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景祥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3:44
|本章字节:11032字
一个月后的一天早上,狗胡氏从茅房里出来,就看见海娜花从狗娃子的屋子里出来了。
仇人想见,分外眼红。狗胡氏二话没说,一下就扑了过去。
寡妇见事不妙,拔腿就跑。她刚刚跑了两步,就被黑狗咬住了裤角。海娜花身子一闪,一个狗吃屎就摔倒了。
狗胡氏扑过去,骑在海娜花的身上,薅着头发,打起来。
狗胡氏一边打一边骂,打得身下的女人吱麻乱叫。叫声惊动了狗娃子村长。狗娃子村长从屋里跑出来,一把拉过了狗胡氏,两脚就踹到了狗胡氏的肚子上。狗胡氏惨叫了一声,嘴里就流出了血。
狗娃子村长下手太狠了,狗胡氏当时就昏过去了。
晚上的时候,黑狗把狗胡氏拽进了屋子,连背带扛地把狗胡氏弄到了炕上。
第二天早上,狗胡氏醒了。她的心口窝子一阵阵发疼。狗胡氏咬着牙坐起来,却闻到了一股香香的肉味。
原来,天麻麻亮的时候,黑狗就偷偷地溜出了院子。黑狗知道狗娃子村长有睡懒觉的习惯。黑狗来到胡麻爷家,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事情给胡麻爷说懂了。
胡麻爷肺都气炸了。他当时就要到狗娃子村长家去看女儿。
但被黑狗挡住了。胡麻爷知道黑狗挡他的原因,就哀声叹息地煮了一碗肉,连碗一块装在木桶里,让黑狗叼着走了。
狗胡氏在屋子里躺了三个月。黑狗就送了三个月的饭。黑狗还学会了点火,学会了烧开水。
三个月里,黑狗把狗胡氏伺候的周周道道。每天夜里,狗胡氏躺在炕上,黑狗就卧在她身边。黑狗整夜整夜地守着狗胡氏。
狗胡氏啥时候睁开眼睛,都看到黑狗睁着眼睛爱怜地看着她。
刚刚病倒的那几天里,狗胡氏不能下炕,尿尿拉屎都在炕上。
黑狗就叼来盆子,用头把盆子顶到狗胡氏的身子下面,完事了,黑狗就衔着盆子跑到外面去了。黑狗把脏东西倒掉,又把盆子衔到神海子里涮干净。啥时候,那个木盆子都是干净的。狗胡氏的衣服脏了,黑狗叼着衣服跑到神海子里去洗。黑狗下到水里,咬着衣服的一只袖子,在水里甩来甩去,就把衣服甩干净了。
这些事情,狗胡氏后来都知道了。
狗胡氏不断把黑狗和狗娃子相比较。越比较越觉得黑狗可爱。
狗胡氏在黑狗的伺候下,不但病好了,原来消瘦的身体也胖起来。狗胡氏又恢复了往日的精神。
病好后的狗胡氏完全变了个样子,就连对狗娃子的态度,她也来了个大转弯。狗胡氏在炕上躺了三个月,把一切都想透了。
她不想死了,她要活着,看着狗娃子先死。狗娃子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一定会报应。她一个妇道人家,和狗娃子明打明地干,她占不上便宜。还不如虚情假意地把狗娃子哄好。狗娃子对她不警惕了,她才能找机会下手。狗胡氏为她的这个想法,激动了好几天。黑狗见狗胡氏病好了,就又趴到地下睡去了。
狗胡氏开始出门了。狗胡氏见到狗娃子,主动打招呼。狗娃子村长开始不理狗胡氏。狗胡氏就村长村长地叫。狗胡氏还常常做了好饭,给狗娃子村长端过去。时间长了,狗娃子村长的狗脸绷不住了,就对狗胡氏的态度渐渐变了。
一天,狗娃子村长突然说,好长时间没回去了,回去看看你老子吧。狗胡氏半信半疑地看着狗娃子村长。狗娃子村长说,看啥,你不回去就算球了。
谢谢村长,回回回,谢谢村长。狗胡氏连连点头。
狗胡氏刚走出门,狗娃子村长喊道,回来。
狗胡氏退回来,脸上就罩上了霜。但她的脸一对着狗娃子村长,立刻就堆出了笑。狗胡氏说,咋了,不让去了?
