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朱口口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0:49
|本章字节:13904字
第二天我起了个早,说好十点钟见,我提前半小时到了火车站。
这里的停车场位置独特,把车子开上水泥桥,然后泊在一排房子的天台上。从通道走楼梯下去,是一间形迹可疑的按摩院,再往下一层,才是往火车站的通道。
这鬼地方像个迷宫,幸好我之前来过,要不然一时半刻的,未必能找得到。
叶子薇坐的是广深线,和谐号,她发短信给我说,多十五分钟就到了。如今我守在地底下的出站口,周围人来人往,混乱不堪,吵得像个菜市场。我找了一个人少一点的角落,背倚着柱子,打量着过往人群。
说一点都不紧张,那是自欺欺人。八年没见了,当年的校花会变成什么样子呢?没那么漂亮了,还是更漂亮了?
人一紧张,就想上厕所。在火车到站的这十五分钟内,我去了三次,还是四次?拿什么拯救你,我的前列?
刚擦干双手,裤袋里的手机就响了。掏出来一看,叶子薇说,云来,我下车了。
我走到出站口前,不断调整呼吸,平静心绪。这里暂时没人,呈现出一种暴风雨前的宁静。真操蛋,膀胱又开始麻痒了,我说争气点好吗?
这一批的乘客出站了,栅栏里人头涌动,像是一锅沸粥。叶子薇出来了吗?是左边那个吗?天哪,不会是前面那胖女人吧?还是头发像鸡窝的那个?呼,幸好都不是,那……
难道说,我已经认不出她了?
嗨嗨,邓云来!
在这一瞬间,世界变得悄无声息。八年的光阴,与灰色的人潮一起褪去,只留下她站在原地,像一支出水的芙蓉。
咚咚,咚咚。
叶子薇笑了起来,眉眼生动,光彩照人。突然之间,许多回忆涌上心头,尘封的一切都被再次提起。那多年以前的记忆,当我还是一个少年。
我深吸了一口气,说,嗨,叶子薇,好久不见。
她走上前来道,喂,你不会认不出我了吧?
我笑着说,是有点认不出来,你掉进时光隧道里了吗?怎么比高中时还年轻了?
她对我的恭维很是受用,笑道,少来了你,就会哄人开心。
我把手捂在心口,向毛主席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
叶子薇退后两步,上下打量着我,她说,云来,你也没怎么变呢。
与此同时,我也好好打量了她一回。她穿着一条灰色短裙,肩上挎一个大号的neverfull手袋。重点是她的上衣,藏青色,深v,胸口那一片雪白,令人惊心动魄。
更加要人命的是,她的领口本来就够低了,还要在正中间夹一副太阳镜。而且,我完全有理由相信,即使没有那件上衣,太阳镜仍然可以夹在那个位置。
胸花这个外号,绝非浪得虚名。
出站口是建在地下的,所以我带她上了电梯,回到地面的广场。
我问,是先去吃饭呢,还是先送你去那家公司?
叶子薇抬腕看了看手表,说,先去客户那吧,办好事情,我再请你吃饭。
她的手表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我认不出是什么牌子,但一看就不是便宜货。欧米茄?雷达?一万还是两万?再加上她那个lv的手袋,这一身行头价值不菲,俨然一个小富婆。
我领着叶子薇,钻进按摩院,上楼梯,来到天台的停车场。她掩着胸口,指着下面说,哈哈,还以为你要把我卖掉呢。
我说,我怎么舍得,要也是留来自己享用。
我们一同钻进了普桑,在这闪闪发光的大美人映衬下,这烂车更显得寒酸。不过,她脸上倒没露出嫌弃的样子。
叶子薇从手袋里翻出一张卡片,说,这是客户公司的地址,你认识路吧?
我点点头说,放心吧,包在我身上。
在我打火的时候,她笑着对我说,太好了,我最喜欢识路的男人,有安全感呢。
我踩下油门,一本正经地说,实不相瞒,我刚获得深圳市妇联颁发的锦旗,上面八个烫金大字,“男士楷模,妇女之友”。
车子在深南大道上走着,叶子薇望向窗外,感叹道,深圳多漂亮啊,空气又好,广州就差远了。
我说,这里节奏太快了,压力大,还是广州好,生活气息浓厚,适合居住。
叶子薇说,其实都一样的,在哪没有压力呢。我这次来深圳,就是催货款来的。本来说好是老板自己来,突然又跑到澳门赌钱去了。真拿他没办法……
我心里想,这样看来,她呆的也不是什么大公司。
我们聊得还算投机,并没有久别重逢的紧张。不多久,就到了她客户的楼下。我问,要陪你上去吗?
