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曼殊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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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里洞有人造石山高数十丈,千余年物耳。其中千龛万洞,洞有石佛,迂回曲折,层出无穷。细瞻所刻石像较灵隐寺飞来峰犹为精美。询之土人,云此石山系华人所造。日水城为南洲奇迹,亦中土人所建。黄子肃芳约余往游,以病未果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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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人称荷兰人曰“敦”,犹言“主”也。华人亦妄效呼之,且习土人劣俗。华人土生者曰“哗哗”,来自中土者曰“新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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梭罗为首都,其酋居焉,酋出必以夜,喜以生花缀其身,画眉傅粉,侍从甚盛,复有弓箭手。酋子性挥霍,嗜博饮,妻妾以数十,喜策肥马出行,傅粉涂脂,峨峨云髻,状若好女焉。酋之嫔妾,皆席地卧起,得幸而有孕者,始得赐以床缛。宫人每日给俸若干,使自操井臼。宫中见酋,无论男女,皆裸上体,匍匐而前,酋每一语毕,受命者必合掌礼拜,退时亦蛇行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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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巡游南洲诸岛,匆匆二岁,所闻皆非所愿闻之事,所见皆非所愿见之人。茫茫天海,渺渺余怀。太炎以素书兼其新作《秋夜》一章见寄,谓居士深于忧患;及余归至海上,居士方持节临边,意殊自得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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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典堡植物园,其宏富为环球第一。有书藏,藏书二十余万,均是西籍。余以《大乘起信论》寄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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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巴厘巴板出石叻,途次多悲感。晦闻见寄七律,温柔敦厚,可与山谷诗并读。诗云:“四载离感索居,似君南渡又年余。未遗踪迹人间世,稍慰平安海外书。向晚梅花才数点,当头明月满前除。绝胜风景怀人地,回首江楼却不如。”后一年,余经广州,留广雅书院,一醉而去。抵日本,居士复追赠一律云:“五年别去惊初见,一醉殊辜万里来。春事阴晴到寒食,故人风雨满离杯。拈花众里吾多负,取钵人间子未回。自有深深无量意,岂堪清浅说蓬莱!”居士有蒹葭楼,余作《风絮美人图》寄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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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度气候本分三季:热季,雨季,凉季。昔者文人好事,更分二阅月为一季,岁共六季:曰“伐散多”为春季,曰“佉离斯磨”为夏季,曰“缚舍”为雨季,曰“萨罗陀”为秋季,曰“诃伊漫多”为冬季,曰“嘶嘶逻”为露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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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度“mahabraa”、“ramayana”两篇,闳丽渊雅,为长篇叙事诗,欧洲治文学者视为鸿宝,犹“iliad”、“odyssey”二篇之于希腊也。此上向无译述,唯《华严疏钞》中有云:《婆罗多书》、《罗摩延书》,是其名称。二诗于欧土早有译本,《婆罗多书》以梵土哆君所译最当,英儒马格斯牟勒(maxmuller)序而行之,有见虎一文之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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迦梨陀娑(kalidasa),梵土诗圣也,英吉利骚坛推之为“莎士比亚”。读其剧曲《沙恭达罗》(“sakoona”),可以觇其流露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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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恭达罗》英文译本有二:一、williamjones译;一、moniermonier—williams译。犹《起信论》有梁、唐二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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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诃婆罗多》、《罗摩延》二篇,成于吾国商时。篇中已有“支那”国号,近人妄谓“支那”为“秦”字转音,岂其然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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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度古代诗人好以莲花喻所欢,犹苏格兰诗人之“redredrose”,余译为《炯炯赤蔷薇》五古一首,载《潮音集》。
