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欧阳强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0:56
|本章字节:16174字
大师是黄昏到的鹅镇。准确地讲,是黄昏到的鹅镇警署。到鹅镇,必先到警署;不经过警署严格的登记、审查,谁都休想入住鹅镇。这是鹅镇的规矩。即使大师,也不例外。
鹅镇警署,只一名正式警察,就是几十年如一的红鼻子警长。据说,5年前红鼻子警长就该退休了。但是,镇长说,“你们看红鼻子警长一脑头发是多么黑呀!真的,没有一根白头发。这说明什么呢?”说明警长的档案肯定是搞错了;档案年龄是该退休了,而实际年龄至少还有10年可干。“我们的政策是有错必纠。”镇长说。
红鼻子警长放下看了一天的报纸,望了望天边落日。当远山吞没落日——就像报纸上那条蛇把那只可怜的山羊活生生吞下,什么也不剩——的时候,警长就会吹响警笛。嘟——嘟——嘟——一支由20个青壮居民组成的联防队,听到警笛,马上各就各位,开展对鹅镇的巡逻防控。这时,大师来到警署。
警长认真查验证件,仔细打量眼前的大师。
这个人没有什么特别,或者说,太普通了。一袭黑袍,让人疑心是在垃圾堆里翻出来的;一双小眼睛,让人疑心是老鼠他舅的外甥;一绺胡须,让人疑心是刚粘上去的。哎呀,这个胡须也粘得太业余,甚至比和尚头上那九个戒疤都假。偏偏这个假和尚还想做鹅镇禅寺的正式住持,就像这个有着假胡须的人还自称大师,叫人生气不生气?
因此,警长生气地说:“证明。”
大师伸手入怀,捣出一沓照片。都是大师与名人、政要、贤达们的合影。大师说,不是他要和他们合影,而是他们要和他合影;为了和他合影,他们有的三顾茅庐,有的三年立雪,有的花了33根金条,有的唱了333首颂歌……
警长不为所动。他说,只要大师肯出333块钱,这样的照片他可以立刻炮制300张3000张,甚至更多。“如果没有过硬的证明,我将叫联防队了。”警长说。
大师请警长稍安勿躁。他说:“您一定疑心我这身黑袍是从哪个垃圾堆里翻出来的;那么,请您嗅一嗅,是不是有一种传说中的曼陀罗香?”
警长嗅了嗅,摇了摇头,说:“我不能肯定,是香,还是臭。”
大师招呼警长扯他的胡子,说:“既然您怀疑这胡子是假的,不妨亲手试试。”
当然要试。警长一把抓住大师的胡子,用力一扯。奇怪,这胡子竟像生了根。警长敲了敲桌上的报纸。他刚刚在报纸上看过一种胶水的广告,这种胶水把两个生死对头的左右手胶在一起,他们用尽千方百计也无法分开,最后只得做了形影不离的朋友。警长的意思是大师用了这种胶水。
“看来,不用绝招,您是不会相信的。”
大师举着一双鼠目,直盯着警长,盯得警长汗毛直竖,不由得把手伸向腰间——那里有警笛,警棍,手铐和枪——拿不定主意是捣警笛,警棍,还是手铐和枪的时候,大师收了目光,说:“不用紧张!我知道您最大的心愿,并且可以帮您达成。”
心愿?还是最大的心愿?警长有吗?大师说:“你日思夜想,做梦都想年轻10岁,甚至20岁。”
“康熙帝还想再活500年呢。”警长说。
“您不同。”
“说说看。”
大师说,警长之所以想年轻10岁,甚至20岁,是因为干警长还没有干够,还想干它一二十年;其实按照警长的实际年龄至少还可以干10余年,只是档案搞错了,让警长不得不马上面临退休的危险。
看来,这个人还有点门道,像那么一回事。5年前,镇长已经答应为警长修改档案,减去10岁,并且说如果警长能够证明在娘肚子里就可以警校毕业的话,减少20岁也未尝不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想不到镇长竟然一病不起。他奶奶的。
镇长的病,叫神经元肌无力;不是癌症,胜似癌症。
这是经过无数医院,无数大夫,无数权威,无数程序确诊确认确定的。
大家一致认为,除非奇迹出现,镇长无药可救。
