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绿装潢的长方体，从裔华海域的边境，一跃而起，破空而去，留下长长的尾音给灰白的天际。

裔华，首相府。

“增援回防？”“inerness”后面的电子音重复着情报员的话，留出一段很长的空白，“也就是说，据克里联邦实地探查，落实了硫祁上空有萤火。而且从侦察机撞落截音装甲板这件事来推测，忠陆主力部队在硫祁埋伏已久，并且早就收编了硫祁、建立了兵工厂。而发现这些，完全是由于克里联邦的侦察机，偶然改变出航时间。对吗？”

“对，克里联邦总统亲自传达的就是这个意思。”

“在我们海域上摆出空城，威慑住主要兵力，再从克里联邦突破过来吗？”电子音暗自揣测，接着放大音量道：“派出留守的第一、二、三空军军团，前往克里联邦。”

“等一下首相。如果忠陆主力在硫祁，这三个军团过去也只是拖延他们的攻略速度而已。如果您要把克里联邦当做弃子，那也应该派遣联军里的克里联邦军队回去才对啊。”

“呵呵”冷硬的机械音为偌大的空间平添空旷，“足下难道不知道，空城被破，就几乎等于首都失守？如此良机我怎么能错过？”

把寂静留给满室的疑惑，电子音继续空荡荡地响起：“克里联邦当然是弃子，只不过在各位的想法里弃得还不够彻底。把联军里的克里联邦军队派回去，不是摆明了我们的弃子意图吗？对方明白了，一下倒戈，你能如何？相反，把我军派去支援，弃子还会以为我们的确尽力而为了，只是战场莫测力不从心。另一方面，我方援军当然不用拼死作战，作出样子保全自己即可。克里联邦毕竟是个大国，只要有抗击的心，纵然兵力科技悬殊，也足够忠陆消化上一会儿了。同时，我们集结了克里联邦八成军队和我军一半兵力的联军，再突进过海、破灭空城，直击忠陆本土……这难道不就是裔华的天下了吗？”

过盛的讶异盈满了偌大的空间，众人细细密密的惊叹像是迟来的暴雨：

“果敢果决，真是王才啊——”

“够腹黑，够厚颜，这场胜利非我们莫属了。”

“将计就计，还可以假意一场围魏救赵，妙绝啊妙绝。”

……

克里联邦，中区首都，总统府。

“裔华的全部守备空军，共计三个军团五千余架歼击机，已经出发赶往我们这里了。只是裔华海域的战争已经展开，实在无法轻易抽调作战部队。裔华首相表示，将迅速结束海域战，然后赶来支援，出发的守备空军只是先头部队。”

圆桌四下传出明显的舒气声，可是紧接着慌乱的空气又开始躁动——另一边浮现的荧幕上军士语无伦次：“怪物啊怪物！完了全部都完了！”

声音比哭还难听，老人皱起眉看了眼荧幕左上角，频道是西区军营的。

“我来说！”较沉稳的情报员推开了军士，但声音依然发颤：“总统，西区军营沦陷了……”

似乎早在意料之内，老人没再看情报员，拿过手边档案开始吩咐：“好的，残余兵力退回中区固守首都。司令，帮我给北区、东区军营同样的命令。”

“总统！”荧幕里的情报员歇斯底里地唤回老人的目光，“攻下西营的只有一个人！”

“什么？！”全场所有人齐声愕然。

“徐鲚，不，一个有徐鲚脸孔的家伙，独自闯入军营，他能操纵水，啊总之一切液体的东西，离他百米以内的士兵都会动弹不得……”

“你在说些什么？”老人不可置信的语气想要相信这是一个玩笑。

“我知道这难以置信，但是事实如此。我们在晃过神来的时候，军营控制中心都已经被毁，无数歼击机和坦克还没来得及出战就变成了破铜烂铁。”情报员声嘶力竭，“这是监控设备拍下来的影像。”

荧幕右下角滑出来的窗口，细小的黑点踏波逐浪，在玻璃的碎屑里迅速变大，成为额发阴霾下的半张少年的脸，然后无数的杂讯雪花代替了影像。紧接着又是下一段残缺的影像，再下一段，再下一段……

克里联邦，南区军营。

“小丫头，你在这里干什么？附近城市都戒严了，你没有去避难吗？”微冲斜挎的军士拍拍龙嵬的肩膀，脚下的土包是附近唯一隆起的地势，在这里可以看见军营全貌。当然也想过眼前这个少女模样的人可能是间谍，所以他的右手一直没离开腰包，拔出手枪和匕首不过一瞬之间的事。

