后来由于补课。没去北京。放了两天的假。一个人在家里看电影。《大话西游》和《东成西就》。之前看过不下二十遍。依旧可以笑到腰疼。

有时母亲同父亲出去。晚上12点才回来。10点晚自习下课。回家后肆无忌惮的看电视。听到楼下铁栅大门响起。赶紧关了电视跑回自己屋里。熄了灯。听高跟鞋和皮鞋上楼时“登登”地声音。直到从我屋外走过去。舒上口气。才脱了衣服上床睡觉。

偶尔去她们超市玩。同母亲一起上班的阿姨们都夸我皮肤好、人漂亮。母亲说哪里哪里。末了却道我是遗传了她的缘故。一脸的骄傲。

2009的一月。知道自己从一个很喜欢的比赛上败下阵来。心里难过。不想对别人提起。一个人去家家乐超市买回两大袋东西。回到家里。坐到床上边往嘴里塞东西边看电视。看王家卫的《花样年华》、《东邪西毒》和《阿飞正传》。看到张国荣睡在阴暗潮湿的房间里。听见他低低地说：有一种鸟，它没有脚。一辈子只有一次机会落到地面上休息。那就是它死的时候。于是哭了出来。很难过很难过。

母亲宽慰我明年再来。我没有说话。她不知道。明年我毕业了已经不再有现在的心情。

高三很忙。那是别人。我过我自己的生活。上学，上课，下课，放学，回家。走路也在思考。却从不想高考。不想给自己压力。得之，我幸；不得，我命。不放弃亦不强求。这样很好。至少。这一刻。我很幸福。

常常想自己是一条穿梭在时光里的鱼。过着平淡的生活。一直向前。决不回头。岁月在心里留下一些印痕。记忆是倾洒在心上的阳光。投进过往的岁月。留下一些细碎的光影。闲暇时，仔细默数那些光点。觉得生活变得同铁轨一般漫长起来。后记：

简单的文字。温暖的句子。

想到母亲。下笔，却不能成文。然后想到“生活”。开始了烦琐冗长碎念。

写我生活的村落，教会我坚强和勇敢的地方。写我的母亲，给了我生命的女人。很爱你却从来不愿说起。写我的朋友，那些给过我温暖的男孩女孩。一直祈祷。你们都能幸福。

写到最后，不能再继续下去。这些拉拉喳喳、细碎繁杂的生活变成东拉西扯的文字摆在我的面前。以为可以很平静。以为可以不在意。却不想它们已经刻进了我的心脏流淌在我的血液里。最后红了眼眶。终于。落下泪来。

于2009年4月12日凌晨恍惚有了入夜的微凉

年华细数，谁的幸福不知归途

2006年的七月，我考上我们这一带最好的高中。邮局如期寄来一封快递，我拿出那张红扑扑的通知书在余淑慧面前晃啊晃啊晃，她板着脸不说话，穿着那双红色的大拖鞋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尽管她极力掩饰住眼里闪动的光芒，但她轻快的步伐终究还是出卖了她。我心里明白她是欢喜的，可是反感她从不愿透露欣慰的故作。

我和余淑慧的关系从来都是水火不容，冷战和争吵是常有的事。我很少叫她，她倒也不在意，我想多半是不屑的缘故。在我的记忆里，无论我如何努力，取得如何的成绩，都从未得到过她的认可。相反，她常常在闲暇时向我炫耀她年轻时如何如何辉煌，飞扬的神采将我那点可怜的自尊迅速掩盖，我终于明白她对我的那点成绩永远都只是不屑不屑极其不屑的。比如我在小联考时拿到了全班第一，她便会告诉我她小学到高中从来没有丢过年级第一的宝座；比如我的课堂作文得到了a，她便会告诉我她初二时就已经在全国知名的报刊上发表文章了。