那是星期三,天下着小雨,镇长回到鹅镇。他已经不能走,不能动,不能说话,整个人歪在轮椅里。怕他掉下来,夫人和医生只好用绳子把他的头、颈、胸、腰和四肢固定在轮椅上。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人们真的怀疑是夫人和医生合谋,给镇长下了蒙汗药,才把他们的镇长弄成这副熊样的。
看着镇长这副听天由命、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鹅镇的人们忍无可忍,失声痛哭,泪流成河。差点酿成大事。人们的泪水使鹅河陡然暴涨三尺,把几只一旁看热闹的鸡鸭鹅和猪牛羊席卷而去。警长眼疾手快,一把揪住身边的鹅镇宾馆老板,老板一把揪住身边的鹅镇学校校长,校长一把揪住身边的鹅镇禅寺代理住持,代理住持一把揪住身边的歪着镇长的轮椅,轮椅卡在夫人和医生的手里,夫人和医生卡在沉重如山的痛苦里,这才没出事。
夫人和医生,还包括和尚、老板、校长、警长,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走到一起——创造奇迹,哪怕百分之一的希望,也要付出百分之百的努力。
在他们的带领下,鹅镇的人们破釜沉舟,迎难而上,以艰苦卓绝之精神,义无反顾地投入到这场伟大的科学实践之中。
听说按摩有用,听说针灸有用,听说桑拿有用,听说气功有用,听说打鸡血有用,听说呷泥鳅有用,听说输年轻人的血有用,听说老土砖墙壁熬水服有用……全镇动员,男女老少齐上阵,使尽浑身解数。
比如,一个浪迹江湖的游方郎中说,最好的药是亲人的呼唤。于是,鹅镇学校专设了一门功课:镇长亲人语言模仿术。到后来,鹅镇所有人都掌握了一门以上镇长亲人的话,有的是爷爷,有的是奶奶,有的是七大姑八大姨,有的是私生子私生女,有的是孙子灰孙子……无不惟妙惟肖,声情并茂。
比如,一个隐居多年的武林大侠说,可以用蜂螫刺穴试试。于是,鹅镇的人们又都成了养蜂专家,认穴点穴专家。
比如,一个刚刚荣获国际大奖的养生专家说,应该试试饥饿疗法。这个饥饿疗法比较特别:鹅镇的人们美酒佳肴,放开肚皮,大快朵颐,让镇长歪在一旁看着,嗅着,熬着,以便激起他心底沉睡的冰封的僵死的食欲。与此异曲同工、殊途同归的是嫉妒疗法。人们当着镇长的面,与夫人谈情说爱,寻欢作乐,无所不用其极,让镇长仇恨吧,愤怒吧,像火山一样爆发吧!
沉默啊,沉默。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
绝望之为虚妄,正与希望相同。
又是一个星期三,又是天雨霏霏,夫人决绝地说:“随他去吧。”看着被折磨得神经兮兮终于回归麻木不仁、听天由命的夫人,人们不禁同感身受,我见犹怜。
只有嫉妒疗法还在继续,参与其事的主要有夫人、医生、和尚、校长、老板和警长。和尚说:“佛法无边,万一哪一天兔子真的开口说话,飞天袖间的花瓣真的吹落大地了呢?”和尚不愧和尚,从哲学的高度道出了大家的心声。警长知道,夫人盼着镇长病愈,因为镇长承诺与她生一个小镇长;医生盼着镇长病愈,因为镇长承诺与他的提成比例由三七开颠倒为七三开;和尚盼着镇长病愈,因为镇长承诺让他正式出任鹅镇禅寺住持,以补圆寂近百年的住持之缺……他们各有各的算盘,但是无一例外,都盼着镇长病愈。
后来,大家就像习惯了白天和黑夜,日出与日落,身心俱疲,连嫉妒疗法都成了例行公事。就好像从不做梦的人,都懒得问一问:“有吗?我有过这个梦吗?”
“有的!丝毫不差。并且,马上就将实现。”大师说。
“凭什么?”警长还在怀疑。
大师说,凭他身上的曼陀罗香,凭他怀里的333张照片,凭他颏下生根的胡须,凭他眼中洞察一切的神光。他说:“凭我。我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独一无二如假包换的大师。”
“为什么您不相信大师呢?”
