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柯南·道尔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8 04:01
|本章字节:12864字
“我之前放在那里的煤气灯还亮着,我那不成器的孩子只穿着衬衫和裤子,站在灯边,手里正拿着那顶皇冠。他似乎正用尽全力来扳它,也可以说是在拗它。听到我的呼喊,他吓得手一松,皇冠便掉到了地上。他的脸如死人一样苍白。我一把将皇冠抢到手里,发现上面的一个金质边角处的三块绿玉不见了。
“‘你这个卑鄙的恶棍!’我已经被气得半死。‘你将它弄坏了!你把我与全家人的脸都丢尽了!你偷走的那几块宝石弄到哪去了?’
“‘偷?!’他大喊起来。
“‘是的,你这个无耻的贼!’我大吼道,用力摇晃着他的肩膀。
“‘没丢什么,不可能丢掉了什么。’他说。
“‘这里已经有三块绿玉消失了。你是知道它们现在在哪儿的。你难道要我说你不但是贼,并且还是骗子吗?我刚才不是看见你正试图扳下另外一块绿玉吗?’
“‘你骂我骂够了没有?’他喊道,‘我再也无法忍受了。既然你大肆侮辱我,诽谤我,那我就不再解释这件事了。明天早上我就离开这里,自谋生路。’
“‘你必定会被警察抓住的!’我已经被气得丧失了理智,疯狂地叫喊,‘这件事我必定会追查到底!’
“那你休想从我这儿得知任何情况。’我没想到他会一反常态如此激动,‘如果你想报警,那么就让警察过来搜查好了!’
“此时由于我的怒吼,全家都被惊动了。玛丽率先冲进我的房间,看到了那顶皇冠与阿瑟的神情,她就立即猜出了所有情况,她立即发出一声尖叫,随后昏倒在地。我立刻让女佣报警,请他们立即赶来进行调查。当一位巡官与一位警士赶到家里时,阿瑟将双臂交叉,悻悻地站在那里,问我是否准备控告他犯有偷窃罪。我告诉他这顶受损的皇冠属于国宝,也就是说本案并非私事,而是公众案件。我只能决定一切都依法处理。
“他说:‘那么至少你不会立即让警察逮捕我吧。假如我可以离开这个房间5分钟,对你我二人都有益处。’
“‘那样的话,你就会立即逃之夭夭,或者把偷到的东西藏起来。’我说。这时我意识到我的处境是何等可怕,我恳求阿瑟要注意到,这件事不但影响到我,而且还有一位比我尊贵得多的人也正陷入危机当中,这很可能会是一件震惊全国的大丑闻。不过他也许能使这一切不会发生,只要他告诉我找到那三块失踪绿玉的办法就行。
“‘你也应该重视这件事,’我说,‘你可是在犯罪现场被抓个现行的,却拒不承认,这样会使你罪加一等,如果你现在还想作出补救的话,就立即把隐藏绿玉的地方告诉我们,那样或许能够得到宽恕,并且尽释前嫌。’
“‘把你的那种宽恕留给那些向你祈求宽恕的人吧。’他轻蔑地笑着回答,转身走开了。我没想到他已经顽固到了无可救药的程度。没有办法,只好把巡官叫来将他看管起来,立刻对房间进行了全面搜查,包括他身上,他所住的房间与屋里所有他可能藏匿宝石的地方都被仔细搜查了一遍,但一无所获。尽管我们用上了一切劝诱与威吓的方法,但他还是拒绝透露任何信息。今早他已经被关进了牢房。而我在警局完成了所有的相关手续后,便匆忙赶到这里,希望借助你的出色本领来破解本案。警察已经承认他们目前毫无头绪。你在办理本案的过程中的所有花费,都由我来承担,而且我目前悬赏一千英镑。上帝啊,我该如何是好?一夜之间我就丧失了我全部的信誉、宝石与我的独生子。啊!我该怎么办呢?”
他两手抱头,全身不住颤抖,不断地自言自语,就像是一个无助到极点的孩子。
歇洛克·福尔摩斯沉默了几分钟,紧皱眉头,凝视着炉火。
“你平时会接待许多客人吗?”他问。
“都是我的合伙人及其家眷,偶尔也会有阿瑟的朋友上门。乔治·伯恩韦尔最近也曾来过几次。我想这就是所有的人了。”
“你经常外出参加社交活动吗?”
