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栀

当妖怪，非我所愿也；而熬夜上网，不小心睡着了，醒来就发现自己莫名其妙成了妖怪，是被我咒骂千万遍亦无法改变的事实也。

每天都要看着小妖们抬人到我面前问：“公主，是要蒸了还是炒了煮了煎了或者炸——”

我淡定地说：“放了。”

谁又能理解我其实纠结得跟天津大麻花无异的心情？

第一天，妖精们以为我心血来潮改吃水果换口味；第二天，妖精们以为我依旧在换口味；第三天，妖精们以为我胃口不好；第四天，妖精们以为我疯了；第五天，妖精们以为我思春了。

据说原先很得这个妖精宠爱的小妖小钻山凑到我身边：“公主，您这可是还对山下明念禅师念念不忘？您这样委屈自己也不是办法，不如用美人计那一招，男人都禁不起诱惑，公主您国色天香，一定能成功！”

我鄙视道：“你肯定没听过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这句话。没文化真可怕。”

小钻山讪笑：“公主，您对禅师太深情了。大王说了，佛经都是读来骗人，您可不要读呆了啊！”

我嘴角一抽搐，懒得理他，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半天之后，我凑墙角听到最新版本的传言：公主为情发疯了。

我只是不吃人肉而已，你们这些妖怪敢不敢更扭曲一点啊？

傍晚时候，身形彪悍的妖怪王便扛着个麻布袋回了山洞，我心不甘情不愿地迎上去，强颜卖笑：“哥哥……”

“好妹子，看看这两天都消瘦了！”妖怪哥将麻袋往地上一扔，毛茸茸的爪子凑到我脸上摸了好几下，恋恋不舍放了手，说，“大哥都听说了，好妹子你喜欢人间男子就跟大哥说，大哥何曾亏待过你？何必苦着自己！”

我顺着他愤愤的眼神看到被他踩在脚下的麻布袋：“大哥，您莫非要告诉我，这个袋子里是……”

“念明禅师！”

“是明念禅师……”

“无所谓！”妖怪哥豪爽一挥手，弯腰将麻布袋扯开，从里面拖出一个被堵住了嘴的和尚。

和尚很无辜望着我，其实我也很无辜。

我忙给他松绑，将他嘴里的布条扯出来：“实在抱歉，我哥自幼在山中修行，不懂礼数，大师莫怪大师莫怪见怪不怪其怪自败啊呸我在说什么……”

大师淡定说：“阿弥陀佛。”

“阿米豆腐阿米豆腐，谁都不准吃阿米的豆腐。”我赶紧转头，“哥哥，赶紧送大师下山！”

妖怪哥挠头：“可是妹子你不是怀了这秃驴的孩子吗？”

我悲愤转头看试图偷溜的小钻山，运气吼道：“小钻山你才怀了孩子你全家都怀了孩子！”

2

我竭力想要向妖精们宣扬佛爱众生所以大家不要吃人的美好思想，可惜物种不同果然没法沟通，他们一致认定我太爱明念禅师而发疯，于是他们改为下山抢夺良家美男回来给我。

小钻山面目严肃，厉声喝道：“都站好，谁乱说话就立刻蒸了！”随即转头望我，满面肃穆化作一脸谄笑，道，“公主，您喜欢哪个？”

我抬眼望一望浑身瑟瑟发抖的良家妇男们，问小钻山：“你知道什么叫做拉皮条吗？”

小钻山愣了一愣：“公主？您想要皮条？牛皮的还是羊皮的？”

所以我早说了，物种不同真的没办法沟通。

再望一眼那边害怕得就差尿裤子的男人们，我突然有感同身受的感觉，试想如果是我突然被妖怪抓过去，比如说嫁给妖怪做压寨夫人……啊呸！什么乱七八糟的？我赶紧摇摇头，板起面孔叱道：“哪儿来的把他们放回哪儿去！”

小钻山却犹豫道：“但即算公主您看不上他们，也别放跑了啊，多浪费啊啧……”

“把你的口水擦一擦吧！”我恨铁不成钢地看他，“你一天到晚除了吃人肉还能不能有点出息了？你要有点高追求，没事多念念佛经，说不定就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哪天观音大士带你回去守个紫竹林什么的……”

“啊——喂叫你们呢！这些家伙哪儿来的扔哪儿去，公主说了不吃他们！”小钻山转身赶紧打着哈哈跑人。

算了，我就知道和妖怪谈理想和追求是件没意义的事情。

这样想着，我转过头去，双手托腮，一脸苦恼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这位妖精公主实在长得非常漂亮，她肤如凝脂、眉似翠羽，鹅蛋脸上一双杏目永远都是含泪欲泣的水盈盈模样，更不用说樱桃小口简直鲜红得像要滴出水来……