龙嵬转过身，他并没有变装，还是往常长发束起垂腰的样子，只是这张脸太容易让人产生误会。视线下垂，眼前男人右手的意图显而易见，毕竟连引起自己注意的拍肩动作都是用不惯的左手完成的。

对峙陷在沉默里，双方都没有表情。军士毫不忌惮但也没有轻敌，作为特级野战兵的他已经把一切可疑人员当成敌人了，这是生存至今的秘诀。

“特级野战兵？”龙嵬惯性地用女声开口，无数次的误会已经让他习以为常。

军士警觉地后退两步，右手已经扣着扳机对准了少女，直觉告诉他匕首已经不足以对付面前的人，哪怕对方拥有这样弱小女生的面貌。

龙嵬跟着上前两步，和军士保持着刚刚的距离。两步走完，他唇角的笑和心底的声音一个弧度上扬：“这下看不见这里了，军营那边。”

唰——

龙嵬的身形叠作幻影，在军士的反应之外将他腰包里的匕首插进他的喉咙里，然后接住他的身体轻轻放下。

“果然通讯仪一直开着。”龙嵬这么想着，确认了军士脖子上的器械，轻巧且迅速地安放了一个插件上去。

“好了，终于可以正常说话喽。”龙嵬伸了个懒腰，把长发盘起在脑后，简单易容了下，然后换上军士的墨绿外套，确认了身份认证卡就在外套包里。旋即，他向着军营大门径直走去。

毕竟是特级野战兵，身份地位仅次于高级领军，龙嵬很容易就混到了指挥塔上，用徐鲚提供的病毒麻痹了通讯系统。随后，他的身形再次晃成幻影，五分未满解决了整个军营的兵士。没有使用会发出声音的枪械，没有动用声势浩大的元素，仅仅只是直接且迅速地用匕首割断敌人的喉咙而已。

仿佛和几个小时前硫祁绿野上的少年判若两人，龙嵬映在指挥塔荧幕上的脸没有丝毫犹豫，跳跃的暗码在眼里飞动。

同一时刻，克里联邦南区军营上空。

“上尉，下面的克里联邦军营来电说，援军远道而来，机体燃料消耗近半，希望我们下去稍作整顿。”

情报员的话传过预警机控制室，上位座里的男人从闭目养神中抬眼轻笑：“呵，求之不得。告诉他们，我们立刻降落。通知全军，下降补给。”

高昂的话音传荡在整个预警机里，情报员却眉头微皱，迟疑道：“奇怪，这个时候克里联邦应该迫切希望援军到达前线啊，怎么会……”

“这也没什么，他们希望让我们作战效率高点。还有，你记得临走前首相的话吗？‘能避就避，能躲就躲。’好啦——我们下去多待会儿。”男人不以为然，拍拍情报员的肩让他安心。

“人心啊——还真是一点都不出所料。这么轻易就……”龙嵬在唇角晕开讽刺的痕迹，单手五指敲击几下键盘，倒计时的数字立刻出现在指挥塔大荧幕上。

折身离开，再不回头，龙嵬一路越过隆起的土包，把清理过痕迹的南区军营远远抛下，直到庞大的蘑菇云在身后升起，狂暴的风吹断束发的丝带，漫漫长发切割了视野，灰尘和泪水混合在一起污浊了眼眶。

……

“真有你的——克里联邦完全被唬住啦！不止溃败的西区军营和被炸毁的南区军营，甚至连东区、北区军营都全部龟缩到中区首都去了。而且你居然一口气，就解决掉了裔华三个空军军团。至于那些朝着忠陆主力扑过去的飞蛾嘛，八成也是全灭吧……嗯？龙嵬，你有在听我说吗？”

张仲亢奋的声音回荡在耳边，龙嵬拭掉眼眶里污浊的泪水，语气平静得仿佛眼角的痕迹都是假的：“没什么。在战场上最大的诱惑就是胜利。捏住这个诱饵就捏住了对手的失败。仅此而已。”

“太谦虚啦——现在我才真正相信，你地球online一对六完胜，不是巧合啊——哈哈哈。”

龙嵬切断通讯，启动“盒”的操作系统，在撕裂天空的声音里留下只有自己才听得见的话：“我，除了胜利，还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