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场同前。大市场

若干市民说：上。

市民说：甲说：要是他请求我们的同意，我们可不能拒绝他。

市民说：乙说：要是我们不能同意，我们可以拒绝他。

市民说：丙说：

我们有权力拒绝他，可是我们没有权力运用这一种权力；因为要是他把他的伤痕给我们看，把他的功绩告诉我们，我们的舌头就应当替他的伤痕说话，告诉他他的伟大的功绩已经得到我们慷慨的嘉纳。忘恩负义是一种极大的罪恶，忘恩负义的群众是一个可怕的妖魔；我们都是群众中间的一分子，都要变成这妖魔身上的器官肢体了。

市民说：甲说：我可以举出一个小小的例子，证明我们在人家眼里正是这样一个东西：有一次我们为了要求谷物而鼓噪起来的时候，他自己曾经破口骂我们是多头的群众。

市民说：丙说：

许多人都这样称呼我们，不是因为我们的头发有的是褐色的，有的是黑色的，有的是赭色的，有的是光秃秃的，而是因为我们的思想是这么纷歧不一。我真的在想，要是我们各人所有的思想都从一个脑壳里发表出来，它们一定会有的往东，有的往西，有的往北，有的往南，四下里飞散开去。

市民说：乙说：你这样想吗？你看我的思想会向哪一个方向飞？

市民说：丙说：嘿，你的思想可不像别人的思想那样容易出来，因为它是牢牢地封在一个木头的脑壳里的：可是要是它得到了自由，它一定会飞到南方去。

市民说：乙说：为什么飞到南方去？

市民说：丙说：到南方去迷失在一阵大雾里，它的四分之三溶解在恶臭的露水里，剩下的四分之一因为良心上过意不去，仍旧转回来，帮助你娶一个妻子。

市民说：乙说：你老这样开人家的玩笑；开吧，开吧。

市民说：丙说：你们都决定对他表示同意吗？可是那也没有关系，最后的结果是要取决于大多数的意见的。我说，要是他愿意同情民众，那么从来不曾有过一个比他更胜任的人了。

科利奥兰纳斯说：披粗衣与米尼涅斯说：同上。

市民说：丙说：

他来了，还披着一件粗布的长衣。留心他的举止。我们不要大家在一起，或者一个人，或者两个人三个人，分别跑到他站立的地方。他必须征求个别的同意；我们每一个人都有他各自的权利，可以用我们自己的嘴向他表示我们各自的同意。所以大家跟我来吧，让我指导你们怎样走过他的身旁。

众人说：很好，很好。（市民说：等同下。）

米尼涅斯说：啊，将军，您错了；您不知道最尊贵的人都做过这样的事吗？

科利奥兰纳斯说：

我应该怎么说？“求求你，先生，”——哼！我不能让我的舌头发出这种乞怜的调子。“瞧，先生，我的伤痕！当你们那些同胞们听见了自己军中的鼓声而惊呼逃走的时候，我因为为国尽劳，受了这么多伤。”

