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扬雄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22:19
|本章字节:9794字
吾寡见人之假者也。迩文之视,迩言之听,假则偭焉。或曰:“曷若兹之甚也?先王之道满门。”曰:“不得已也,得已则已矣。得已而不已者,寡哉!”
好尽其心于圣人之道者,君子也。人亦有好尽其心矣,未必圣人之道也。
多闻见而识乎至道者,至识也。多闻见而识乎邪道者,迷识也。如贤人谋之,美也,诎人而从道。如小人谋之,不美也,诎道而从人。
或问:“五经有辩乎?”曰:“惟五经为辩。说天者莫辩乎《易》,说事者莫辩乎《书》,说体者莫辩乎《礼》,说志者莫辩乎《诗》,说理者莫辩乎《春秋》。舍斯,辩亦小矣。”
春木之芚兮,援我手之鹑兮。去之五百岁,其人若存兮。或曰:“譊々者天下皆说也,奚其存?”曰:“曼是为也,天下之亡圣也久矣。呱呱之子、各识其亲;譊々之学,各习其师。精而精之,是在其中矣!”
或曰:“良玉不雕,美言不文,何谓也?”曰:“玉不雕,玙璠不作器。言不文,典谟不作经。”
或问:“司马子长有言,曰五经不如《老子》之约也,当年不能极其变,终身不能究其业。”曰:“若是则周公惑,孔子贼。古者之学耕且养,三年通一。
今之学也,非独为之华藻也,又从而绣其鞶帨,恶在其《老》不《老》也。”或曰:“学者之说可约邪?”曰:“可约解科。”
或曰:“君子听声乎?”曰:“君子惟正之听;荒乎淫,拂乎正,沈而乐者,君子不听也。”
或问:“侍君子以博乎?”曰:“侍坐则听言,有酒则观礼。焉事博乎?”
或曰:“不有博弈者乎?”曰:“为之犹贤于已耳。侍君子者贤于已乎?君子不可得而侍也。侍君子,晦斯光,窒斯通,亡斯有,辱斯荣,败斯成。如之何贤于已也。”
鹪明冲天,不在六翮乎?拔而傅尸鸠,其累矣夫。
雷震乎天,风薄乎山,云徂乎方,雨流乎渊,其事矣乎?
魏武侯与吴起浮于西河,宝河山之固。起曰:“在德不在固。”曰:“美哉言乎!使起之固兵每如斯,则太公何以加诸?”
或问:“周宝九鼎,宝乎?”曰:“器宝也。器宝,待人而后宝。”
齐桓、晋文以下,至于秦兼,其无观已。或曰:“秦无观,奚其兼?”曰:“所谓观,观德也。如观兵,开辟以来,未有秦也。”
或问:“鲁用儒而削,何也?”曰:“鲁不用儒也。昔在姬公用于周而四海皇皇,奠枕于京。孔子用于鲁,齐人章章,归其侵疆。鲁不用真儒故也。如用真儒,无敌于天下,安得削?”
灏灏之海,济,楼航之力也。航人无楫,如航何?
或曰:“奔垒之车,沈流之航,可乎?”曰:“否。”或曰:“焉用智?”
曰:“用智于未奔沈。大寒而后索衣裘,不亦晚乎?”
乘国者,其如乘航乎?航安,则人斯安矣。
惠以厚下,民忘其死。忠以卫上,君念其赏。自后者,人先之。自下者,人高之。诚哉,是言也!
或曰:“弘羊榷利而国用足,盍榷诸?”曰:“譬诸父子,为其父而榷其子,纵利,如子何?卜式之云,不亦匡乎!”
或曰:“因秦之法,清而行之,亦可以致平乎?”曰:“譬诸琴瑟郑、卫调,俾夔因之,亦不可以致萧韶矣。”
或问:“处秦之世,抱周之书,益乎?”曰:“举世寒,貂狐不亦燠乎?”
或曰:“炎之以火,沃之以汤,燠亦燠矣!”曰:“燠哉!燠哉!时亦有寒者矣。”非其时而望之,非其道而行之,亦不可以至矣。
秦之有司,负秦之法度;秦之法度,负圣人之法度。秦弘违天地之道,而天地违秦亦弘矣。
【译文】
“我很少见到喜好先王之道,深远之理的人。人们浅近的书就读,浅近的话就听,至于圣人的深远之义就背弃不读不听了。”那人说:“怎么说得像这样严重呢?诵读先王诗书之声不是充溢间门,到处都是吗?”回答说:“是不得已才那样,能够不那样早都不那样了;可以停止那样做却不停止那样做的,太少了。”
喜欢在诗书礼义等圣人之道上倾心竭力的人,是君子。人们也有喜欢对自己所做所为倾心竭力的,但未必是圣人之道。这样的人也算不上是君子。
多闻博见而能认识到正义真谛的,是至高的认识。多闻广见认识的却是邪门歪道,那是迷惑的认识。与贤人谋画的好处是使人心改变而顺从道义;与小人谋画的不好之处是背离道义而顺从人意。
有人问:“《五经》也有巧妙的言辞吗?”回答说:“只有《五经》才算得上言辞巧妙。论说天地四时,阴阳变化,没有比《周易》更好的了;论说人间政事的,没有比《消书》更充分的了;论说百事体制的,没有比《仪礼》更周详的了;抒发情志没有比《诗经》更合适的了;议论是非,没有比《春秋》更精譬的了。舍弃这些,所谓的言辞巧妙也就微不足道了。”
