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作者:尤凤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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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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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8 05: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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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0870字

关总点点头,说:“小吴也真叫你说对了,我所以最终服从了上级的决定,的的确确是着眼于泰达的全体职工。也想,以前纵有救世济民的抱负没有施展的平台,现在有了这个平台就应该当任不让,为群众做点实事,让大家得到一些实惠。”


吴桐听得心里热乎乎的,他说:“关总你说得很对,就是要当任不让,就是要利用这个‘平台’大展宏图。相信大家会和你站在一起,同心协力支持你的工作。也相信在不久的将来,我们泰达将成为新经济典范。”


关总笑说:“小吴你很乐观呵。”


吴桐也笑说:“当然,有乐观的理由嘛。”


关总的笑容慢慢消失了,叹了口气,说:“小吴,我倒是有些乐观不起来呀。”


“为什么?”吴桐不解地问。


“因为事情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吴桐想想觉得也是,便点了点头。


关总调转话题,问:“小吴,上次你在电话上说你的同学为泰达评估,出具的是一个虚假报告不是?”吴桐说:“是。”“缩水多大幅度?”“50%上下。”“有没有一个真实数据?”“有。”“你看过没有?”“看过。”“是什么情况?”吴桐如实讲了,不动产多少,流动资金多少。关总闻听“哦”了一声,又问:“这情况没透露出去吧?”吴桐说:“没有。”


关总站起身,围着沙发踱着步子,后站下,说:“小吴,我看这样,这情况就不要传出去了。你知我知就行了。”


吴桐不解地看看关总。


关总坐下来,笑笑,说:“小吴,你不要多想,其实在这一具体操作上何王并没有错,扩展开说哪一家都是这样做的,不这样反倒不实际。当然,做法一样目的不一样,有人是为自己谋私利,有人是为了企业的发展壮大。”


吴桐已明白关总的想法了,也似乎觉得他说的有一定道理,为个人和为企业毕竟不是一回事。有错也能摆到台面上。他如实相告说:“关总,知道实际情况的不仅我,还有一个人。”


关总问:“谁?”


吴桐说:“王前进。”


“哈!”关总笑了,“王前进不就是你同学吗?他搞的评估他咋会不知道?小吴你可真逗。”停停又说,“哪天和王同学一块坐坐,表示表示,怎么表示你考虑个意见,对我说,没问题,会让他满意。”


吴桐冷丁觉得这话很熟悉。后想起是何总在定下王前进做评估之后说过这种话。他脱口说:“不必。”


“不必?你什么意思呵小吴?”关总脸一冷。


吴桐从未见过关总这种样子,知道他不高兴了,赶紧解释:“我是说我和他的关系很好,表示不表示无所谓。”


关总恢复了原来的神情,说:“小吴你这就错了,关系归关系,表示归表示,现在是市场经济,什么都得按经济规律办事呵。”


他点点头,问:“关总,改制的事你考虑了没有呢?”


关总说:“改制是重中之重,怎么会不考虑呢,而且我也想就这个问题和你聊聊,交流一下看法。”


吴桐不语,等他说。


关总叹了口气,说:“小吴,我知道泰达上下几千人都在看着我,对我充满期望,从主观愿望上说,我真的希望每个泰达人都能在这历史性转折,走向共同富裕路,而且这也是应该的。泰达从最初的财政一百万元的投资,发展到今天的过亿资产,是大家辛辛苦苦挣来的。你来得晚,不会知道当时创业的艰难,记得当时生产的半导体收录机,打不开市场,全体职工就提着机器走街串户推销,播着乐曲,嗓子好的自己唱,走一路响一路呵,用这种方法来吸引人们的眼球,接受我们的产品,就这么渡过了难关。从此我们的家迅猛发展,现在已可以生产各种尖端产品,享誉世界。可以说泰达能有今天,职工们功不可没,任何时候都不能忘记这一点。另外一方面,做为一名知识分子,从良知上讲也应该与人民群众同甘苦,共患难,这就是知识分子的立场和理想,除此没有其他。再退一步说,咱们做为泰达当家人,各方面已有保障,还用得着大地发个人财么?财产这玩意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银行里存上一个亿有什么意义?所以必须端正态度,以公司发展和职工利益为重。”


吴桐一边听一边不住的点头,等关总讲完他说:“我完全赞同关总的观点。”又发挥说:“不是说个人不可以发财,但是不能发不义之财。”


关总说:“对。”


话题到这里就有些混乱,偏离主旨了。


吴桐赶紧拉回说:“我原先弄的那个方案你看过,很支持,也提过许多有价值的意见,关总你看这样好不好,是不是可以在那基础上再加以完善。”


关总顿了顿说:“那个方案你费了不少脑筋,想法也不可取之处,但是……但是……在目前情况下,实施尚有问题。”


吴桐问:“什么问题?”


