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3)

作者:徐志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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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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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4: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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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1576字

国民政府从持久抗战考虑,为减轻民众负担,停止捐募,决定从9月1日开始,发行救国公债5万万元,并颁布了奖励办法。劝募总会设于上海,杜月笙为常委兼任上海市民劝募总队总队长,下设16个分队,仅一个多月时间,共劝募认购救国公债5000多万元,筹募救国捐134028万(内各种存款及有奖储蓄计一万零六百五十五元五角四分)、银角4499角,还有宝银、港币、广东双毫、公债、英镑、美金、法币、日元等等,金银物品14558件。


这是仅一个多月的劝募数字。上海人民的抗战热心感动了中央政府,财政部于9月4日电复上海市各界抗敌后援会,批准将汇给军事委员会的全部救国捐款凭收据换成救国公债,变捐赠为投资,仍可收回本利。为自己增加储蓄,为国家增厚力量的新政策激发起更加热烈地购买救国公债的浪潮。


冒着炮火,杜月笙、王晓籁、钱新之、宋子良等抗敌后援会成员到张治中和张发奎的部队送去钱款和各种物品。8月18日,他们来到嘉定张治中的司令部,他们献给每个高级指挥员一架精美的望远镜。


张治中和杜月笙等早就熟识,5年前作为第5军军长的张治中在淞沪前线多次接受上海人民的慰劳。他说:“全面战争已经揭幕,性质之严重,与‘一·二八’之役迥然不同,保国卫民,军人之天职。”


张治中对各界民众的慰问支援深表谢意,他希望后援会少送一些饼干、水果之类,将有用的钱购买军用品,如麻袋、铁丝、通信器材等,运送前方,多杀敌人。


前方和后方,心连着心。


3血色红十字


飘着红十字的救护车穿过硝烟和弹雨,在阵地上颠簸。抢运、包扎,血与火的生死线上,白衣天使们与死神争夺生命。


从八字桥、汇山码头、杨树浦到吴淞、宝山、罗店、浏河,哪里有枪声,哪里就有神圣而崇高的红十字。


烽火连三月的淞沪战场上,飞驰着11支救护队和9支急救队。700多名医师、护士、担架员和司机以人道和慈爱为民族和国家服务。


上海市救护委员会是上海市各界抗敌后援会的救护组织,原称上海市救护事业协进会。它成立于1936年的11月,因上海民众为支援傅作义部绥远抗敌而成立,发起人是上海总商会会长虞洽卿、金融巨头钱新之和黄炎培、江问渔等。七七事变后,上海成立抗敌后援会,救护事业协进会改组为救护委员会,主任委员是颜福庆,名誉主任委员虞洽卿。


救护委员会会以上海战区包括杭、嘉、湖、苏、锡、常为职责范围,以红十字会、医院、药业、妇女、学生等28个单位为团体会员。它有32所收容伤病员的特约医院,所有成员和抗敌后援会的全体职员一样,以大无畏的精神无私地工作,他们不拿一分钱的报酬。


救护是全人类的事业,因而,它依靠全体民众。7月20日,救护委员会成立的当天,第一项议题就是当天晚上开始举办救护训练班。报名的70多人在北成都路的和安小学内,由吴淞卫生事务所医师李伟军讲述急救、绑带、担架和防毒。救护训练班每周一至周五晚上开课,每期两周。


从救护训练班学习结束的青年男女们,热血沸腾地上了战场。倾盆暴雨中,红十字会救护队又一次上了前线。战壕中水没膝盖,伤员们在呻吟和挣扎。他们背着,抬着,一连救了84个伤兵,还有一位被敌机炸伤的妇女。防护团的救护队有30多人,队长许凤瀚带领大家到周家桥、陈家桥一线抢运伤员。天仍在下雨,雨幕中,炮火纷飞,弹片像雨点落在身边,救护队员们把生死置之度外,他们为伤员包扎、清洗,救了80多个伤员。他们从晚上6时抢救到凌晨4时,他们把伤员运到了中山医院。四川同乡会派出的救护队风雨无阻日夜抢运,因为过度劳累,一半人病倒了,坚持下来的队员们仍然在炮火中穿行。


这是一项冒险的工作。9月13日下午,中国红十字会救护6队的救护车开到杨行附近时,忽然飞来4架敌机,敌机低空盘旋,红十字旗帜醒目地飘着。日本飞机对着救护车队,连扔了4颗炸弹。


救护车炸坏了。司机杜连生腰部中了弹片,救护组副组长徐忠明炸伤手臂,只有随队护送的一名童子军隐蔽在救护车下而幸免于难。扔完炸弹的日机,又一次低空飞行,用机枪向已经炸伤了的救护车扫射。


红十字会的第3急救队也遭到了日军的枪击。9月29日上午7时55分,队长雷树德率领大家出发去前线救治伤兵,童子军战时服务团派767号郑志强随行押车。救护车开到顾家宅附近,阵地上的日军扫过来一梭子机枪。接着,乱枪射击。郑志强“哎唷”一声,当即倒地。急救队员立即把他抬上救护车,飞送体仁医院抢救。枪弹从左肩射入,由右胁穿出,肺部受重伤,胸前背后,鲜血淋淋!


