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夜惊鸿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9:43
|本章字节:12194字
小小的炕桌上,坐了四个人。岳好跟林风并排而坐,爷爷奶奶坐在对面,面前的桌子上,全是林家带来的酒食糕点。手脚得了风湿症、行动不太灵活的岳奶奶,为了孙女回来熬夜做的大个头饺子,很醒目地摆在了岳好面前。
岳奶奶不停地叮嘱孙女:“多……吃点儿,小好,我……我加了一斤肉在馅子里呢。”
岳好嗯了一声,家里只有过年才舍得吃肉馅饺子,奶奶身体又不好,擀这些饺子皮,她得吃多少苦头啊。她夹了一个饺子,在奶奶的目光里大口吃了一个又一个,吃得奶奶和爷爷都满意地笑了,她跟着抿嘴一笑,就见旁边的林风放下筷子,对对面的爷爷奶奶道:“你们慢慢吃,我吃饱了。”
岳爷爷本能地张开口要劝他多吃点儿。身材矮小的岳奶奶,却是岳家三口人中,心思最为活泛的,她伸手拍了拍老伴的胳膊,看了林风一会儿道:“听小好说,你……你过几天要去北京了?”
林风忙点头称是。岳奶奶看了一眼孙女,将孙女打扮之后的样子看在眼里,越看心里越是喜悦。养了十多年的孩子,老人的眼里自己的孙女自然不丑,只是家里太穷,太脏,这孩子从小就背着自家两个老残废过日子,缺少年长女性的照顾和教导,所以没有一点儿女孩的样儿。现如今只是洗了个澡,换了一身衣服,这姑娘就这个模样了,那将来长大了,跟眼前这个一表人才的林风,不正是一对儿吗?
在岳奶奶心里,她自有自己的算盘。她这样村庄里长大的老人,认为结婚就是结婚,结了婚,那就是一辈子,小好进了林家的门,以后自然就是林家的人了。在她眼里,自己孙女就算没有怀上林家的孩子,以她现在的模样和身段,将来也是美人坯子一个,有什么配不上林家的?她的小好,就该得到最好的。
“北……京太远了,小好在这边,你在那边,隔得太远啊!”岳奶奶叹息。
林风笑笑,答岳奶奶道:“没关系,她每周都会给我写信,而且现在互联网也很发达,她随时可以在网上看见我。”岳奶奶不知道啥叫“网”,为了不让人笑话,留了个心眼也不深问,只是摇头道:“这……这样不好,不……不好……”岳好偷偷瞄了一眼林风,见他始终淡淡笑着,对岳奶奶的话不置一词,岳好轻轻放下饭碗。眼前的粗瓷大碗和用黑了的竹筷子,都跟在林家用餐时使用的那些精致得仿佛艺术品一般的餐具不同,她从心里往外地感激林风一点儿都没嫌弃地拿了自家的筷子,用了自家的碗,虽然只吃了很少一点儿就放下了,但即使这样,她知道这也是一般人做不到的。
林风,本就不是一般人吧?不然,他也不会把这件完全跟他扯不上关系的麻烦事情揽上身了。如果世界上有完美的人,坐在自己旁边的林风,就该是其中一个。
因了心里的这份感激和尊重,她开口对奶奶道:“奶——林风——”
“二哥。”一旁的林风笑着纠正她。岳好看了他一眼,两个人对视一会儿,都忍不住笑了,岳好抿嘴道:“二哥他……马上就要出国了,不能在家里待着。再说了,奶,依着你我跟着二哥去北京长见识,那你们怎么办?谁照顾你们俩呢?”
