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最后，生命还能剩下什么？

除了那一点点没有凭证的柔情

妈妈蚊死了。

她衰老得如此迅速，吖吖只是出去飞了一小圈，再回来时，帆伊娜已经是另一个蚊了：干枯得像是草籽的空壳，只是轻轻动了一下身子，触须竟然断了。

可是，她又似乎舍不得睡去，不停地说不停地说，说的都是吖吖的爸爸蚊。

吖吖一直守在帆依娜身边，不由自主就会想起蛹蜕那天遇到的依依渺，她很害怕，不停地告诉自己：“妈妈蚊只是累了，休息一下就好了。”

帆伊娜好久都没有进食，吖吖捧来花蜜让她吸一点，她却像是没看见，继续用那干枯的嗓音回忆着：

“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停在草尖上，周围到处是蚊，飞来飞去，吵个不停，只有他，一动不动，要多骄傲就多骄傲，根本没把世界放在眼里。当时天已经黑了，月亮从光冰外射进来，照在他身上，只能看到一个暗影，可就这样，我就已经没办法再看别的男蚊了。吖吖，你知道吗？等天亮能看清他的时候，我被吓坏了——”

“嘤？怎么？”

“他太英俊了！你根本没法想象一个男蚊会英俊到那个地步！”帆伊娜暗淡的目光陡然明亮起来。

“嘤——真的吗？”

“妈妈蚊会骗你？你不知道有多少女蚊嫉妒你妈妈蚊呢，哼，我就是要让她们嫉妒。妈妈蚊现在当然很难看了，当时可是雪宫的蚊花，不然你爸爸蚊怎么会看上我？“

“你现在还是很好看。“吖吖安慰道。

“你不用骗我，我自己知道，反正你爸爸蚊现在也看不到。哎，他可能早就死了——那都是10天前的事情了——”帆伊娜悲伤起来。

“妈妈蚊，你累了，先休息一下。等休息好了再说，好不好？”

“傻吖吖，妈妈蚊睡过去就醒不来了——”

“不会的！”吖吖急道，眼泪却立刻涌了上来。

“嘤哈哈——”帆伊娜忽然笑起来：“你不知道你爸爸蚊还很傻呢！”

“吖？”吖吖偷偷抹掉了眼泪，尽力地笑着。

“他喜欢我，又不说，一直跟在蚊家后面，蚊家到哪儿他就到哪儿。我装作不知道，故意逗他，和别的男蚊说笑，你猜他怎么了？他飞过来，赶走别蚊，气哼哼地让我跟他走，我笑着问去哪儿，他说不知道。我说我为什么要跟你走，他急了，抓起我就飞。我叫，他不理；我挣扎，又挣不开，他抓得好紧——他绕着雪宫飞了一大圈，最后，就飞到这个金钟花芯里。

“他放下我，可还戒备着，生怕我逃走，我怎么可能逃？我就笑着看他。他问我笑什么？我说你把我带到这儿来想做什么？他害羞了，说不出话。我问他你是不是喜欢我，他气哼哼地应了一声，还是不说话。我说我也喜欢你，他又害羞了。我笑得更厉害了，他一生气，扑上来抱住我。我大叫你干什么，他还是不说话。

“后来，我当然不叫了，可是忍不住哭起来。他害怕了，忙放开我，问我怎么了。我哭得更厉害了、骂他放开我干什么？他慌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说蚊家是因为太高兴才哭的。他听了，更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说傻瓜你快抱住我啊，不然我就走了。他真的很傻，我都这样说了，他还是害怕，还是不敢靠近我。我能怎么办？只有反过来抱住他。这时他还在怕，还不敢动。我生气了，问他是不是嫌我丑。他忙说不是。我说那你为什么不抱住我。听了这话，他才又抱住了我，不过不敢再那么用力了。我说你用力一点嘛，他才用力抱紧了我——”

吖吖静静听着，眼泪又止不住流了下来。

“吖吖，你知道妈妈蚊最大的心愿是什么？”

“什么？”

“我很想知道他叫什么，看来永远都没有机会了。”

“？！”吖吖惊得说不出话来。

“我说我们在这儿一起唱歌一起飞舞，你还记得吧？”

“记得吖。”

“那是妈妈蚊在骗你。”

“？！”

“其实，我们既没有一起唱过歌，更没一起飞舞过。‘嘤啊嘤’的时候，我没有机会问他叫什么，‘嘤啊嘤’完了后，他马上飞走了，我到处找他，可是谁都没再见过他。所有蚊都不知道他从哪里来、到哪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