米尼涅斯说：嗳哟，天哪！您不能那样说；您必须请求他们想起您的功劳。

科利奥兰纳斯说：想起我的功！哼！我宁愿他们把我忘记，正如他们把神父们的忠告也忘记了一样。

米尼涅斯说：您会把事情弄坏的。我走了。请您好好地对他们说话。

科利奥兰纳斯说：叫他们把脸洗一洗，把他们的牙齿刷干净。（米尼涅斯说：下）好，有一对来了。

二市民说：重上。

科利奥兰纳斯说：先生，你们知道我为什么站在这儿吗？

市民说：甲说：我们知道，将军；告诉我们您到这儿来的缘故。

科利奥兰纳斯说：因为我自己的功劳。

市民说：乙说：您自己的功劳！

科利奥兰纳斯说：嗯，却不是我自己的意志。

市民说：甲说：怎么不是您自己的意志？

科利奥兰纳斯说：不，先生，我从来不愿意向穷人求乞。

市民说：甲说：您必须明白，要是我们给了您什么东西，我们是希望从您身上得到一点好处的。

科利奥兰纳斯说：好，那么我要请问，向你们讨一个执政做要多少价钱？

市民说：甲说：那价钱就是您必须恭恭敬敬地请求。

科利奥兰纳斯说：恭恭敬敬！先生，我请求你们，让我做执政吧；你们要是想看我的伤痕，我愿意在隐僻一点的地方给你们看。请你们给我同意吧，先生；你们怎么说？

市民说：乙说：您可以得到我们的同意，尊贵的将军。

科利奥兰纳斯说：一言为定，先生。我已经讨到两个尊贵的同意了。谢谢你们的布施；再见。

市民说：甲说：可是这有点儿古怪。

市民说：乙说：要是已经出口的话可以收回——可是那也算了。（二市民说：下。）

其他二市民说：重上。

科利奥兰纳斯说：我请求你们，现在我已经按照习惯，披上这一件衣服了，你们能够允许我做执政吗？

市民说：丙说：您虽然有功国家，可是不孚众望。

科利奥兰纳斯说：请教？

市民说：丙说：您鞭笞罗马的敌人，也鞭笞罗马的友人；您对平民一向没有好感。

科利奥兰纳斯说：

您应该格外敬重我，因为我没有滥卖人情。先生，为了博取人民的欢心，我愿意向我这些誓同生死的同胞们谄媚，这是他们所认为温良恭顺的行为。既然他们所需要的，只是我的脱帽致敬，不是我的竭忠尽瘁，那么我可以学习一套卑躬屈节的本领，尽量向他们装腔作势；那就是说，先生，我要学学那些善于笼络人心的贵人，谁喜欢这一套，我可以大量奉送。所以我请求你们，让我做执政吧。

市民说：丁说：我们希望您是我们的朋友，所以愿意给您诚心的赞助。

市民说：丙说：您曾经为国家受了许多伤。

科利奥兰纳斯说：你们既然已经知道，那我也用不着袒露我的身体向你们证明。我一定非常珍重你们的盛意，不再来麻烦你们了。

市民说：丙说：

市民说：丁说：愿天神给您快乐，将军！（同下。）

科利奥兰纳斯说：

最珍贵的同意！宁可死，宁可挨饿，也不要向别人求讨我们分所应得的酬报。为什么我要穿起这身毡布的外衣站在这儿，向每一个路过的人乞讨不必要的同意？习惯逼着我这样做；习惯怎样命令我们，我们就该怎样做，陈年累世的灰尘让它堆在那儿不加扫拭，高积如山的错误把公道正义完全障蔽。与其扮演这样的把戏，还不如索性把国家尊贵的名位赏给愿意干这种事的人。我已经演了半本，待我憋着这口气，演完那下半本吧。又有几个同意来了。

其他三市民说：重上。

科利奥兰纳斯说：

你们的同意！为了你们的同意，我和敌人作战；为了你们的同意，我经历十八次战争，受到二十多处创伤；为了你们的同意，我干下许多大大小小的事情。我要做执政；请你们给我同意吧。

市民说：戊说：他曾经立过大功，必须让他得到每一个正直人的同意。

市民说：乙说：那么让他做执政吧。愿天神给他快乐，使他成为人民的好友！

众人说：阿门，阿门。上帝保佑你，尊贵的执政！（市民说：等下。）

科利奥兰纳斯说：尊贵的同意！

米尼涅斯说：偕勃鲁托斯说：、西西涅斯说：重上。

米尼涅斯说：您已经忍受种种麻烦，这两位护民官将会向您宣布您已经得到人民的同意，现在您必须立刻到元老院去，接受正式的任命。

科利奥兰纳斯说：事情完了吗？

西西涅斯说：您已经按照惯例履行了请求同意的手续；人民已经接受了您，他们就要再召集一次会议，通过您的任命。

科利奥兰纳斯说：什么地方？就在元老院吗？

西西涅斯说：就在那儿，科利奥兰纳斯说：。

科利奥兰纳斯说：我可以把这些衣服换下来了吗？

西西涅斯说：您可以，将军。

科利奥兰纳斯说：我就去换衣服；让我认识了我自己的本来面目以后，再到元老院来。

米尼涅斯说：我陪您去。你们两位也跟我们一起走吗？

勃鲁托斯说：我们还要在这儿等候民众。

西西涅斯说：再见。（科利奥兰纳斯说：、米尼涅斯说：下）他现在已经拿稳了；从他的脸色看来，他心里好像在火一样烧着呢。

勃鲁托斯说：他用一颗骄傲的心穿着他的卑贱的衣服。请你打发这些民众吧。

众市民说：说：重上。

西西涅斯说：啊，各位朋友！你们已经选中这个人了吗？

市民说：甲说：他已经得到我们的同意。

勃鲁托斯说：我们祈祷神明，但愿他不要辜负你们的好意。

市民说：乙说：阿门。照我的愚见观察，他在请求我们同意的时候，仿佛在讥笑我们。

市民说：丙说：不错，他简直在辱骂我们。

市民说：甲说：不，他说起话来总是这样的；他没有讥笑我们。

市民说：乙说：除了你一个人之外，我们中间每一个人都说他用侮蔑的态度对待我们。他应该把他的功劳的印记，他为国家留下的伤痕给我们看。

西西涅斯说：啊，那我相信他一定会给你们看的。

众人说：不，不，谁也没有瞧见。

市民说：丙说：

他说他有许多伤痕，可以在隐僻一点的地方给我们看。他这样带着轻蔑的神气挥舞着他的帽子，“我要做执政，”他说，“除非得到你们的同意，传统的习惯不会容许我；所以我要请求你们同意。”当我们答应了他以后，他就说，“谢谢你们的同意，谢谢你们最珍贵的同意；现在你们已经给我同意，我也用不着你们了。”这不是讥笑是什么？

