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苗军生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4:13
|本章字节:9884字
应该说作家是以唯物主义和现实主义的创作态度来进行文学创作,作家对人物心灵的刻画也是真实的。但像这样赤赤裸地描写一个从农村入伍的战士入伍前的心理原态,则无疑是揭疮疤。入伍以后的中士本来有了立功的机会,可是,隐藏在农民心底里或者说是农民与生俱来的善良又让中士一瞬间良心发现,他为因为他受到了公安机关处理的驻地农民父子(因偷部队的废旧钢丝)而感到了良心上的不安。遂做出了放弃立功入党提干,重新回到了生他养他的那片黄土地。回到故乡,当陈饼子的妹妹违约时,中士最终放弃了这门亲事。故事的结局基本符合一个退伍战士的真实心理状态,但作品中流露出的伤感落寞情绪却是显而易见的。特别要一提的是作品《和平寓言》,作者以这篇作为这篇集子的名字来命名,本身就说明了隐藏在作家头脑里的“和平寓言”意识。故事结构并不复杂。某集团军政治部龙干事是司、政、后三大机关公认的“秀才”,深受首长器重。年方三十,再有半年就可晋职少校正营,前程正一片锦绣。
龙干事虽然英俊潇洒,军营这个特殊的环境却不允许他有丝毫风流倜傥,人非草木,夫妻分居两地,龙干事甚至在梦中都会和妻子“亲热”一番。就在这时,龙干事遇到了一个匿名追求者的痴心爱恋。这个神秘的追求者连续以“今晚你一定来赴约!”和大大的一次叠加一次的感叹号来向年轻的上尉展开一种朦朦胧胧美丽的诱惑和进攻。愈是神秘便愈是美丽的,饱受军规约束的龙干事并非轻薄之辈,龙干事的感情世界也并非一片空白没有归属。处长的一句不经意的询问都会让龙干事疑心是否看透了自己的那点“心事”,和妻子的一次通话,妻子在电话那头的深情诉说又立刻让龙干事“良心发现”,去赴约的念头顷刻就会灰飞烟灭。十三封这样的匿名信和13个大大的感叹号都没能动摇上尉。因为上尉始终还在顽强地坚守着作为一名军人的道德操守和作为一个丈夫的道德底线。作为军人,我们会认为上尉是一个好军人,作为妻子,会为嫁给这样的丈夫感到庆幸。然而,在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龙干事最终决定赴约了,决定上尉赴约的因素,难道是这13封信中包含的来自神秘女人的太多的爱和怨吗?不是。
真正决定让龙干事在这么一个夜晚放纵一次自己的,恰恰是上演在龙干事身边的一连串烦心事击溃了龙干事的道德防线,组织处长把给军长写讲话稿的功劳据为己有,到胡营长找麻烦时又把责任推给了龙干事,看似正统的军长要求采取非正常手段把讲稿送《军事理论》杂志发表透出的庸俗气息,向上报教育材料时掺虚假数字的腐败气息、老军工的受训及大机关的缺乏人情味,都让他最后产生了这样的心理,“走开吧有营长,走开吧处长,走开吧首长,走开吧同仁战友们。走开吧战争与和平关系的新内涵。走开吧中级职称。走开吧出了问题你负全部责任。”“什么正营、少校、休假、规矩、纪律、胡营长、哲学事例、组织处长、早上出操”上尉都把他们一古脑地锁进宿舍,毫不犹豫地去赴约了。上尉遇到的这一连串的烦恼,这是和平年代军人的“和平寓言”:溶严肃和戏谑于一体,看似神圣其实充满滑稽,本身就充满了讽刺意义,说它是和平年代的“和平寓言”,并不过份。龙干事甚至想起了与军人身份极不相称的“南来北往走西东,看得浮生总是空,天也空来地也空,人生渺渺在其中”这样的叹世万空歌。
故事的结局出人所料,决心要放纵自己一次的龙干事坐市内的最后一辆班车来到赴约地点时,却发现这个赴约的地点根本就不存在。我们不得不认为是有人精心为龙干事编制了这样一篇“爱情寓言”,来自于神秘女人的神秘追求和爱恋原来是子虚乌有的一场戏弄。
它留给了龙干事这样一个悬念,戏弄我的人是谁?它同样也留给我们这样一个悬念,是谁戏弄了龙干事并不重要,可以肯定的就是龙干事的同事或战友,但是,这种百无聊赖的三番五次的戏弄岂不是本身就是对和平年代军人生活的一种讽刺?处于和平年代的军人难道只有用这种中学生才会有的方式来冲淡军营的平淡无奇吗?这才是值得我们去思索的。在另外一篇《悲哀》里,固然让人感到了军长做为一名职业军人的阳刚,可是却更强烈地让我们感受到表现在当代军人身上的萎琐和平庸。表现在军长这个职业军人一人身上的阳刚显得那么可笑可叹,将要退休的军长渴望用战争的方式来实现一个真正军人的价值,而他的部下竟没有一个愿意与他共赴沙场。这本身就是一件令军人这份职业令我们这支军队多么悲哀的事情。作者把的名字定名为悲哀,本身就包含着一种无奈。好战的军长最终被淘汰出局,安排退休了。这悲怆气氛会让血性的军人感到多么大的悲哀!
