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辰光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2:36
|本章字节:8384字
江天养一般不会在这个时候去现场,他都是在整个事件已经被其他媒体报道得几乎面面俱到之后才动身,然后利用一段时间去从更深的层次来挖掘新闻事件的成因、背后隐藏的内幕以及那些被其他媒体所忽略的东西。往往江天养的稿件见报后,很多曾经去过现场的同行都会捶胸顿足地后悔自己当初有所疏漏,遗忘了本来应该想到的新闻点。
而更多的时候,江天养的报道是一些负面新闻。因为《中国法制观察周报》
在很多省份都设立有记者站,这些记者站往往因为发行或是广告得依靠所在省份的原因,而不太愿意揭当地的黑。所以报社特地让江天养和另外一名快要退休的老记者组成了深度报道组,在地方记者站不便出手的时候突发奇兵,有时甚至要绕开地方站去进行一些舆论监督和报道。就拿前一天在l市暗访交警选择性执法这件事来说,如果让那边的记者站去做,恐怕这条新闻又要石沉大海了。
也许正是因为江天养他们所做的工作在报社里属于重量级的地位,所以总编辑周浩然曾经不止一次地当面告诉过他和那名老记者:“你们开车在大街上,如果遇到了交通事故,除非是你们撞了人或者是被别人撞了,否则你们绝对不用停车。你们不是跑热线的小记者,你们是有着特殊使命的,是我的撒手锏!”
每当听到周浩然的这段话,江天养都会在他那副标志性的微笑后面看到一句潜台词:“我不白养你们,关键时刻你们得能顶上去,得拿回真东西,要是出了差错我随时可以开了你们。”
电视画面下方一直滚动着天气预报的字幕,根据那上面的显示,一场大雪正从西北部缓慢地向北京袭来。
“前几天你们国际部是怎么说哥本哈根的气候大会来着?说是挽救全球气候变暖的唯一机会、说全球气候变暖已经无法逆转,对不?”江天养冲办公桌对面的国际部记者薄波说。
“对,我们的稿子是这么写的。”薄波正在写稿子,听见江天养的问话抬起头来,“我们报道的稿子上说气候变暖已经开始威胁到每一个人,50年之后我们都将成为气候难民了。”
“50年之后的事情谁都不知道,不过现在我知道的是整个北半球都在下雪!”
江天养说完向墙上的电视努了一下嘴。
薄波也抬起头看了一眼电视,随后把自己正在赶写的稿子通过编辑平台给江天养发了过来:“你看看我现在写的什么稿子。”
江天养看那标题却是:“气候变暖正威胁我国大部地区。”他不由扑哧一下笑了,“哪里发来的稿子?”
“新华社下午发的,咱们报纸明天生活版面的主打标题。”
“要是让我当编辑天天编这种新闻稿子,那我上班的心情肯定比上坟还要沉重!”江天养无奈地摇了摇头,“当全北京市民在风雪中看到这个标题时不骂你才怪呢!”
“明天谁挨骂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你要再不下楼去接待室和l市那个交警支队姓吴的副支队长见面,你就快挨骂了。周主编的同学给他打了好几次电话,我刚才在他办公室签字的时候他还在接那同学的电话呢。”不知道什么时候,白小宁已经站在了江天养的身后。
在报社里,白小宁是专门与江天养合作的直属编辑,这个来自辽宁某报社的美女有着“四禁编辑”的美誉。在她到《中国法制观察周报》社以前,先后有四名分别来自不同媒体的同仁被分派到国内部担任深度报道的编辑,但都由于无法适应《中国法制观察周报》高强度的工作环境和紧张的氛围而先后以不同的理由辞职走人。
白小宁刚上任的时候,国内部的主任闫刚曾经一度对她不抱任何幻想,甚至还安排报社的人力资源部赶紧继续寻找新人,以接替随时可能因为受不了压力而离职的白小宁。毕竟,白小宁那弱不禁风的身材和娇柔的动作,在任何人看来都会为她捏一把汗。
也难怪,根据报社的流程,作为国内部深度报道的编辑简直就是一个多面手。
首先,这个编辑需要有独立发现选题的能力,可以在记者没有选题的时候发现新闻线索,不至于让记者在家闲着。
其次,这个编辑还必须是记者的大后方,为一线采访记者提供资料支持。记者在前方突然打电话回来问一个哪怕是与采访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编辑都必须得马上找到答案,或者是找到专家来解答,随后再把答案立即用飞信飞到记者的手机里。
接下来,这个编辑还是记者的全职后勤,假设记者正在前方采访,突然需要报社马上开一份采访介绍信并立即传真过去,那么编辑就必须马上停下手中所有的事情,跑步到行政办开出介绍信,再赶紧发出传真。当然,如果在记者出差期间报社发放了什么福利劳保,编辑也需要为记者暂时代领,在记者回来后再转交。
至于平时的编辑稿件、排版校对、设计表格、调整版式等常规业务,深度报道的编辑更要做得比其他编辑都优秀。
曾经有一次,江天养历时半个多月调查的一个关于有毒蔬菜的稿件被另外一名编辑给处理成普通新闻,惹得周浩然大为恼火,一边怒骂着“黄金白银卖了个萝卜白菜价”,一边大笔一挥罚了那名编辑一千元的现大洋。
这样说来,能将“深度报道编辑”这个职务干下去,那真得是三头六臂式的人物,所以众人开始都对白小宁并不看好。但令人吃惊的是,白小宁不但能够在短期内完全习惯报社的工作氛围,甚至每天还能抽出时间和其他部门的编辑一起喝喝咖啡、抽抽烟,并且还能有时间和精力在下班后拽着几个刚刚结识的同事出去吃饭k歌什么的,最关键的是,她居然能够很快就开始连续获得每天评出的最佳报道奖,这也就使得她迅速在报社里站稳了脚跟。
甚至连原本打算赶紧再找人替补的闫刚都不由得在一次公开的场合如此评价白小宁——禁拉又禁拽、禁蹬又禁踹,一个难得的四禁编辑!
