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佰川
|类型:历史·军事
|更新时间:2019-10-06 02:27
|本章字节:6572字
第二天,河野等鬼子如候鸟一样准时出现在桃园酒家。他们神色如常,好像昨天没发生任何事情,和他同来的鬼子中换了两副新面孔。张胜故意问起那两个鬼子今天怎么没来,河野淡淡地说:他们为天皇陛下尽忠了。张胜立即换上一副沉痛的表情表示难过,河野反倒过来安慰张胜:张君,不用难过的,为天皇陛下尽忠是我们大日本皇军每个军人的最高理想,很荣耀,难过的不要。于是张胜破涕为笑,麻利地为皇军们张罗酒食去了。
算计鬼子骑兵的事情很顺利,但监视鬼子坐探的行动却没有任何进展,连个坐探的毛也没发现。
柳林镇每天进进出出上万人,生熟面孔来来往往一晃而过,似乎没有谁表现出可疑的状况。酒店里常来的就是鬼子骑兵和镇上的老客们,老客们来了要上二两酒、一碟花生米就能泡一天,聊的无非是一些街市新闻、小道消息,偶尔也谈起一些和鬼子汉奸有关的事,甚至有时还扯到游击队,不过大多数都属风闻之事,无据可查。
张山以前跟着郑八斤不仅吃横饭,经常还会帮人家讨个债、调解弟兄分家什么的。他那个小师弟更是精于此道,两片薄嘴唇能言善辩,是个能将树上的鸟哄到自己锅里的人精。张山耳濡目染也学到了不少。来到店里之后,他手脚麻利勤快,而且极有眼色,端酒上菜,添茶续水,插空子和老客们插科打诨、说笑逗闷,伺候得老客们浑身舒坦,不几天就和这些老客们混得精熟,就连跑了一辈子堂的姜庭秀都说这小子天生是伺候人的料。所以老客们说话时从不避着张山,高兴时还会拉他一起扯淡。张山也是逮着一切机会从这些老客们的嘴里套消息。张山心想:不管是谁,甭管有用没用,盛到盘里都是菜,逮住苍蝇也是肉,不定哪天就碰上了。
一天,张山在店门口送完客人,正要转身进店,就听旁边有人大叫一声:大叫驴,我当是谁呢?瞅了半天原来是你小子啊!张山定睛一看,来人三十出头,瓦刀脸瘦如鸟喙,招风耳薄似蝉翼,四棱子脑袋南高北低,淡眉鼠须,红眼黄牙;穿得倒很齐整,蓝洋布大褂,外罩宁缎黑马褂,马褂的兜里还拖出一条明晃晃金灿灿的怀表链子,腰下鼓鼓囊囊塞了一大串荷包、牙棍、挖耳勺。
嗨,这不是屎壳郎吗?您穿这身行头在街面儿上我还真不敢认您了!\你小子还行,还能认出我来,这几年你猫哪儿去了,咋又跑起堂来了?\看样子你混得挺阔,怀表都揣上了,比我出息啊!\啥阔不阔的,瞎混呗,马马虎虎混口饭吃。\屎壳郎以前跟着郑八斤混过几天饭,说起来还是张山的师兄弟呢。这小子不但胆小如鼠而且极没眼色,文武两行都不行,所以郑八近带了他近半年看着实在没有啥起色,就将这小子打发走了。
前几年听说这小子学会了吸鸦片,家里的房子和地都换成烟泡化了灰,几年不见怎么人模狗样的抖起来了?他能干啥?当强盗他没那个胆子,当骗子他没那个脑子,当小偷他没那个身子,当汉奸人家都不一定要他。张山的脑子里一连串的问号和好奇。
说着话张山将屎壳郎领进了雅间,给姜庭秀打了声招呼:姜师傅,麻烦给弄几个菜一壶酒,花销记我账上。那屎壳郎还要客气,让张山硬给拦住了。端起酒盅,张山感慨地说:几年不见,你出息了,当初真看不出来啊!那屎壳郎在昔日的师哥跟前露了脸,心里高兴嘴上却满不在乎地说:这有啥啊?不信你等着,用不了多久,兄弟我还有让你看不出来的。口气够大的!张山有些想笑。
屎壳郎心里踌躇满志、得意洋洋,心想:郑八斤那个老王八蛋当初还看不上我,今天我让你的大徒弟看看,看谁的能耐大?我让你他妈的狗眼看人低。想着想着不由得有些上火,嘴上自然也就带了出来:师傅当年有些糊涂,居然看不上我,看看,如今咋样?张山听得出屎壳郎话里话外的意思,再看他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心里立时有些腻歪,但想起岳明华政委临走时的谆谆嘱咐,他赶紧低头喝酒,长长地哈了一口气,接过话茬:那是,那是。屎壳郎看着张山有些窝囊的样子,越发的拿起大来,用略带教训的口吻对张山说:人啊,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看看你现在,一天到晚端盘子刷锅,跑前跑后的,一天到晚跑断腿,能挣几个鸟钱?张山点头如鸡啄米:那是,那是,我能跟您比吗?其实张山心里腻歪透了,心想怎么这么倒霉,碰到这样一个不知深浅的东西,这些年这小子说话办事没一点儿长进,还没说上三句话就找不着调了,怨不得师傅当年说这孙子是吃谁的饭砸谁的锅,好心请他喝两盅,没说两句就拽起来了,赶紧喝完了滚蛋吧你。因此不愿多说一句。