“阿瑟经常参加。玛丽与我习惯待在家里。我们俩都不想出去。”
“对于一个年轻姑娘而言,这似乎很罕见啊!”
“她天性恬静。另外她已经不算年轻,已经年满二十四岁了。”
“这件事情,如你所说,似乎也令她大为震惊。”
“极其震惊!她或许要比我更震惊。”
“你们二人都认为你儿子有罪吗?”
“这还有什么可值得怀疑的呢,因为我亲眼目睹他拿着皇冠。”
“我并不认为这就是确凿的证据。皇冠的其他部分损坏了吗?”
“嗯,它被拗变形了。”
“那么你是否想到过当时阿瑟也许正试图将它恢复原状?”
“上帝会保佑你的!你正在尽全力帮助他和我,但这个任务实在太艰巨了。他究竟在那里想做些什么?假如他确实是无辜的,他为什么又不肯说明真相呢?”
“正是如此。假如他就是贼的话,他为什么不索性编造一个谎言?他现在保持沉默的做法,我认为有两种可能,这案子当中也有几个很奇怪的地方。对于将你惊醒的声音,警察是如何解释的?”
“他们认为也许是阿瑟关上他房门时发出的声音。”
“说得好像是那么回事呢!就好像一个存心想偷窃的人非要大声关门来把全家都吵醒不可。好吧,那他们如何解释那些宝石的失踪呢?”
“他们现在还在继续敲打地板,搜查家具,希望能找到它们。”
“他们有没有考虑到房子之外看看?”
“考虑了,他们干劲很足,把整个花园都已经详细搜查过了。”
“事到如今,我亲爱的先生,”福尔摩斯说,“这不是已经很明确地告诉你,此事要比您与警察所想的复杂得多吗?在你们看来,这只是一桩非常明确而简单的案件,但我认为这案件却相当复杂。现在来看看你们是如何分析整个事件的,你认为在半夜里,你儿子悄悄起床,冒着极大风险,来到你的起居室,撬开你的柜子,拿出那顶皇冠,费了很大力气从上面扳下一部分,再跑到某一个隐秘的地方,将三块绿宝石用其他人都难以发觉的巧妙方法藏了起来,然后带着剩下的三十六块绿宝石回到你的起居室,同时冒着随时被人抓住的巨大风险。现在我问你,你觉得这个分析可靠吗?”
“但就目前的情形来看,还能做出怎样的分析呢?”这位银行家露出很失望的神情嚷着,“假如他并没有做坏事,那他为何不试图把这一切解释清楚呢?”
“这正是我们将要进行的工作,将整件事弄清楚。”福尔摩斯答道,“所以现在假如你愿意的话,霍尔德先生,我们就一起去你家一趟,用一小时的时间来更仔细地查看一下。”
我的朋友坚持让我与他们一起去现场,正好我也非常想去那里看看,因为我已经被这个案件激起了相当大的好奇心与同情心。在这位银行家的儿子到底有没有犯罪这一点上,我与那位不幸的父亲一样,都认为目前的判断是毋庸置疑的,但是我依然对福尔摩斯的推理能力有十足的信心,因此觉得既然他对目前大家的分析不满意,那么就必然有某种理由表明本案还存在转机。在旅程中,福尔摩斯始终一言不发,下巴贴在胸口上,将帽子拉下来挡住了眼睛,沉浸在思考当中。我们的委托人,因为重新感到了希望,于是也鼓起了一些新的勇气与信心,他甚至开始略显凌乱地与我聊起了一些其他业务上的事情。坐了一阵儿火车,再走了一段路,我们抵达了这位银行家居住的、算不上很豪华的费尔班寓所。