波斯昔时才子盛以蔷薇代意中人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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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涉江采芙蓉”,“芙蓉”当译lous,或曰waerlily,非也。英人每译作hibiscus,成木芙蓉矣!木芙蓉梵音“钵磨波帝”,日中王夫人取此花为小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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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土莲花仅红、白二色,产印度者,金、黄、蓝、紫诸色俱备,唯粉白者昼开夜合,花瓣可餐。诸花较中土产大数倍,有异香,《经》云“芬陀利花”是已。
梵语,人间红莲花之上者曰“波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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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土古代诗人恒言:“手热证痴情中沸。”沙士比亦有句云:“givemeyourhand:hishandismois,mydyho,ho,andmois”(见“ohello,aciiiscene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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伽摩(kama)者,印度情爱尊天,貌极端美,额上有金书,字迹不可辨。手持弓,以蔗干为之,蜜蜂联比而成弦。又持五矢,矢尖饰以同心花,谓得从五觉贯入心坎。腰间系囊二,用麻布制之,实以凌零香屑。其旂画海妖状,相传尊天曾镇海妖云。余随婆罗门大德行次摩俱罗山,于散陀那古庙得瞻礼一通。散陀那者,译言“流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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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淮青溪上有张丽华小祠,不知何代初建,至今圯迹犹存。新城王士祯有诗云:“璧月依然琼树枯,玉容犹似忆黄奴。过江青盖无消息,寂寞青溪伴小姑。”二十八字,可称吊古杰作。《后庭花》唱乐,天下事已非,当年风景,亦祸苍生之尤者耳。
儆告十方佛弟子启
自迦叶腾东流象法,迄今千八百年。由汉至唐,风流向盛;两宋以降,转益衰微。今日乃有毁坏招提改建学堂之事。窃闻海内白衣长者,提倡僧学,略有数人。以此抵制宰官,宁非利器!然犹有未慊者,法门败坏,不在外缘而在内因。今兹戒律清严、禅观坚定者,诚有其人。而皆僻处茅庵,不遑僧次。自余兰若,惟有金山、高旻、宝华、归元,人无异议。其他刹土,率与城市相连,一近俗居,染污便起。或有裸居茶肆,拈赌骨牌,聚观优戏,钩牵母邑。碎杂小寺,时闻其风。丛林轨范虽存,已多弛缓。不事奢摩静虑,而惟终日安居;不闻说法讲经,而务为人礼忏。嘱累正法,则专计资财(此弊广东最甚。其余虽少,亦不求行证,惟取长于世法而已)。争取缕衣,则横生矛戟。驰情于供养,役形于利衰。为人轻贱,亦已宜矣。复有趋逐炎凉,情钟势耀。诡云护法,须赖人王。相彼染心,实为利己。既无益于正教,而适为人鄙夷。此之殃咎,实由自取。详夫礼忏之法,虽起佛门。要为广说四谛八正道等,令自开悟。岂须广建坛场,聚徒讽诵?
昔迦王虐杀安息国人,自知灭后当堕地狱。马鸣菩萨,以八地圣僧为之礼忏;但得罪障微薄,尚堕龙身,岂况六通未具,四禅犹缺;唐持梵呗,何补秋毫?此方志公智者,虽作忏仪,本是菩萨化身,能以圆音利物。若在凡僧,何益之有?云栖广作忏法,蔓延至今。徒误正修,以资利养。流毒沙门,其祸至烈。至于禅宗,本无忏法。而今亦相率崇效,非宜深戒者乎!应赴之说,古未之闻。昔白起为秦将,坑长平降卒四十万,死入地狱。至梁武帝时,致梦于帝,乞所以救拔之方。帝觉,求诸志公。公曰:“闻《大藏》中有《水陆仪文》一卷,若得之,如法行持,可以济拔。”于是集天下高僧,建水陆道场七昼夜,凡一切善法所应行者悉行之。一时名僧咸赴其请,应赴之法自此始。昔佛在世时,为法施生,以法教化众生。人间天上,莫不以五时八教次第调停而成熟之。迨佛灭度后,阿难等结集三藏流通法宝。至汉明帝时,佛法始入震旦。唐宋以后,渐入浇离。取为衣食之资,将作贩卖之具。嗟夫!异哉!自既未度,焉能度人?譬如从井救人,二俱陷溺。
且施者,与而不取之谓。今我以法与人,人以财与我,是谓贸易,云何称施?况本无法与人,徒资口给耶?纵有虔诚之功,不赎贪求之过。若复苟且将事,以希利养,是谓盗施主物,又谓之负债用;律有明文、呵责非细。不坐铁床、饮洋铜者,无有是处。付法藏者,本以僧众宏多,须入纲纪。在昔双林示灭,迦叶犹在叶波过七日已,乃闻音耗,自念如来曾以袈裟衲衣施我,圣利满足,与佛无异,当护正法(《善见律毗婆沙》第一)。此岂明有付法之文?正以耆年有德,众望所归故也。此土天台一宗,自谓直接龙树,而授受相隔,事异亲依。禅宗虽有传灯,然自六祖灭后,已无转付衣钵之事。若计内证,则得法者或如竹林竿蔗,岂必局在一人?若计俗情,则衣钵所留,争端即起,悬丝示戒,著在禅书。然则法藏所归,宜令学徒公选。
必若闻修有缺,未妨兼请他僧(惟不可令宰官居士与闻选事,以所选必深于世法者故)。何取密示传承,致生诤讼,营求嗣法,不护讥嫌?若尔者,与俗士应举求官何异?而得称为上人哉!王者护法之事,虽起古初,印度四姓有分,婆罗门夙为贵种,主持宗教,尊为王家。刹利种人,宜多愤嫉。佛以净饭王子,为天人师。帝王归命,本以同气相求,自然翕合。即实而寻,为仁由己;出其言善,则千里应之。岂待王者归依,方能弘法?此土传法之初,诚资世主;终由士民崇信,方得流行。唐时虽重羽流,而瞿昙之尊,卒逾老子。三武虽尝灭法,而奕世之后,事得再兴。吾宗苟有龙象,彼帝王焉能为损益哉?顷者,日本僧徒,咸指板桓退助(日本勋臣,创议废佛法也者),以为佛敌,其实百万哑羊,娶妻食肉,深著世法,堕废律仪。纵无板垣,彼僧自当为人轻蔑。不自克责,于人何尤!吾士诸德,犹有戒香。不务勇猛精进,以弘正法,而欲攀援显贵,藉为屏墙,何其左矣?