岳奶奶没回答,眼睛在林风和自己孙女脸上来回几次,将他俩的笑容看在眼里,目光中担忧的神色轻了些,又想到自己一生不能生育,无儿无女,不成想捡来的这个小丫头倒有这样的孝心,嫁进了那样的好人家,心里还能想着自家两个老残疾,不觉眼睛里湿了,轻轻擦拭,咳了一声道:“你别担心我们。”
“我……咋能不担心呢?你们俩没人做饭,没人打柴,怎么过呢?”岳好急了。
“这……这不是还有政府呢吗?”岳奶奶语气不太坚定地说。“啥政府?”岳好不明白了。“你奶奶说的是敬老院。”一直没作声的岳爷爷咳了一下。
岳好倒是真听过这个,因为岳家的情形特殊,她从小就听过很多乡亲对奶奶讲,说奶奶收养自己错了,如果不是带着自己这个累赘,以爷爷奶奶的情况,是需要特殊照顾的五保户,早就可以进敬老院了。
“可是……可是不是说,因为养了我,你们不能进敬老院吗?”岳好惭愧地小声道。
岳奶奶没有吭声,岳爷爷咳了一下,嗫嚅道:“事在人为呗,你奶奶明儿会再去一趟敬老院,求求人家管事的,说孙女出嫁了,总该有资格进去了吧。”
岳好心里越发难过,她知道奶奶去了也是白去,这十里八村的鳏寡孤老都可以去敬老院,但是只要收养了孩子,就失去了资格——她很小的时候,就被人告知了这一点。其实不用别人告知提醒,她心里自然懂得爷爷奶奶养大了她,现在她也应养爷爷奶奶的道理!
她还要开口说话,一旁一直默默听着的林风插口道:“我父亲或许会认识这个镇上敬老院的院长,其实敬老院离我家就不远,走路二十多分钟就到了,我可以跟他讲一下,想想办法。”
林爸爸?岳好脑海里闪过那个派头极大的中年人的样子,那个进了自己家,不屑于坐下,不屑于跟爷爷奶奶讲话,甚至不屑于掩饰眼睛里的不屑神色的男人——他一定是看不起自己家,看不起自己的,从她嫁进林家,他就未露过面,去求这样的人,何苦来哉?
她们又不是不求他就活不下去了!“不!不求你爸!”岳好打断了林风。林风道:“不求他恐怕不行,我妈向来不会求人……”
“宁可……宁可不去敬老院,也不求你爸。”
林风摇头不解,他看着岳好,见她明净好看的五官上,满是倔强。林风想不到她性格竟然这样犟,简直跟自己母亲有的一拼,心中大感讶异,看着她,好一时没有移开眼睛。
“奶,你明天去敬老院,先到林家找我,我跟你一起去找院长,行吗?”岳奶奶知道孙女素来孝顺,不答应她,只怕她在林家也不会住得安心,叹了口气,点头答应了。岳好高兴得咧嘴笑了,三下两下吃完了饭,起身把碗筷收拾了,就对林风道:“你在这里等我,我上山看如寄了。”说完,不等林风回答,一股风似的冲了出去。
走熟了的路,牵挂了两天两夜的朋友,都让她的脚底仿佛生风了一般,沿着熟悉的山间田埂,跳过沟堑水洼,一路冲到了上果园去的山路。待到熟悉的果园的清香盈满鼻端,她心口仿佛有几万只飞舞的蝴蝶一般,怦怦地跳个不停。
当那间山中果农搭建的木屋映入眼帘,想到那个穿着白衬衫的清瘦身影随时可能出现在自己面前,笑容溢满了她的眼睛,她张开口,一迭声地喊道:“如寄,如寄,我回来了!”
