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上官云珠蝴蝶,是落花又回到枝上(2)

作者:倾蓝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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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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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2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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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9310字

当时国民党政府主办的电影厂要拍《天堂春梦》,男演员定下了重庆来的“话剧皇帝”蓝马,女演员本定了另一个敌伪时期拒演的女演员。但一次聚会上,蓝马带着上官云珠出席,跟此片的编剧说:“我替你找到女演员了,和我正好搭档。”


此片大获成功,拍完此片后,上官云珠就被昆仑影片公司签为正式演员。而此时,蓝马已经跟上官云珠相恋,所以才会不遗余力向电影圈推荐她。当时,曾是蓝马和姚克的好友的黄宗江被上官云珠邀去家里做客:“上官邀我去家吃饭,只见她的男友,我的老友蓝马高坐在堂,嘻嘻对我说:‘黄爷!我在这儿包饭。’我那时刚从美国回来,也有点儿洋毛病,对女主人致歉说,多日没刮胡子了。上官说:‘老姚的刮胡子刀还在。’我就去洗漱间在镜前刮胡子。上官讪讪地走到我跟前,说:‘你跟老姚是好朋友,跟蓝马也是好朋友,我倒怪不好意思。’她这一说我倒不好意思了。上官就是这么一个率真的人!老姚又何尝不如此?惜未偕老。”而上官云珠和蓝马两人此时也是一对真正意义上的银幕伉俪,共同出演了5部电影。


后来,在蓝马推荐下,上官又参加蔡楚生导演的《一江春水向东流》。据沈寂说,她第一次去见蔡楚生试镜时,身穿一件贴腰身乔其纱镶边长旗袍,一双绣花鞋,乌黑的发髻上插一排茉莉花,耳垂上戴着两颗嵌红宝石耳环,姗姗行走时,还不停地轻摇杭州舒莲记的檀香扇。熟人见到她吃惊,她却若无其事,嫣然一笑:“我这身打扮不正派是吗?你们就要我来演这种角色呀!”一语惊了众人,蔡楚生立刻拍板:上官不用化妆,就这样上银幕。


上官云珠在昆仑拍摄了一系列影响深远的代表作:《一江春水向东流》、《万家灯火》、《丽人行》、《希望在人间》、《乌鸦与麻雀》等,跻身于大明星的行业。


她最负盛名的代表作《万家灯火》,也是蓝马向导演沈浮推荐的,但是沈浮以为上官云珠擅演姨太太之类的妖艳角色,而《万家灯火》的女主人公是贤妻良母型,上官云珠不一定合适。蓝马说:“我带你去她家看看真实的她吧!”于是,沈浮就看到了上官云珠在现实生活中贤妻良母的一面,于是立刻邀她主演此片。影片上映后大获好评,曾被评为“中国90年来十大名片”之一。


在蓝马眼里,她是自己温柔贤淑的枕边人,而不是荧幕上那妖艳的姨太太。所以,他要将她居家的这一面,向世人呈现出来,为她正名。


此番爱的苦心,很深。


但是,蓝马是个自由散漫的人,不会为这种爱而束缚了自己的自由身,他懂得她的好,享受着她的好,却不会为她步入家庭的桎梏。他把上官云珠苦心营造的温馨的家庭当作了旅馆,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上官云珠常常几天都看不到他,而他喜欢跟朋友聚会喝酒,喝醉了就随处躺下。


他是一个不爱回家的人,他们的爱就像郑愁予的诗那种淡淡的无奈又无情的忧伤:


在一青石的小城,住著我的情妇。


而我什麽也不留给她。


只有一畦金线菊,和一个高高的窗口。


或许,透一点长空的寂寥进来。


或许……而金线菊是善等待的。


我想,寂寥与等待,对妇人是好的。


所以,我去,总穿一袭蓝衫子。


我要她感觉,那是季节,或。


候鸟的来临。


因我不是常常回家的那种人。


而她则是爱上一个不回家的人,苦苦等待一扇不开启的门,曾经以为自己会是他浪漫的爱情故事,唯一不变的永远,但在一起三年,最后终究成了爱过就不要说抱歉,毕竟我们走过这一回,是我自己愿意承受,这样的输赢结果。


