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辰光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2:36
|本章字节:12658字
“我是认识几个,不过你们也不说你们要干什么,我咋个告诉你们嘛?”男子更加警惕地打量着二人。
“哦,是这样,我们是记者,想来了解一下情况。”刘东海亮明了自己的身份。
“不认得,一个都不认得!”男子听到了记者两个字,赶紧加紧了脚步向山上走去。当他走到江天养的面前时,被江天养拦住了去路。
“兄弟!那些在井下躺着的也是人,和你我一样,也有兄弟姐妹,也有妻儿老小,你要是认识就和我们说上一两个人的名字。”
“认不得,我一个也认不得嘛!”中年男子从江天养身边快步走过,“这里没有煤矿,更没有矿难,什么都没有!”
江天养回过身来对着那名男子的背影大喊:“兄弟,你试想一下,假设躺在下面的是你,或者是你的亲属,你想不想让真相大白于天下呢?想不想从地底下出来,像样地办一个丧事呢?”
那名男子头也不回地边走边说:“那就等我躺下去那一天再说吧!”
江天养看看刘东海,两人同时耸了一下肩,又同时说出了同样的一句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有记者在调查矿难的消息被辗转传递到崔德贵这里时,已经凌晨。接完电话后,崔德贵围着被子坐在床上抽着烟,一边想办法。
万丽娟刚才就趴在崔德贵的手机旁边听着,她希望能听到崔德贵的老婆和他肉麻的对话,然后好以此为借口闹一顿,并离开这个已经陪伴了一个多星期的男人。但是不巧的是,她也听到了崔德贵弟弟的报信:“两个记者,一个本地口音,一个外地口音,在山上转了一天。山根下面住的那个赵二宝上咱们矿上拣煤烧,那两记者还在问他认不认识死者。估计是真记者,不是什么冒牌的。”
曾经有媒体对lx省的假冒记者横行做过这样一个形象的比喻:早上假记者还在路边蹲着卖菜,中午听说有矿难发生,下午就换身衣服拎着包去“采访”了。
lx省新闻出版局曾经做过一次详尽的调查,结果发现lx省是全国仅次于北京的媒体发达地区。很多中央级的新闻单位都在lx省设立有记者站,而一些不具备建立记者站资格的媒体就在lx省设立办事处、事业发展部等机构。还有一些媒体根本就子虚乌有,未经任何机构的批准,便在lx省成立了分支机构。而除了一些正规媒体的正式外派记者,例如新华社的lx省分社或是人民日报lx省记者站等机构的记者会持有正式的记者证外,其余那些记者站所谓办事处的工作人员几乎都没有证件。
但是这些假记者也不甘心,纷纷想出可以吓唬那些被采访对象的办法。要么是花钱办个假的记者证,要么就是拿着工作证等证件去进行所谓的采访。
最后,lx省省新闻出版局公布了一组数字,lx省的假记者人数在数千甚至上万左右。而这些假记者赖以生存的就是lx省境内大大小小的矿井,和一度层出不穷的矿难。
按理说如果发生了矿难,小煤矿可能会害怕记者的调查,一些大型的煤矿特别是国有煤矿应该主动上报,而不是采取瞒报的态度。但事实上,不管是国有煤矿还是私人的黑煤窑,如果发生了事故不光负责人要面临刑事责任的追究,还将面临着无限期停产的处理。而一旦煤矿停产,那就将每天损失若干吨煤炭,就会有几十乃至几百人失去生活来源,甚至会直接波及到当地政府领导的乌纱帽。所以在lx省无论大小煤矿,都对记者的调查心存恐惧。
刘东海曾经给江天养讲过这样一个带有黑色幽默色彩的故事:当时刘东海在下面的一个县里采访,宣传部安排吃饭,同桌上就有两名假记者。刘东海一问,那两人居然连自己所在报社的名字都说得不一样,甚至还会把自己报纸每天出版的版面说成了62个版。刘东海一气之下告诉他们,不管哪家报纸所出版的报纸版数都是可以被4整除的,因为不管大报小报都是4个整版为一个印张。但是当地的宣传部长却在桌子下面使劲儿地踢刘东海,直到吃完饭,那名部长才说出实情。原来部长也知道他们是假记者,但生怕招待不周,再把真记者招来,所以只好好吃好喝地招待,临走再送上几千块钱的车马费。
也难怪,lx省很多的假记者背后实际上都是一些真记者的情报员,专门负责向一些真记者提供新闻线索,因此假记者得以在lx省横行也就可以理解了。
坐在床上想了半天之后的崔德贵给弟弟打通了电话:“无论如何也要找到这两个记者,用钱摆平他们。”
“如果他们不收呢?”