大师解释说,因为这世上有太多太多的伪大师、恶大师、丑大师。他们乱吹法螺,不讲科学,不讲道德,不讲良心,鼓吹什么嫉妒疗法饥饿疗法泥鳅疗法乌七八糟的疗法。有什么用没有呢?毫无作用。应该说,还有极大的副作用!那就是让人们对大师失去了信心。用心何其毒也!“对这种蛇蝎心肠的伪大师恶大师丑大师,该当如何处置?”大师问。
“该杀!”红鼻子警长说。
对,应该让他们身败名裂,让他们倾家荡产,让他们把牢底坐穿,让他们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让他们断子绝孙,让他们打倒在地踩上一只脚永世不得翻身,让他们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让他们像镇长一样,神经元肌无力,他奶奶的!”
“他奶奶的!”大师学着警长的口气,说,“让他神经元无力。到时哪怕他金堆如山,泪流成河,本大师也不给他治!”
不能因为走得太远,而忘了为什么出发。警长问大师,神经元肌无力究竟怎么治?大师说,天机不可泄露,但是警长绝非俗人凡人外人,可以透露那么一点。他说——
元者,缘也,亦原也,源也,圆也,园也。本大师到此,即是与贵镇长有缘。本大师将施元元大法,也叫原原大法,源源大法,圆圆大法,助贵镇长培元气复元神生元力,则功行圆满,元亨利贞矣……
“走吧,他奶奶的!”警长说。
“冤枉啊。我可是真金白银的大师!”大师说。
“他奶奶的!”红鼻子警长说,“你以为让你去哪里?牢房吗?不!这就去镇长家,签个协议。”
大师舒了一口气,说:“且缓——”
“怎么?”
“请看天。”
于是,警长看了看天。他奶奶的,什么时候黑了,也不打声招呼。警长捣出警笛,嘟嘟嘟——孩子们,各就各位,睁大你的狗眼,莫让一只苍蝇飞进来,也莫让一只苍蝇飞出去!然后,红鼻子警长对大师说:“走吧!”
“哎哟!尊敬的警长,可怜老夫一天水米未进,请——”
“他奶奶的,本警长这就带你入住本镇准五星级宾馆。”
大师舒了一口气,说:“非总统套房不住。”
警长说:“明日再签协议,白纸黑字。”
“只要一元。”
“定金吗?”
“包括酬金。”
“他奶奶的!”警长说,“哪怕你分文不取,这个协议也是生死文书。希望你的元元真能元元。否则——”警长拍了拍腰间的家伙,说,“嘿嘿,这个,若不能元元,可就要了你的元元!”警长撒了个谎,谎称几年来先后有推荐嫉妒疗法饥饿疗法鸡血疗法气功疗法等一百零七人曝尸鹅镇。他说:“你听,他们的游魂正在呜咽!”
大师侧耳一听,没听见什么异常,胆气斗壮,说:“本大师不要美元日元欧元韩元,只要一元:金元!”
“他奶奶的!”警长说,“好说,好说。不过,本警长提醒你,金元可不是那么好拿的。”
“没有三两三,岂敢上梁山!”
“梁山可是一百单八将。”
现在,镇长别墅,华灯初上。鹅镇的头面人物都聚集在此。他们是:夫人,医生,校长,警长,和尚和老板。医生与和尚早到了。警长把大师送到宾馆,邀了老板,结伴而行。半路上,碰到校长。于是,三人同至镇长家。
大家依次坐定。夫人说:“咖啡,还是红酒?”
医生说,红酒。
和尚说,咖啡。最好是茶。
警长、校长和老板异口同声:“不行啊!尊敬的夫人,今天非上茅台不可。统一喝茅台,谁都不例外。”
怎么说?校长受警长和老板的委托,发布大师降临鹅镇的消息。他说,这个大师玉树临风,道貌岸然;这个大师突如其来,神龙见首不见尾;这个大师如芝如兰,如雷如电;这个大师长发飘飘,白衣胜雪;这个大师面如孩童,肤如处子;这个大师不可方物,高深莫测……
夫人说:“简洁!简洁!”
