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祸起萧墙破金汤(6)

作者:金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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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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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7 01: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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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9880字

圆真这时勉能恢复行动,毕竟元气未复,被张无忌这么一架,身子一晃,退了一步,喝道:“好小子!你……你……”一定神,上前挥掌向布袋上拍去。这一掌拍不到张无忌身子,却被鼓起的布袋一弹,竟退了两步,他大吃一惊,不明所以。


这时张无忌口干舌燥,头脑晕眩,体内的九阳真气已胀到即将爆裂,倘若乾坤一气袋先行炸破,他便能脱困,否则驾御不了体内猛烈无比的真气,势必肌肤寸裂,焚为焦炭。


圆真见布袋古怪,当下踏上两步,又发掌击去,这一次他又被布袋反弹,退了一步,但布袋却也被他掌力推倒,象个大皮球般在地下打了几个滚。张无忌人在袋中,跟着接连不断的乱翻筋斗,胸中气闷,竭力鼓腹,欲将体内真气呼出。可是那布袋中这时也已胀足了气,再要呼出一口气已是越来越难。圆真跟着发出三拳,踢出两脚,都被袋中真气反弹出来,张无忌在袋中却是浑然不觉。圆真这几下幸好只碰在袋上,要是真击中张无忌身子,此时他体内真气充溢,圆真手足非受重伤不可。


杨逍、韦一笑等七人见了这等奇景,也都惊得呆了。这乾坤一气袋是说不得之物,他自己却也想不出如何会鼓胀成球,更不知张无忌在这布袋中是死是活。


只见圆真从腰间拔出一柄匕首,猛力向布袋上刺去,那布袋遇到刀尖时只凹陷入内,却不穿破。这布袋质料奇妙,非丝非革,乃天地间的一件异物,圆真这柄匕首又非宝刀,连刺数刀,却那里奈何得了它?圆真见掌击刀刺都是无效,心想:“跟这小子纠缠什么?”飞起一脚,猛力踢出,大布袋骨溜溜的从厅门中直滚出去。


这时那布袋已膨胀成为一个大圆球,在厅门上一撞,立即弹回,疾向圆真冲去。圆真见势道来得猛烈,双掌竖起击出,发力将那大球推开。


只听得砰的一声大响,犹似晴天打了个霹雳,布片四下纷飞,乾坤一气袋已被张无忌的九阳真气胀破,炸成了碎片。


圆真、杨逍、韦一笑、说不得等人都觉一股炙热之极的气流冲向身来,又见一个衣衫褴褛的青年站在当地,满脸露出迷惘之色。


原来便在这顷刻之间,张无忌所练的九阳神功已然大功告成,水火相济,龙虎交会。要知大布袋内真气充沛,等于数十位高手各出真力,同时按摩挤逼他周身数百处穴道,他内内外外的真气激荡,身上数十处玄关一一冲破,只觉全身脉络之中,有如一条条水银在到处流转,舒适无比。这等机缘自来无人能遇,而这宝袋一碎,此后也再无人有此巧遇。


圆真眼见这袋中少年神色不定,茫然失措,自己重伤之下,若不抓住这稍纵即逝的良机,一被对方占先,那就危乎殆哉,当即抢上一步,右手食指伸出,运起“幻阴指”内劲,直点他胸口的“膻中穴”。


张无忌挥掌挡格,这时他神功初成,武术招数却仍是平庸之极,前时谢逊和父亲所教的武功也尚未融会贯通,如何能和圆真这样的绝顶高手相抗?只一招之间,他手腕上“阳池穴”已被圆真点中,登时机伶伶的打个冷战,退后了一步。可是他体内充沛欲溢的真气,便也在这瞬息间传到了圆真指上。这两股力道一阴一阳,恰好互克,但张无忌的内力来自九阳神功,远为浑厚。圆真手指一热,全身功劲如欲散去,再加上重伤之余,平时功力已剩不了一成,知道眼前情势不利,脱身保命要紧,当即转身便走。