谁说不让去,把黑狗带上。狗娃子说。
狗胡氏心里一阵暗喜。她知道狗娃子不放心,要派黑狗监视她。但狗娃子不知道,黑狗早已是她狗胡氏的狗了。好,太好了。
歪打正着。狗胡氏在心里暗暗地说。狗胡氏领着黑狗一身轻松地往她爹家走去。
狗胡氏不能不佩服黑狗。黑狗对狗胡氏所做的一切,都躲过了狗娃子村长的眼睛。
上次偷偷回家,狗胡氏不知道是谁告的状。黑狗认为是被打的那三条狗告的状。那次事情发生后,黑狗对狗娃子村长家的狗采取了恩威并重的方法。哪条狗不听话了,它就毫不留情地咬它个毛飞腿断。哪条狗听话了,它就弄上肉让那条狗吃。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理整顿,狗娃子村长家的狗就被黑狗彻底降服了。
狗娃子村长不在的时候,狗胡氏和黑狗干的所有事情,狗娃子村长回来后都不知道。
黑狗太会表演了。在狗娃子村长面前,黑狗俯首帖耳,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狗胡氏和狗娃子在一起的时候,黑狗就对狗胡氏爱理不睬,有时候还要狠狠地对着狗胡氏叫两声。狗娃子对此很满意。只要狗娃子村长不在,黑狗立刻就变成了另外一条狗,一条狗胡氏喜欢的狗。
要不是黑狗,狗胡氏都死了几次了。
黑狗救了狗胡氏的命,狗胡氏要好好谢黑狗。
狗胡氏一边想着事情,一边朝她爹家走着。狗胡氏想到了黑狗的很多好处,不由得停了下来。跟在狗胡氏身后的黑狗见狗胡氏停下来,它也停下来,抬头望着狗胡氏。
狗胡氏突然发现,黑狗原来是那么漂亮的一条狗。眼睛大大的,耳朵大大的,一身油亮的黑毛,闪着光。狗胡氏突然弯下腰,双手捧着狗头,深深地亲了一口。
狗胡氏在胡麻爷家待了一天。父女俩自然又哭了一场。
胡麻爷更老了,老得连走路都吃劲了。
狗胡氏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又把爹的衣服洗了。爹的被子黑油油的,狗胡氏也给拆洗了。
干完了所有家务,狗胡氏就回去了。狗胡氏不能不回去。她刚刚把狗娃子哄弄转了,不回去,狗娃子一定会生气。狗娃子脸上长着狗毛,说翻就翻。
狗胡氏回来后,狗娃子也没有说什么。
这天夜里,狗胡氏就把黑狗留在了屋子里。
狗胡氏睡在炕上,黑狗趴睡在地下。
整个夏天里,住在一个院子里的狗胡氏、狗娃子和黑狗也没有发生啥事情。
秋天很快就到了。一场秋风过后,天气骤然变冷了。到了晚上,冷气更重了。人钻进被子里,冷气飕飕地往被子里钻。狗胡氏冷得受不了了,就开始烧炕了。狗爷在的时候,在炕前盘了个锅头。夏天的时候,狗胡氏在另外一个锅头上做饭。天冷了,狗胡氏就在连炕的这个锅头上做饭。一天三顿饭,炕就热了。晚上睡到炕上,身子被炕烤得热热的,特别舒服。
天越来越冷。狗胡氏天天睡在热热的炕上,身体越来越热。
狗胡氏热了,就在睡梦中把被子蹬掉了。有一次,狗胡氏朦朦胧胧地觉得有人在动她。狗胡氏睁开眼睛。月光斜斜地从窗户上照进来。黑狗正咬着被角给她盖被子。狗胡氏眯着眼睛,静静地看着黑狗。黑狗给他盖好了被子,就跳下了炕,卧在了地下。黑狗四条腿圈在肚子下面,狗嘴也伸到了肚子下面,但黑狗的一只眼睛却斜斜地看上来。过了一阵子,黑狗就把眼睛闭上了。黑狗睡着了。狗胡氏脑子里突然闪过了一个念头。狗胡氏嘴角挂着笑,就把被子故意蹬掉了。狗胡氏眯缝着眼睛,看着黑狗。她刚刚把被子蹬掉,黑狗立刻睁开眼睛,起身跳上了炕,咬着被角,把被子拉到狗胡氏的身上。黑狗拉完了被子,还伸着两个前爪,把被子两边和脚下塞了塞,然后跳下炕,趴睡到原来的地方。
两滴凉凉的泪水从狗胡氏的眼角流出,滚落到枕头上。
狗胡氏想起了娘,她小的时候,娘每天晚上都搂着她睡。睡在娘的怀里,多幸福呀!她三岁的时候,娘就让她单独睡了。但是,每天晚上娘都要给她掖几次被子。
苦命呀苦命。她十几岁的时候,娘被土匪裹走了。娘呀,你在哪里?你还活着吗?狗胡氏的眼泪成串地流下来。
狗胡氏想起了爹。到神海子安家后,她和爹睡在一个屋子里,夏天的晚上,爹都要给她掖被子。她有时候被惊醒,就看见爹一边掖被子一边说,女娃子,好好睡吧。她嫁到狗家,一切一切的幸福都烟消云散了。痛苦劈头盖脸地向她涌来。她死了几次,都让黑狗救了。
黑狗好像睡着了。眼睛闭着,身上微微地抖着。
冷。已经是深秋天气,狗胡氏的炕是热的,但地下是冷的。
咋就没有想到,潮湿的地下是冷的?狗胡氏有些自责了。她睡在热热的炕上,黑狗睡在凉凉的地下,咋行呢?
