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约好的以后(1)

作者:姚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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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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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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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8758字

我撑伞,并非只是为了避雨


发现自己惧怕干燥,是来到北京之后。极少下雨的傍晚,盛昆打电话回来,说:“你来接我,我们在外面吃。”苏清欢兴致勃勃地套好衣服却翻遍所有角落找不到一把雨伞。她只能沮丧地给盛昆回电话:“我找不到伞,你自己打车吧。


这是空气里榨不出一丝水汽的北京,不是她多雨的故乡。


十一前夕,清欢把回家的车票推到盛昆面前。“我暴躁,我没有灵感,我无法工作。我要枯死了。”


“才来三个月。回去多久?”


“十八天。”


门铃突然响起,她跳下椅子去开门,以为岔开了这尴尬气氛却被满目玫瑰堵在玄关。盛昆的声音在身后传来,并非胁迫却足够威慑,“四年前的今天。”


清欢默默把花捧进浴室,散开来一朵一朵插进玻璃瓶里。我们在一起四年了,你还是不记得我不喜花束,它们再努力盛放也构不成我的惊喜,隔日便是一堆需要打扫的朽尸。


遇见盛昆的那一天,整个南京都在下雨。清欢下了急救课拿着器械单去校医院盖章。白板上贴了校医集体学习的公告,刚要转身离开,盛昆头破血流全身湿透地从她面前侧身挤过,一米八的大个子在空荡走廊里显得有些穷途末路的寂静。她喊他:“同学,医生都不在,我给你包扎吧。”


彼时,他在走廊的白色长椅上坐下来,一言不发。她从急救箱里找出药棉、纱布、酒精、剪刀,开始处理他并不严重但看起来血肉模糊的皮外伤。他的侧脸很俊朗,若这里留下疤痕,多么可惜。


雨势愈加汹涌,门外积流成河,她把伞递给他,“伤口不能淋雨。”


他看了清欢一眼,突然一弯腰把她背了起来,炽热的体温瞬间淹没了清冷雨声。他说:“你来打伞。”仿若是个郑重的仪式。


清欢想,若彼时不是因他棱角分明的面庞,她会不会毫无医德地转身走开。对人群有洁癖并不适宜做医生,那是后来在内科实习三个月的苏清欢得出的结论。


盛昆拿着纸巾和果丹皮在解剖室门口等待清欢下课,叫住她,每周如是,穷追不舍。她说:“我从未吐过。”他说:“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如果有万一,还有我在。”


毕业之后,盛昆去了北京,他要清欢给他两年时间。清欢点头,因为实习没有送他北上,初次观摩阑尾手术,她在洗手间吐得天昏地暗。


两年,他每周快递大捧玫瑰,不会忘记一切值得送礼物的日子。有时看着那些玫瑰,清欢不知道自己该有怎样的期待,陡升困惑。她说别再送了,浪费,他置若罔闻继续他的表达。在她再次辞职的夜晚,盛昆要她去北京,说有一份广告文案的工作可以做。于是她便彻夜收拾了行李。


也许这注定是一场逃离而非奔赴。想念或许并不是心底最诚恳的声音。只是生活的惯性往往终究蒙蔽节奏的起伏。清欢想,和切开一个人的肚皮相比,去北京并不算冒险。那里有一个爱她的人。


而现在,她想回家,想如此刻她手中的玫瑰一般在玻璃杯里吸收充足水分。鱼回到深海,才能呼吸。


在天边的缝隙找到秘密花园的入口


火车缓缓启动,寻位子的人在车厢里游走,清欢躲去连接处的角落呷出一根烟。打火机却任她拼命甩也打不着。


“啪”的一声有火对了上来,清欢抬起眼,面前挺拔的外国男子对她微笑,有很深的法令纹。她还没来得说谢谢他已经手插进口袋去车厢找位置了。


抽完一根烟回去,惊讶地发现男子坐在她对面,冲她笑。清欢坐回去翻《城市画报》看,男子拿出笔记本,搁在腿上,流畅地写着长串长串的英文。清欢的目光被吸引过去,字符的排列非常美丽,或许他是行吟诗人?