值得警惕的是:在军旅文学创作中,“农家军歌”与“和平寓言”决非闫连科一人所独有。有相当一部分军旅文学作品,都自觉或不自觉地陷入了“农家军歌”与“和平寓言”的咏叹中。在这些作品中,他们咏叹的是一代农村青年走出土地的人生道路的艰难,但从更深的层次上挖掘就不难发现,通过对农家子弟进入现代军营的坎坷际遇的抒写,已然昭示了这些军中人物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军人的困难。这个困难就给当前的军事文学创作提出了一个十分严峻的挑战,“即如何重新塑造与现代化进程相适应的当代中国军人艺术形象,如何重铸与军人品格相一致的当代中国军人的民族魂,并以此给军队的现代化建设提供一个精神的参照或导引。”(朱向前语)文学的发展应该与时代的发展相合拍。军事文学也应如此。新的时代应该有更多更新的军事文学作品问世。
高科技在军事领域的广泛运用,现代战争对军人素质的客观要求及军人面对现代战争的价值观、世界观的不断更新,都会为现代军事文学作品创作提供更为丰富的素材,从而为军事文学作品人物画廊塑造更多感人至深的艺术形象。我认为我们的军事文学作品有责任有义务从农家军歌与和平寓言的包围中解放出来。令人惊喜的是,一大批年轻的作家异军突起,写出了一部又一部震动军事文坛的军队作品。像柳建伟的《突出重围》、徐贵祥的《历史的天空》、郭富文的《战争目光》等。2000年《突出重围》被改编成电视剧在中央电视台黄金时段播出。其收视率之高,超出了人们的想象。这其实也反映了人们对军事题材创作实现突破的期望,也反映了人们需要这样不逃避战争至少说是不远离战争的文学作品的出现。《突出重围》无疑让军事题村的创作从“农家军歌”与“和平寓言”的包围中“突围”出来,它不仅让军界的高层人士开始从深层次上思考中国军队的前途发展命运,而且也让我们的军事文学创作柳暗花明。
我们为此而感到欣慰并深深期待着!
原载《南疆影视》杂志危急关头
我今年12岁,读小学四年级,是我们班的班长。
爸爸38岁,在我们这座城市里已经当了两年的县委书记,爸爸给我取名叫根壮。我的爷爷是一位老红军,人们都说长征过草地时他给毛主席站过岗、放过哨,不过,他后来做的最大官是老家农村的村长。
自从爸爸半年前的一天上班去后,我再也没有看到过爸爸了。我记得那天爸爸很少有地把我举起来亲了好长时间,胡子扎得我的脸好疼,爸爸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他总是忙,一个月不回家吃顿饭是常事。可是,他现在已经半年没回家了,我非常想爸爸。
这几天我放学回家,总是看到妈妈的眼睛红红的,妈妈脖子上漂亮的项链也不见了,憔悴的脸上再也不见一点脂粉,妈妈从前是很爱打扮的呀,尤其是爸爸当了县委书记之后。我向妈妈要爸爸,妈妈总是沉着脸说:“给你说过多少次了爸爸出差去了,小孩子别乱问,快做作业去。”
我不明白,我问我的爸爸怎么会是“乱问”,心想妈妈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这天晚上,我做完作业,假装躺在床上睡着了。妈妈一个人坐在空旷的客厅里发呆,屋子里静极了,只有墙上的挂钟“嘀嗒嘀嗒”在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分外碜人。最后,妈妈到阳台去了,我悄悄地从被窝里钻出来,只穿条小裤衩,蹑手蹑脚地跟了过去。
秋天的夜已经很冷了,我禁不住打了寒噤。我看见妈妈趴在阳台上身子一耸一耸地在抽泣。我从来没看到妈妈这么伤心过,是谁欺负妈妈了,是爸爸?不对呀,爸爸已经半年没有回过家了。是妈妈单位的叔叔阿姨吗?也不对呀,妈妈单位的叔叔阿姨包括他们经理每年春节都要拎着大包小包给爸爸妈妈拜年呢!妈妈的项链,还是他们经理送的呢!
