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夏栀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6:20
|本章字节:10662字
夏栀
多年之前
周浅随再嫁的母亲来到新家,她看到装修豪华的别墅、训练有素的仆人,以及对自己很和善的继父,还有靠着扶栏对自己笑得极尽慵懒之色的林曲安。
夜里突然下起很大的雨,周浅辗转许久,干脆下床穿拖鞋出房间,去顶楼坐一坐。
这继父家确实有钱,别墅顶楼被透明玻璃包围,无论刮风下雨,你仿佛置身自然之中,风雨却又奈你不得。她站在玻璃房里,深呼吸,听到头顶上大雨倾盆砸到玻璃上的声音,实在有种下一秒玻璃就会破裂的嫌疑,让人莫名有了不安分的因子。
忽然有声音:“周浅啊,你也睡不着?”
她下一秒便警惕起来,循声转头看过去,看到坐在角落阴暗处沙发上的人,他穿着深蓝色的睡衣,靠着黑色的沙发背,一不留神就能和黑夜混为一体。她抿了抿唇,不说话。
他先笑着招手:“过来这边坐。”
她犹豫一下,转身要离开,又被他叫住:“我说,你有那么讨厌我?好歹你的‘安哥哥’还言犹在耳,如今不叫人也就算了,安哥哥亲自招呼你过来,你都懒得理了?厉祉宁给你洗脑洗得太彻底了。”
这个按下不提倒好,现在说起来,周浅深呼吸,回过身体,朝他走过去,在他面前站定,对着他冷笑:“难不成我要被你洗脑才算是真理?林曲安,千万莫把自己看得太高。”
林曲安嗤笑出声:“周浅啊,你这话说得太不公平,你想,机会只有一个,如果当时被抛弃的是我,而今天坐在这里的是厉祉宁,你还会对他这般刻薄?”
周浅一时语塞,望着他沉默。
林曲安却笑得开心:“回答不出?自然你是回答不出的,周浅啊,这世界就是这样,机会只有一个,不是我的,就是他的,我和他注定有一个人要是王子,另一个就是乞丐——周浅,我靠自己的努力成功,他不思进取,所以如今他却只能沦落到被你同情,这都是各人自己的造化,你不能怪我,这样太不公平。”
周浅迅速摇头:“林曲安你别想给我洗脑!”停下摇头,她又定定看着他,“这不同!林曲安,祉宁把你当哥哥,他从来尊敬你又听你的话,你却利用这点让他从此不得翻身——林曲安,你的心机究竟要有多么深?你让我感觉太可怕了。”
林曲安猛然笑出声:“……哥哥?他把我当哥哥?”笑着笑着他笑不出,站起身来直直看着她,“周浅啊,你大概是忘了,在他这个哥哥生日当天,他说,哥哥,周浅是我的。”
周浅别过头去。
他微微挑眉:“怎么,不敢看我?在那条街上,和我们一起长大的人里面,傻子都知道我喜欢你,他厉祉宁所谓玲珑心肝会不知道?不要仗着他那所谓桀骜抑或孤傲的性子就可以为所欲为!那都是你们这些女生给宠出来的,他真以为他厉祉宁是落魄少爷,还终有一天真可以莫名就平步青云——就凭他那样子?”
周浅猛地转头看他:“林曲安你别太过分!祉宁有的是才华——”
“他有才华,我没有?你没有?”林曲安双手按住她的肩膀,“你别傻了,他整天对着那些画板发疯就真以为自己是梵高——这世上能出几个梵高?他完全没本事还要将自己伪装成艺术家——周浅啊,你怎么就看不出他那么幼稚?”
周浅抬手覆住自己的额头,发现有些烫:“……林曲安,我不想跟你讨论这个。”说着她耸动肩膀,挣脱他,转身要离开。
他却抓住她的手:“周浅,这世上向来胜者王侯败者寇,先不说我,你不也进了这一家的门吗?”