不少救护队员献身在自己的岗位上。上海职业青年战时服务团救护第1大队队员陈广元被敌机扫射壮烈殉国。救护委员会第4救护队队员倪成康在送伤员途中被敌机的炸弹夺去了生命。中华青年救亡抗敌团所属的救护队,10月15日中午正在阵地上抢运伤员,敌机发现后,立即用机枪扫射,20岁的孙敬业被击断两腿,虽经抢救包扎,终因流血太多,惨痛去世。临死,他拉着队员的手说:“为国服务,努力奋斗。我去了,你们珍重,努力!”


年轻的星殒落了。


铁血炮火的罗店,是中日两军激战的前沿。中国红十字总会第1救护队在焦土硝烟中服务,他们四处奔波,一批又一批的伤员起死回生。


8月23日,这是一个血一样的日子。


敌机把罗店炸成了一片残垣,第1救护队队部房倒屋塌。部队撤退了,苏克己副队长率领青年医生刘忠武和谢惠贤、陈秀芳两位护士也准备西撤。


忽然间,天空一阵雷鸣。苏克己抬头一看,中日空军在头顶交战,一架涂有青天白日的中国战机拖着浓烟烈火正朝罗店冲下来。


“快!快去抢救!”他背起红十字药箱,队员们跟着他冲向坠落的飞机。


飞机坠落在罗店郊外。中国空军驾驶员负了重伤。趁敌人还未赶到,救护队立即把他抬到了安全的地方。


飞行员叫苑金安,弹片击中了他,他需要手术。


苏克己拿起了手术刀。他是江苏武进人,南洋医科大学的毕业生,战前任罗店医院院长。


手术还没完,短发秀丽的谢惠贤发现了敌情:“不好,日本兵来了!”


救护队员立即把伤员藏在旁边的猪圈草堆中。30多个日军包围了身穿白衣红十字标记的救护队员。


“砰”的一枪,一位女护士倒在了血泊中。


日军把苏克己等4人押走了。凶暴的日军对手无寸铁的红十字会员严刑拷打,这是野蛮的兽性对人道和文明的扼杀。遍体鳞伤的救护队员们英勇不屈。他们痛斥日军的暴行,历诉日军侵略罪状,恼羞成怒的日军举起了枪把,苏克己扶了扶他的近视镜,他的眼中有一团火,他高举起他的药箱,朝着日军砸去!


一阵枪响,4个艳丽的红十字浸透了鲜血。文静、贤淑的陈秀芳伤了腹部,浓眉英俊的刘忠武胸部中弹,谢惠贤仍然睁着她美丽的双眼,苏克己院长倒下了,他的眼镜碎了。


残暴的日寇还没有住手,他们要对英勇抗敌的中国救护队员实行最野蛮的报复。


苏克己院长被碎尸六段、身首分离!青春的热血,浇灌在祖国的土地上。


国际红十字会将苏克己、刘忠武、谢惠贤、陈秀芳的名字记入了光荣的史册。蒋夫人宋美龄女士得悉苏克己等四烈士事迹,在中央广播电台以日军残杀红十字会苏克己医师等为题,用英语向全世界广播。


上海市红十字会会长蒋梦麟、杜月笙、刘鸿生在烈士纪念碑上题诗赞曰:“炎炎华夏,浩浩烟尘。八年抗战,泣鬼惊神。壮哉诸子,罔顾艰辛。枪林弹雨,重义轻身。恤伤迂难,慷慨成仁。沸腾热血,惨烈绝伦。


以寒敌胆,以式国人。河山不改,姓氏常新。”


血一样的红十字依然在炮火中飘扬。


信仰佛教的僧侣们也上了战场。上海慈善团体联合会组织了120人的救护总队,总队长屈映光先生,副总队长是当过军人的宏明法师。救护队员是来自全国各地佛学院的优秀人才,他们抱着一颗救国救人的热心而来,他们怀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信仰而来,他们把佛祖胸前的“卍”字刻在自己的心间。淞沪抗战3个月,僧侣救护队奔赴吴淞、大场、刘行一线抢救伤员,救护了8272人。


开始时他们缺少车辆,他们在报纸上刊出呼吁:“本队车辆,不敷应用,深望各界人士,为前线奋勇抗敌将士着想,如有卡车、汽车,务请慨予捐助,或赐借用……”