“谁骂我啊?”江天养明知故问地看着白小宁。
“别装糊涂,那个副支队长在咱们接待室里坐了两小时了。”白小宁把手中的版样递给江天养,“明天这个稿子一出,那个副支队长还能不能扶正都不一定了,你这个罪魁祸首还不赶紧先去慰问一下啊,他真断送了前程,还不来报社找你拼命啊?”
根据报社的流程,记者写完稿件后要由编辑进行一次文字上的修改,然后再配上图片或表格,排版形成版样。编辑做完这些工作后,会把版样送到值班副总编辑的手里,由值班副总编辑签字,最后统一送到周浩然手中审查。如果审查合格了,周浩然会在版样上签署“付印,周浩然”五个大字,印刷厂见到这几个字就可以开机印刷报纸了。
此刻,交到江天养手中的这张版样上,周浩然已经在江天养那篇题为《l市交警选择性执法为哪般》的文章下面签署了“付印”的意见。
江天养笑呵呵地把版样还给了白小宁,说:“我不去见他,一会儿你就替我去和那个副支队长说我有紧急任务出差了。”
白小宁瞪了江天养一眼:“牵驴的是你,拔橛子的为什么总是我啊!大过年的,你出去得罪人,还得我去给你擦屁股啊。”
“你说我去见他说什么?难道说你认了吧,你这官当到头了。然后对方回答说:谢谢你,谢谢你的监督。这不是开玩笑嘛!”江天养说着开始收拾桌上的东西,根据报社的规定,记者的稿子签字付印后,本人就可以下班,哪怕是早上八点,记者都可以大摇大摆地回家睡觉去。
“怎么着也是周浩然同学引荐来的,你好歹也去见见,算是给老大一个面子。”
白小宁知道江天养的倔脾气,说不见那个副支队长就一定不会去见。她只好哄着江天养:“乖!去见见,哪怕几分钟,然后我在楼上给你打电话,把你叫走还不行吗?”
江天养收拾好东西,开始穿外衣:“知道我为什么不愿意去吗?还有另外一种原因,那就是这个副支队长身上有一股子晦气,我不想沾上,坏了我的好运。”
白小宁和桌子对面的薄波都笑了起来,一起说:“你丫真还挺迷信的呢,他那股子晦气还不是你给带去的?”
“天无时不风,地无时不尘,物无所不用,人无所不为。”江天养一边穿外衣一边说,“他要是不去搞什么选择性执法,哪里会像现在这样坐在咱们报社等我。说白了,他的晦气完全是自己招惹的,关我屁事!”
白小宁斜了江天养一眼:“歪理邪说,你到底去不去,你不去我……我和你没完。”
江天养干脆往桌子上一趴,望着白小宁嘻嘻一笑:“告诉你别逼我,你要是再逼我,我就装死给你看。”
就在这时,江天养的手机响了起来,他一看来电号码,是某中央级媒体驻lx省的记者站站长,名叫刘东海。
“刘总,先给您拜个早年啊!”江天养平时很喜欢和这个刘东海开玩笑,因为刘东海那种仿佛是被老陈醋浸泡出来的lx省口音让他听着很舒服。
“还给我拜晚年呢!”刘东海此时没有心思和江天养开玩笑,“晚上十点有一班来lx省的火车,赶紧买票,我明天早上在s市接你。”
“有你这样的吗?”江天养依旧开着玩笑,“别人送年货都是送到我报社或是我家里,怎么单单你让我自己去取啊?”
“我不和你开玩笑,你赶紧来吧,有大事情!”
“什么大事?”江天养听出刘东海语调里焦急的成分,“您老难得能把某件事情说成大事啊,啥事情啊?你得先说说啊,我好报选题。”
“先别报选题了,这个线索很模糊,但是很具有挑战性,所以你先别报,弄成了你在单位扬名,弄不成谁也不知道啊!你先别声张,赶紧来,重大新闻!管保你能得个大奖的新闻!”刘东海在电话里郑重地说。
放下电话,江天养回头看了一眼白小宁,一耸肩说:“得!我还真是乌鸦嘴,我需要马上去lx省。”
“什么事情啊?”白小宁奇怪地看着江天养。
“不知道,是个lx省的同行,说有重大线索。”江天养边说着边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丢给白小宁,“明天杨淼从美国回来过春节,她没和她父母说,要先在我家呆几天,我还说要去接飞机呢,现在看来去不了了,就麻烦你跑一趟吧。”
白小宁接过钥匙就开始抱怨:“我是你的编辑,不是你的保姆……”
没等她话音落地,江天养已经消失在走廊尽头的楼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