男子写写停停,又从登山包里摸出掌上电脑,忽而又站起来伸懒腰活动筋骨,很是热闹。


清欢笑起来,刚要开口,他说:“别说英文,说中文,我没问题。我是joey。”


他不是诗人,他是美国驻中国慈善机构的工作人员,之前他去过北欧也去过南亚。去南京是参加朋友的婚礼。他说她的名字很拗口,她便在他的笔记本上写下来,“清欢,就是简单的快乐。”


出站时,他冲她用力挥手,努力咬出“清欢”两个字,说这是个愉快的旅途,再见。


再见无疑是这个世界上最虚伪的字眼。许多人说过再见,就再也不见。


旅途劳顿,盛昆是用冷战表达他的不满,只发了一条冷冰冰的短信让她注意安全就下文全无。于是清欢早早爬上床便睡觉了。梦见自己拿着冰冷的手术刀,对准无影灯下躺着的女子的胸口,女子说这里没有心,她长着苏清欢的脸。猛然醒来,已是清晨。母亲催着让她快些洗漱去参加一个旧友女儿的婚礼。


“你不记得了,你小时候一起学过舞蹈的一个女孩,比你大两岁的,是你阿婆的老邻居的。”


不记得。她只记得对着练功房的大镜子,她一切动作都标准到位,只有表情,笑不出那样逼真的虚假来,“国庆结婚的人不要太多。”


人很多,可是人群里竟然有人冲她使劲挥手,“清欢。”


joey,她走过去和他轻轻拥抱,原来真的有再见。


开席后,他来找她,“他结婚,陪我去玩,我觉得很不好。你陪我去看南京?”清欢便欣然应下,开始了之后数天对这段空白时光奢侈的挥霍。


从中山陵出来,她带他去水族馆,“有时放了学就会来。看这些不会发出声音的小鱼,以为自己也在水底,蓝天变成了回忆。”


他掏出本子来飞快地画了一条热带鱼,说:“这是你。”


“那么你呢?”


joey张开双臂,“海洋。”


夜晚,他们买了酒在秦淮河的船上不要命地喝。清欢用力甩了甩打火机,低低地骂了一声,joey给她点着然后把火机塞进她手里。两岸霓虹阑珊都变得遥远,只剩下水声起起伏伏擦过耳边。她说:“你知道吗,我眼睁睁看着父亲跳进这河里,把我的童年变得和这座城市一样沉默而颓败。”她闭上眼睛看到自己摔倒在河岸边,满脸都是水花,从那以后她总是莫名其妙地摔跤。joey俯过身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


我想拥抱每个人,但我得先温暖我自己


送joey上火车离开,新婚夫妇问清欢要不要送她回家,她摇摇头,说自己散步就回去了。她倒出joey给她的打火机,把空烟盒扔进路边的垃圾箱。摸出手机,依旧没有盛昆的消息。清欢的心底开始蔓延出一些无力感,那个最爱你的人,却最轻易地让你陷进无言辩解的寂寞里。


于是提前了一些天回北京,没有告诉盛昆,带了他极爱的正宗卤水鸭。走出南站,竟发现难得下起碎屑般的雨来。朗朗的秋季,苏清欢有了些好心情。


推门而入,却见满桌佳肴。盛昆有些不安地站起来,桌旁还坐着另一个女孩,茂盛的头发,沉静眉眼,穿着promod洋红吊带背心,有温情的气味。她背上包站起来,向清欢伸出手:“你好,顾佳黎。”


清欢在卧室整理行李,盛昆进来,从背后圈住了她,“佳黎刚回国,北京的同学只有我。这些天陪她找房子办手续很累,没联系你,别多想。”