周浅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
林曲安、厉祉宁和周浅自小是一条街上长大的玩伴,以林曲安最大,厉祉宁和周浅同龄,三人感情很好,即便是厉祉宁当着所有玩伴的面,挑战所有人以为的林曲安的最底线:周浅的归属权,林曲安依旧包容。
于是,谁也不曾料想,三个月后,林曲安会突然杀个回马枪,从此与厉祉宁生活拉开华丽天堑。
也不知是应了哪门子的狗血剧,那一天忽然有部跑车来到这个破街,一个中年男人下车上楼,给了两个女人一道题目:究竟要选谁家的孩子入他家做继承人。
这时两个女人才知道,原来隔壁的朋友,是自己男人的另一个女人,何其残忍。
那男人说:“虽然都是我的孩子,按我家规矩,是不要两个男孩子的。”
——这点其实常见,但凡大家族,往往害怕出现数子争夺家产害得家业崩溃的场景。
两户人家——抑或是一户人家,各自面面相觑,都不做声,那男人却也耐心,说:“其实我和你俩早已缘分到头,两不相欠,更早不来往,这次是我冒昧,但想你们应该也不会愿意错过这个机会。”
两个女人不做声,厉祉宁坐在窗台上,倨傲望着楼下的人们,林曲安坐在角落沙发里,低着头一言不发,至于事不关己的周浅,则是先前来不及出去,只能躲在厉祉宁的房间里,从门缝里努力想要偷窥到事情发展。
事情至此,男人叹口气,打量自己的两个儿子一番,先看看坐在那里低头不做声的林曲安,再将目光投射在神情倨傲的厉祉宁身上许久,他忽然看到很熟悉影子,一时间似乎回到当年自己意气风发年轻气盛的时候,不由目光温暖松懈了些,说:“你是叫祉宁吧?”
厉祉宁的母亲和林曲安母亲的手同时一抖,后者低下了头,长长而低声地叹气,前者则是掩不住眼中的喜悦,说:“祉宁,祉宁,过来跟……跟爸爸打个招呼。”
厉祉宁却置若罔闻,他母亲急了,起身走过去,扯了厉祉宁过来在男人面前站好,稳了心神,说:“对,他随我姓,叫厉祉宁,挺喜欢画画的,你看这屋里挂的不是他的画就是得的奖。”
男人点点头,叹道:“我和你认识也是在画廊里,年轻时候我也想当画家,可惜没能当成——哈哈哈。”他说着自己先讪笑起来,厉祉宁的母亲也陪着笑。
一切似乎就要成定案,林曲安的母亲不想再看这边一家三口叙天伦聊画册的场面,扯了坐在一旁的儿子就要走,却发现扯不动,她一愣,转头去看,看到林曲安突然站起身,笑着朗声道:“您这是要培养艺术家,而不是商人?”
那男人愣了愣,嘴角的笑容凝固了一瞬,转头看向林曲安,窗外的阳光照进房间,打到林曲安的脸上,那笑容温和内敛,却掩不住一时间的光芒四射。
厉祉宁母亲的笑容一时间成了小丑表情。
男人忽然清醒,自己要的,似乎并不是艺术家,虽然厉祉宁像足自己年轻时候,看起来似乎更有绘画天分,但亦如林曲安所说,没有丝毫商人天分,锋芒外露过甚。反观林曲安,第一眼并看不出他温善眉目中的色彩,只是听了这话,谁都知这个人心计深沉,不到关键时候并不显露,真正的商人料子。
男人再次认真打量林曲安。
周浅目睹整件事情前后,看着厉家阿姨的笑容渐渐转移到了林家阿姨的脸上,又看到厉祉宁一如既往淡漠的眼神,与林曲安嘴角完美的弧度和眼中势在必得的神色,她突然明白了些什么,又不明白了什么,只觉得全身乏力,靠着一旁的墙壁,望着墙上的三人合照发呆。
那照片里,三个人都笑得很快乐的样子,虽然现在想起来,可能各怀心事。
从此,林曲安便成了大家少爷,厉祉宁则继续在破街上居住。
从第二天起,林曲安似乎彻底从破街消失,周浅时至今日才又看到他。
见周浅不说话,林曲安说:“这世上由来只给善于把握机会之人生存,我们都是此规定受益者,没必要相互倾轧。”
周浅的脸色愈发惨白,她知自己甚至毫无资格谴责林曲安,因为正是那一日,男人下楼只时,遇到回家的周浅的母亲,一时间惊艳不已,居然上前搭讪。周浅母亲先是不解,又联系楼下昂贵跑车,与这个男人器宇轩昂的样子,心下一动,便也顺水推舟,两人一来二去,居然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而周浅反对抗议甚至哭闹摔东西……都被母亲一句话给堵了回来:“有本事你养我?那谁来养你?”
生活往往能将人逼迫得无能为力,实际上谁都怪不得谁。
周浅半晌只得苦笑出声:“……林曲安,无论如何,现在我们住在这里,而厉祉宁连颜料都快买不起了。”
林曲安反而笑:“所以你同情他?”
周浅闭上眼睛,说:“不……我只是要把你得不到的全都给他。”来弥补不知道来处也不知道去处的那些不知所谓的内疚。
林曲安笑骂:“周浅你个疯子,就知道倾轧我。”
周浅不说话。
事后证明,周浅真的极会倾轧林曲安,在林曲安生日那天,她亦没得一个好脸色给他,他放学后坐私家车去周浅与厉祉宁的学校门口等她,看到她和厉祉宁一前一后走出学校,他笑着捧了一束花走过去,与厉祉宁擦肩而过时候,两个人都目不斜视仿佛没有看到对方,他眼里只看着周浅,走到她面前,说:“周浅,我生日,我送你花,你总该赏个脸陪我吃饭吧?”
