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齐鸣宇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8 02:19
|本章字节:8930字
六月的最后一个晚上,我坐在电脑前一遍遍刷新着教务网的成绩系统,心情比盯着验孕纸的中学女生还要复杂。终于,高数成绩在我把f5按坏之前成功地出现在了屏幕上,不是红色,我长长地舒了口气,一个61分让我唏嘘不已。
高等数学对于大一学生来说,差不多就相当于初夜之于新婚女子。首先它们都无可避免,而过程又注定痛苦,最重要的是,它们一般都是要见红的。从2010年的初秋到2011年的初夏,我宿命般地同高数以及一个像高数一样深不可测的姑娘纠缠不清。
我第一堂高数课就迟到了,其实那天我是准时踏入了教室,却发现除了前两排尚有空座外,后面的座位已经全被占据了。教高数的是个瘦小的中年男人,有着当今大学教师队伍中少见的敬业精神,居然提前了五分钟开始上课。当我一筹莫展地盯着后排的高朋满座时,他已然在黑板上奋笔疾书了,而众多数学符号旁还写着一个大大的“射”字,让我不禁浮想联翩。就在我下定决心跑到后面站着听课之际,我无意间瞥了一下坐得离老师最近的那排勇士们,却意外地看到了一张俏丽的侧脸。那惊鸿一瞥让我改变了主意,本来已经转向教室后方的身体以近似托马斯回旋的动作重新面向了真理所在的方向。
我走到了俏丽侧脸的旁边,指着她身旁的空位问:“同学,请问这儿有人吗?”
俏丽侧脸转过头,我发现她的正面基本保持了侧面的水准,甚至可以说还要略好一些。本来我很担心出现电影的预告片比本片要出彩许多的情况,看来我是多虑了。
“没人啊,你坐呗。”
这是我们的第一次对话,虽然俗套无比,但是后来在我尚属广电总局水准的脑海里,过电影般地重复了无数次,无删节版的。
我很快就知晓了赐予我一席之地的女生的名字,因为在我主动自报家门后,她不回赠一个名字就显得不近人情了。
她笑着说:“我叫章雪婷。”
当时我对这个名字颇感失望,“雪婷”实在算不上什么清新脱俗的好名字,同不少家电下乡品牌一样是村姑的最爱。直到后来雪婷告诉我名字的来历时我才稍稍觉得这名字有点意思,不过这是后话了。
“嗯,黑板上的那个‘射’字是什么意思?”我向雪婷道出了进入教室后的最大疑惑。
她呆了半晌后“扑哧”笑出声来,引来不少邻座的目光,只有高数老师恋恋不舍地在黑板上抄写题目,任凭后面天翻地覆也断不回头。
“那不是‘射’,是‘谢’,咱们的高数老师姓谢。”雪婷依旧笑得花枝乱颤。
我顿时尴尬不已,其实这件事也不能全怪我,那个“谢”的言字旁实在是离得太远,又仿佛在执行日本明治时期的脱亚入欧政策,长得怎么看怎么像英文字母i,以至被我当做了虚数单位对待。
我喃喃道,哦,是谢老师。
雪婷依旧忍俊不禁:“对,大二的学长告诉我人们都叫他老谢。”
现在想来,这是有关雪婷感情问题的第一条提示,只是当时我并未注意。
后来我每次上高数课便都坐在雪婷的旁边。一开始我还担心她换了地方,偌大个教室找起来是相当费力的,然而她一直坐在第一排没有变过。雪婷上课时的状态甚为奇怪,高数这种课真正认真听讲的很少,大部分人都把这课当做是补觉或者自习的时间,只有少数坐在前排的人才会认真对待。我本来以为雪婷就是这少数人中的一员,因为她抄笔记尤为认真,鲁迅初居京华时抄古碑也不见得有她那么专心致志。可是后来我发现雪婷只是把老师的板书抄到笔记本上而已,至于讲了什么,她全不在意。
有一次我对老谢讲的一道分部积分的题没有理解,便问雪婷。没想到她大大方方地说自己根本没听,同时依旧认真地记着笔记。
下课后,雪婷感到有责任为我排遣疑惑。她说,我的笔记是帮别人记的,老谢讲得那么枯燥,我哪听得进去啊。
“哦。你帮谁记笔记啊?他为什么自己不来上课?”