而其实分手后的蓝马也没有为这段情有多伤感,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解脱:“只怪我这人独身惯了,我们离开,重过我的自由自在的光棍生活。”这对上官云珠一腔曾倾注的爱何尝不是悲剧。爱陷落在这胸怀虚谷里,回来的只有自己爱的回音,没有他的回应。


他爱自己,却只爱在身后推着自己迎着风雨奔上人生的巅峰,却不肯为自己垒土成家,替自己遮挡人世的风雨。这种爱,对于一生渴望被一个人好好疼爱的上官云珠来说是痛苦的。她想要成为大明星,但她也想做一个小女子,被人好好爱着。当繁华拥有,这种对温情的爱的渴望更促使她想要再寻找一次爱情,寻找一种爱,是用来爱和被爱,而不是用和被用。


虽然此刻他们还未分手,但他们之间已经出现了巨大的裂痕,而上官云珠在等着另一个能爱她的人开启那扇没人开启的门。而此时,他来了。而此时,上海也解放了。


【一念】伊甸园长出第一棵菩提,我们才学会孤寂


当千帆过尽,你终于来临,似乎,昨日所有的经过,都是这一个故事的安排,都只为了此刻我疲惫的心,在你的怀中敛羽的稍息。


她是千堆雪,他是长街,她心有栖身之所,他怀中有可拥之人,却在日出一到,彼此瓦解。她和他,一念起,万水千山;一念灭,沧海桑田。


而她爱他,但在这个现世里汹涌波涛冲击之下,她只敢随波逐流,不敢与他共坚守,终究一场白头偕老的爱,成了万水千山也不见。


乱世倾城出来,活着就该庆幸,而爱到此刻,并不一定是两个人的争执、不爱,而是一个人在和自己作战,是否足够勇敢,再去携手度劫?劫后余生,仍心有余悸,不是每个人能交得起这份答卷。


谁曾想,她临阵脱逃,却终究在劫难逃,想当初想当初,还不如不逃,让他对另一个应劫的人的坚守换成对罹难的自己的坚守,携手自己度过生死之劫,也许自己还能绝处逢生,劫后余生。


潮汐的起伏是由于月光,岩岸的剥蚀大多是缘于海浪,而爱是一段一段一丝一丝的是非,叫有情人再不能够说再会。爱,终究经不起岁月,经不起一次再次的检视与翻阅,最后,总是有不得不收藏起来的时刻。在长长的一生里,欢乐总是乍现就凋落,走得最急的都是这种相爱时最美的时光。


当她已经懂得,才发现,筵席已散,一切都已过去,众人已走远,而他在众人之中,暮色深浓,无法再辨认,不会再相逢。


不过只是刹那之前,这园中还风和日丽,充满了欢声笑语,可是她不能进去。上天给了她一份试卷,要她答对了,才能与他相见,才能给她一段盼望中的爱恋。


但是,当她想到正确答案,涂改完试卷,才发现,一切都已过去,岁月早已换了考卷。


他们的相识,始于她去他管理的兰心大剧院里演出,当时上官云珠,正在轰动上海滩的话剧《红旗歌》里,出演女主角,于是,她遇见了他,这个“兰心大剧院”的总经理程述尧。


1950年,上官云珠与程述尧相爱,据说蓝马一气之下参了军。


而在上官云珠眼前的这个人是一个温柔的人,疼爱她,也疼爱她的女儿,姚姚从这个新爸爸的身上获得久违的渴望已久的温柔慈祥的父爱。即便是后来上官云珠和他有了自己的儿子,但他仍旧一如既往地疼爱着姚姚,当她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以至姚姚后来在自己本来完整的姓名前又加了一个姓氏直到1975年她惨死在一辆重型卡车下时,她都一直叫程姚姚。


为自己找了一个疼爱自己的丈夫,为女儿找了个疼爱她的父亲,上官云珠和程述尧很快结婚了。不久两个人有了新的爱情结晶,原名叫程彭,后来叫韦然,小名唤作“灯灯”,意思是这个爱情的结晶就像一盏明亮的灯,重新照亮上官云珠孤寒的心空。此时她30岁,正是风韵正浓之时,花朵已经开到了极致,却就要被风吹雨打了萎谢而去。


