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述者a：

他呀，人是好人，就是抠心重。若不是抠心重，也不会走到这一步。怎么说呢？就说打工吧。

这年月，做个死农民没路。你做田，就是做出一朵花来，也只是得了嘴巴。

我们村就在县城边上，人多地少，所以种田反成了副业，务工反而成了主业，全倒过来了。您可以到县城去问问，做家政的，搞装卸的，干搬运的，擦皮鞋的，还有保安，环卫，餐饮，哪个行当没有我们村的人？

他也打工。他上有老娘老爷，都六七十岁啦，下有一崽一女，都读初中高中啦，不打工，哪里有路？您看他家，新砌的屋，楼上楼下，钢筋水泥，外墙瓷砖，顶上琉璃瓦，办得不错吧？靠什么？靠舍死。

别个打工，是悠悠扬扬，在县城里头做个半天事，寻了几块钱，说不定就歇手不干，回家来了；还早，摸两把麻将，扯两盘字牌，乐和乐和。钱，赚得完吗？

他不同。别人在县城打工，他跑到离县城十几二十里的水泥厂打工；别人找轻快事做，他做装卸工；别人半耍半落，他早出晚归，两头黑。

为什么呢。就是抠心重啊。贪人家水泥厂买“三金”啦管中餐啦，贪装卸工流年四季有活干啦工资高啦。我们都劝过，劝他悠着点。可是人家就不听，有什么办法呢？

头次劝，人家说：“没办法，女明日就要读大学啦。”

我们说：“一个女山，读这么多书干什么？高中毕业，万千啦，还怕嫁不出去？”

人家说：“我屋崽女是一样。读的，腭牙齿都要供她读，莫说读大学，明日就是读研读博出国留洋都要供她读。”

下次劝，人家说：“没办法，崽明日要读高中啦。”

我们说：“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做马牛。”

人家说：“我就是吃了没读书的亏。崽，无论如何不能让他吃这个亏，免得他日后怨我，就是背江山当土地也要让他读个重点高中，考个大学。”

人家这么说，你还怎么劝？再劝，人家还以为你眼红他屋崽女书读得好，在打什么坏主意呢。

天要落雨娘要嫁人，由他去吧。

所以，我们说，他人是个好人，就是抠心重。坏事就坏在这个抠心重。如果不是抠心重，会那么早赶去水泥厂；如果不是那么早赶去水泥厂，会碰到那两个讨账鬼？钱啊，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命没啦，你就是把钱堆得山高，又有什么用呢？

唉——不说啦，说多了，说得够多了，再说您还以为我在看人家报应。说真的，也是报应。他不是腭牙齿供崽女读书吗？最后怎样？两个讨账鬼，也是自己屋娘爷腭牙齿供的读书郎。真的——不说啦，不说啦，再说我就真是在看人家的报应啦。

叙述者b：

老公，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恨死我自己。

恨自己当初为什么不对你说，还早，多睡一下。你说，不早了，骑单车去刚好。恨自己为什么说，你这个冇用的东西，也只配骑单车。你说，骑单车好，顺便兜兜风；骑摩托车冷。恨自己为什么说，冇用就是冇用，寻不到油钱就是寻不到油钱，莫找借口。你说，再贵，几个油钱总是寻得到的，关键是冷；骑单车好，顺便锻炼锻炼。恨自己为什么说，你兜风吧，你锻炼吧，你去大码头砍脑去吧。你挨过来，显然是要搂搂我。恨自己为什么说，去去去，老娘还要睡觉，一夜冇睡好。