没有人回答。她脚步不停,一直冲到了木屋门口,伸手敲门,好一会儿,也没有听到轮椅轧轧的声音,心中纳闷,她双手用力,木门响了一下,被她推开了。空荡荡的室内,什么都没留下。心中那股喜悦激退,岳好茫然地站在屋子入口处看着,如寄哪里去了?张强呢?这小屋里的那些书,那些笔,那些属于如寄的点点滴滴,都哪里去了?一室空荡,仿佛从未有人在这里居住,从未有一个天下最聪明,聪明得看透了生死,仿佛尘世中一朵最圣洁的雪绒花一般的少年在这里住过。梦游一般,她在屋内里外来回地转了几圈,神思不属地坐在窗下如寄惯常看书的地方,目光呆呆地盯着窗玻璃,心口仿佛被人掏空了一般地难受。就算是走了,离开了,也不该这样一点儿痕迹都不给自己留下啊!如寄,她的朋友,她唯一的朋友,离开了,静静地来到这山里,静静地离开,仿佛一阵风吹散了的云朵一般,永远地消失了。她伏在膝盖上,痛哭出声。不知道哭了多久,外间的木门微响,她心中一动,猛地起身冲出去,却见进来的人有两条长长的健康的腿,个子高高地站在自己面前——那个轮椅上的瘦弱少年,终究没有回来……这个个子高高的男子见她看着自己,一脸的失望,目光扫过她红肿的眼睛,问道:“怎么哭了?”
岳好擦了擦眼睛,一言不发,走到木门前,矮身坐在高高的门槛上,斜倚着山中原木做的粗糙朴拙的门框,看着门外蓊蓊郁郁的果园,隔了好半天,她才说:“二哥,如寄走了。”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开口叫他二哥,她落寞失意的样子,让林风心中一动,轻声道:“他去哪里了?”
岳好摇摇头,大大的眼睛用力眨了一下,可几滴不听话的泪水还是溢出了眼眶,沿着她精致的脸颊簌簌而落。
她这样一动不动地呆坐着,隔了好一会儿,身下的门槛微微一沉。岳好侧过脸,见一身雪白西装的林风坐在了自己旁边,从这个角度望过去,他朗目高鼻薄唇的侧脸完美得让人呼吸一窒,他的目光略有些着迷地盯着远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会把裤子坐脏的。”岳好轻声说。林风不在意地笑了一下,目光始终停留在果林上空的那一汪碧蓝上。两个人静静地坐着,在这样的静静里,岳好平生第一次,跟另外一个生命说了以往从未有勇气说出来的秘密。
“我喜欢如寄。”她的声音很轻,如叹似诉,带着少女特有的情思缠绵之意,飘在二人身周的空气里。
林风轻轻嗯了一声,仿佛早就知道了她的这个秘密。“我不想嫁人的,我本想让如寄把我藏起来,等爷爷奶奶改主意了,或许我就不用嫁到你家了。可是我跟如寄说的时候,他给我讲了那个《圣经》上马太的故事,我听不懂,但是如寄那么聪明,他说的话,总是有道理的……”
“他劝你嫁人?”林风低声,怕打扰她似的轻声问。
岳好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如寄是我最好的朋友,他说我像个乞丐一样,不该拒绝这门亲事。他还见过你们,夸你……你和他很好……”
林风静静地听着,知道她说的“你和他”指的是自己和大哥,他目光微动,没有说话。
“我不明白的是,他怎么不跟我打个招呼就走了呢?”说到这里,岳好刚刚止住的眼泪又流了下来,抽泣呜咽,显然伤心极了,哭了好半天,才能接着说道,“他总该跟我打个招呼啊?就算我不在家,也该跟我爷我奶说一声,让我知道他去了哪里了啊?”