这是上官云珠梦想的爱情,如果自己是那疾驰的箭,她需要他作自己翎旁的风声,如果自己是那负伤的鹰,她需要他做那抚慰自己的月光,时间会知道,他就是这样的人,会是她翎旁的风声,会是她翅翼上的月光,但是她等不到时间来证明,只在他先经历暴风骤雨时,独自擎伞离去……


他们美满的爱情生活只有短短的一两年时光,1952年,全国掀起了“反贪污、反腐化、反盗窃”的“三反”运动,程述尧被人诬告在为抗美援朝组织的募捐演出中有贪污行为,接受调查。程述尧开始还否认,到后来索性负气地说:“你说贪就贪了,大不了我赔!”以为自己只要将钱补上就可以尽早摆脱麻烦。但是他在这复杂的风气云涌的世道里,太天真了,这举动坐实了他的贪污罪。而程述尧此举,让上官云珠大为光火,事关名节之大事,怎能说认就认,但怨归怨,上官云珠还是拿出自己的800美元和两个戒指送到剧院,作为“赃款”退赔。


当时上官云珠正为跟上新时代,而积极地改造着自己,为灾区筹款义演、劳军义演,以至于劳累过度,得了肺病。在这个对身份敏感的时代,苦心经营那么久,政治、经济上都清清白白的上官云珠预感到程述尧此举会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此时此刻,敏锐的感觉到自己将要被牵连的上官云珠不能容忍程述尧的“罪状”,于是坚决提出离婚。


而此时,上官云珠的第一个儿子来到上海读中学,与上官云珠住一起,但是母子俩感情并不好,在上官云珠和程述尧离婚时,15岁的儿子坚决站在继父一边,韦然说:“两人经常嘀嘀咕咕出主意,研究怎么对付我妈妈。所以,中学毕业后他就到外面工作,离开家走了。”


当时上官云珠的朋友都认为他们两人在一起是最合适的,轮番劝说,当上官云珠回心转意时,程述尧却不肯了,虽然上官云珠后悔了,但是她却没有退路了。在她身后眼睁睁看着她弃困境中的自己决然离去的背影的程述尧,在她回头之时,已经先行决绝离开了。


两个人这场彼此最契合的感情,在时代无情的冲击下,只能黯然收场。爱情,其实很脆弱,经不起一念之差,一念,花就开了,而一念,花也落了。


离婚后的程述尧娶了吴嫣,这是个茶花女式的人物,是旧上海有名的交际花。韦然说:“她嫁的人,非富即贵,像被关起来的大汉奸,还有当时上海市的市长呀。她的经历相当传奇,1945年抗战胜利时,她才二十几岁,特务头子戴笠来上海接收敌产,敌产清单中,就有我这继母的房产。那所房产是她的汉奸前夫留给她的,产权证上写的是她的名字。戴笠想把那房子霸占过来,她不肯,就跟戴笠打官司,结果她还打赢了。”


“正因为她这种特殊地位,潘汉年就利用她做了很多对党有利的地下工作。电视剧《潘汉年》里,就有个人物叫吴嫣,说的就是她。写她在解放前夕,怎么为我党提供情报,怎么劝降特务的故事。到快解放时,国民党要抓她,她就躲起来了,直到解放军进城,才又光明正大得出来。解放后,她离了婚,在文化局工作,我爸离婚后,就有人撮合他俩,他们就结婚了。”


但是才结婚5个月,在1955年,吴嫣因为潘汉年事件牵连,坐了5年监狱,程述尧因为坚持不跟吴嫣离婚,地位一落千丈,不停被降级,最后成了电影院里拿着手电筒的领位员,有时还骑着摩托跑片子,给各大影院送拷贝。


被人在困境中抛弃的苦,他已深尝,所以此时,才会对自己的枕边人苦苦守候,只能说,吴嫣是个很幸运的人,她总是在对的时候遇见对的人,所以竟然在几个时代变换中,得以安存。


而上官云珠遇见了对的人,却在一个错误的时机里,她遇见了他们感情最大的考验,她忙不迭地脱身以求自保,终究错过了这个最值得她爱的人。


爱,不是在一瞬间,就能脱胎换骨的,生命原是一次又一次的试探,总有在一次试探里,一次的不坚定,万水千山就成了沧海桑田。谁都等不及,等不及,你懂得爱的时候,而当懂得,已没有慈悲,只剩恨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