清欢没有做声,于时光深处,她选择忽略那张分明留过印象的面孔。在他的宿舍楼下,他轻轻放下背起的她,她独自撑伞回寝室,走了很远忽而回头,却看见雨中与他仓皇拥抱的女孩,如同末日。那是顾佳黎,她再没有见过第二眼的女孩,带着许多绝望的气息留在她的记忆里被刻意屏蔽,久而久之信以为真。


可是她分明看到了盛昆不安的神情。那么问也没有用,总会有一个答案等待他。只是,那没有多久就昭示给她的答案,却并如她设想。


那一日,joey邀请她一同去孤儿院。


三里屯的白天很空旷。joey穿白色的恤和卡其色布裤子等在马路对面的白桦树下,手边牵着慵懒的松狮。清欢等待绿灯亮起,车流停滞,看着彼岸的异国男子,一切喧嚣在眼中都退成了安稳的现世。


joey弯下腰,在清欢的胸前别了一枚福利机构的徽章,“我的父亲是孤儿,被一个古老的英国家族收养。如果你觉得世界不是温暖,不好,你可以去拥抱那些孩子。”


他们跑他们笑他们等待好运的降临被漂洋过海地带往他乡,翻晒在阳光下的活蹦乱跳的心没有阴影,清欢忽而觉得眼中潮湿。她蹲下来拉着一个幼小女童的手去抚摸松狮,女孩手背洁白的皮肤忽然照亮了她心中某个角落。


手机震来,陌生号码,她接起来,喂了数声才有声音回应,“我是顾佳黎,我想见你,我在你公司楼下的cafe。”


清欢放下电话,没有拒绝亦无询问,或许是不可知的驱使,驱使她赴一场注定要后悔的约。


拒绝joey相送,略带歉意与他告别。他让孩子们与她挥手,说:“没有预期的电话通常都不是开心的事情,小心,路上。”


顾佳黎还是那一天出现在她面前的打扮,戴太阳般耀眼的藏饰,踩民族风的夹趾凉拖,手腕上的银镯佩环叮当。她笑着看清欢落座,说:“你这么清淡的女孩怎么会是盛昆的菜。不过他真的变了太多。很神奇……”


这是说了一半的故事,唱了一半的歌谣


佳黎的表情平静而内敛,她在说每一句话的时候似乎对象并不是清欢,而是那些已经打马而过的曾经。“我们从中学时就在一起。那一年,父母要我出国,我本希望他会挽留我。可是你出现了,他告诉我,他必须照顾这个看起来好像随时都会一言不发消失在人群里的女孩。


“他的父亲生意做得很大,身家并不清白,放高利贷。盛昆自小是出了名的打架不要命。旷课逃学抽烟喝酒。我也一样,父母周转生意,哪有时间来管我们。那时盛昆救了我,在溜冰场,那些很有势力的男孩子来占我便宜,没有人敢做声,只有盛昆大打出手闹到了警察局。那时候没有想过以后,只是两个人在一起就是一切了。


“初三的某一天,他偶然听到父母说起老苏家的那个女孩现在怎样了?母亲责怪父亲当初逼得太狠,父亲说不狠怎么会有今天的家势。母亲经不住他再三追问,告诉他当年父亲放债,逼死了人,还上了报。说来也可怜,只有母亲带着女儿。


“盛昆说他一定要找到那个女孩,看她过得好不好。你知道,热血青年的想法总是很单纯。他去了那个女孩住的小区,两天,回来之后开始发奋学习。他说,他觉得她看起来艰涩孤独得要命,成绩很好亦不缺钱,只是他就是觉得她过的不好。他要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去照顾她,不让她的人生再有万一。


“可是你看,人怎么能够预言自己的未来。那天你不小心就和他撞了正着,他把你背起来就再也没放下。我赌气出国,可是依然很爱他,能凭着本能对你出手相救的人毕竟不多。苏清欢,逼死你父亲的人就是盛昆的爸爸。现在,他到底爱不爱你我不知道,这应该你去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