“或许事情发生得很突然,他来不及跟你打招呼?”林风上山追岳好之前,曾经跟岳爷爷打听过被岳好口口声声挂在嘴边的这位山上的如寄,追上来又看到林中果园人去楼空,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预兆,只是他看岳好这样伤心,没有明言。
岳好闻言,转过头来看着他,她的眼睛慢慢睁大,林风知道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心中对她的聪敏又一次加深了印象。只见她腾地从门槛上站起身,冲进了房子侧边,好一阵工夫,也没见她转回来。
林风心中纳罕,起身绕到屋旁,看见小小木屋那扇巨大的窗子边,她苗条修长的身影站在那里,手里捧着一把蔫了的黄色水仙花。
“这是我嫁进你家的前一个晚上,送给他的,我爬了好久的山,被雨淋得发烧,给他摘的这朵花,可惜他都没看见……”她一边说,一边哭,站在窗子下流泪。
林风走过去,看了一眼那野生水仙,它好好地被一个女孩子束头发的橡皮筋扎着。她小小年纪,在嫁出去之前的雨天,爬到大山上给心爱的男子采一束花,放在他的窗子边,没有人教过她,如此行为完全出自天性中的浪漫与多情。刚刚十六岁的姑娘,竟然有着这样深刻的情感,他目光抬起,这一次在她脸上逗留了很久。
岳好抬起手,从黄色的水仙中拈起那朵萎了的雪绒花,手指轻转,目光痴了一般地盯着那旋转的小小花蕊,对林风道:“这是雪绒花,也叫勇敢者,如寄说西方国家的男子,会采一朵放在心爱的女子窗前——我在这大山里找了好长时间,才找到这么一朵,我偷偷地放在他窗前,我明明对他说,让他去关窗子的,可他为什么没有把花收起来呢?”
“他没看见。”林风答道。岳好抬起眼睛看着林风,林风续而说道:“他坐在轮椅上,窗子那么高,他看不见这束花放在外面。”岳好哦了一声,看了一眼高高的窗子,出了一会儿神,哭得肿了的脸上闪过一抹笑容,轻声道:“我忘了,他是看不见,唉,我该亲手给他的。”
“将来还有机会。”林风说着,走上前,从她手里接过那朵小小的雪绒花,目光在花朵上逗留片刻,抬起手,把岳好吓了一跳地将这朵花别在了她的马尾上。他清澈的眼睛仔细端详了她一会儿,低声道:“有一个非常好听的歌儿,就叫《雪绒花》,你听过吗?”
岳好摇摇头。“等回家了,让我妈唱给你听,她很喜欢唱歌的,这些年因为我爸……因为家里的事心情不好,很少……”
“你唱给我听。”岳好突然说。林风出其不意,忙摇头道:“不行,我唱歌很难听。”
“难听我也喜欢。”岳好看他脸色,就知道他会唱。她从未有过兄弟姐妹,这几天跟林风接触下来,心中已经不知不觉将林风当成了兄长一般的人,她抿嘴笑着催促说:“快唱,二哥,快唱。”
“哎呀,说了我不会唱。”一贯好风度的林风被岳好缠得大窘,生怕没法脱身,转身就向山下跑。
岳好丢下手里干枯的水仙,追在他身后,一边跑一边道:“骗人,二哥,你骗人,唱不唱给我听?”
“说了不会唱了。”
“不是,我求你唱的时候,你说的是‘唱歌很难听’,没说‘不会唱’,这不是当面撒谎吗?”林风停下脚步,瞪着她,瞪得岳好莫名其妙。岳好摸摸自己的鼻子,又摸摸脸,纳闷哪里不对了,却听林风摇头道:“到底是哪个傻子传说你是个傻乎乎女孩的?”
岳好摇头,一会儿小声答:“人人都说我傻。”
“他们有眼无珠。小好,你很聪明,聪明得吓了我一跳。”他看着她,声音很诚恳地夸着她。
这是个意料外的夸奖,岳好看着林风,觉得他不像是逗自己玩,咧嘴笑道:“真的?真的被我吓了一跳?”
林风点头,加了一句:“还有,你没发现你刚刚这阵子说话,一点儿都没结巴吗?”
“真……真的?”岳好结巴着震惊地问。林风摇头,脸上一副要苦笑、又笑不出来的样子,抬起手,将她细瘦的肩揽在怀里,拥着她一边向山下走,一边低声地在她耳边轻轻地说着什么。山风轻拂的小路上,缓慢而优美的调子淡淡地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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