“是,夫人!”校长说,“这个大师有一法,元元大法。”
什么是元元大法?校长进一步阐述。他说,商务印书馆《古代汉语词典》释“元”字,共十一义。即:首,人头;为首的;始,开端;根本,根源;大;善;气;万物之本;四千六百一十七岁为一元……元元大法者,根本之法也,首善之法也,总统之法也。镇长者,吾镇之首之长之元也。此法一出,金猴奋起千钧棒,玉宇澄清万里埃。“夫人啊,恭喜您呀,拨得乌云见太阳……”
警长呷了一大杯茅台,说:“他奶奶的,我把龟儿子安排在总统套房,明日还要签生死文书,他奶奶的,套牢他!”
和尚抿了口白酒,合掌作十道:“阿弥陀佛,飞天袖间的花朵终于落到鹅镇。”
夫人问医生:“真的?真的?”
医生说:“机遇总是光临有准备的头脑,奇迹总是光临有耐心的人们。”
夫人喜极而泣,如梨花带雨,春兰浥露,举起酒杯,说:“干了!同喜,同喜!”
于是,医生恭喜和尚,说他终于修成正果,名正言顺,去了“代理”二字,执掌禅寺;和尚恭喜警长,说他终于得偿夙愿,返老还童;警长恭喜校长,说他终于将鹅镇学校升格为公办民营的“贵族”学校,想怎么收钱就怎么收钱;校长恭喜老板,说他终于新桃换旧符,旧瓶子装新酒,把一家招待所办成了一所五星级宾馆;老板恭喜医生,说他终于大口呷四方,小本钱做成大买卖,从此心安理得,数钱就是。大家都恭喜夫人,祝贺她终于苦尽甘来,小媳妇熬成婆,从此当好老板娘,通过统治镇长而统治全镇。
几杯酒下来,夫人显得醉了。一张脸红得可爱,一双眼溢着灼人的波光。话多起来,随便起来。一个人摸夫人一把,是和尚。夫人在和尚的光头上敲了一下,的泼,像敲木鱼。大家嚷:“不响。”夫人又敲了两个,的泼的泼,这下响了。大家又起哄:“不公平。”于是,夫人逐个让人或摸或掐或搂或亲或抱一下,又逐个给人或打或拍或扇或啐或搔一下。夫人问:“怎么样?”
大家说:“公平了!”
夫人说:“我是问,在嫉妒疗法中,你们觉得本人表现怎么样?”夫人要求大家用一个字表达,必须实话实说。
在酒精的刺激和催化下,大家都实话实说,用一个字对夫人的表现进行了点评。一个说“浪”,一个说“疯”,一个说“饿”,一个说“贱”;一个比较特别,大概是酒喝得高了一点,或者是夫人的表现实在让他反胃恶心,刚说了“哇”字,就稀里哗啦吐起来,吐得一片狼藉。
夫人对大家的精彩点评给予了充分肯定,包括对那个吐得一片狼藉的。她甚至认为,如果设一个金圣叹奖或者脂砚斋奖、张竹坡奖、毛宗岗奖、李卓吾奖的话,应该把这个奖授予该不着一字、尽得风流的呕吐者。她说:“没错,我就是浪,就是疯,就是饿,就是贱,自己都想作呕。但是,请大家平心而论,本人先前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可是个令人作呕的***荡妇?”
大家一致认为,先前的夫人白玉无瑕。
一个说,“道德的楷模”。
一个说,“闺范”。
一个说,“圣女”。
一个说,“山中高土晶莹雪”。
一个说,“母仪鹅镇”。
那么,夫人怎么成了人尽可夫,圣母怎么成了母狗,不仅是在座的各位,而是乞丐,无赖、王八,都能上得了她的床呢?夫人把问题抛给了大家。
大家一致认为,这不能怪夫人,这无损于夫人的圣洁、光辉和伟大,这是夫人以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精神为拯救镇长而做出的大牺牲。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夫人笑了笑,说,“那么,嫉妒疗法有用吗?”
这还用说吗?如果有用,哪怕一丝一毫的用,大家在这边花天酒地、胡天胡地,隔壁卧室里的镇长怎么会像一只兔子一样,没得半句屁放呢?如果有用,哪怕一丝一毫的用,在座的各位那么一些小小的梦想不早就圆了吗?