费尔班是一所规模相当大的,用白石砌成的房子,离马路的距离略有些远。一条双行车道沿着一块覆盖有积雪的草坪直通向紧闭着的大门。右侧有一小丛灌木,栽种在一条狭窄的、两侧竖立着小树篱的小径两边,这条小径从路口一直蜿蜒到厨房门前,成为小贩们的通道。在左侧还有一条小路通往马厩,这条小道并不在庭院内,而是一条行人不多的公用马路。福尔摩斯让我们站在门口,他自己缓缓地绕整幢房子一周,走过屋前,沿着那条小贩们行走的小道行进,再绕到花园后面,步入通往马厩的小道。他来回走了不短的时间,霍尔德先生与我索性进了屋,在餐厅的壁炉前等他。当我们正默默地对坐时,房门被推开了,一位年轻的女士走进来。她身高中等偏上,身材苗条,有着漆黑的头发与眼睛,在她那很苍白的皮肤衬托下,似乎显得分外显眼。我几乎从未见过脸色如此苍白的人。她的嘴唇也似乎是没有血色的,她的眼睛却由于哭泣而红肿起来。她静悄悄地走来,让我觉得她所承受的痛苦更甚于银行家,因为她显然是一位有着极强个性,并且自制力很强的女性,这就让她显得更加引人注目。她没有顾及我,直接走到她叔父面前,以女性的柔情抚摸着他的头。
“你已经请求将阿瑟释放了,对吗?”她问。
“没有,还没有,我的姑娘,这件事是无论如何都要追查到底的。”
“但是我绝对相信他是无罪的。你明白女人的本能是怎么回事。我知道他并没做错事,这样严厉地惩罚他,你日后一定会后悔的。”
“那么,倘若他确实无辜的话,他为什么始终保持沉默呢?”
“谁知道呢?也许他是由于你如此猜疑他而感到恼怒吧。”
“我怎么能不去怀疑他呢?当时我的确亲眼看见他手拿皇冠。”
“唉,他只是将它捡起来看看而已。相信我吧!他绝对是无辜的。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不要继续追究了。如果亲爱的阿瑟被抓进了监狱,那会是多可怕的事啊!”
“我找不回绿玉是绝不会罢休的——绝不!玛丽,你与阿瑟之间的感情让你看不出这件事会给我带来的灾难性后果。我绝对不能不追究,我已经从伦敦请了一位侦探先生来更深入地调查本案。”
“是这位先生吗?”她转身看着我问。
“不,是这位先生的朋友。他现在正在查看整个庄园。目前正在查看马厩附近的那条小道。”
“马厩旁的那条小道?”她的眉毛不禁向上一挑,“他能在那个地方找到什么?哦,我想这就是那位先生吧。我相信先生一定可以证明我的堂兄阿瑟确实是无辜的吧。”
“是的,我完全认同你的看法,并且我可以与你一起来证实这一点。”福尔摩斯一边回答,一边在擦鞋垫上把脚下的积雪蹭掉,“我想我正在极为荣幸地与玛丽·霍尔德小姐谈话,我能否问你几个问题?”
“当然可以,先生,假如这对澄清本案会有所帮助的话。”
“昨天夜里你听到了什么声音吗?”
“没有,直到我叔父开始大喊起来,我听到后才赶来的。”
“你昨晚将门窗都关严了,但是否将所有窗户都闩上了呢?”
“是的,都闩上了。”
“今早这些窗户是否还依然闩着?”
“都还闩着。”
“你们这儿有个女仆,她还有个情人吧?我听说你昨晚曾告诉你叔叔,说她出去与情人约会了?”
“的确如此,她就是在客厅里干活的女佣,她可能听见了叔叔介绍皇冠的话。”
“我知道了,你认为她也许出去将此事告知了她的情人,而他们俩也许开始处心积虑地盗窃皇冠。”
“但这些空洞无用的猜想解决不了问题。”银行家不耐烦地喊了起来,“我不是已经说过我当时亲眼看到阿瑟手拿那顶皇冠吗?”
“别急,霍尔德先生。我们必须追问清楚这件事。霍尔德小姐,对于那个女仆,我想你是亲眼看到她从厨房门附近回来的,对吗?”
“对,当我前去查看那扇门是否闩好时,见她悄悄溜进来。我也看到了那个男人站在暗处。”
“你知道他是谁吗?”
“噢,我认识他!他是帮我们运送蔬菜的商贩,名叫弗朗西斯·普罗斯珀。”
福尔摩斯说:“他站在门的左边,也就是远离需要进门的路上?”