屎壳郎滋溜呷一口酒,然后拽出怀里金灿灿的怀表,咔一声翻开盖看了一眼,又咔一声合上,卖弄道:看见这洋表了吧?正宗日本货,川岛株式会社制造。一听是日本货,张山来了精神,他心思一动:是川岛浪速牌的吗?屎壳郎眼里闪过一丝惊奇:土包子还知道川岛浪速牌怀表?随即又释然了,他一个跑堂的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不定听谁说的呢。于是撇了撇嘴挪揄道:是啊,你不整一块玩玩?\你这不是拿我开涮吗?我想玩,我买得起吗?\实话告诉你,你就是有钱,也不一定买得到。\那你是从哪儿买的?\我用得着买吗?说完觉得不妥,又补了一句:是我帮人办事,一个哥们儿送我的。
张山他们以前和鬼子打仗,经常缴获一些怀表、手表、自来水笔等小物件,其中以川岛浪速牌的手表和怀表最常见,所以在张山的脑子里这种表似乎和三八大盖一样,是鬼子的军用品,大烧包屎壳郎的臭吹一下引起了张山的兴趣,他隐约觉得有点靠上谱了。
于是张山堆起满脸的巴结之色,端起酒盅给屎壳郎敬酒:还是你说得对,不光师傅没眼光,我大叫驴不也是有眼不识泰山吗?来,敬你一杯,算我代师傅给你认个错。屎壳郎大大咧咧地端起酒,往前虚虚一晃,算是和张山碰过了,一仰脖一饮而尽,神态非常倨傲。
张山也不计较,又端起一盅酒谦卑地说道:你现在是场面上混的人,打交道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主儿,你手面宽,指头缝子漏出来点就够我吃喝了,来,再敬你一杯,今后还得劳您多多指点。看着张山卑躬屈膝、五体投地的样子,屎壳郎身上的二两贱骨头轻飘飘的,早就不知自己几斤几两姓甚名谁了。几杯黄汤下去,这个灯草人似的大烟鬼慢慢地有些醉眼迷离、口无遮拦起来。
你还行,大叫驴,你还算一机灵人。云端里,屎壳郎夸了张山一句。机灵啥啊?今天要不遇见您,我还不是个一天到晚傻呵呵的大傻冒吗?\这就对了,有我在,少不了你的好处。\那敢情好,有您这句话我心里踏实,您就是我的靠山。\大叫驴,我告诉你,我不是吹牛,咱有靠山咱尿谁啊?\那是,说出来不吓死他们。\还真让你说着了,说出来真吓死他们。张山心里暗暗骂着:你他妈快点说谁是你的靠山,谁给你的手表?你个夹屎夹尿的玩意儿。但屎壳郎话说到这儿却不再往更深里说了,屎壳郎心里也在盘算着他的小九九。
小岛以前给他们交代过,让他们寻找合适的人选发展成坐探,每发展一个赏大洋五块。
今天在街上猛一看见张山他就有这个想法。在他心目中,大叫驴是个很好的人选。他认为大叫驴的师傅和师弟都已经死了,大叫驴一个人也成不了啥气候,一个混混儿啥也不会干,当个跑堂的日子也好不到哪儿去。再者说了,大叫驴以前是个混混儿,也不是啥好鸟,一准是个有奶便是娘的主儿。把他拉入伙,自己不但能得赏钱,而且大叫驴目前是堂倌,每天听得多见得广,消息肯定多,将来在日本人那儿肯定能捞到不少好处,有了好处,大叫驴能忘了自己,能少了自己的一份儿?
屎壳郎虽然是个没成色的货,但这事重大,弄得不好说不定要丢掉小命的,所以他即使有些飘飘然不停地瞎吹,但正事还是不敢轻易说出口。这时姜庭秀掀开门帘叫张山:掌柜的叫你去一趟,这位爷我来伺候。原来屎壳郎一进来,张胜就看见了。他一看屎壳郎的做派、口气,就知道这小子是个四不着调的主儿,再看张山和屎壳郎还打得火热,他有点不放心,所以想问问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