雪婷没想到自己好心解惑的回报是两个全新的疑问,便拍拍我的肩膀说,你自己慢慢想吧,然后就背上包走了。她的书包上是一个螺旋形的图案,我第一次看到时很惊讶,说:“哇噻,你的书包是凤凰卫视的呀。”她当时也是拍了拍我的肩膀,让我自己慢慢想。我回去后没有想,而是上网查了查,才知道那不是什么凤凰卫视,是一个很有名的品牌,叫做新秀丽。但是这回我又该从何想起或者说从何查起呢。
于是我走访了享有p大八卦女王之称的兰博,她是信息管理系的一个女生。之所以获得这个绰号,是因为她说自己最喜欢的车就是兰博基尼,如果有男人开着兰博基尼来向她求婚,她会毫不犹豫地嫁给他。然而兰博的容颜很难迷倒任何一个有车的男子,她的体魄强壮得就像《第一滴血》中的特种兵兰博,我们私下揣测真的有兰博基尼的男子见到她只会凭借自己的跑车逃得更快一些。
当我阐明自己的困惑后,兰博拍着我的大腿说:“多明白啊,那是帮韩正记的呗。他上学年高数挂了,还得重修。”
韩正是经济学院的风云人物,官居校学生会副主席不说,而且长了一张令人横看成岭侧成峰的脸,曾有女生为争论他到底像吴彦祖还是陈冠希而大打出手。
我这才想起雪婷第一天介绍老谢时的话,那个学长应该就是韩正吧。不过我还是不明白兰博为什么觉得这件事这么理所当然。
“你没看到章雪婷几乎一直跟在韩正后面吗?”兰博用近乎怜悯的眼神盯着我。
我只好配合着做出一番天真无知的样子:“呃,没看见过啊。”
看来爱情不仅会使人盲目,还能使人色盲。我成了红绿色盲患者,眼里只有雪婷,而其他的人全被涂上了或红或绿的色彩,在我眼里模糊一片。自打兰博点拨后,我便洗去了韩正身上的色彩,把他也纳入了我的视线。
下一次上课,我在老谢向全班讲述泰勒公式的重要意义时,推了推雪婷的胳膊:“诶,你……是韩正的女朋友吗?”
雪婷缓缓放下了笔,转过脸来,眼神中暗含杀气。
我赶紧重新组织语言:“你是喜欢韩正对吗?”