一直以来我对余淑慧的尖酸刻薄都是无法忍受的，尤其是在我亲爱的姥姥面前。每次回姥姥家，余淑慧总有大把大把的时间来细数我在家时的种种恶习。我讨厌她那种嘲讽的语调，比任何人的打击都来得尖锐。她的嘴像炒栗子一样噼里啪啦。她说我懒，头发没理整齐过，总像个疯子一样乱蓬着头发瞎逛；她说我脏，白色的内衣穿成了黑色也舍不得换；她说我笨，连去附近买包酱油也会迷路；她也常常恨恨地骂我是“吃白食的死丫头”……

余淑慧的嘴很厉害，一讲便是一两个小时。当着一大家人的面，其间不乏同龄的表哥表姐表弟表妹。别人的父母从来不讲什么，只有余淑慧的话像决了堤的水，羞愧和难堪迅速朝我席卷而来。我伸出手去拉拉她的衣角，希望她别在讲下去，可是她非但不停止反而还会变本加厉地来数落我。渐渐长大后我也懒得理她，窝在姥姥的怀里听她讲我，面无表情，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我的姥姥伸出手来爱抚我的额头，轻轻地笑挂在嘴角，我突然就想哭出声来。

姥姥是个很慈祥的人，尽管一开始她也认为我是余淑慧的累赘，所以并不喜欢我，可是后来我们的关系发展到很好。冬天的时候，我喜欢挨着她睡，她总是用她枯瘦的手掌来握紧我的双脚，老人的温度传来，联想到平日里余淑慧给我的种种委屈，我在被窝里哭了一次又一次。

余淑慧的吝啬同样让我不能忍受。小时侯我身体不好，生病是常有的事，可是除非到了不得不去医院的地步，否则她是舍不得给我抓一符药的。常常是扔给一碗姜汤或者自己上山采摘的草药，我恨恨地喝着那些味道怪异的汤药，用愤怒的目光透过瓷碗的边缘瞅着她。有一次她在采药时不小心摔了一跤，满身的泥泞，手也脱了臼，我便在心里笑出声来。好在我后来竟有了不错的体格，一般小病都缠不上我。姥姥说全是那些汤药的功劳，打死我也不会相信。这件事还让我一度猜测我是不是余淑慧在某个下雨天捡回来的孤儿。

余淑慧对我的事从来都是不闻不理的，所以我们很少有因为学习的事而争吵。我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可是实在太小看她了。高二时我们爆发过一场战争，因为一个男生。规模史无前例，已至于最后她对我动手的地步。脸上火辣辣的疼痛袭来，但我依旧倔强地对她说“不”。几乎是嚷嚷着冲她喊的，我说你被男人骗了就不许我同男生交往，余淑慧你真自私。话一出口我就知道过分了，可是骄傲如我，依旧顽固地仇视她。果然，她立即闭了嘴，半晌的沉默之后，我没哭她却哭了。大颗大颗的眼泪从她眼里砸下来，让我既陌生又恐慌。

最后还是同那个男生分开了，甚至没有象样的理由，恍偌一朵错过了花期的花蕾，平白无故地无疾而终。

第二次见到余淑慧哭是在姥姥的葬礼上，那个慈祥的老人因为心脏病突发而在一个午后永远地安眠了下去。透过大大的玻璃棺，我最后一次见到我的姥姥。我流着泪想最后一个疼爱我的人也离我而去了，于是生出与年龄不符的难言的绝望。可是这时候余淑慧却握着我的手问我姥姥是不是升到天国去了，那一刻她敏感得像个孩子，我心里涌出大团大团的难过，最后冲她坚定地点了点头，她便哽咽了，再说不出别的话来。于是我想，余淑慧也是需要人照顾需要人爱的。

姥姥去世之后，余淑慧很少再同我争吵。她常常一个人在厨房或者客厅发呆，与那些叔伯的关系莫名其妙地淡了，于是很少再回姥姥家，我和余淑慧开始了真正的相依为命。

“父亲”这两个字从来都是家里的禁语，她不说我也不提及。她以前告诉我父亲打工去了，可是久了之后也会穿帮，邻居说三道四，说我父亲早死了，半开着玩笑让我回去叫余淑慧给我找个新的。我不信，回家哭着问她，她拗不过我，于是只好跟我讲出事情的真相。说他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没有回来跟她离婚，余淑慧不能再嫁，而且还带着我这个“拖油瓶”，所以尽管余淑慧长得很漂亮却从来没有人上门提亲。