可惜不是我。

这个样子再漂亮，终究不是我。

我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听到外面有喧闹声，好奇起身走出去看。

是妖怪哥又扛着个麻布袋回来了。他一见我，高兴大笑道：“大哥就知道妹子心疼大哥，马上就跑出来接大哥了。大哥也有个惊喜给你！”

不，我只是想看热闹才出来的。

我讪笑两声，望着被他扔到地上还蠕动不停的麻布袋，问：“又是和尚？哥哥，我说了我真的不喜欢和尚，你扛个道士起码还有头发——咳我的意思不是说我喜欢道士，你到底懂吗？”

自从明念禅师被我看不上眼之后，妖怪哥每天下山就要扛一个和尚回来给我拉郎配，真不知道这一个山头的妖怪怎么都那么热衷于给我找男人。

妖怪哥咧嘴一笑，道：“今天这和尚不同，也不是给妹子你成亲的。”说着他得意洋洋打开麻木袋，我看到一脸茫然加恐惧望着我们的白面和尚。

这和尚眉清目秀白白嫩嫩的样子特别像小白脸，他未语泪先流，因为嘴里被塞了布条，只能吱吱呜呜乱叫不停。

妖怪哥爽朗笑一声：“妹子，大哥告诉你，这唐三藏自东土大唐而来，乃是金蝉子转世。都说吃了唐僧肉可以延年益寿增加千年法力，大哥多加打探之下，得知他近日会经过这山头，好容易才逮着他！”

我嘴巴张成o型，望望白面和尚，扭头望望妖怪哥，嗓子破成了抹布：“哥——哥——你疯了？这是唐三藏？”

妖怪哥不解：“怎么了妹子？”说着他便嘿嘿笑起来，“小的们把唐三藏扛进去，刷洗干净了今晚大家有福同享，一起来吃唐僧肉！”

小妖们赶紧大笑大叫着就扛着泪流满面的唐三藏往山洞里走，更有机灵的已经去准备挑水架锅了。我大惊，一把扯住要去帮忙的妖怪哥毛茸茸的手臂：“哥哥！这唐三藏不能吃！快把他放回去，他徒弟孙悟空打上门来就满门抄斩——不是，是满门都灭了啊！”

妖怪哥大笑起来：“妹子你多虑了，那什么齐天大圣是吧？他和这和尚半路争吵，被笨和尚赶走了，剩下一头猪和一个傻和尚，正牵着一匹马在争论怎么分行李呢！”

我又一愣，这孙悟空怎么又和唐三藏吵架了？却来不及多想，外头又闹起来，小钻山狂奔过来道：“大王，外头有个人在那里闹咧，说要还他师父去！”

我诧异：“小钻山你不是扛着唐三藏进去了么？又从哪里冒出来的？”

小钻山只当做没听到我的问题，一味盯着妖怪哥，絮絮叨叨形容着外头有些守山小妖已经被打倒了。妖怪哥亦是惊讶：“那猢狲不是已经走了么？你看清楚没，可是雷公脸一身毛的猴子？莫非不是来找其他人的？”

小钻山急急摇头：“山下那些人哪里有这胆子？那厮开口闭口要我们还他师父东土大唐高僧唐三藏去，想来是唐僧的徒弟无疑。但他不是猴子！”

不是猴子，就是猪八戒和沙僧其中一人了，想来猪八戒是早早就要逃命的，也只有憨憨笨笨的沙僧会赶来救师父了。总之不管这么多，当务之急是把唐僧给偷偷放了，不管对方是不是唐僧，吃人肉这种事情简直作孽。

话再说回来了，这妖怪哥对我也不赖，姑且不论他是否单纯因为我现在是他妹子的缘故，这些时日我说不吃人肉他们果然改吃动物肉，也不是无可救药，毕竟谁也不是一生下来就有得选择。

脑子里转了一转，我对妖怪哥道：“大哥你快去看看吧，如果是硬拼不过的，什么唐僧肉也不吃了，咱们也不在乎那么一点肉嘛。”

妖怪哥点点头，对小钻山道：“叫小的们列阵去，本大王今天就去会会看他唐三藏除了孙悟空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徒弟！”

我听着外头呐喊声震天，瞅瞅四周谁也没注意我，便提起裙角一溜烟往山洞里跑，终于在厨房里找到了唐三藏。他正泪眼婆娑可怜巴巴望着我，我轻咳一声，对旁边架锅烧热水的小妖怪们道：“外头这家伙的徒弟找来了，唯恐人手不够，你们快去助阵，这里有本公主守着。”

妖怪们自然领命而去，我见他们走远了，对唐三藏叹道：“你怎么又把孙悟空赶走了？按照惯例你一赶他走，一定会被抓啊！”

唐三藏眼中亦是水光盈盈似有悔意，被我取下口中布条后，哽咽道：“还望女菩萨搭救一场。”