“是呀,”雪婷的目光柔和了些许,头也微微低了一些,“可是……”
我心里帮她接道,可是人家不喜欢你。那一刻我发觉脸色微红的雪婷是那么楚楚动人,都说恋爱中的女人最美丽,雪婷现在作为单恋者成了一半最美丽的女人。如果用极限的观点来理解“最”的话,那么“最”就是无穷大,无穷大的一半依旧是无穷大,所以雪婷也可以算是最美丽的了。
我不禁问道:“你这么帮他抄笔记有用吗?好像现在高中生都不玩这个了,细想想,初中生也……”
雪婷打断了我:“至少这样我每次上完高数课后都可以见他一次。”
“你怎么喜欢上韩正的?”话一出口我不禁有些后悔,这样的问题就像问基督徒怎么信仰上耶稣一样不可理喻,因为没有任何理由,天命使然。
可是雪婷却和颜悦色地说:“因为韩正人好啊。我报到那天他在校门口迎新,当时我带了三个箱子,两小一大,别的师兄都去拿小的,只有他上来一把就接过了我最大的那个箱子。那一刻我就喜欢上了他。”
我下定决心一定要追到雪婷,如今这么单纯的女生实在是凤毛麟角,否则就只能在明年迎新时四处找拎着大箱子的女生碰运气了。但是我的问题和雪婷类似,那就是我们都喜欢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当然情况也稍有区别,韩正虽然不喜欢雪婷,可是也没有具体证据表明他喜欢别人;而我有充分证据显示我喜欢的姑娘喜欢一个比我优秀很多的男人。
下了高数课后,我在教学楼底下意外地碰上了韩正。他正靠在墙边打电话,姿态优雅,冷静而快速地向另一边吩咐着什么。我感到韩正的存在似乎起到了一种磁场般的作用,四周经过的人虽然与他不相干,却都或多或少被他所吸引。不过我感受到的磁场似乎不太一样,因为我作为一个男生不应该被如此吸引。转过身去,我看到雪婷就在我身后三米处看着我,面若桃花。我向她一笑,然而她却毫无反应,我这才醒悟过来是自作多情了,她看的不是我。
于是我又去找了兰博。我问她到底有多少女生在追韩正。
兰博刚做完美甲,正反复端详自己的手背,一脸自得的神态。“算上你喜欢的雪婷大概有十一二个,”她说,“不过据我观察,还有潜在的四五个。”
原来雪婷要和一支包括替补球员在内的女子足球队的人数来竞争众人仰慕的白马王子,我心里却说不清是喜是悲。我想了想,又问:“那雪婷的希望大吗?”
“她呀,大概也就排在第七八顺位的样子。”兰博不屑地说。
沉默了半晌,我说:“兰姐,那你知道有几个人追雪婷吗?算我在内。”
“两个人,还有一个潜在的。”
我稍稍放松了些,看来比较明显的竞争对手只有一个:“那个人是谁啊?”
兰博冷冷地看着我:“你应该问那两个人是谁,你是那个潜在的。”
高数很快迎来了期中考试。我自认为已经把老谢讲授的精华尽数吸收,并且期待这考试的来临,像怀胎十月的孕妇一样期待赶紧卸下一身重负。
考试那天是我第一次在高数教室看到韩正,他百无聊赖地坐在最后一排,直到助教开始发卷才恋恋不舍地放下了手机。
我做了十分钟后,才发现高数之高,真是高山仰止一般。以前的精心复习在老谢的精心出题面前全都溃不成军了,这好比孕妇练了各种呼吸法、请了最好的助产士却在分娩当天发现胎位异常一样让人无可奈何。我偷眼看去,一旁的雪婷也是一脸焦躁,过早开启的暖气让我们都面若桃花。
我和雪婷的期中考试都毫无悬念地挂了,而韩正则以高分通过。其实我很难想象看上去总是从容不迫的他在去年挂掉高数时是什么模样。
雪婷并不像我一样因为挂掉期中考而心情沮丧,相反,她的心情似乎越来越好了。
兰博说我没脑子,因为圣诞舞会就要到了嘛,现在雪婷已经上升到了第三顺位,韩正很有可能邀请她当舞伴。
我又一次产生了高山仰止的感觉,兰博在我心中渐渐和老谢的形象合而为一。
其实我一直觉得在中国这个大多数人都搞不清楚耶稣与上帝之间关系的国家,举行任何与圣诞有关的活动都是荒谬的。但是这回我有了不一样的理解,这种活动还是有一定意义的,主要是对心思悱恻的青年男女而言。
内心里,我暗自觉得雪婷得到邀请的概率不大,一旦韩正舞伴人选出炉,我就打算去安慰落选的雪婷,顺便献上我的邀请。在我的臆想里,接下来的就是圣诞夜的大胆告白了。
在圣诞夜的前两天,广播站就开始了充满节日气氛的广播,各种圣诞颂歌响彻校园。我跟着歌声跑遍学校,最后在图书馆阅览室里看到了红着眼眶的雪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