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夜惊鸿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9:43
|本章字节:9852字
厨房门口林嘉树的声音响起的时候,她跟苗大娘都吓了一跳。岳好放下手里正在清洗的青菜,在林嘉树的示意下,跟着他走到后院亭子里。林妈妈夏天习惯在这个亭子里用餐,冬天的这几个月,毫无人迹的后院凉亭显得有些荒凉,她看着他在亭子里站住,自己轻轻在围裙上抹拭了一下手,等着那些意料中的话。她没有等很久。
“你林阿姨让我跟你说话时注意一些,怕我伤着你,她对你确实不错。”林嘉树世故的声音不用刻意,就已经十足冷酷,“我的儿子今天跟你说了一些话,不管他说了什么,你都忘了吧,别当真。”
岳好听着,没作声。“当初你林阿姨非要收留你,我没反对,你无家可归,能跟着你林阿姨一起生活,也算是好事一件,我看这些年她把你培养得还可以,你也应该不是忘恩负义的人。我只有一句话——你到了年纪该嫁人,那就好好地嫁个好人,我跟你林阿姨少不了送你一份陪嫁,但是别的,我不明说,你也该知道是不可能的,对吧?”
岳好好半天没有回答,她看着林嘉树,在他严苛的目光中并没有后退,努力克制住胸口涌起的自卑,她点头轻声答:“我不会让林妈妈失望,你放心。”
林嘉树嗯了一声,久经世事的眼睛在岳好脸上稍作逗留,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便抬步回屋子里去了。
岳好绕过石桌,坐在石椅上,一个人坐了很久,方才起身回房去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早上她很早起来,草草吃过早饭,拿着工具到道南的“如寄书房”继续自己中断的录入工作。
将炉子点燃,青烟冒过之后,火苗开始跳动,空荡荡的室内总算有了点儿热气。岳好摆开一大箱子书,将磁条粘上,扫描,把每一本的信息都输入计算机,做好的书则全都码放在架子边上。待到所有的藏书扫描完毕,这间小小的书屋就可以开张了。
可惜这里的书籍虽多,却大多都是附近人家看不懂的名著,通俗读物和儿童的图画书,根本没有多少。每到这个时候,岳好就感叹起没钱的坏处来,如果她有钱,就可以去买大批的孩子书,将这个房子的左手边做成儿童书室,里面铺上地毯,墙壁画上彩虹的颜色,屋顶吊上气球与彩带,让所有来这里的孩子都可以舒服地躺在地毯上读书玩耍,而每个周末,或许还可以来个歌咏比赛、故事接龙之类的东西来吸引更多的孩子到这里,让知识陪伴他们成长——书籍是可以改变命运的。
她叹了口气,将散漫的思绪收回来,接着忙手上的活计。她这样一忙起来,每天就过得很快,转眼间她把自己关在“如寄书房”将近一周。每天忙上忙下地摆放搬弄书籍,已经让她疲累不堪,过去给林妈妈当伴读的工作,就彻底交给了林嘉树,只在每晚临睡前,她才会陪着林妈妈说一会儿话。
至于林风,从那天晚上被林嘉树叫到书房去之后,连续倒了三四天时差,作息跟早出晚归的她大不同,二人很少有机会见面。加上她为了躲避他,刻意把自己的活动范围局限在道南的仓库之内,就连中饭和晚饭,她都以岳奶奶需要人照顾为由,干脆躲在敬老院里吃。所以一周下来,两个人干脆没有碰面。
而每天与奶奶一起吃的中饭和晚饭,其实另有不一样的折磨,她能理解奶奶的苦心,也知道她的那些话全是出自好意,可是每听一次,就难免增加一重烦恼。在后院子凉亭之下林嘉树说那些话时的神情和语气,仿佛刀割一样在脑海里重现——她何尝不想像奶奶所说的,中意如此优秀的人啊?可惜这世界上的事情,不如意者十之八九,人生七苦求不得,那又何必强求呢?
因为这些,所以她每天忙碌到中午的时候,就难免犯难自己该去哪里吃饭。将电脑休眠,把整理好的书搬到架子上,正在一本本地按顺序摆放,她听见外面大门口有人进来的声音,沿着书架的空格子望过去,看见暌违了一个星期的林风走了进来。隔着书架,隔着几十米的距离,仿佛三秋未见的他看起来更高,更加风姿秀朗,她举起几本书挡在自己的视线前方,垂下眼睛,希望他没看见自己,就会马上离开。
她一动不动,听见他的脚步声到了电脑桌旁边,似乎在那里停顿了一会儿,继续向着书架这里走来。岳好忍不住抬起眼睛,书籍和木格子的空隙里,跟他的目光恰恰对上。狭小的缝隙似乎能让胆量无限放大,她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回避,那样情思复杂的感觉萦绕在她心口,眼看着他越走越近,直到自己面前。
“好几天没见你,怎么这么忙?”