张无忌怒骂:“成昆,你这大恶贼,留下命来!”拔足追出了厅门,只见圆真背影一晃,已进了一道侧门。张无忌气愤填膺,发足急追,这一发劲,砰的一响,额头在门框上重重的撞了一下。原来他自己尚不知神功练成之后,一举手、一提足,全比平时多了十余倍劲力,一大步跨将出去,失了主宰,竟尔撞上门框。


他一摸额头,隐隐有些疼痛,心想:“怎地这等邪门,这一步跨得这么远?”忙从侧门中进去,见是一座小厅。他一心一意要为义父复仇,穿过厅堂,便追了下去。


厅后是个院子,院子中花卉暗香浮动,但见西厢房的窗子中透出灯火之光,他纵身而前,推开房门,眼见灰影一闪,圆真掀开一张绣帷,奔了进去。


张无忌跟着掀帷而入,那圆真却已不知去向。他凝神看时,不由得暗暗惊奇,原来置身所在竟似是一间大户人家小姐的闺房。靠窗边是一张梳妆台,台上红烛高烧,照耀得房中花团锦簇,堂皇富丽,颇不输于朱九真之家。另一边是张牙床,床上罗帐低垂,床前还放着一对女子的粉红绣鞋,显是有人睡在床中。这闺房只有一道进门,窗户紧闭,明明见到圆真进房,怎地一刹那间便无影无踪,竟难道有隐身法不成?又难道他不顾出家人的身份,居然躲入了妇女床中?


正自打不定主意要不要揭开罗帐搜敌,忽听得步声细碎,有人过来。张无忌闪身躲在西壁的一块挂毯之后,便有两人进了房中。张无忌在挂毯后向外张望,见两个都是少女,一个穿着淡黄绸衫,服饰华贵,另一个少女年纪更小,穿着青布衣衫,是个小鬟,嘶声道:“小姐,好夜深了,你请安息了罢。”


那小姐反手一记巴掌,出手甚重,打在那小鬟脸上。那小鬟一个踉跄,倒退了一步。那小姐身子微晃,转过脸来,张无忌在烛光下看得分明,只见她眼睛大大,眼珠深黑,一张圆脸,正是他万里迢迢从中原护送来到西域的杨不悔。


此时相隔数年,她身材长得高大了,但神态丝毫不改,尤其嘴角边使小性儿时时微微撇嘴的模样,更加分明。只听她骂道:“你叫我睡,哼,六大派围攻光明顶,我爹爹和人会商对策,说了一夜,还没说完,他老人家没睡,我睡得着么?最好是我爹爹给人害死了,你再害死我,那便是你的天下了。”那小鬟不敢分辩,扶着她坐下。杨不悔道:“快取我剑来!”


那小鬟走到壁前,摘下挂着的一柄长剑。她双脚之间系着一根细铁链,双手腕间也锁着一根铁链,左足跛行,背脊驼成弓形,待她摘了长剑回过身来时,张无忌更是一惊,但见她右目小,左目大,鼻子和嘴角也都扭曲着,形状极是怕人,心想:“这小姑娘相貌之丑尤在蛛儿之上。蛛儿是因中毒而面目浮肿,总能治愈,这小姑娘却是天生残疾。”


杨不悔接过长剑,说道:“敌人随时可来,我要出去巡查。”那小鬟道:“我跟着小姐,若是遇上敌人,也好多有个照应。”她说话的声音也是嘶哑难听,象个粗鲁的中年汉子。杨不悔道:“谁要你假好心?”左手一翻,已扣住那小鬟右手脉门。那小鬟登时动弹不得,颤声道:“小姐,你……你……”


杨不悔冷笑道:“敌人大举来攻,我父女命在旦夕之间,你这丫头多半是敌人派到光明顶来卧底的么?我父女岂能受你的折磨?今日先杀了你!”说着长剑翻过,便往那小鬟的颈中刺落。


张无忌自见这小鬟周身残疾,心下便生怜悯,突见杨不悔挺剑相刺,危急中不及细想,当即飞身而出,手指在剑刃上一弹。杨不悔拿剑不定,叮当一响,长剑落地。她右手离剑,食中双指直取张无忌的两眼,那本来只是平平无奇的一招“双龙抢珠”,但她经父亲数年调教,使将出来时已颇具威力,张无忌向后跃开,冲口便道:“不悔妹妹,是我!”