恨自己当初为什么要把背身摔给你，要你困那一头去。听到你打火机响，对，你临睡要吸一支烟；听到你倒水响，对，你临睡时要洗个脚；听到你关门响，对，你临睡时要看一遍栓；听到你叫娘爷，对，你临睡时要招呼一声……呀，你终于脱衣服了，上床了，钻进被窝里了，要亲热我了。可是，不知为什么，我把背身撂给了你。我说，去去去，一身烟味。你说，你不是说冇得我这身烟味你还睡不踏实吗？我说，去去去，困那头去，一身烟味，熏死人。你就困那一头去。你左一个转，右一个转。你摸我脚肚子，你搔我脚板心。我一脚擞过去，我说，莫闹，明日你还要上班，我还要卖菜。你说，莫生气啰，明日我骑单车去，不骑摩托车去。你不提摩托车还好，你提摩托车，我更来脾气，说，骑单车去骑单车去，还不早点困，明日吗起得来？

恨自己当初为什么要给你脸色，给你话受。你才进屋，我劈头盖脑地问，怎么这时才回？娘爷说，冬月天，断黑早，比起平时，晚是晚点，也还不太晚。娘爷的话是对的，他们并没有偏袒你。我哪里听得进？我说，二老莫纵崽啰，还不晚，饭菜都热两三倒啦。你说，是比平时晚，顺路送了一个人。我说，送人？那我是错怪你了。钱呢？我是问送人的钱。你说，是个熟人，不好开口要钱。我说，熟人？熟人就不要钱啦？什么熟人？你说，也不是什么很熟的人，是个学生，和崽同一个学校。我说，哎呀，你倒晓得做人情！你屋崽你屋女，下午刚去的学校，都要交钱呢，你倒是请哪个帮你做做人情看！

恨我自己，恨我自己，恨死我自己！

若不是我这个蠢婆堂客逼你，你睡得好觉，养好精神，两个虾子鬼哪里是咽饭的菜？若不是我这个蠢婆堂客逼你，你晚点去，哪怕晚半个钟头晚一刻钟，哪里碰得到两个虾子鬼？若不是我这个蠢婆堂客逼你，你骑摩托车去，就算碰到两个虾子鬼，哪里会走不脱？

报应啊，哪个要你乌鸦嘴，清吧早说自己的男人去大码头砍脑。现在好了，男人倒了，上有老下有小，中间还有你这个猛婆堂客！

老公，你起来，你骂我两句，给我两拐巴啰。

哦，你这个蠢婆堂客，虾子鬼不是要钱吗？若不是把老公管得铁紧，放三五几百块钱在老公身上，老公就算打不过跑不过，不晓得用钱来买命呀？

老公老公，你吗咯样冇用啰，你就不晓得发顿脾气，起顿高腔，骂我两句，给我两拐巴？

老公，老公！

叙述者c：

近年来，我们把技防全覆盖建设纳入经济社会发展规划，列入为民承诺的“50件实事”，一以贯之，常抓不懈。特别是今年，新增投资2000万元，新建93个监控点、5个治安卡口，形成了426个监控点、17个卡口的电子监控规模，构建了以公安监控系统为骨干的覆盖全县的技防网络。

与其他手段相比，技防具有独特优势：能够在第一时间获取现场信息，提高现行抓获率，提高破案率，降低破案成本，是公安机关的“千里眼”；能够全天候，全覆盖，守护百姓平安，震慑街面犯罪，是“永不知疲倦的哨兵”；能够有效整合资源，及时处置各类突发事件，是社会稳定的减震器，社会和谐的助推器。

今年10月3日2时，城关派出所监控中心监控员发现一交叉路口镜头下有5个年轻男子形迹可疑，遂跟踪监控。2时6分，这5人围截一名穿白夹克的男子，持刀实施抢劫，监控员立即指令街面警力查控堵截，将5人全部抓获，一举打掉一个犯罪团伙。该团伙共供述案件16起。

居民张阿姨说：“过去，我们小区有时一天竟有5户人家被盗，自从安装了视频监控、远红外线报警等装置，就再也没有发生一起盗窃案件。”

上述精彩案件和群众发自肺腑的声音，是我们开展技防全覆盖建设以来发挥防范打击作用的一个小小缩影。今年以来，全县技防监控发现、破获治安案件206起、刑事案件71起、命案4起；全县通过技防服务群众711人次。与此同时，全县刑事发案大幅下降，特别是“两抢一盗”发案同比分别下降103％、139％。公众安全感和满意率大幅提升。