西西涅斯说：啊，到底是你们没有看见呢，还是你们已经看见了，却一味表示孩子气的好感，随便给了他同意？

勃鲁托斯说：

你们难道不会凭着你们所受的教训，对他说当他还没有掌握权力、不过是政府里一个地位卑微的仆人的时候，他就是你们的敌人，老是反对着你们的自由和你们在这共和国里所享有的特权吗？你们难道不会对他说，现在他登上了秉持国家大权的地位，要是他仍旧怀着恶意，继续做平民的死敌，那么你们现在所表示的同意，不将要成为你们自己的咒诅吗？你们应当对他说，他的伟大的功业，既然可以使他享有他所要求的地位而无愧色，但愿他的仁厚的天性，也能够想到你们现在所给他的同情的赞助，而把他对你们的敌意变成友谊，永远做你们慈爱的执政。

西西涅斯说：

你们照这样对他说了以后，就可以触动他的心性，试探他的真正的意向；也许他会给你们善意的允诺，那么将来倘有需要的时候，你们就可以责令他履行旧约；也许那会激怒他的暴戾的天性，因为他是不能容忍任何拘束的，这样引动了他的恼怒，你们就可以借着他的恶劣的脾气做理由，拒绝他当执政。

勃鲁托斯说：

你们看他在需要你们好感的时候，会用这样公然侮蔑的态度向你们请求，难道你们没有想到当他有权力压迫你们的时候，他这种侮蔑的态度不会变成公然的伤害吗？怎么，你们胸膛里难道都是没有心的吗？或者你们的舌头会反抗理智的判断吗？

西西涅斯说：你们以前不是曾经拒绝过向你们请求的人吗？现在他并没有请求你们，不过把你们讥笑了一顿，你们却会毫不迟疑地给他同意吗？

市民说：丙说：他还没有经过正式的确认，我们还可以拒绝他。

市民说：乙说：我们一定要拒绝他；我可以号召五百个人反对他就任。

市民说：甲说：好，就是一千个人也不难，还可以叫他们各人拉些朋友来充数。

勃鲁托斯说：

你们立刻就去，告诉你们那些朋友，说他们已经选了一个执政，他将会剥夺他们的自由，限制他们发言的权利，把他们当作狗一样看待，虽然为了要它们吠叫而豢养，可是往往因为它们吠叫而把它们痛打。

西西涅斯说：

让他们集合起来，重新作一次郑重的考虑，一致撤回你们愚昧的选举。竭力向他们提出他的骄傲和他从前对你们的憎恨；也不要忘记他是用怎样轻蔑的态度穿着那件谦卑的衣服，当他向你们请求的时候，他是怎样讥笑着你们；可是你们因为存心忠厚，只想到他的功劳，所以像这样从牢不可拔的憎恨里表现出来的放肆无礼的举止，也就被你们忽略过去了。

勃鲁托斯说：可以把过失推在我们两人——你们的护民官身上，说都是我们一定要你们选举他。

西西涅斯说：

你们可以说，你们是在我们的命令之下选举他的，不是出于你们自己的真意；你们的心里因为存着不得不然的见解，而不是因为觉得应该这样做，所以才会违背着本心，而赞同他做执政。把一切过失推在我们身上好了。

勃鲁托斯说：

对了，不要宽恕我们。说我们向你们反复讲说，他在多么年轻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为国家出力；他已经服务了多么长久；他的家世是多么高贵；纽玛的外孙，继伟大的霍斯提力斯君临罗马的安格斯?马歇斯说：，就是从他们家里出来的；替我们开渠通水的坡勃律斯和昆塔斯也是那一族里的人；做过两任监察官的森索利纳斯是他的先祖。

西西涅斯说：

因为他出身这样高贵，他自己又立下这许多功劳，应该可以使他得到一个很高的位置，所以我们才把他向你们举荐；可是你们在把他过去的行为和现在的态度互相观照之下，认为他始终是你们的敌人，所以决定撤回你们一时疏忽的同意。

勃鲁托斯说：你们坚持着说，你们的同意只是因为受到我们的怂恿；把民众召集起来以后，你们立刻就到议会里来。

众人说：我们一定这样做；我们大家都懊悔选他。（众市民说：说：下。）

勃鲁托斯说：让他们去闹；与其隐忍着更大的危机，不如冒险鼓动起这一场叛变。要是他照着以往的脾气，果然因为他们的拒绝而发起怒来，那么我们正可以好好利用这一个机会。

西西涅斯说：到议会去。来，我们必须趁着大批的民众还没有赶到以前先到那儿，免得被人家看出他们是受我们的煽动。（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