杨不悔听惯了他叫“不悔妹妹”四字,一怔之下,说道:“是无忌哥哥吗?”她只是认出了“不悔妹妹”这四个字的声音语调,却没认出张无忌的面容。


张无忌心下微感懊悔,但已不能再行抵赖,只得说道:“是我!不悔妹妹,这些年来你可好?”


杨不悔定神一看,见他衣衫破烂,面目污秽,心下怔忡不定,道:“你……你……当真是无忌哥哥么?怎么……怎么会到了这里?”


张无忌道:“是说不得带我上光明顶来的。那圆真和尚到了这房中之后,突然不见,这里另有出路么?”杨不悔奇道:“什么圆真和尚?谁来到这房中?”张无忌急欲追赶圆真,此事说来话长,便道:“你爹爹在厅上受了伤,你快瞧瞧去。”杨不悔吃了一惊,忙道:“我瞧爹爹去。”说着顺手一掌,往那小鬟的天灵盖击落,出手极重。张无忌惊叫:“使不得!”伸手在她臂上一推,杨不悔这掌便落了空。


杨不悔两次要杀那小鬟,都受到他干预,厉声道:“无忌哥哥,你和这丫头是一路的吗?”张无忌奇道:“她是你的丫鬟,我刚才初见,怎会和她一路?”杨不悔道:“你既不明内情,那就别多管闲事。这丫头是我家的大对头,我爹爹用铁链锁住她手足,便是防她害我。此刻敌人大举来袭,这丫头要乘机报复。”


张无忌见这小鬟楚楚可怜,虽然形相奇特,却绝不似凶恶之辈,说道:“姑娘,你可有乘机报复之意么?”那小鬟摇了摇头,道:“决计不会。”张无忌道:“不悔妹妹,你听,她说是不会的,还是饶了她罢!”


杨不悔道:“好,既然是你讲情,啊哟……”身子一侧,摇摇晃晃的立足不定。张无忌忙伸手相扶,突然间后腰“悬枢”、“中枢”两穴上一下剧痛,扑地跌倒。原来杨不悔嫌他碍手碍脚,赚得他近身,以套在中指上的打穴铁环打了他两处大穴。她打倒张无忌后,回过右手,便往那小鬟的右太阳穴上击了下去。


这一下将落未落,杨不悔忽感丹田间一阵火热,全身麻木,不由自主的放脱了那小鬟的手腕,双膝一软,坐在椅中。原来她使劲击打张无忌的穴道,张无忌神功初成,九阳真气尚无护体之能,却已自行反激出来,冲荡杨不悔周身脉络。


那小鬟拾起地下的长剑,说道:“小姐,你总是疑心我要害你。这时我要杀你,不费吹灰之力,可是我并无此意。”说着将长剑***剑鞘,还挂壁间。


张无忌站起身来,说道:“你瞧,我没说错罢!”他被点中穴道之后,片刻间便以真气冲解,立即回复行动。


杨不悔眼睁睁的瞧着他,心下大为骇异,这时她手足上麻木已消,心中记挂着父亲的安危,站起身来,说道:“我爹爹伤得怎样?无忌哥哥,你在这里等我,回头再见。这些年来你好吗?我时时记着你……”一面说,一面奔了出去。


张无忌问那小鬟道:“姑娘,那和尚逃到这房里,却忽然不见了,你可知此间另有通道么?”那小鬟道:“你当真非追他不可吗?”张无忌道:“这和尚伤天害理,作下了无数罪孽,我……我……便到天涯海角,也要追到他。”


那小鬟抬起头来,凝视着他脸。张无忌道:“姑娘,要是你知道,求你指点途径。”那小鬟咬着下唇,微一沉吟,低声道:“我的性命是你救的,好,我带你去。”张口吹灭了烛火,拉着张无忌的手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