夫世尊制法,“王”、“贼”并称。周武帝初年信佛,道安说法,令帝席地听之,与设食会餐,帝自辞曰:“法师不宜与贼臣同席。”即敕将去(见宣律师《续高僧传》)。此则“王”、“贼”同言,末世犹知其义。至于法门拜俗,礼所宜绝。远公已来,持之久矣。宋世始有称臣之法,清代遂隆拜帝之仪。斯皆僧众自污,非他能强。及至今日,宰官当前,跪拜惟谨,檀施在目,归命为依。乃至刊《同戒录》者,有戒元、戒魁等名。依附俗科,尤可鄙笑。夫儒俗逸民,尚有不臣天子;白莲邪教,且能睥睨贵游。何意圣教衰微,反出二流之下!近世基督教救世军有布斯者,自称法将,随俗利人,虽小善未圆,而众望斯集。一谒英皇,遂招物议。以彼人天小教,犹当清净自持。岂有无上正觉之宗,而可枉自卑屈?且法之兴废,视乎人材。枉法求存,虽存犹灭。仁者弘教,当视势利如火坑矣。然则佛门戒范,虽有多途,今者对治之方,宜断三事:一者礼忏,二者付法,三者趋炎。第一断者,无贩法名;第二断者,无诤讼名;第三断者,无猥鄙名。能行斯义,庶我薄伽梵教,无泯将来。
若欲绍隆佛法,则有自利、利他二门要之悉以义解为本。欲得义解,必持经论。今者缩版《藏经》,现在日本(全藏只须一百七十余元)。寺置一函,其费无几(今人多喜往柏林寺奏请《龙藏》,较其所费三十倍于缩版《藏经》。王家赐藏,无过尘世虚荣,何益佛事?若欲籍为护符,求免封闭,亦不可得。日本缩版印行已二十年,而购求者殊少,固知其意在彼不在此也。思之真堪堕泪)。金陵扬州亦有流通印本,取携既易,为益弘多。念诸大德,固应计度及此。然以近世度僧,既太率易,有未知文字而具授菩萨戒者(此不得以六祖藉口)。是故建立僧学,事为至急。详邬波柁耶之名(译义为亲教师),亦以泛唤“博士”,西方或云“乌社”,此土遂有“和上”之名(见《南海寄归传》三)。是和上者,本以教授经论为事。《慈恩传》述那烂陀寺诸僧,以通经多寡为高下。此则建置精舍,本为学人讲诵之区,若专求止观者,冢间林下,亦得自如,即不烦设寺矣。乃若保持琳宫,坐资寺产,逸居无教,等于惰民。如成都昭觉寺僧,资财百万,厚自营生,卒为宰官掊收。此之执吝,欲何为耶?
第一章苏曼殊杂文(2)(4)
尔来东南各寺宇,间设学堂,是宜遍及神州以合立寺之义,然助成其事者,多在士人。或乃随逐时趋,不求实用。向闻杭州僧学,乃教英文。夫沙门入校,趣于解经。欲解经者,即须先习汉文为本。晋、唐翻经诸师,多通字学,至今《一切经音义》、《止观辅行传》诸书,尚为儒人所宝,经文典则(远过欧、曾、王、苏之文),非先审儒书文义,未易深通。唐以前书,是宜观览,宋以后书,除理学外,无庸涉猎。亦如印度诸僧,必晓吠陀之学。俗人干禄,可以不识汉文。沙门解经,岂得昧于句义?如欲兼明异语,正可讲及梵书,何须遽习英文,虚捐岁月?往者悉昙章义,略记音声。非独“八转”(八转声即八格)、“十罗”(十伽罗声即十时),绝无解说。名词物号,亦不一存。此但持咒之资,无以了知文义。然则名身句身,必应穷了。念昔奘公未出以前,罗什诸师,译语或多影略。是须明习梵文,校其元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