“我就不相信天底下有不吃荤腥的猫,既然闻着腥味儿来了,就一定是冲着钱来的。”崔德贵咽了口唾沫,“不过你要先搞清楚,这俩小子是哪个媒体的。如果是真记者的话,就让你嫂子先给提50万,让这俩小子自己分去。如果是假记者也一人给两万,敢出来打食吃的,就是牙口都长齐了的,千万别得罪。”
“那这边怎么办?还有8家家属没到呢。”
“你留两个兄弟在那边,钱留足,一定要摆平所有的家属,你和你嫂子马上回jy。”崔德贵的命令对于他的弟弟和老婆来说还是管用的,电话那边答应着,表示连夜就动身回jy。
jy县不大,县城的总人口也不过才三四万人,几乎可以算得上是那种一条马路一盏灯,一个喇叭全县听的袖珍型县城了。
从山上下来的江天养和刘东海先是在县城里的政府招待所找了个房间住下,随后就在招待所的食堂里吃了一顿大倒胃口的晚饭。
“今儿这菜,又咸又难吃,待会儿叫服务员给多送瓶开水到房间里。”江天养咧着嘴说。
“知足吧,你当这里是北京呢,想吃什么都有?”刘东海刨着饭打趣地说,“明天咱们干什么?”
“你和当地公安局熟悉不?”
“还可以,他们县局的政委以前曾经有事情求过我。”
“那就好!”江天养放下筷子擦了擦嘴,“明天找他们政委,让他帮忙在人口信息库里找一找,有没有在这一周之内注销户口的。”
刘东海哈哈笑着点了点头:“这事情好办!”
第二天一早,江天养和刘东海来到了县公安局,找到了那名刘东海比较熟悉的政委。一听说是来了记者调查崔德贵的矿难,政委皱了皱眉头。
“老刘啊!按理说咱们是朋友,我不能不帮你查。”政委客气地说着,“但是有两点我必须先给你说清楚。”
刘东海微笑着迎合说:“您尽管说。”
“这第一嘛,我帮你查,但是如果查出个结果来,你绝对不能说是从我这里得到的情况,不然我今后和人老崔家不好见面。”
刘东海点着头:“没问题,这点请您放心,基本的游戏规则我还是遵守的。”
“这个第二嘛,我得先给你们打个预防针。”政委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这个地区属于落后地区。很多人还有土葬的习惯,但是政府是提倡火化的,所以就会在注销户口时强制要求家属进行火化。这样一来,很多已经死亡人口的家属一般是不来给办理注销的,目的就是为了土葬,你们说的这个情况我估计是难以从数据库里查出来的。”
刘东海用目光征询着江天养的意见,江天养思索了一下:“既然来了,还是先查一查吧!怎么着也得死马当活马医啊!”
政委倒也爽快:“好,那这就查!”