“对,确实如此。”
“他还是一位安装有木头假肢的人?”
这位年轻小姐的那双拥有丰富感情的黑眼睛中突然显露出一点害怕。“怎么会这样?你难道是位魔术师吗,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她当时是面露微笑的。但福尔摩斯并没有去回应对方的笑容。
“我很想现在就去楼上一趟。”福尔摩斯说,“我很可能过一会儿还会去房子外边走一趟,也许我在上楼前最好再查看一下楼下的窗户。”
他迅速从一扇扇窗户前走过,只是在那扇可以从大厅向外眺望马厩小道的大窗户前停了一下。他打开那扇窗户,以随身携带的高倍放大镜很仔细地检查了一遍窗台。最后他说:“现在让我们上楼看看吧。”
银行家的起居室是一间陈设很简朴的,不算大的房间,地上铺有一块灰色地毯,放置着一个大柜橱与一面长镜子。福尔摩斯先来到大柜橱前,仔细查看着上面的锁。
“用哪一把钥匙打开这锁的?”他问。
“就如我儿子之前所说的,是用那把开启贮藏室食品橱的钥匙。”
“它现在还在你这儿吗?”
“就是那把放在梳妆台上的钥匙。”
福尔摩斯拿起钥匙打开了大柜橱。
“这是一把开启时不会发出声音的锁,”他说,“难怪开锁时没吵醒你。这只盒子我想就是装皇冠的那个吧。我们必须要检查一下。”他打开盒子,取出皇冠放到桌子上。这是一件异常华丽的珠宝工艺品,那三十六块绿玉是我此生从未见过的最华美的宝石。皇冠的一侧出现了一道裂痕,一角上的三块绿玉不见了。
福尔摩斯说:“现在,霍尔德先生,这个边角与那些丢失的绿玉边角是对称的。我请你尝试一下能否将其掰变形。”
银行家惶恐地后退着。他说:“我连做梦都不敢去掰它。”
“那么由我来试试,”福尔摩斯猛然用尽全力去掰它,但却纹丝没动。“我觉察出它略有些松动,”他说,“尽管我的手指很有力,但要想掰开它也要大费周章。一位普通人是无法掰开它的。好了,霍尔德先生,倘若我真的掰弯它,会出现什么情况呢?那肯定会发出非常响的声音,甚至不亚于枪响。你敢说所有的这一切仅仅发生在离你床榻旁几码的地方,而你却没听到任何声音吗?”
“我什么都不敢想,也没看出任何问题来。”
“但事情已经越来越清晰了。你怎么看,霍尔德小姐?”
“我承认我与叔叔一样,都感到困惑不解。”
“当你发现你儿子时,他穿鞋或拖鞋了,对吗?”
“除了裤子与衬衫以外,他没穿其他衣物。”
“谢谢。我们从这次询问中受益匪浅,相当幸运,如果我们还是不能弄清真相的话,那就完全是我个人的过错了。霍尔德先生,请允许我再一次到外面调查。”
他依然要求独自一人出去查看,因为他认为人多的话,会留下一些不必要的脚印,可能会给调查工作造成困难。他查看了有一个多小时,最后进屋时他双脚满是积雪,而他的脸上依然带着神秘莫测的表情。
“我想我已经查看了我所希望查看的所有地方,霍尔德先生,”他说,“我想现在我应该回到我家去,这是我能对你做的最好的事情。”
“但那些绿玉呢,福尔摩斯先生,它们现在在哪里?”
“我还不确定。”
“那我恐怕永远找不到它们了!”这位银行家焦虑地大叫道,“还有我儿子呢?你不是说他是无辜的吗?”
“我现在依然这样认为。”
“我的上帝啊,昨天夜里他又在我屋里搞什么鬼名堂?”
“倘若你在明天上午九点到十点钟之间,来到贝克街我的住所,我将会非常高兴地尽我所能将事情说清楚。你已经把本案全权交给我处理,那么是否只要我能找回绿玉,我就可以自由支配一切财力与物力?”
“只要能将它们找回,我宁愿散尽家财。”
“很好,我会在明天上午之前查清此事。再见!我也许会在傍晚之前再来一次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