“想在过年的时候,把这个书屋办起来。”
“听我妈说,这书屋是免费的?”
她嗯了一声:“会办一张卡,十块钱可以看一年的那种,太贵了怕没有人来。其实我本来想完全免费的,可是这里的电费取暖费,总不好让林妈妈出……”
“其实可以小孩和学生免费,大人适当提高会员卡的费用。你这些书都太冷僻了,没有武侠言情悬疑科幻,连杂志都很少,你觉得会有人来吗?”
岳好暗叹口气,他也看出这个问题了吗?“那些东西,可能要等我赚到了钱,才能订购。”她尽量不让自己听起来像是哭穷。跟林家的人谈起钱的话题,再小心谨慎都不为过,清净隐居的林妈妈,都因为她开了这间书屋而无数次问过她需不需要钱,何况林风呢?
她决定不能再欠林家人情。“这书屋的经营模式,显然是公益性的,你赚不到钱的。”他的声音十分笃定地说。
岳好微微一笑,不想就钱这个话题多谈。其实她私心里是希望这个小书屋能拿到一些政府部门的资助的,比如政府和中学的团委,毕竟她打算给所有学生免费使用这个书屋,可是从她跑了几次中学和镇政府的效果来看,一分钱的资助她也别想拿到。
拿不到就拿不到,她本就不想赚钱,何必弄得自己像个乞丐?终究是鲁迅说得对,愈是吝啬的愈是有钱,愈是有钱的愈是吝啬,这话放到那些衙门的人身上,一样适用。
“你来这里有事?”她问。
他看着她,将她手中的书放在架子上,问道:“中午了,想不想出去吃饭?”
岳好摇头:“不用了,我要去陪我奶奶。”
“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我去去就回来了,你去了,太不方便。”
他没说话,待到她想从他身边擦身而过、向外走的时候,他伸出手拉住她的胳膊,近在咫尺的距离,让她脸上的肌肤甚至能感到他呼吸中的热度,他乌黑的眼睛盯着她莹润清澈的双眼,低声问:“你怎么总是躲着我?”
“那你想让我怎么样呢?”她迎着他的目光问他。“我不想你怎么样,你只需要诚实些就好。”
“诚实什么?”
“诚实地承认你喜欢我,愿意跟我在一起。”
这样的话,切中了内心深处的那些隐秘的思绪,岳好的心口怦怦地跳。过去二十来年她一直生活在这个小镇,见识和眼界都不足以让她明白他怎么可以这样直接,不该说的也径自说出来,所有的生活经验都没有教导过她该如何从容地对待这种坦白。而纸上得来终觉浅,她枉读多年书本,这时候那些纸上得来的东西完全派不上用场。
于是被说中心事、但又不擅长撒谎的她有片刻的脸红讷讷,好一会儿才挥手拿掉他握着自己胳膊的手,道:“我做不到。”
“你怕我爸妈?我爸跟你说的那些话,你放在心上了?”他目光紧紧地盯着她,仿佛对她的回答十分在意。
“我谁都不怕。”岳好被他这句话搞得有点儿火大,性格中倔强的一面占了上风,想都不想就说,“我只是怕伤害林妈妈,至于你爸爸,于我不过是个陌生人,我犯不上怕他,对他的话也没必要浪费心思,就如他对我一样。”
林风笑了,看了她一会儿,抬起手扬起她低着的下颌,很突兀地低头向她的嘴唇亲去。
岳好头微侧,他的嘴唇落在她的耳朵上,碰触与微微发烫的感觉让她的心弦几乎断了一般,脚下的水泥地瞬间成了一汪流沙,岳好身子用力,就想从书架旁边走开。
林风的手及时地落在她的肩膀上,欺身上前,健硕的身体将她困在自己与书架之间,他深黑的目光看着她,说话时,声音里的感性与压抑袭面而来:“别走,我什么都不想做,只想亲亲你。”
什么都不想做,只想亲亲你,多矛盾没有意义的一句话,可是说这句话的人,说这句话时的语气,以及此时此刻眼前的情景,偏偏让这句话打动了岳好心里最易感触的地方,她闪避一旁的脸转过来,看着眼前的他,柔和丰润的嘴唇微动,低声问他道:“亲了我,以后怎么办?”