两人在政委的带领下来到了县局的户籍中心,由操作员调出了全县人口的动态管理系统。这是一套由公安部研发的系统,可以实时掌握一个地区内的人口综合情况。诸如出生、受教育程度、婚姻状况、就业信息、子女、父母、退休乃至死亡,所有的信息都是可以随时掌握的。
果然不出政委的预料,在近十天内,全jy县仅仅有一名五保户的老人去世,因为无儿无女,所以才注销了户口,送到火葬场进行的火化。
“政委,能否发动您下面的基层派出所给摸一下情况呢?”江天养说。
“这里面还有个情况你们可能不了解。就是我们这里的小煤窑大多找的都是来自南方边远地区的矿工,本地人很少愿意从事这个工作的。所以,这次矿难中的死者到底有没有我们当地的,还真不一定呢。”不过政委倒是还留了个话口,“我倒是可以安排派出所去查查,一有结果我就告诉你们!”
刘东海和江天养准备起身告辞,政委哪里肯干,死活要留他们一起吃午饭。
江天养打趣地看着政委办公室里的石英钟说:“政委,现在才早上9点,我们吃的什么午饭嘛!”
政委和刘东海都笑了,最后约定中午一定要宴请两人后,才放他们离开。
走出公安局的大门,刘东海为难地看着江天养:“兄弟,咱们怎么办?要我看咱们昨天已经找到了那么多的证据,你直接回去发稿子算了。”
江天养狡黠地地笑着眨眨眼:“不行!我们还没有掌握关键证据,我不冒这个险。”
刘东海和江天养坐上车后,连忙发动着车并把暖风开到最大:“这冒什么险?
难道那姓崔的还敢跳出来去找你?”
“姓崔的现在还不敢,不过在他和县里的相关部门结成攻守同盟后,可就敢了!”江天养还保持着狡黠的笑。
“你是说他们敢去把尸体都处理掉,然后诬陷你个虚假报道?”
“当然了,现在你告诉县安监局说那山上有矿井,有事故,死了人。安监局是说什么也不会去的。但是一旦我报道了这件事情,安监局的人就会马上找到崔德贵,让他立即处理掉尸体,回填矿井。到那时他们成一伙了,我们怎么办!”
“我们有证据啊!我们证明了那里有煤矿,有事故啊!”刘东海并不是真正地想打退堂鼓,只是他对找到死难者家属确实不抱太大的希望。
“我们昨天找的证据只能证明有煤矿存在,有事故的存在,但是怎么证明死了那么多的工人呢?万一人家说我这里确实发生了事故,但是一个人都没死,你怎么解释?”
“但是我们现在确实是找不到死者家属嘛!”刘东海有些急躁了。
“走,那就上安监局,咱们敲山镇虎去!”江天养还是一副笑模样,向公安局的大门外指了指,“开路地干活!”
刘东海摇了摇头,开动了汽车:“别看这个小县城,安监局的门槛可不低啊!”
刘东海一边开车一边说着。
“所谓门槛,过去了便是门,过不去就成了槛。”江天养笑呵呵地说。
汽车刚开出公安局的大院,江天养的手机接到一条短信:“我先回家了,知道你在外面出差所以没来机场接我,我不怪你。给你带回来的东西已经让小宁拉到你家去了,你要注意安全,回京电我。杨淼。”
杨淼是个北京女孩,比江天养小两岁。由于父母都经商,所以家境殷实的她并没有急于工作,从美术学院毕业后直接去了美国。八年前她出国那一天,正是江天养进入《中国法制观察周报》的第二天,那时的江天养由于刚刚走出学校,所以还是个胖胖的模样。
按照老天的安排,江天养和杨淼就应该是两个生命轨迹根本不会发生哪怕是一点点交叉的人,但也许是主管着天下有情人的那位神仙有意要给他们一个机会,于是一场没头没脑的暴风雨不期而至,包括杨淼在内的近万名乘客被阻隔在首都国际机场。
误机对于很多经常出门的乘客来说原本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但是对于杨淼那对近似于爆发户的父母来说,却足以让他们在机场上演一出的了。没几个小时,杨淼的父亲就因为要进入隔离区陪女儿和机场的管理人员吵了起来,而杨淼的母亲则干脆举起身边的垃圾筒砸向工作人员。
当接到线索冒雨匆忙赶到机场的江天养进入机场公安分局时,杨淼已经从隔离区返回到了候机楼,但是并没有被允许进入到机场分局里见自己的父母,因为警方要以她的父母违反治安管理法规为由拘留他们。
结束了采访走出机场分局的江天养原本刚要离去,却被杨淼拦了下来,语无伦次地央求江天养一定要放她的父母一马,原来杨淼把他当成了分局的警察。
江天养本来打算一走了之,所以在说明自己的身份后疾步离开,但是刚走没多远,却再次被杨淼拦了下来:“求求你,千万别报道。我父母都是做生意的,有很多的生意伙伴,一旦看到他们出了这事情,会被人笑话死的!”