关总说:“不太切合实际。”


吴桐的心一下子凉了,他茫然问:“关总,不用我那方案,那么用哪一种呢?”


关总又叹了口气,说:“也只能用何王报批的那个方案了。当然,那个方案确有不尽人意处,可上级已经批了,另改还要走一次程序,而且还不一定会批准,为快捷起见,还是用那个方案吧。”


还是“快”字当头。吴桐想。


关总又说:“我想了,我们的原则是不能变的,而且永远不能变。但是,有些问题在改制以后是可以逐渐完善的呀,事情不是一成不变的呵。”


吴桐的心向下沉。他说:“一旦定局,以后要变就难了。”


关总说:“我看也难不到哪里去。只要我们下决心,会照顾到广大职工的利益的。在这一点上我可以以人格担保。”


他仍不甘心,说:“关总,我真的希望能从我们泰达开个好头,而且完全有这种可能,上回关总说的那种‘知识经济’模式我觉得很适合像我们泰达这样的高科技产业,我们为什么不加以推行呢?”


关总脸上呈出深沉的表情,说:“我倒是希望‘知识经济’理论是一剂解决国家经济问题的猛料,可惜不是。”


吴桐望着关总。


关总说下去:“后来我仔细思考过,‘知识经济’模式好是好,但现在推行不是时机,我这么说决不是因为我要接手泰达,就一改初衷。的确有些纸上谈兵的成份。就像一朵美丽的花,好看不能吃。”停停又说:“甚至包括职工持股的设想在目前情况下也不太现实,真是不现实。”


吴桐有些茫然,问道:“关总原先不是很赞成职工持股么。”


关总说:“我现在还仍然赞成。话说回来,赞成也只是一种美好的愿望。”


吴桐问:“为什么只是美好愿望?”


关总说:“还是那句话:不到时机,勉强实行起来会带来负面效应。”


吴桐问:“什么负面效应?”


关总说:“这既是一个实际问题,又是一个哲学问题。我们的的确确是不能再回头吃大锅饭了,中国人让大锅饭害得苦不堪言,这是实际问题;从哲学上说绝对的平均是绝对的不平均,人人都是主人最终谁也不是主人。”


吴桐真是给弄糊涂了。


关总又说:“当然,我们的最终目标是走大家共同富裕的道路,这是我们的全部理想。”


吴桐心想所谓“最终”是指什么时候呢?是共产主义实现的那一天吗?这么说来关总是追求遥远的共产主义理想了。这么正确的事自然谁也不好反对。可他又迷茫起来,想也许关总是有道理的吧,理想这东西所以诱人正因为理想仅仅是理想,只要心里有理想在,人人都会活得平心静气,以苦为甘了。因为光明在前呵。转而又想,可如果照目前这种样子下去,等到了理想实现的那一天,剩给老百姓的东西还会有多少呢?


也许关总看出吴桐的忧虑,安慰说:“小吴,一切我都心里有数,我绝不会为谋个人和小集团的利益而不顾广大群众的利益,我反对何王的做法,自己又怎会与他们同流合污呢。泰达是全体泰达人的,现在是,永远是。”


吴桐能听出关总的话是真诚的,可又觉得这真诚的后面有一种摇曳不定的东西,他难以把定。


关总又说:“小吴,有一件事情我想听听你的意见,听说王梅在下台前滥用职权慷国家之概,向许多人许诺这样那样的好处。你说我应该不应该认可她的许诺呢?”


吴桐觉得胸口一疼,张张嘴不知该如何说。这时小汪从厨房探头出来,问可不可以上菜。


关总乐呵呵地说:“可以呵。我们谈完了。”


谈完了。吴桐在心里体会着这话。


关总看着吴桐问:“小吴,知不知道程巧的下落呀?”


吴桐回答:“不知道。”


关总问:“能不能打听到?”


吴桐说:“能。”


关总说:“小程是个好秘书呵。”


吴桐问:“关总想把她聘回来么?”