周浅却摇头,也不接花,说:“今天厉祉宁要去写生,我要陪他。”
林曲安被拒绝,依旧微笑:“写生每天都可以,我生日却一年只有一次,周浅啊,你别太偏心。”
周浅又不言语,走在前面的厉祉宁突然折回来,当着林曲安的面,扯过周浅的手就要拽着她走。
林曲安的笑容弧度淡了一分,再看到厉祉宁没理周浅被他拽得一个踉跄差点跌倒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对着厉祉宁就是一拳过去,厉祉宁亦不肯罢休,两人扭打成一团。周浅大惊失色,冲上前挡在两人中间拼命阻拦:“住手——住手别打了——住手!”
最后无奈何,周浅随手抓到什么东西用力砸过去,扯着厉祉宁几个踉跄,这下才算分开两人,她再看过去,这才发现自己慌乱之中抓住的东西是林曲安的那捧花,又被她给用花砸回到了他的脸上,真正狼狈不堪。
厉祉宁皱眉低骂一声,将手上的画具箱往地上一扔,转身快步走人,工具箱被冲力打开,绘画工具散落一地,周浅犹豫一下,蹲下去低着头在来往人群好奇目光中捡着地上东西。
忽然视线范围内出现一只手,将画笔拾起来放到工具箱里,周浅犹豫一下,低声说:“我来捡就好,你碰过了,他不会再要。”
林曲安却笑出声,笑得扯动嘴角的伤痕而牵痛不已,讽刺道:“如何?厉少爷的脾气还是这样大?他有足够钱买更多新画具?还是靠你养?”
周浅深呼吸,转过头去继续捡,将掉出来的东西一件一件捡回去放好,关上盖子,站起身,又被林曲安叫住:“周浅啊,厉祉宁实际不爱你,他爱的只是我爱的周浅而已。”换言之,如果林曲安不爱周浅,厉祉宁也不会爱周浅,如果林曲安爱的是刘浅李浅,那厉祉宁都会爱刘浅李浅。
周浅看他,许久之后却笑:“我知道啊……但那又怎么样?林曲安,他已经够惨了,你大可以去做大少爷,要什么不能得到?而他只能要到一个我。”说完,她起身,匆匆跟上厉祉宁的方向而去。
林曲安站起身,看着她走远的方向,笑出声:“对啊,他没钱,有你,我有钱,除此之外什么都没了。究竟是谁比谁惨?”
这一天,周浅一夜未回,林曲安也就在阳台上坐了一夜,翌日对父亲说:“爸爸,您上次说的出国事情,我想越快越好,可以么?”
男人喜不自胜:“手续早给你办好了,只要买机票就可以了!”
林曲安只点头,并不多话,心里却又有一番发笑:原来自己的反对和拒绝真的没有任何效用,人家要如何的继续如何,所有程序照办,谁理你?最终通知你上机而已。
但都无所谓了,他只想离开这里,然后多年之后再回来,倒要让周浅看看那个厉祉宁究竟是会被衬托得多失败。
随便带了几件贴身衣物,收拾了东西,第二天就可以走,林曲安独自拖着行李箱坐车去机场,在大落地窗前被叫住:“林曲安!”
他停了脚步,回头去看站在人海那端的少女——她穿着有大朵碎花的棉布裙子和帆布鞋:是当时最为流行的装束,她明亮的眼睛就像是绽放的花朵。
她似乎经过奔跑,喘着气朝他走过来,他松开行李,对她说:“等等。”然后与她擦肩而过,朝机场外面跑去。
她莫名所以地转头看着他跑出去。
再回来的时候,他手上捧了一束花,远远就看到那个在人来人往的地方坐行李箱上旁若无人的女孩子。
她看到他走过来,立刻从行李箱上跳下来,望着他手中的花束不说话。
他说:“送你的。”此时他像她刚才的状态,喘着气,好像刚刚急速奔跑了一般。
她看着他,抿嘴笑:“别送花给我。”
他耸耸肩,挑眉,问:“为什么?”
她长叹一口气:“因为我实在不爱你,所以不能收,但看着你被拒绝,我又于心不忍。”不能够进一步,又退不得一步,只能站在原地,最好不过是保持原状。
林曲安望着她,却突然笑出声:“周浅啊,我早说过你态度太暧昧,是真正让我进退不得。”本来将自己骂得一文不值,逼得自己干脆出国的人是她,这时候唯一一个眼巴巴跑来送机的人也是她——或许该说,她就那么想让自己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