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好得不得了，我都快感动得把抹布哭湿了。”

安夕打了个冷战，指着窗户说：“我去擦那里，你要不休息会儿，台板我擦好窗户回来擦？”

“不用了，到时候老师突袭看到我偷懒就不好了。”

安夕点点头，把抹布往空中一抛后接住，连劳个动都忍不住要耍帅的安夕让戚月觉得有些无语。

把课桌上的书和铅笔盒全放到椅子上后挪到一边，戚月卷起袖子准备擦课桌。

女孩子普遍比较爱干净，角角落落都不放过。戚月擦完了自己这一半后大喘了一口气，瞥了眼安夕那一半，心想稍微擦擦蒙混过关应该就行了。

没有把抹布重新洗一洗，而是翻了个面，在安夕桌子上没有规则地乱抹。

突然抹布被什么东西勾住抽了丝，拉了很长一条细线出来，戚月皱着眉顺着细线看过去。在课桌的桌脚发现了一些坑坑洼洼的痕迹，仔细一看，竟然是被刻得很深的“戚月”两个字。

这么难看的字迹，一看就是出自安夕之手。

毫不客气地往旁边瞪了过去，映入眼帘的是安夕专心致志擦窗户的侧脸。

脸上的阴影被打得很重，削弱了平时过于阳光的微笑。

内心说不上是生气还是别的情绪，只是想听他的解释——把自己的名字刻在上面，到底是意味着什么。

似乎终于感应到了她的灼灼目光，安夕费解地侧过头，表情木讷得有些可爱。

戚月把抹布一甩，叉着腰走过去，“你别给我装傻啊。”

“我没装傻，是真傻。”安夕不以为然地回道。

“那里。”戚月一手保持叉腰的动作一手往身后指去，“你脑子进水啦，把我名字刻在桌子上。”

安夕用一种“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口气说道：“这不有一节课你大姨妈来了肚子痛我没事做嘛。”

“那你也不用刻我名字吧，这下好了，被别人看到不是以为你暗恋我就是你诅咒我了。”

“你想太多了吧，谁吃饱了没事想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安夕戳了戳她的太阳穴，“只——有——你。”

“你你你！”戚月气得话也接不上，“明明是你不对，怎么变成你教训我了？”

“哎呀，这不没事做随便刻刻么？何必计较太多呢，嗯？”

或许是他的声音太好听，又或许最后个“嗯”的音调太迷幻，戚月只觉得一阵扑面而来的气息吞没了她所有想说的话。

“好啦。”安夕接过她的抹布，“去洗手吧，剩下的我来。”

戚月一跺脚，朝他做了个鬼脸就转身走了出去。

从厕所回来的时候安夕已经把课本与铅笔盒复位了，带着一种消灭证据的感觉。

“怪不得我一直没发现，原来是被你桌子上的课本给遮住了啊。”戚月毫不客气地踩了他一脚。

“好啦，那我把我自己的名字也刻上行不行啊？”

“你神经病啊，两个人的名字刻在一起。”

“你不是怕别人怀疑我暗恋你么？那我在你的名字旁边刻上我自己的名字就没人会想那么多了啊，只会以为是我无聊。”

戚月对他的解释有些摸不着头脑，“万一别人以为这是一种暗示我们两个互相有意思的符号怎么办啊？”

“那你觉得会有人相信么？”安夕扬了扬眉，似乎很期待她的答案一样。

戚月甩了甩手，“相信才怪。”

“那不就得了。”安夕耸肩，不失望也不满足。

戚月没有再理会他，拿出自己的课本预习起来。

身边忙着劳动的同学们都渐渐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还有5分钟就要上课了，大家都纷纷抓紧最后的时间做想做的事。

“对了，下个礼拜就要学农了。”安夕认真地刻着字，发出来的声音有些闷。

“我知道啊，期待好久了。”戚月摩拳擦掌，“想到能和同班同学出去住一个礼拜就好激动。”

“这有什么好期待的，到时候当心哭死，又要挑大粪又要除草。”

戚月努了努嘴，“你能别打击我的美好期望么？”

“我是在教你做人要现实些。”安夕以一种沉重的口气说教，“梦变成泡沫，才更绝望。”

“人不做梦枉少年，如果我什么都往坏的方面想那么悲观，那我以后年纪大了会后悔年轻的时候没做过几个美好的梦。”

安夕放下手里的刀片，侧过头，目光像阳光一样，一下子倾泻下来。

“刻好了。”

戚月眼中充满雾气，低下头看过去。

安夕两个字，一笔一画都清晰用力，排在戚月两个字下面。

戚月

安夕

形成了一个以2为单位的正方形。

“这么看上去好奇怪，下一届的学生说不定以为这是什么鬼画符。”戚月微挑一下眉毛。

安夕表示赞同，轻点了一下头，在两个名字中间加上两条线，戚字连着夕，月字连着安。

“戚夕，安月，什么东西？”戚月费解。

“没什么东西，随便连连咯，看看如果我们的姓氏不变名字对换是什么样子的。”

“安月不好听，感觉像什么美少女战士。”戚月摇摇头，“还是戚夕好听，听上去像是牛郎织女的那个七夕节。”

“是啊，我们要不要也约个时间找个鹊桥以后一年见一次啊？”

“你神经病啊，我和你又不是情侣。”戚月没好气地推了推他，“我看不是七夕，是……”