“你们都错了,有用的!有巨大的副作用!”夫人说。夫人把镇长比作一座休眠的火山,一次次嫉妒疗法让他恨得要死,仇恨使这座火山蓄积了无比巨大的破坏力。“一旦爆发,”夫人说,“复仇的毒火将把我彻底毁灭,尸骨无存。”也许是酒的作用,夫人说这话的时候,面无血色,煞白得可怕,浑身发冷,打着寒战。
寒意如同流行感冒,霎时传染给在座的各位。一个发寒的声音说:“死火山,不会爆发。”
“死得越久,破坏力越大。”夫人说,“现在,他终于等到爆发的时刻了,因为大师来了。”
一个发寒的声音带着些许侥幸,说,大家又不是没见过大师,也许他的元元大法也和饥饿疗法蒸汽疗法嫉妒疗法一样,根本不起作用。
“不!”夫人说:“今天,我一听到大师的名字,就知道爆发的这一天终于来到了。很久以前,还是镇长患病之初,就有人向我们推荐过这个大师,说如果有奇迹,就只有大师能够创造。医生,是不是?”
医生点点头。
夫人继续说:“只不过我们找不到大师,通地方都找不到大师。现在,大师降临鹅镇了,爆发的时刻来到了!”
一个发寒的声音说,可以不让大师医。
“不让大师医!”夫人笑了笑——笑得让人心酸——说,“在座的各位能答应吗?医好了镇长,在座的各位可能会有那么一点点小麻烦,但是,你们完全可以把罪责推到我这条母狗身上,甚至可以说你们是受害者。所以,镇长复活,火山爆发,并不影响你们好梦的实现,最多像医生那样,七三开变成六四开。是不是,朋友们?并且,我敢肯定,大师降临鹅镇的消息已经传遍全镇,家喻户晓,人人皆知。不让大师给镇长治病,我的罪过又多了一条——毒,最毒妇人心——先前仅仅一个‘淫’而已。是不是,朋友们?”
大家默不作声,心里想,这个女人是不是癫了?怎么能够把镇长想得这么坏呢?一个高尚的男人,是能够包容自己心爱的女人犯错的。何况这个错误是女人为了救男人,别无选择,不得不犯的呢。但是,话又说回来。真的是为了救镇长吗?若是为了救镇长,明知道有大师在,为什么不踏破铁鞋、上天入地去找呢?看来她的圣洁,她的牺牲都是他奶奶的装的。***!什么夫人?就是个臭***!莫说是镇长,谁摊上了一个臭***做老婆,都——
夫人打断大家的沉思默想。她灌了一杯茅台,说:“朋友们,最后一夜,谁愿伴我度此良宵?”
这是母狗在发信号了!
平日,朋友们自然是你争我抢,奋不顾身。有时,实在抢不烂,只好抓阄,只好比赛麻将,只好同乐乐。今日不同。这个母狗连最后的晚餐都不放过,真他奶奶的太贪了!于是,大家都很谦虚,很忙。一个说,对不起,家母明日70大寿,非得回去给她老人家祝寿不可;一个说,不好意思,家父卧病在床,非得回去侍奉汤药不可……和尚也有事,说是必须赶回禅寺给菩萨念九九八十一遍《金刚经》,以助大师明日施法。
“也好!也好!”夫人说。
第二天,星期三,天下着小雨。一个联防队员扯着嗓门,一路高喊“大师大师”,以博尔特的速度冲向镇长别墅,打破了鹅镇凌晨的岑寂。但是,还是太迟了。
昨夜,夫人把大师降临鹅镇的喜讯亲口告诉镇长之后,就喝了一杯掺着59粒安眠药的茅台酒,安眠药直到凌晨才发挥作用,让夫人听到了联防队员关于“大师大师”的第一声高喊,这才永垂不朽。
联防队员以博尔特的速度冲进镇长别墅,原本是要向夫人报告:半夜里,一只巨大的老鼠从总统套房的窗子里钻出来,往下爬,下面就是浅浅的鹅河。忠于职守的联防队员向大老鼠开了一枪,一枪即中,扑通一声,大老鼠跌落鹅河。第二天,天才蒙蒙亮,不放心的人们到鹅河去找大老鼠,怎么都找不着,只找到了大师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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