“我不会勉强你做任何事,我以前不曾勉强过你,现在也不会……”他一边说着话,一边用目光盯视着眼前灵动清秀的容颜,看了很久,声音哑哑地说,“谁让你这么好看来着……”
这句话没有说完,他的忍耐似乎已经到了极限,嘴唇捕捉住她的,汹涌的欲望夹杂着被久久压抑的饥渴,让他好像要吞了她一般。岳好感到自己被他紧紧地仿佛要被揉碎一般地搂在怀里,后背上书架的格子让她清晰地感到了疼痛,这不是她想象中的那种温柔迷醉的亲密,狂澜一般的男***望让她来不及安全地撤退,就已经被卷进了不见底的深海,身体跟他的紧紧嵌在一起。禁忌被践踏的感觉是这般前所未有的痛快,她听见自己的双唇在他的亲吻中发出一声喜悦的叹息,如饮醇酒般放纵迷醉的身体与仿佛隔离开的大脑理智形成了如此鲜明的反差,当她的手贪婪地不受控制地探进他的衣衫下,抚摩着那绝对男性化的肉体时,过往某一时刻的记忆仿佛晴空电闪一般地钻进她的脑海。她猛地从他的双唇和双臂中挣扎开来,向后靠在书架上,涌满欲望的大眼睛仿佛笼上了晓雾轻烟,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他,好半天也没有说出话来。“怎么了?”他不解地问。“没什么。”岳好低下头,匆匆地说了一句,头也不回地冲出去,大门哐啷一声响,她连大衣都忘了穿就跑走了。街道上的风有些刺骨,她抱着胳膊一路向着敬老院狂奔,耳边呼呼的风仿佛也在嘲笑她刚刚的无耻——竟然在跟二哥那般亲热的时候,忆起七年前与林岩在沙滩上所做的事……她懊恼得想去死,心情烦乱得无以复加,连钻进体内的寒风一时都忘了,拉开奶奶的门时,她整个人已经遍体冰凉,正在地上烤火的岳奶奶看见她穿着毛衣就跑来了,吓了一跳道:“你咋穿成这样跑过来啊?”
岳好走到炉子边,一边感受着室内的热气,一边低声答:“我忘了穿大衣,以为不冷呢。”
“你这是往……往病里折腾。”岳奶奶气得直结巴,一边生气,一边还要叮嘱,“快去喝热水,不然一定感冒。”
岳奶奶话音没落,岳好就打了一个喷嚏,她赧颜道:“这下糟了,我感冒不要紧,传染给你就麻烦了。”
“你先别管我,快去把热水喝了,喝完水赶紧上炕上躺着,上次你女婿买给我的那个暖手的东西,我给你放在被窝里,你歇一会儿就好了。”
“不行,我不能把感冒传给你。奶,我帮你做了饭就走。”岳奶奶是风湿性心脏病,多病体虚,最怕感冒,所以岳好十分注意,不再多话。她先钻进了厨房,熬好了肉粥,娘俩吃完,岳好不顾奶奶塞过来的暖手炉,坚持就要回林家去。
“我又不是瓷做的,哪会那么不结实,还真那么容易就感冒了?”岳奶奶还是担心她着凉,坚持让孙女躺一会儿。
岳好摇头拒绝,她从奶奶的柜子里拿出一件旧衣服,随便套在身上,就要离开。
“小好啊——”岳奶奶语气深长地叫住孙女。岳好心里一激灵,知道奶奶要说什么,最近这段日子奶奶口里没有别的话题,仿佛铁了心要把自己给嫁出去,好了却一桩心事一般。“小好啊,我昨天跟你说,让你去把头发烫烫染染,好好收拾收拾自己,你听进去了没有?”
岳好点头,不自觉地捋了一下满头假小子一般的短发。她不是不爱美,可是——可是美丽是需要金钱与时间来滋养的,尤其是精致的美丽,她一来无钱,二来总觉得身边既无悦己者,那收拾打扮似乎也就没什么意思,其实打扮修饰终究是为了吸引异性,如果只是为了自己的话,她其实更喜欢现在这种自然随意的状态。
“我手上还有点儿钱,你拿去买点儿好衣裳,化化妆,上点儿心。那林风太好了,你要是不上心,只怕他很快就被别的女人抢走了,就跟那个炼油厂老张家的张树辉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