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心思(三)

作者:尼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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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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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0: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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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5072字

保镖和码头的管事人们一起围上来了,张罗着要去请医生进医院,陆克渊摆了摆手,让他们各归其位,然后向希灵伸出一只手:“走,回家!”


希灵看了他一眼,抬手搭上了他的手掌。此刻她看起来比他更恐怖,因为她满头满脸都是血点子,而他外面那件黑呢子大衣不显血迹。希灵记得他是被那刺客扎了一刀的,可现在看过去,又瞧不出他是否真受了伤。他领着她向前走,一步一步走得挺稳当,只是到了那顶滑顶泥泞的地方,他没有回过身来,用胳膊把她夹过去。


上了汽车之后,他向后一靠,低声说道:“开英租界。”


然后扭头看了希灵一眼,他依然握着她的手没有放。


汽车驶向了希灵最为熟悉的那一处陆公馆,并且直接开进了院子里。大门随即被仆人关闭,希灵推开车门,想要拉陆克渊下汽车,然而陆克渊横着挪了一下,随即毫无预兆的向旁一栽,他身后的座椅靠背露出来,表面已经被鲜血糊得没了本来颜色。


希灵面无表情,只张开嘴,轻轻的“呵”了一声。这一声,把她满腔的热气都呼出去了。


保镖和汽车夫围了上来,搀人的搀人打电话的打电话,七手八脚的把陆克渊抬进了楼内。希灵恍恍惚惚的跟着这些人,想要挤上去摸陆克渊一下,然而她的胳膊腿儿僵硬得不听了使唤。她全凭一口气支撑着,否则她也要像陆克渊那样,一头栽下去了。


很快的,医生来了,除了医生之外,一些陆克渊认识而希灵不认识的人,也闯进了楼内。希灵成了个小小的黑影子,站在客厅角落处,听那些人义愤填膺的大骂某人,看医生剪开陆克渊身上一层层的衣服,用棉花和纱布一遍又一遍擦拭他的鲜血。陆克渊的身体是年轻的,结结实实线条分明,皮肤是洁净的麦色,然而前胸后背、包括双臂,全都印着深深浅浅的疤痕。医生和一名中年男子窃窃私语,希灵和他们之间隔着一整座大客厅,然而通灵了一般,她能听清他们所有的对话。


陆克渊死不了,那医生说的,因为他在挨刀的一瞬间向前扑了一下,那刀子就没能深扎进他的肺里去。他那胳膊上也挨了一刀,依然只是皮肉伤。医生说完了话,在场的旁人一起点头,说陆克渊命大——有人叫他大哥,有人叫他老板,有人叫他先生,叫什么的都有。


陆克渊被那医生用绷带周身的缠裹了一番,披着一件衬衫趴在长沙发上,希灵听他低声说了一句话——说的是什么,她这回没听清,但那些人骤然一起庄重了,训练有素的退了出去。


等所有人都走了,陆克渊仰起头,对着角落里的希灵一招手。


希灵慢慢的走过去,在他面前蹲了下来。


陆克渊的脸上没了血色,连嘴唇都成了苍白,一双大眼睛也微微的有点凹陷,抬眼注视着希灵,他没有微笑,只很平淡的问道:“哭了?”


希灵抬手一抹眼睛,抹得手背上又有血又有泪,若不是陆克渊提醒,她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眼中有泪。


陆克渊又道:“上楼去洗洗吧,让人把你的衣服也洗一洗。”


希灵点了点头,默然的起身上楼去了。


片刻之后,希灵赤条条的站到了浴室镜子前。用湿毛巾用力擦拭了脸上干涸的血迹,她恶狠狠的,将自己擦成了口歪眼斜的模样。


其实直到不久之前,她刚感觉到了怕。比怕先来的,是怒。


有人要杀陆克渊,她怎么可能不怒?情绪瞬间失了控,那一刻她简直不是了她。那么沉重的斧子,放在平时她是连举都举不起来的,然而方才在码头,她如有神助的把它抡到了半空中。


刺客竟敢对着陆克渊捅刀子,她只有劈碎了他才解恨了!


希灵洗了个很彻底的澡,与此同时,仆人们也飞快的洗去了她那身衣服上的血点子,并且用熨斗把它熨了个八九成干。所以等她重新出现在陆克渊面前时,已经勉强恢复了旧貌。


陆克渊还趴在沙发上,于是她也重新蹲了下来。两只手扒在沙发边上,她把下巴抵上了手背。陆克渊扭过脸看她,看了片刻,伸手过去,用拇指蹭了蹭她脸上的雀斑。


希灵垂下浓密睫毛,一歪脑袋,用面颊贴了贴他的掌心。


“我没事。”陆克渊忽然说。


希灵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抬眼对着他答道:“没事就好。”


然后心照不宣似的,两人都安静了片刻。


最后,陆克渊说道:“你回去吧,想看我,明天再来看。”


说到这里,他虚弱的笑了一下:“这回我哪儿也去不了,你可以随时来看个够了。”


希灵忍不住也笑了一下:“你当我稀罕看你!”


陆克渊向外挥了挥手:“走吧,我也睡一觉。”


希灵回到家里时,容秀正抱着小耗子在楼下客厅里来回的走,一边走一边发牢骚:“真看出你们是亲爷儿俩了,一见我就要吃要喝,你更不是个东西,刚才喂你你不吃,现在我刚要歇歇,你又——”


话说到这里,她冷不防见希灵走了进来,吓得当即把后半截话咽了下去。而希灵失魂落魄的,也没留意她的言语。小耗子倒是口水横飞的“妈”了一声,也不知道他究竟叫的是谁。


容秀抱着小孩子走到希灵面前,仔细端详了她的面孔:“你怎么了?是不是冻着了?”


希灵摇了摇头,只说:“我不冷,我是累了。”


容秀没有得到关怀希灵的机会,因为希灵直接上楼钻进了卧室,并且反锁了房门。


关了电灯又拉拢窗帘,她把今天这一场历险记重新回忆了一遍,回忆的时候,她不叹息,也不微笑。


她当这是严肃的事情。人生难得一知己,太难得了,所以,应当严肃。


希灵睡了一觉,一觉醒来之后,她不管早晚,爬起来就向陆公馆打去了电话——也并没有直接和陆克渊交谈,在从仆人口中得知他依然活着之后,她就把电话挂断了。


披着厚厚的睡袍走在阴暗走廊里,她听见另一端的房内传出了白子灏的咳嗽声音。像是喝水呛着了,他只咳嗽了两声就止了住,咳嗽得还挺响亮,貌似中气十足。


该活着的都活着,她暂时没了心事,就从心底深处,把何养健又提了出来。


结果她早上刚想到他,他下午就又到了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