这时伯母系着围裙从厨房走出。


关总适时转向冲她打哈哈,说:“伯母是个好厨师呵。”


好厨师做出来的菜,吴桐却没胃口。


从关总家出来,吴桐心里空落落的,有种几近绝望的感觉,这感觉是空前的。


103


小年这天,一早双桃打来电话,问吴桐回不回姥姥家过节,吴桐清楚自己不会去,张嘴却问了句马尼去么?双桃停顿了一下,说去。又说他去等于是个动物,没妨碍的。吴桐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话没来由,赶紧说他去他的,可自己已有了安排,双桃问什么安排。吴桐说下乡。


吴桐所说的下乡是送包师傅一家的骨灰下丧。这事是机械队常师傅他们张罗的,大伙认定让泰达出钱买墓地难以实现,便商量凑钱买块墓地。吴桐听说后表示自己也算一份。在操办过程中吴桐把事说给毕可超,毕可超有不同看法,认为买墓地主要是考虑亲人的祭祀,而包师傅死的是一家,近亲又不在这座城市,进墓地没多大意义,不如在大山里选个地方葬了,让他们一家人独享清静。毕可超还说如果同意,他可以和那位岳主任协商,就葬在他们的村后的山上。吴桐觉得毕可超的想法有道理,便把这层意思转达给常师傅他们,结果他们也认为可行,反过来毕可超又做通了岳主任的工作,就这么定了。


分两路进发,常师傅一伙人坐毕可超借的一辆中巴,护送包师傅一家的骨灰。毕可超的车拉着吴桐。小车快,先到了岳主任家。后一块出来在路口等常师傅他们,等到了便一起往山上攀登。毕竟私下葬人有违政策法规,一行人迸声顿息,不敢张扬。到山半腰岳主任左顾右盼,在树间选了一块空地,齐动手挖出一个墓穴,在往里摆放骨灰盒的时候大家的意见发生分歧,有的说把孩子放中间,包师傅两口放两边,有的说不应该把夫妻隔开,但是把孩子放在那边又意见不一,最后岳主任提出呈“品”字型摆放,孩子在上,父母在下,这样既体现了孩子是“小皇帝”,又让两口子相亲相依,就解决了所有问题,就这么将包师傅一家葬下。出于为岳主任考虑,不使他担干系,没留坟头,更没立碑,只在附近的一棵松树上做了标记。说起来包师傅一家虽然活着时不如意,而死后也算得上称心,可谓是青山为碑松为名了。


告别了死者下山,吴桐欲假岳主任家饭店安排一桌丧宴,常班长他们谢绝,说要赶回去过节。吴桐和毕可超同为光棍王老五,过节在哪里都一样,就留下吃饭。


刚坐下,手机有短信进入,吴桐按出,是一句情意绵绵的问候:大哥大哥你好吗?(他似乎记得有这么一首歌)他的心蓦地一动。赶紧按键,却不见落款,只显示出一个陌生号码,他即刻发送过去,不料却是关机,再发送还是关机,他百思不得其解,想这个向自己发来问候的人究竟是谁呢?又为什么不让他与他联络?他直觉中判定是个女人(一个挂念着自己的女人),于是便本能的想到与自己或深或浅有瓜葛的些女性,他们是乔、陶楚、许点点、双桃、星小姐……同时眼前依次浮现出她们的音容笑貌。他不由叹了一口气,是的,短信与她们有关,当然也只与她们中间的一个有关,那么又是谁呢,他开始思索,像警察破案般对“嫌疑人”进入筛选,最后圈定是星小姐。他觉得星小姐的可能性最大,因为这种虚幻而挑皮的方式,完全是一种“星小姐玩法”,他也认为星小姐只要想做什么就一定不会被难倒(哪怕在狱中),他的心不由得一疼,再次凝视着视屏上的“大哥大哥你好吗?”,同时歌的曲调便在耳畔飘荡起来,那深情而忧伤的情绪使他的心一点一点往下沉。


吴桐心情沉闷,多喝了几杯,恍惚中忽然想起上回岳主任说的海浪消愁,顿时心血来潮,硬拉着毕可超去海边,毕可超老大不情愿,可还是服从了。正值退潮,海里退出一大片沙滩,吴桐一步一个脚印走进去,在靠近海水的地方站定,平视着浪花翻滚的海面,心里在思忖往沙滩上写什么字。他清楚,自己现在面临的窘境是全方位的,从工作到家庭万般堪忧,如果仅从中消去一件半件,那无济于事,能选个概括性词语一榄子解决问题最好。他一下子想到那个“愁”字,既然叫的是消愁,“愁”字自能将一切不如意包括在内。正如一首歌曲所唱: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想定,便俯下身,用手指在沙上写了个斗大的愁字。毕可超站在旁边看着,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态。


有道否极泰来,潮退到底,便开始上涨了。由于海滩平阔,潮涨得很快,排浪轮番扑向沙滩,在吴桐眼皮子底下渐渐逼近他写的那个“愁”上。他内心在憧憬着,希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