春节时，我们呆在家里包饺子，晚上还第一次在一起喝了酒。余淑慧喝得不少，最后醉了，我扶她回房，她却在我耳边不停地说话。不过只是酒话，可是我却耐心地坐下来听她一直讲到睡着为止。关上房门那一刻，我的眼泪突然哗啦啦地砸了下来。

新学期开始时，余淑慧托人给我买去县城的车票，自然免不了叮三嘱四，一开始只是想趁此机会早点离开她，走得远远地，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可是现在却突然不舍了起来。我走了之后，谁来照顾余淑慧呢？

坐上汽车后，我透过玻璃窗看她。在拥挤的人群里余淑慧显得格外单薄，我看到她的目光里有不舍和落寞，一直不曾注意到的皱纹和白发也在一瞬间充盈了我的视线，回想起她酒后那夜所讲的话，眼泪不觉又倾泄而至。

余淑慧你真傻，爸爸明明在我四岁时因工地坍塌死掉了，你却担心改嫁后我会受到歧视而编出那样可笑的谎话；明明一直为我骄傲，却又担心我得意忘形而对我的所有成绩冷言相待……我变得独立而坚强，对你的怨恨也是日益渐增，余淑慧你真傻。

愚笨如我，竟在对你的怨恨中度过了十几年的光阴。一直以为我不幸福，却不曾发现你的痛苦。好在如今不晚，我会倾尽所有的余生来抚平你为我所褶皱的肌肤，并且日夜祈祷，你可以重新幸福。无论如何，我们以后都要在一起幸福的生活。

妈妈，答应我。

毒药

贫穷就像一根沾满盐巴的绳子，紧紧的勒着我的理想。

你看到这句话的时候，并不知道若干年后，或者这一生，会和写下这句话的人发生什么关系。你只是很奇怪，老家洁白的墙壁上怎么会出现这样一句突兀的话。如果不是外婆及时冲进来，你甚至想要将这句话从墙上抹去。

那是你第一次回老家，确切的说，那只是你妈妈的家。

这里的一切对你来说都是陌生的，包括你的外公外婆。好在因为血缘的关系他们对你还算友善。而邻居家的大黄狗就不一样了，它总是盯着你的小腿，随时都可能扑上来咬你一口。

你不喜欢这里的很多东西，但也说不上讨厌。就像坐火车时看着窗外一样，那些风景虽然离你很近，但你觉得与你无关。这里的一切在你看来也都像窗外的风景一样与你无关。你只需要陪着妈妈待上几天就可以解脱了。如果不是外婆执意要妈妈带你来，你恐怕会一直待在距此地千里之遥的c城，一个苍白忙碌的城市。

从你外婆的口中，你知道你的妈妈已经十二年没有回家了，那刚好是你的年龄。你没有去多问你的降生和妈妈的离家出走有着怎样的关系，你只是好奇，西厢房的门为什么挂着一把大锁。

于是你撬开积满灰尘的窗子，爬了进去。那是一个箱子和书的世界，一个又一个箱子，装满了书，但还是装不完，地上，床上，都是书和杂志，凌乱不堪。

那时候你刚刚喜欢上，于是你从地上拾起一本书，弹掉上面的灰尘，翻了几页，不是你喜欢的那种。你打开一个又一个箱子，就像盗墓贼进入了一个藏满珠宝的墓穴。推开床头的那个箱子后，你发现了那句写在墙上的话。你愣了一下，然后，身后就响起了外婆的呵斥声。