第二天我去学校,上课的时候,我喊“起立”,坐在我前排的小丽怎么也不愿意站起来。小丽的妈妈是市电视台的节目主持人,是我们班同学公认的世界上最漂亮的妈妈。不知为什么,同学们背后都议论我爸和小丽的妈妈在谈恋爱呢!谈恋爱我懂,就是电视里抱着亲嘴的那种。我才不相信呢!肯定是他们在造谣,嫉妒我爸爸是县委书记,要么就是嫉妒我当班长,他们总是说我学习不是前三名,不能当班长。但有好几次爸爸开车来学校接我,我总是看到小丽妈妈也坐在车里面,她总是说顺便接小丽回家,可小丽从来没给过我好脸,好像我们家欠她家钱似的。
班主任王老师走过来,示意小丽起立,小丽忽然转过头来,冲着我喊:“别神气了,你爸爸再也当不了县委书记了,他是个大贪污犯马上要挨枪子了,昨天晚上我听我妈说的!”我的脑袋嗡地一下晕了,我冲过去对着小丽就是一拳。然后疯也似地跑出了教室。
大街上站满了警察。几个认识的警察叔叔见了我理都不理。我忽然一下子觉得世界是这么孤独可怕。妈妈站在学校门口。她是来接我的。她再也瞒不下去了,要带我去和爸爸见上最后一面。她说爸爸以后再也不会抱我了。我生平第一次有了这种感觉,爸爸不是一个好爸爸。
我和妈妈见到了爸爸。爸爸的双手、双脚都被铐着。爸爸原来红光满面的脸浮肿得怕人,头发长长的,我生平第一次害怕起爸爸来,我躲着他,直往妈妈的怀里钻。爸爸这时候靠近我,亲我的脸、胳膊、手。我看到大大的泪珠不断从爸爸的双眼里滚落下来。我抱着爸爸大哭起来。我哭着说:“爸爸,人家说你是贪污犯,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我再也不花你的钱不坐你的小车了”。我从爸爸的怀里挣脱,拉着他旁边的警察叔叔说:“叔叔求求你们放了我爸爸吧,我长大了会把爸爸贪污的钱还给你们,放了我爸爸吧!”但是,警察叔叔理都不理我。
危急关头,我想起了我爷爷。我爷爷是老红军,爷爷认识很多大官。我想起来,两年前,爷爷去世时,爸爸还是一位财政局局长。爷爷拉着爸爸和我的手说:“孩子,我留给你们一样东西,放在那张旧弹药箱改装的柜子第二个抽屉里,我没有留下万贯家财给你们,只留下这一样东西。但是,当你们遇到最大困难的时候,把它打开看看。”说完,爷爷就咽气了。
爷爷患的是老年综合症,有时候略显痴呆,爸爸只当是爷爷病中说的胡话,也没放在心上。也难怪,我爸爸后来好像一直没遇到过什么困难和麻烦,从局长干到县委书记,爸爸坐的车是越来越好,我们家的房子是越来越漂亮,爸爸认识的阿姨好像越来越年轻漂亮……爷爷死的时候,爸爸给他换衣服,我看到了爷爷有满身伤疤。爷爷活着的时候,经常戴上红领巾到我们学校里讲长征中“遵义会议”的故事,开头几句,总是“危急关头,毛主席召开了遵义会议,挽救了党,挽救了红军”,听得同学们耳朵都生了茧,同学们一见到我就说:“危急关头”的孙子来啦!
我相信爷爷是真正的老红军。爷爷全身的伤疤可以作证。可是,爷爷一辈子做的最大官就是村长,便有人说爷爷是假红军,要不怎么才做那么大的一点官。我也问过爷爷,可爷爷总是笑着不回答我。
我挣脱爸爸妈妈,向家中狂奔,我对爸爸喊:“爸爸你等着我,我会来救你的。”我想爷爷一定认识很多大官,爷爷放的肯定是大官的信,要不就是什么宝物,可以救我爸爸的性命。我跑到爷爷住的房子里,拉开了布满灰尘的抽屉,一个油布包正安静地躺在那里,我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样抓住它,撕开第一层,是一层蓝布包着,再撕开第二层,仍然什么也没有发现,撕开第三层,我看到了鲜红的绸子包着的竟是一张“红军证”!血红血红的红军证,一把镰刀和锤子交叉在一起的图案,依然是那么清晰。
这时候,我就听到了外面一声清脆的枪响……
原载《舟山日报》、《舟山纪检监察》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