叶子薇说,不用了,你在这等我就好,半个小时。
她走到一半,又回过头来说,千万要等我哦,中午请你吃好吃的。
我把车子开到路边的树荫下,打开车窗,翻起随身带的。过了一会,一个夹着公文包的眼镜男,走过来问,师傅,去南山走不走?
这家伙把我当成野鸡车了,这也难怪,我的车跟人都貌似。我笑道,不好意思,我是在等人。
又过了好久,叶子薇终于下来了。她吐着舌头说,对不起对不起,这客户太八婆了。
我问,那事情办成了吧?
她点头说,算是。
我启动车子,笑道,好,那我们吃饭去吧。
从漂亮的深南大道下来,七拐八拐的,进了一个不那么漂亮的城中村。这里破破烂烂的,跟我们老家那个小镇,倒有几分神似。
叶子薇惊讶道,深圳也有这种地方啊?
我们在一条狭窄的小路停下,幸好我技术了得,才能把车挤进一个墙角,停好。
我对叶子薇说,哪,中午请你吃这个。
她抬头看看招牌,念道,雄记牛肉汤粉。
我们进了店里,找一张桌子坐下。我对叶子薇介绍道,你不是说想吃老街口的汤粉吗,这家算是深圳分店了,两家的老板是亲兄弟来的。
叶子薇表情夸张地说,哇,云来,你对我真好。
服务员这时走了过来,开始写单。我问叶子薇,中午要喝什么汤?
她却狡黠一笑说,不用叫汤了,我自带着呢。
然后她从那个巨大的手袋里面,拿出一个子弹头的保温壶。
我心想,不会吧?
她拧开保温壶,证实了我的想法,她笑盈盈地说,地胆头炖鸡汤。难喝也不许说出来哦,我早上六点钟起床煲的。
叶子薇把汤倒进壶盖里,我用双手接了过来。
她说,快试试,我没放多少盐,不知道会不会太淡。
我像喝茶一样抿了一口,细味这随身携带的关怀。感动吗?有点。
叶子薇期待地问,怎么样怎么样?
我一口把壶盖里的喝光,抹嘴道,滴滴香浓,意犹未尽。
两个人都笑了。
这时候,我们点的菜也陆续地上了。这里虽然打着河粉店的牌子,其实菜式挺齐全的,都是纯正的家乡风味。我们一边吃一边聊,声势浩大,气氛愉悦。
来这家店的顾客,大部分是老乡。我们小地方出来的人,无论在大城市住了多久,都改不了那一份好笑的狭隘。如果你带着个女人,哪怕长得跟女明星似,只要是讲普通话,他们就会在心里说,哦,北妹。
我们的校花,叶子薇,她皮肤白,身材好,一头漂亮的长卷,比北妹还要北妹,偏偏是纯正的老家土著。在这一顿饭的时间里,邻座投来的嫉妒,就像是火烫的熨斗,把我的心熨得无比妥帖。
邓云来,你真他妈的肤浅。
吃完饭,叶子薇抢着埋单,被我严词制止了。我说,你们省城人民,就那么看不起特区吗?怕我们一顿饭都请不起?
叶子薇笑着说,你当了我一早上司机,报答你嘛。
我摇头道,叶小姐此言差矣。我的劳动力很低廉的,那壶鸡汤就够租我一整天了,你还要请我吃饭,难道想我给你做一辈子司机?
她快乐地眨眼,说,那你做不做嘛?
我们说笑着走出店门,外面是晴空万里,微风荡漾。我建议说,你不要着急回去,找个地方坐坐吧?难得来一次。
叶子薇爽快地答应了,她说,好呀,反正我回去也没事做。
我掏出车钥匙,心想,那不回去的话,会不会有事做呢?
我带着叶子薇,去到中信广场的那间星巴克,随便要了两杯什么。窗外的阳光很好,音乐又正慵懒,这样的下午,最适合回忆往事。
叶子薇端起杯子,浅啜一口,然后说,云来,你怎么还不结婚?