春天的树木欣欣向荣,孔子的学说启迪着我,引导着我,就像牵着我的手一样前进。离开我们已近五百年了,但他好像还活在我们中间。有人说:“儒家门派分立,争论吹吹不休,天下异说遍起,孔子的真学在哪里呢?”回答说:“不要说这些话吧!天下没有圣人已经很久了。呱呱而泣的婴儿各自只认识自己的父母,吹吹争论的学子,各自学习的是各自的师说。对于师说汲取其精华,精益求精,孔学的真学就蕴藏在其中啊。”
有人问:“美玉不用雕刻,美言不用文饰,说的是什么意思呢?”回答说:“玉如果不加雕刻,玛播这样的宝玉也不能成器;语言不加文饰,《典》、《漠》等也不能成为“经”了。
有人问:“司马迁有番言论,说《五经》不如《老子》言简意赅。壮年不能究极经学的流变,一生也不能弄明白所学习的内容。”回答说:“如果是这样,岂不就是周公在迷惑人?孔子在祸害人了吗?古时的学习是一边学习一边还得耕田养家,尚且能够三年读通一经。现在的治学就像制衣一样,不仅要在衣服上施色绘纹,又进而在肇囊和佩巾上绣花文饰,烦琐而寡要,哪在于《老子》不《老子》呢!(是治学方法的原因,与《五经》没有关系。)”问:“这些学者的学说,能不能使他简约些?”回答说:“可以约简解说的言辞和解说的条例。”
有人问:“君子也听音乐吗?”回答说:“君子只听正声雅乐,荒淫的,背离正声的,沉溺于逸乐的,君子全都不听。”
有人问:“可以用博戏侍陪君子吗?”回答说:“侍奉从坐就恭敬地听取师说,有了饮酒的场合就用心观习饮酒之礼,哪能从事赌博呢?”又问:“孔子不是还说过:‘不有博弈者乎?’吗?”回答说:“孔子不也说“做那样的事情仅仅是比饱食终日,无所用心好一点吗?奉待君子从之而学难道是比饱食终日无所用心好一点就可以了吗?可以为师的君子很难遇到,能侍从他学习是很幸运的。一旦能侍从上这样的老师,暗晦不清之处也就能明晰透彻了,窒碍不通之处也就能晓畅通达了,能使亡者存,能使屈辱成为光荣,能使失败变为成功。怎么能说就是比饱食终日无所用心好一点的博弈呢?”
鹤明一飞而冲天,不就在于它长着长大的翎毛吗?假如把鹤明的长翎拔下来安傅在布谷鸟的翅膀上,只能成为它的累赘。
雷在天上震响,风在山中聚集,云飘向四方,雨流向深渊是天在勤劳行事吧!
魏武侯和吴起在西河巡游,认为大河高山这样坚固的地形是国家之宝。吴起对答道:“国家的强大在于德而不在于地形的坚固。”(扬雄)赞叹道:“这话说得好啊!假使吴起认为军队是否强大稳固也能象这样,那么姜太公又用什么去超过他呢?”
有人问:“周王朝以九鼎为宝,九鼎真是宝吗?”回答说:“做为器皿是宝。器皿要成为宝,需待人珍视它然后才能成为宝。”
自齐桓公,晋文公以下一直到秦兼并六国,都不值得一看,有人说:“秦不值得一看,怎么还能兼并六国?”回答说:“所谓看,是看德。如果是看打仗,自从开天辟地以来,没有比秦国更厉害的了。”
有人问:“鲁国曾任用儒士为政,土地却被人侵夺更严重,怎么回事?”回答说:“鲁国并没用真儒士。过去周公曾在宗周执政,四海之内的方国诸侯都急急忙忙到京城朝勤。孔子曾在鲁国执政,齐国人忧惧害怕,把过去侵夺的疆土归还鲁国。鲁国不任用真正的儒士。如果用真正的大儒,会在天下无敌,怎么会被侵削呢?
想渡过浩瀚的大海,需凭借楼船之力。驾船的人没有船揖,有船又能怎样呢?有人问:“车子倾覆于壁垒,船沉没在水中,可以吗?”回答说:“不可以。”又问:“智慧该用在什么地方呢?”回答说:“智慧用在尚未倾覆沉没之前。天气十分寒冷而后才寻找衣裘,不就太晚了吗?”
治御国家就像乘船一样,船安全了,那么人也就安全了。
对下民惠爱仁厚,下民会为他而忘了死。对君上忠心而尽力,君上就会念着对他奖赏。自置人后,他人反而会把你置身于先;自我谦下,他人反会备加推崇,此话说得确实有道理啊!
有人说:“桑私羊行专卖之法以取利,使国家财用丰足,为什么不专卖呢?”回答说:“比如说父亲和儿子,父亲对他的儿子实行专卖,既使获利,对他的儿子又算怎么回事呢?卜式所说的,不就是想纠正这一错误吗?”
有人问:“因循秦代的酷法,清正廉明地施行它,也可以使天下太平吗?”回答说:“打个比方,就像用琴瑟弹奏郑卫的淫风邪调,使夔因循它,夔也不能使舜时有《箫韶》雅乐了。”
有人问:“身处秦世,却自守儒家之术,有好处吗?”回答说:“全世界都寒冷,貂皮和狐皮不是还很热乎吗?”那人说:“用火烧他,用热水浇灌他,要热乎不也能热乎吗?”回答说:“热乎虽然是热乎了,当时也有心寒不服的。”
不是那个时节却期望有那个时节的收获,不是正道却走在上面,最终也不能抵达目标有所成功。秦的官吏违背秦的法度,秦的法度违背圣人的法度。秦过分地背逆了天地的好生厚物之德,天地背逆秦的意愿也可以说是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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