看着眼前这个长发披肩亭亭玉立的女孩,还有她脸上那擦不干的泪水,江天养动了恻隐之心,而在那恻隐之心的后面,更多了一层怜香惜玉的感觉。在简单地安慰了一下她之后,江天养返身回到了机场分局,打算为杨淼的父母说说情,但就在此时,又有两家媒体的记者匆忙赶来,毕竟敢在首都机场耍泼闹事的人不多。
警方并没有因为江天养的劝说而对杨淼的父母网开一面,倒是其他两家媒体的记者被江天养成功地策反,承诺不报道此事后打道回府。
在警察把杨淼的父母送到拘留所之后,江天养留在机场陪了杨淼十几个小时,又是请杨淼吃饭又是给她买零食,交换完彼此的手机号码后又交换了qq号码和msn,直到天色将晚时把她送上飞机,江天养才返回市区。
杨淼到美国后第一时间在网络上加了江天养为好友,一顿感谢之后她“顺便”
问了江天养一个问题:“是不是对每一个你邂逅的女孩你都这么大献殷勤?”
江天养没加半点思索地回答:“我只对我心仪的女孩如此这般。”
“那你心仪过多少次了?”
“到现在为止,已经心仪过好多次,但始终没人给过我机会。”
“怎么会呢?你也不难看啊?个头能有一米八吧?”
“关键是我没事偷着乐是不太可能了,偷着胖还是有点儿希望。体重也快一百八了。没人看我对眼啊!况且我这人不太懂音乐,所以时而不靠谱,时而不着调。”
“那怎么了?胖胖的可爱些,给人一种踏实的感觉。”
“你的意思是胖点的你也可以接受?但是女人都喜欢长得坏坏的男人,并不是喜欢长坏了的男人啊。”
“没你这样设圈套的,胖子!”
“得勒,我有新外号了,以后就叫我胖子吧!”
就这样,两人开始了一段天各一方的恋情,而这段恋情在杨淼的父母看来,则是那么的大逆不道。按照他们的意思,自己的女儿将来绝对不能回国,在美国毕业后,哪怕是什么也不干也要呆在美国,先解决永久居留权,再解决美国绿卡的问题。至于终身大事,最好是能找个老外回来当金龟婿,最次也要钓上一个香港或是台湾的帅哥,对于国内其他地方的,哪怕是省部级高官的公子也绝对不予考虑。
所以当女儿第一次探亲回国,整天和江天养厮混在一起时,杨淼的父母当即强势阻拦。先是苦口婆心地规劝,进而母亲全天候陪同实施监控,最后限制杨淼出门,干脆将其软禁在家,直到杨淼的假期结束返回美国。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不能强迫的,而在这些不能强迫的事情中,儿女私情又总是排列在第一位。父母的强力阻挠非但没有使杨淼回心转意,相反却更加把她推向江天养一边。两人只要一有时间就会泡在网络上,先前只能是文字传情,后来就开始语音聊天,最后可以随时视频。曾经有一次两人在视频时说出了这样一句话:我们的恋情见证了互联网的发展。
一语说完,两人都沉默不语。
就这样,在接近八年的时间里,杨淼始终没有向美国政府提出永久居留权的申请,而江天养在拒绝了一个又一个砸向他的红绣球时,也因为过度的奔波而把体重降低到了70公斤。但尽管如此,杨淼还是喜欢叫他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