我手指轻轻敲着桌面,说,这不等着你嘛,从上世纪暗恋到现在,你又不是不知道。
叶子薇做了个无奈的眼神,揭穿我说,喂喂,别忘了,高中时你是跟何小璐在一起的呀。
我哈哈笑道,你还记得呀,看起来,心里还是有我的嘛。
她剜了我一眼说,我怎么会忘记,当年你们好风光的,升旗时校长点名批评。还以为你们会结婚呢。
我喝了一口咖啡,摇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惜人家硬要抛弃我。
叶子薇说,其实她也没什么,就是会读书而已。哼,话说回来,我最讨厌你们这群成绩好的。
我笑道,学校里的分数,是最没用的东西。你看我们那时候的尖子生,如今有哪个混得好?有出息的,像小川这样,都是当年的中层生,后进生。
叶子薇用圆润的指甲敲着杯沿,思索道,小川,小川,这名字好熟啊,是你们班的?
我说,小川嘛,就是坐我后……
这时候,她的手机突然响了。叶子薇对我抱歉一笑,说,不好意思,里面太吵,我出去接个电话。
我坐在原处,注视着她摇曳生姿的背影。一个不能当我面接的电话,会是谁打来的呢?
十分钟后,叶子薇回到桌前坐下,说,又是公司里的事情,烦死了。
我说,有得烦,就说明有钱赚。你们公司是做什么的?
她解释道,是做电子类的,我们买一整柜的洋电子垃圾,然后……哎呀,不讲这个了。你刚才说的小川,结婚了吗?
我笑道,结了,不过他还有个单身的哥哥,你有兴趣?
叶子薇说,我才不要呢,话说起来,我倒是有好姐妹可以介绍给你。
我眉毛一挑说,哦?真的?
叶子薇说,当然了,我认识很多美女的。你喜欢怎么样的女孩子?像何小璐那样?
我注视着她的眼睛,微笑道,像你这样。
叶子薇也盯着我,她的睫毛那么长,挠得我心旌荡漾。她似乎强忍着笑意,说,哦。
然后她又低下头,扑哧一声笑了。
我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是这拿铁变得太苦,还是我自己变得太甜?
欢乐的时光过得特别快,不知不觉,三个小时的辰光,就跟太阳一起滑了过去。她看了一眼手表,我斟酌了一下,还是问,要不要吃完饭再走?
她笑着说,不要了,吃完饭再去搭火车,那就太晚了。
我本想说,吃完饭,我可以直接送你回广州。当然我只是想想而已,心急喝不了热粥,勾搭这回事,最紧要的是看火候。
在火车站里,我抢着给叶子薇买了票。她拿出一张一百块的,硬要塞到我手里。
我说,求求你,别跟我客气了。我们特区人民都很好客,要是让别人知道我待慢了你,以后他们会不带我玩的。
叶子薇摇头笑道,那好吧。
穿梭在两个城市之间的列车,叫做和谐号,每十五分钟一班,所以没等多久,我们的校花就上车走了。我倒宁愿是五十分钟一班,这样子会更和谐。
我回到天台停车场,钻进我的普桑。车上还有她的香水味,带一点淡淡的绿茶味道,我说不好是哪个牌子,哪个型号。
夕阳的余晖,懒懒地穿过车窗。在副驾驶的座位上,那个子弹头保温壶,反射出橙红色的光。
叶子薇说,还有一小半呢,你今晚给我喝完它,听见没有?保温壶下次还给我。
我在一个红灯前停下,揣摩着她的语气。下次。
我打开车窗,点了一支烟。八年后第一次的相遇,她对我很好。太好了。她没有必要这样,所以,这一定是有原因的。
我吐了一口烟雾,何小璐这个名字,突然弥漫在眼前。何小璐,我搞早恋的对象,那个比我还瘦的女孩。自从她离我而去,就再没联系过。她嫁人了吗,她又过得好吗?