那是你舅舅的房间，你的妈妈对你说，他比我还早半年离开家。

你没有说什么，从小到大，或者说从你看到爸爸的手掌狠狠的甩在妈妈的脸上并且骂她贱货那一刻开始，你就决定沉默下去。

你回忆在舅舅房间的墙上看到的那句话，再加上妈妈的话。你想，舅舅是因为贫穷才离开家的吧，那随后离开家的妈妈也是因为贫穷吧。

这想法让你觉得他们年少时的决定是与你无关的。这想法让你感到轻松。你不想对任何人有所亏欠。包括你的父母。

随后的几天，你大多数时间都耗费在了老家后面的山上和前面的山溪间，山上有野果和你在动物园你没有见到过的小动物，溪水中有你没有养过的鱼。你喜欢这些东西，它们让你看到轻松，那是和大人们在一起时无法拥有的感觉。

你希望能将这种感觉尽可能长久的延续下去，可是但你妈妈问你是和她一起回去还是独自一人再在老家玩几天的时候，你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前者。

临走的时候，你又悄悄的溜进西厢房，拿了几本书，塞进了书包里。

拿起那几本书的时候，你只是想用它们来消磨掉你接下来的漫长的假期生活。却没有想到，它们可以改变你人生的轨迹。或者一切都是早已注定的。十二岁，本命年，该有此劫。

就像这篇文章的题目一样。舅舅情人。你从舅舅房间你拿起的几本书中的一本。作者是王小波。

如果说你和从未谋面的舅舅有什么共同之处的话，那大概就是同是在少年时代喜欢上了，喜欢上了这个叫王小波的已经去世的家。

你的舅舅后来选择了王小波的路，用尽一切去追求智慧，而你，心甘情愿的在的时间中沦陷。你的故事你的想象力全被你压抑着，有生之年，你不打算写出一个字。

你恐怕已经记不得是在读了多少本书之后，才读到你舅舅的书的。你只记得那是一个旧书店，只卖一些折扣打得很低的书。你当时并没有想过要买书，但还是习惯性的从书架上抽着，翻着。

然后你就看到了你舅舅的书，简短的作者介绍和照片上和你妈妈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孔让你心里一颤，终于被你看到了。当你读完舅舅写的序言的时候，你几乎要热泪盈眶了。

你就那样站着读完了那本书，书店的老板以为你是个穷学生，没有钱买书，才这样干的。他见过太多这样的人了，只看不买，最后搞得他只好将那些被翻烂的书当废纸卖掉。

但你掏出钱的时候，他惊讶了，他问你为什么要买一本都已经被你看完的书。你羞红了脸，想了想说，我大概还要看第二遍，甚至第三遍。

你开始时不时的问你妈妈一些关于你舅舅的问题，当然是在爸爸不在的时候，但即使是在爸爸不在的时候，你的妈妈也不愿意和你谈论她的过去，她的家人。似乎一旦她说出了真相，你就会鄙视她一样。

你感到有些后悔，从在老家发现你有一个舅舅，到回到c城在一个旧书店里发现你舅舅的书，已经过去了七年，七年之中，你从来没有想过你舅舅是否还活着这个问题。你为什么会莫名其妙的认定他已经死了呢。

事实上他确实活着的，在一个遥远陌生的地方，孤独甚至是狼狈的活着。

十九岁这一年，你决定离家出走，去寻找你的舅舅。你想给他爱，给他他的父母和姐姐没有给过他的爱。你对他一无所知，又似乎知道他的一切。他的书已经让你熟悉了他的灵魂，再加上他的姓名，他那张酷似你妈妈的现在可能已经苍老走形的脸，还有一段简短的文字介绍。这对于你来说已经足够了，甚至太多太多了。多得让你不能随心所欲的想象。

在没有看过他的书之前，你曾想象过他是一个郁郁寡欢的少年。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读着一本又一本的书。突然有一天，他决定出去看看，可是他又担心他走了，他的书会有危险。于是他买了一把巨大的锁，把钥匙交给他的妈妈。并嘱咐她说不要让任何人进入这个房间，包括他的家人。

他临走的时候告诉父母，大概还有他的姐姐，他说他很快就会回来。然而半年过去了，他一点音讯也没有。于是他的姐姐外出寻找他，从那以后，他的老家就失去了他和他姐姐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