我绕到他身后帮他松绑。不料望着他的光脑壳我突然有了个想法，边解绳子边哽咽道：“圣僧倒好，落难还有个徒弟来救，可惜小女子便是贱命一条，想来也只能这样在山中零落一生了。”

唐三藏特别耳根子软，当下便细细问我是怎么回事。

我哪儿来什么细节给他推敲？只得随口道我本来是山下的女子，不料被掳上山来做压寨公主了。他感同身受，道：“既然如此，女施主便与贫僧一同下山，贫僧虽然没了大徒弟，剩下几位劣徒倒也还有一身武艺，还能送女施主一程，也是做件善事。”

……明明现在是我在救你吧？为什么说出来好像你在救我似的……

而且你刚才明明叫我女菩萨，现在解开绳子我就自动降级为女施主了？

我深深呼吸一口气，平复一下心情，扭曲状笑道：“事不宜迟，快跑吧，圣僧……”

3

虽然我穿越过来的这妖怪本身有点法力，可是因为我先前在唐三藏面前谎称自己是人，所以只能装作不通法力，带着他一路从山洞后门自山路拼命窜逃。

唐三藏跑五步要摔三步，我无奈，又害怕这种阵势发展下去，说不定妖怪哥等会儿追上来了还以为我没事做在带着唐三藏在山上玩定向越野呢。

唐三藏又一声惨叫，我回头看见他再次摔倒在地，头疼地跑回去扶他。早知道我真不应该管他的，反正按照发展，最后他肯定会被救，我不如自己赶紧趁着混乱逃命，鬼才想做什么妖怪公主！

“妖怪，放了我师父！”

突然有杀气从背后袭来，我打了个冷战，一把松开唐三藏，仓皇回头，望着朝我直直刺过来的银剑。

在那一刻，剑锋离我的额间只有003厘米，但是002秒之后，我想这把剑就会穿透我的额头，因为我完全不认识这个白衣帅哥是谁，我想他没可能会放过我。

剑停下来了，可是我因为害怕而颤动了一下，有温热的血滴从额间顺着鼻梁滑落下来了。我一动也不敢再动，只能呆呆望着剑锋。

半晌之后，唐三藏才回过神来，起身道：“这位女施主亦乃是被强掳上山的，便是她救了为师。”

你可以还说慢一点啊，等我被刺死了再说话啊！

那柄剑颤动了一下，然后慢慢收了回去。我这才松口气，抬眼细细看着他。

他穿着一身白衣长袍，黑发束冠，面目温润如玉，眉宇间却隐然有傲骨长存，俨然是一副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模样。

我一怔，心想原来孙悟空长这么帅？开什么玩笑！

他亦看着我，半晌不言不语。

唐三藏不解：“悟能和悟净呢？”

他这才回神，颔首恭敬道：“二师兄和三师兄在山下。”

换句话不就是说那两个家伙根本就没打算来救唐三藏嘛。我又是一愣，望着他：“二师兄和三师兄？”

唐三藏只有三个徒弟——等等，不对，他有四个徒弟，只不过老四经常被忽视掉……

白龙马！

龙三太子！

我睁大眼睛和嘴巴望着他。

见龙三带了唐三藏安然无恙回来，猪八戒笑嘻嘻道：“既然师父回来了，那我们快赶路吧，别等会儿妖怪又追来了——小娘子不知是哪里人家啊？”

我装作一脸害羞的样子，当自己没听到。

猪八戒穷追不舍：“小娘子脸红了——”他顿一顿，嚷道，“龙三你什么意思？”

我回头，诧异看着龙三手持长剑挡在他面前。银剑发出凛冽的光芒，与他一身白衣胜雪，相互辉映。

见龙三毫不让步，猪八戒讪笑道：“好吧知道你厉害——啊师父有没有走累了？龙三你怎么还保持着人形呢？是不是不怕观音菩萨知道了，当日你可是答应了要化作白龙马护送师父！”

龙三亦不争辩，转身也不看我，摇身一变，一匹白马出现在眼前。

我忽然心中怅然。

以前一直都会忽略掉白龙马，因为他太默默无闻，一直都是以马的形态存在着，又有孙悟空的英勇无敌、猪八戒的卖乖在前面出风头，连沙和尚也因为憨憨笨笨而有着些机会出头，就是龙三，沉默寡言，谁也不会去注意一匹马。

但其实若仔细看《西游记》，在很多时候，孙悟空和唐三藏闹僵，险些散伙时候，都是白龙马在中间周旋调解。可是他付出再多，也得不到同等的回报。

夜里宿在丛林野外，我们围着篝火而坐，正相顾无言。

“妖怪！”

好熟悉的一声叱喝，我再次感觉背后有杀气！

为什么大家都喜欢在我背后散发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