“气息？”安夕把话接了过去，让戚月把喉咙口的“去死”（上海话里死和夕同音）两个字给咽了回去。

“气息？”戚月重复了一遍他的话。

“对啊。”安夕大幅度地吸了一口气，“气息，懂不懂？”

“什么气息啊？”戚月跟着他的动作吸了口气，“我怎么什么都闻不到。”

“这你就不懂了，据说每个人的呼吸都有特别的味道，但只有爱你的人才闻得到。”

戚月嫌弃地看了他一眼，“这么肉麻恶心的句子你哪里听到的啊？”

“叶舞凉告诉我的，他说我就有种特别的味道。”安夕柔声笑道。

“有么？”戚月凑到他肩头一阵乱嗅，“我怎么什么都闻不到？”

“是呼吸。”安夕翻了个白眼，指着自己的鼻子。

“呼吸？”戚月顿了顿，似乎意识到什么，眯起眼看他，“难道你们kiss过了？”

“是的，没有错。”安夕的回答过于自然，“她就说我的气息很好闻。”

戚月接不上话，感觉头皮有些发麻，就连呼吸也不如之前来得顺畅，之前不曾被察觉的心跳，在短暂的时间内猛烈起来。

看到她没反应，安夕便接着问：“那你呢？和韩轩有没有？”

“什么？”如梦初醒的戚月晃了晃脑袋。

“没什么。”安夕眼睛里闪烁着琐碎的光。

戚月没有再回话，脑子里被一些莫名其妙的画面塞满。

唯美的、肉麻的、让人不舒服的……

是的，让人不舒服，很不舒服。

天空一下子混沌起来，配合着戚月此刻的心情，乌云恰逢其时地堆积在一起，像是快要雨落。

灰色，让人感觉更沉郁。

闷闷地响了几声雷，感觉坚持不了多久，就会有无数从天而降的雨滴将大地染湿。

安夕把椅子往后一挪，正好抵住后墙，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天空迅速地变换，脸色变得沉重。

“要下大雨了。”安夕自言自语慢吞吞地说。

“不喜欢下雨，下雨总意味着没好事发生。”戚月把课本拿起又砸下，带着一点发泄的力气。

蓦地一声巨响，像是最后的警告。

老师停止讲课，靠窗的同学纷纷站起来把窗关上，沉重的雨水拍打着树叶，在风中不停地摇曳。

这种画面，总会让人觉得难受。心好像被人用力一按，突然塌陷了一块。

“好了，我们继续回到课本。”老师把所有人的注意力拉了回来，“庄子的这篇《逍遥游》第一段阐明了世间万事万物，大至鹏鸟，小至尘埃，他们的活动都不是自由的。”

像是相机一样可以调焦，戚月把耳朵的注意力从老师的话调成了外面的雨声。看上去在认真听课，其实除了视觉，其他感官都已经飘到了千里之外。

不自由……

原来世间万物都是不自由的。

雨是不自由的，时间是不自由的，就连心情，也是不自由的。

自己的心情，根本不能受自己控制，会轻易被动摇，即使是一些看上去和自己完全无关的东西。

安夕半垂着眼睑看着她的侧脸，“在想什么？”

戚月回过神，表情看上去有些懵懂，“没什么。”

“你每次说话心虚的样子就说明你在说谎，老实说，在想什么？”

“我为什么一定要告诉你？”戚月有些恼火。

“关心你而已咯，不乐意说就不说。”自己的好心被这一盆冰水扑灭，安夕的口气也冷了下来。

戚月笑得有些揶揄，“多关心关心你们家五粮液吧，我不用你来关心。”

“好好好。”男生最终放下了自尊心，“我不犯贱关心你了。”

“犯贱”这两个字，虽然骂的是他自己，但让听到的戚月觉得更不是滋味。

明明是自己的态度不好，明明每次都是自己拒绝了对方的好意，最终总是以安夕自我嘲讽般的一句话弄得不欢而散。

或许是知道自己无论怎么表现，都最终会被那个人包容，所以永远不知道那条“过界”的线在哪里。

两个人都沉着气不说话，下了课后安夕双手抱头往后一靠，闭目养神起来。

“老爹老爹，陪我去一下老师办公室。”这个声音一直从教室最前方传到了教室最后方。

“不去了。”安夕没有睁开眼，保持着原本的姿势。

“为什么？”似乎这是他第一次拒绝别人，就连戚月都忍不住想问，好在别人抢先开了口。

安夕举起双手，伸了个懒腰，徐徐睁开眼瞟了一眼戚月，“‘老佛爷’不高兴了，我不敢乱动。”

戚月“扑哧”一声整个人笑得趴在了课桌上，一手还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你说谁老佛爷啊，安公公？”

“奴才在。”安夕很配合地变了声。

“你去吧，我才没生气。”戚月笑了笑。

安夕摇了摇头，看着那个傻等着的男生，“我真不去了。”

男生叹了口气，朝他摊手，“好吧，谁让老佛爷最大呢。”

待他走后戚月又恢复了元气，拿起课本就不客气地朝他砸了下去，“你才老佛爷呢。”

安夕手臂用力，呈现出肌肉线条，“可不是么，要哄你笑多不容易。”

戚月打累了，放下课本，喘了口气，“我又没生气。”

安夕一连“好”了好几声，“随你怎么说咯。”

教室外的雨突然变小，天空也晴朗了一些，空气就好像镀在戚月脸上的表情一样，有着骤然花开的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