下一步，我们将加快技防全覆盖二期建设，充分挖掘和发挥监控系统的深度功能和实战作用，打造技防服务平安建设的升级版……

叙述者d：

垃圾斗，原来就在我们小区的大门边，你不晓得，那有多脏，多恶心。天天换还好，三天两头才换一回；都扔进斗里还好，偏生有些人乱丢乱揎。一到六月天，哪里还过得了人？那个恶臭，那个污水，那个苍蝇，想起来3天莫想呷进东西。

我们当然反映。先是小区出面，插了一块牌子，说“乱扔垃圾者罚款30元”。冇用。谁来罚呢？罚到钱做什么呢？照样乱丢乱揎。牌子也不见了。

单位出面，找环卫，改成一天换一次垃圾斗。好一点，仍然臭，仍然脏，仍然污水横流苍蝇乱飞，还是过不得人。一到热天，还是看到垃圾斗3天莫想呷进东西。

于是，大家就合拢来去找政府。人民政府怎么能不顾人民的死活呢？政府很好，马上就喊各个部门研究。研究来研究去，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垃圾斗搬到了前面的路边上，离我们小区大门口大概一两百米。政府也有政府的难处啰。垃圾斗总得有个地方放啰。

放垃圾斗的地方，天底下一样，都臭，都脏，都去不得人。当然，也有不怕臭，不怕脏的，像那几个捡垃圾的老公公老婆婆。他们也是冇办法，年纪大了做不了别的，家里又不宽松，日子又紧巴，捡几个垃圾总可以换几个钱。我们小区有个李婆婆，崽女出车祸，留下一个孙，人家就靠捡垃圾供孙儿读书，在武汉读大学去了呢。

还有一个人不怕臭不怕脏，那是一个流浪汉。不晓得他是什么时候来的。肯定是移了垃圾斗之后。有一天，我们不经意之间发现那里多了一个流浪汉。他冬天一身单衣单裤，热天一身棉衣棉裤，伸着两只手，扒在垃圾斗边翻，翻到什么东西就往嘴里塞。奇怪，他呷得进，他不生病。我们认为，他多少有点神经病。晚上，他睡在垃圾斗边。深更半夜，他会叫，狼一样嚎，鬼一样哭。这不是神经病是什么呢？

当天夜里，我们是听到叫声，大家还以为是那个癫子在叫呢。不是有几夜没叫了吗？还以为癫子死了呢，胡汉三又回来了。

第二天早上，照样有人去丢垃圾。大家都忙，匆匆一扔就走，没有谁细看。垃圾斗有什么好看的呢？所以，没有谁发现有什么异常。

直到我们听到了李婆婆的尖叫——那是一声怎样的尖叫啊，比一只猫让人踩断了尾巴发出的叫声还恐怖——大家这才蜂拥跑去，这才发现了尸体。先前还以为是出车祸。几个胆大的一看，不对呀，身上中了十多二十刀呢。

那天警察带凶手来指认现场了，说是先捅了两刀，死者就逃，边逃边喊救命，凶手就追，追上去就是十多二十刀。

唉，他怎么往垃圾斗逃，不往我们小区门口逃呢？

叙述者e：

这个事，你不要问我，我知道的不比你多。

我很忙。我教了两个班的语文。每周要上14节课。每周要阅一篇学生作文，120来个学生，也就是120来篇作文。你看，我忙得过来吗？还要管3个早自习，一三五，都要去坐班。你看，我忙不忙？

是的，我教他们的语文。但是，我绝对没教他们去抢劫杀人。这个，你可以去问问班上的其他同学。他们是高一新生。我给他们上的第一堂课，就是“高考作文只考两个题目”，或者说“只考两句话”。一句话是“天行健，君子当自强不息”，这是一个题目：“励志”；一句话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这是一个题目：“立德”。你看看，我讲得对不对？你可以不同意我的观点，但是你应该肯定我绝对没教他们去抢劫杀人。相反，我教他们做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