黑狗救了她的命,黑狗让她恢复了生活的勇气,黑狗改变了她的生活环境。她病重不能动弹,躺在炕上的三个月里,黑狗跑出跑进地伺候她。黑狗给她送了三个月饭,狗娃子竟然不知道。
黑狗太聪明了,它不是一般的狗。它不是狗,它是人。
狗胡氏想到这里,突然翻身坐起。狗胡氏看到,黑狗也猛地把头抬起来看着她。狗胡氏喊道,黑狗,上来。黑狗就很听话地跳上了炕。狗胡氏说,地下太凉了,太潮了,从今以后,你就睡到炕上。黑狗就很听话地趴在了狗胡氏的身边。狗胡氏拍了拍狗头,就睡下了。
有一次,狗娃子把黑狗领到沙漠里去追黄羊,晚上没有回来。
狗胡氏就整晚上没有睡着觉。她的脑子里翻来覆去地闪着黑狗的影子。沙漠里有狼,黑狗是不是碰上狼群了?黑狗咬死过一条狼,和狼结下了仇。狼是最记仇的动物。黑狗碰上一两条狼不要紧,要碰上一群狗,黑狗就危险了。
天麻麻亮,狗胡氏就起来了。她站在院门口,不断向外张望着,一直到天大亮,狗胡氏也没有把黑狗等回来。狗胡氏生气了,扭身走进屋子,坐在炕上生闷气。这天早上,生了气的狗胡氏就没有吃早饭。
半中午的时候,黑狗才回来。黑狗给狗胡氏衔来了一只野鸡。
狗胡氏见黑狗进来,就扭身把背对着黑狗。黑狗也不吭声,叼着水桶就打水去了。黑狗把水叼回来,又叼来了一捆柴火。
狗胡氏再也忍不住了。狗胡氏走过去,踢了黑狗一脚,这一脚踢得很轻。狗胡氏骂道,一晚上不回来,也不报个信。我以为你让狼吃了。狗胡氏说着就蹲了下来。她双手捧着狗头,看到黑狗的耳朵上有伤,就心痛地说,看,看吧,又受伤了,疼不疼?
是不是碰上狼了?
黑狗摇摇头。
不是狼?那是啥?狗胡氏问。黑狗那么英勇,除了狼,谁还能伤它?狗胡氏想不通,狗胡氏想知道,狗胡氏就是想知道是啥伤了她心爱的黑狗。
黑狗把脊背往下伏了伏,学着猪的声音哼了几声。
狗胡氏立刻知道了。啥?你碰上野猪了?野猪有多大?是一个还是两个?它咋伤你的?对了,野猪的大獠牙像刀子一样,一定是野猪用牙伤了你。坏野猪,死野猪,可恨的野猪!狗胡氏叨叨着,眼里有了泪。狗胡氏舀了一盆水,认认真真地给黑狗洗了伤口,又在伤口上撒了一撮盐。撒盐的时候,黑狗吱咛地叫了一声。
狗胡氏心疼地说,叫啥叫?伤口上撒盐,能不疼吗?这叫消炎,你懂不懂?撒上盐,苍蝇不敢落,蛆虫不敢爬,伤口长得快。
连这点都不知道,你还是个……一年后,狗娃子村长老婆的肚子无端地大起来。
在一个凄风苦雨的夜里,狗娃子村长的老婆狗胡氏的西屋里突然传出了撕心裂肺的声音。
狗娃子村长被这凄惨的叫声惊醒了。他仔细听了听,便听出那是狗胡氏的声音。狗娃子村长翻起身来,又躺了下去。他和狗胡氏分居已经好长时间了。自从他把黑狗撵出屋子以后,狗胡氏再也没跟他闹过。
狗胡氏的惨叫声更大了,并且是一声接着一声。那是一种临死的、绝命的哭喊声。
狗娃子村长终于忍不住了,他披了衣裳,端着一盏清油灯来到西屋。狗娃子村长看到,狗胡氏满头满脸都是水,手捂着肚子在炕上打滚。她的两条腿上全都是血。
狗娃子村长见此情景,急忙放下清油灯,爬到炕上,按着狗胡氏大声地问,咋了?咋了?
狗胡氏不回答,只是一个劲地吼叫。直直叫到下半夜,狗胡氏就生下了一个人不人狗不狗的怪东西。
狗娃子村长的老婆生下这个人不人狗不狗的怪物后,下身的血像冲垮了坝的水一样喷出来,天麻麻亮的时候,狗胡氏大叫一声就咽气了。
第二天夜里,花母狗也生下了一个狗不狗人不人的怪物,但花母狗却一点事都没有。狗娃子村长不敢声张,偷偷地埋掉了两个怪物。草草地给老婆办了丧事。狗娃子村长给自己的女人办完了丧事后,就把那只黑公狗收拾了。
胡麻爷知道了女儿的事情后,觉得老脸没地方搁了,就一个蹦子跳到神海子里再也没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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