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研时有一个师弟叫潭，是我们导师最器重的学生，也是学院里的红人，凡事都必有他忙碌参与的身影，再加上人嘴巴特甜，人前很会察言观色，竟也深得学院另外一个刘姓导师的青睐。而刘师与我们导师学术上的分歧由来已久，这种分歧又进一步导致了两人关系的恶化。听说两个人曾经当着很多学生的面，有过一场言语的恶战，最后弄到我们这群学生见了刘师门下的弟子，也像结了仇似的，互不搭理。所以潭能够被刘师信任，委托办各种事情，并在各项荣誉上帮他争取，足可见潭的魅力之深与入世之功力。

刘师那时尽管职位没有我们导师高，但因其学术的影响，在社会上名声甚响。潭毕业那年，正是刘师事业如日中天的时候，几乎整个城市所有的文化部门一提起刘师，莫不交口称赞，即便是相轻的文人，也无法望其项背，连嫉妒的力气都没有。

所以刘师的学生毕业时寻找工作，皆比我们多出一份优势，不管他再怎么平庸，在简历上将刘师的大名一写，也即刻会被人高看一眼，那感觉，用我们这群仰慕刘师地位又恨自己导师不成钢的学生来说，就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可惜这样的荣耀，不管刘师对潭如何地关爱，视其为己出，都不能改变潭与我们导师既定的直系师生关系。所以尽管潭极其优秀，毕业前的半年照例为了一份谋生的饭碗，奔跑在各个招聘会现场，将一份简历群发给各个可以为他提供立足之地的单位。

好在潭三年的积累足够深厚，终于有一家被许多学生仰慕的出版公司，给他发来了前去参加面试的通知。公司要求他们在去面试前，要做一项社会调查，并会以此来作为最终评判的标准之一。调查的涉及面要求广泛，最好能够拓展到各个年龄层段和行业领域。高薪的诱惑和职业发展的美好前景让潭为了这份职业，几乎调动了自己所有的同学朋友和师生关系。而我这一同门的师姐，也被他恳求能够帮忙找几个编辑界的人士，助他完成这份社会调查。

我很快帮他搞定了几个编辑的联系方式，让他逐一发送调查表格。因在表格中有涉及个人手机号码的一项，所以几个编辑朋友便有些顾虑，其中一个在qq上问我：“你那朋友，是刘师的学生么？”我很诧异，回他：“我们一个导师，怎么会是刘师的学生？”朋友即刻发过来一份简历，打开来，我吃惊地看到潭在个人介绍中，竟撒谎说自己是知名学者刘师的学生。

我的心里，即刻像被人强行灌入一瓶辣酱，有种无法言说的辛辣的疼痛。似乎一个孩子，嫌弃母亲丑陋或者家境贫寒，义无反顾地离家出走一样。而想起导师几乎将潭当成自己儿子一样，给予的种种厚爱与照顾，更让我对潭的这一虚荣觉得心凉。

潭后来最终通过了那家公司的面试，听说潭在面试上应对方要求，设计了一项淘汰其他选手的题目。题目说，有两个恩人，一个对你恩重如山，但社会地位却江河日下；一个对你只是平日关照，但却大红大紫，有极高的社会地位，这样两个人要求你在同一时间为他们做一件事情，而你只能选择其一，那么，你会选择哪个？

听说很多人出于现实的需要，都选择了要为社会地位高者服务。而潭，则无比真诚地选择了为恩重如山者服务，并且口若悬河、极具煽情效果地在面试官面前，论证了之所以选择这个答案的社会价值，及其对于个人人生历练的意义。

但却没有面试官知道，在理论面前，潭选择了前者，于现实面前，潭却毫不犹豫地投入了后者的光环。而在毕业的论文答辩上，当导师端酒与潭碰杯，说，不管以后遇到什么困难，只要来找他，定会全力帮助，就像帮助自己最不舍的一个孩子；而潭，在这句话后，则信誓旦旦地回复老师，只要老师一声令下，即便是自己前程丢了，也定会帮老师处理一切烦恼。

当我听到潭这样的豪言壮语时，忍不住，笑出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