我问心无愧。

那天早上，我是先到另一个班坐班，后到他们班坐班。因为刚进行过半期考试，我和几个考得好的、考得差的学生一一作了沟通交流。他们？不在其上，也不在其下，一个中等偏上，一个中等偏下。也就是说，比较普通，比较一般。这样的学生占大多数。说实在话，我顾不过来，不能给他们开“小灶”，只能让他们吃“大餐”。但是，我绝对没有歧视他们的意思。我也想一碗水端平，我也想因材施教、有教无类，但是事实上我做不到。孔老夫子弟子三千，也只贤人七十二呀。

不过，我还是注意到了他们。你知道，事后他们到宿舍换了衣服，一个接着去上网，一个到教室去自习。所以，我到他们班坐班的时候，就发现缺了一个学生。我问：“这个同学怎么没来，干什么去了？”连问了两遍。那个来上自习的吞吞吐吐地回答说：“他——他肚子——他拉肚子。请假。”向谁请的假？班——班主任。既然是向班主任请了假，我就不好多问了。但是，我还是看出一些异常，我是说，那个来上自习的脸色不好看。怎么啦？我——我晚上没睡好，脑袋痛。我说：“是不是感冒了？要看医生啦。”“谢谢老师，下了自习就去看。”事后，就是案子破了之后，我才知道受了他的骗，他们原来是上了一个半白天两个夜晚的网，没钱了，又用半个白天一个夜晚找作案的机会，作案的对象。我的天，两天三夜，脸色会好看？

我知道的就是这些。没有什么新的东西，不要浪费你的时间，也不要耽误我的工夫。去找别人吧。

哦，他们都是农村的孩子，是凭成绩考入我们学校的。谁都没想到，他们会做出这样的事。据说他们只抢了不到100块钱？43元！我的天，一条人命，三个家庭，不值呀！

叙述者f：

这里是文化的厚土。穿越千年的风尘，回眸凝望，秦汉的官道，隋唐的渡头，宋元的驿站，明清的商埠，人物熙攘，异常繁忙。大禹、朱熹、张载、周敦颐、王夫之、曾国藩、彭玉麟、夏明翰……一个个熟悉的身影，匆忙的身影，辉煌的身影，驻足于此，际会于此，积淀于此。那一株树，是他们所植吧？那一首诗，是他们所吟吧？那一幅字，是他们所题吧？那千年不绝的琴声，是他们所奏吧？

这里是希望的沃土。武河、演河、蒸河，三条最母亲的河流，为了一个古老的预言，为了一个不朽的神话，在这里相聚，把这块风水宝地馈赠给两岸的人们。人们渔樵耕读，人们纺纱织布，人们士农工商……人们成村，成落，成镇，成城，把不息的希望播种在、根植在这片肥田沃土。

这里是发展的热土。作为全县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它交通发达，它设施齐全，它得天独厚，它领导新潮流。特别是“一区两园”，以优惠的政策、优美的环境、优质的服务，吸引了近百家骨干企业，支撑起机械、电子、制鞋、建材、食品、化工及服务业等八大产业，形成了集聚效应。这个离回雁市城区不足20公里的卫星城，正在以它独特的优势和魅力，打造成为大城皇冠上最亮的那颗明珠。

这里是宜居的乐土。无论你是归来的游子，还是创业的赤子；无论你是向往都市的繁华，还是追求田园的恬静；无论你是久住，还是小憩；无论你是跟着春雨随着春风嗅着油菜花香而来，还是听着雁声踏着月色嗅着桂花香而来；在这里，在这个“把城市建在花园里，把花园建在城市里”的小城，你都将找到回家的感觉，重温回家的米酒、柴火饭和方言，享受回家的温馨和甜蜜。

叙述者g：

我不说，你也——

imeo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