你一定要过得很好,才对得起这些年来,我的落魄。
晚上一个人去了喝酒。也可以约上别人的,但今晚我想一个人。这样的一种行为,可以理解为伤感,也可以理解为装逼。
场子里唱歌的是个小姑娘,盘儿挺亮的,声音就不怎么样了。女版刀郎。
那就唱刀郎的歌嘛,2002的第一场雪,比以往时候来的更晚一些。可她不,偏偏要唱《梦醒时分》。
唱到副歌部分,她闭着眼睛,脸上很痛苦,很陶醉的样子。早知道伤心总是难免的,你又何苦一往情深;因为爱情总是难舍难分,何必在意那一点点温存。
一首歌里面有一个故事,而我在这首歌里面,有太多的故事。所以我就要了一杯酒,然后再要一杯。
酒吧里有不少女的,其中一些可供勾搭,但今晚我还是想一个人。这样做倒不是出于装逼,是怕勾搭上了,带回家了,衣服脱了,结果今晚根本不在状态,不行。那就太对不起人家了。春宵苦短呀,别浪费在我身上。
出门的时候当然是醉的,不过没关系,离家不远,我轻车熟路。
深圳的凌晨是橙色的,那是路灯的光。这座城市,是一头永不入睡的巨兽,现在,它不过是在打盹。
路上冷冷清清,车辆不多,我在一个十字路口停下来,趴在方向盘上,等候红灯。突然间,车尾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砰的一声闷响,并不很激烈。然后是哐啷,什么金属制品掉在地上。
我的酒一下就醒了大半。有人追尾了。
从倒后镜看去,撞上来的是一辆小车,白色,而且还挺大一辆。这时候,车门齐刷刷打开,两三个人影晃了下来。我顿时明白,夜路走得多,终于遇上撞车党了。
这样的事情已经听过太多,这些人在酒吧、饭店门外蹲守,看着你醉醺醺地走出来,就开着一辆车,尾随你,时机恰当的时候,很有技巧地轻轻碰上。你一下车,几个大汉呼啦啦围上来,为首那个就给你念交通法。
那鸟人一定是背得滚瓜烂熟的:按照交通法规定,醉酒后驾驶机动车的,处十五日以下拘留和暂扣三个月以上六个月以下机动车驾驶证,并……
现在的交通法就是这样子的,你醉酒驾驶,就算对方是追尾,也由你负全责。
然后他就会说,朋友,不想进局子是吧?行,那就私了,你看我这名车,给个五万吧。
其实都是些款式很老的宝马、奔驰,要不然就是没有牌号的跑车,保险杠弄得一刮就掉。
五万当然是太高了。唉,算了算了,当交个朋友,给我一万八就成。没那么多现金?不要紧,你看我那么多兄弟在,陪着你去am取。
南哥去年就遇过这种事情,把认识的交警都叫来了,赔了三千八了事,还不算给交警的红包。后来他总结道,pvp服,遇一大群部落,千万别下马呀。
此时,我从倒后镜看去,几个人影正在围上来。绿灯刚好亮了,说事迟那时快,我换档,一踩油门,逃之夭夭了。
兜了十几分钟,确定对方没有跟上来,我才慢慢往家里开。一般来说,这种事情逃过了现场,就不会再有麻烦了。就跟谈恋爱一样,你抽身而去,对方与其苦苦纠缠,倒不如找下一个目标,更来得有效率。
对于女人来说,我并非什么好男人,对于撞车党来说,我也不是一只优质肥羊。放过我,不难。
回到住处的停车场,下来看看车尾。没什么大问题,不过刮掉了点漆。撞车党也是靠技术吃饭的。
然后就上楼了,一进门就是喂鱼,从大娃到七娃,还有白雪公主。幸好鱼是没有胃的,要不然像我这个喂法,肯定会得胃病。
洗完澡后,把上次剩下的半瓶红酒,喝了个底朝天。庆祝今晚大智大勇,逃过一劫嘛。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已经快要中午了。下楼开车,随便往哪一倒,造个现场,让保险公司来拍照。然后就送去维修厂,连以前的刮蹭一起弄,大概要一个星期。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最多挤公车上下班。
然后就接到南哥的电话,让我今晚过去吃饭。
我说没车,不去了,又把昨晚怎样遇上撞车党,详细汇报了一遍。
对于我的处理方式,南哥感到很满意。但他非常质疑其中的一个细节,他说,被撞的时候,你车上不可能没有女人的,坦白交代,是谁?是不是叶子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