10月上旬,战线南移,龙华等地难民扶老携幼,朝法租界避难,贫苦民众大哭小叫,牵衣顿足,加上枪炮烟火,一片狼藉。僧侣救护队立即由宏明法师率领,帮助难民搬运物件,又派出另一队队员到中山医院帮助800多名伤兵包扎入院,他们动作熟练,态度和善,军民们说他们“菩萨心肠”。


慈悲为怀的佛门子弟也遭到了日军的残害。9月13日晚上,宏明法师带领5辆救护车几十名队员到刘行、杨行阵地救死扶伤。救护3队抢救了10多名伤员送往医院,途径沪太路中山路拐弯时,日军的炮弹连续发射,司机周志庆当即死亡,小工小金子两腿中弹,队副谢家嵩炸断了左腿,队员张尔瑛炸断手臂,魏文炳伤了左手右腿,李国章腰部负伤,王德明额头出血,患牙痛的宏明法师左颊也被弹片划伤。他们擦干净血迹,掩埋了同伴的遗体,修好汽车,又奔波在炮火中。他们向佛祖祈祷:阿弥陀佛。


伤员越来越多,宏明法师拿起了笔,他致信上海市各界抗敌后援会:


敬启者:宏明谬膺前方救护工作,目击伤兵载道、满目疮痍,各伤兵医院均告人满,无法收容。爰本我佛慈悲之旨,筹办佛教医院,借牛庄路764号周湘云先生住宅为院所。正在筹备进行,而我军变更战线,枫林桥一带伤兵累累,急需救济,不得不立时抢救,现已收治受伤将士400余人。南市抗战,自须继续救护。惟是事属草创,凡一切医药衣被给养米食器具等项,均积极准备,无米之炊,彷徨无似。除商准慈善联合救灾会暨杜月笙先生分别协助暂行供给外,兹事体大,诚恐后难为继,相应函请贵会俯念救济伤兵,补助开办费3000元,以利进行,并希见复为荷。


凭着佛家的积善积德,佛教救护医院创办了。


卢沟桥事变时,中国佛教会主席圆瑛大法师正在庐山讲经。国难当头,他立即到上海召开中国佛教会常务理事会,强烈谴责日军“占中国领土,杀中国人民”的暴行,要求日本的佛教徒本着佛陀精神,“制止在华日军之暴行,实施慈悲平等主义”。


上海燃起了战火,圆瑛法师组织了“中国佛教会灾区救护团”,他自任团长,并通知沪宁地区各寺庙派出青年僧侣200人到上海玉佛寺报到。经过集训,在清凉寺开办了收容伤员的佛教医院,开办了9所佛教难民收容所。救护队上前线时,圆瑛法师向全体队员讲话:“佛门子弟,要发扬大无畏、大无我、大慈悲的三大精神。大无畏,就是无所畏惧,不怕脏、不怕累、不怕苦、不怕难、不怕死;大无我,就是忘却身家之我见,置自身生死于度外去救护别人;大慈悲,就是救苦救难,不能一任强暴迫害,不能坐视弱小无辜遭杀戮,不能眼见生灵被摧残,不能忍听伤者断臂折足哀呼惨号。三大精神,是大乘佛教救世学说,是佛门真谛。”


救护团昼夜奋战,广积善德,受到各界的赞扬。随着战线转移,圆瑛法师又写信给汉口和宁波的佛教界,指令成立第2和第3救护队,组织佛教医院,为国尽心,为民造福。


佛在心中,乐善布施。


中国人信佛,信佛的人积德。日军在虹口、闸北、杨树浦一线对无辜平民放火枪杀,一时间积尸累累,臭气阵阵。


8月29日晚,黄浦江涨了潮。苏州河里,漂浮起四五十具浮尸,三五个一串,用绳子反绑着,男女均有,创伤血痕,清晰可见。由于天热水泡,多已肿胀腐烂。一个的女尸,里插着一尺多长的木棒。


日军的暴行,引起了中外人士的愤慨。落潮时,黄浦江外轮上的西洋人凭栏观看,惋惜义愤。


和救护队一样慈善为本的掩埋队见义勇为。法租界宁波路有一家同仁辅元堂,天天赴战区收葬伤亡士兵和罹难同胞,运到浦东塘湾和北蔡埋葬,大小棺柩,掩埋了1万多人!


因连日战火,棺木不足道路不通,辅元堂收来的尸体只能在门前和院淞沪会战中被杀害的中国平民内堆放,天井中堆了七八十具。


后来,工部局准许运往徐家汇铁路旁埋葬,规定掘地七尺。掩埋队员不怕臭和脏乱,将几百具尸体清洗安葬。为让死者安息,他们请来木工,在中法学堂对面的空地上搭棚制棺,让每一个死者都有一口棺木。


虹口区的路边道旁,尸体随处都有,日晒夜露,腐臭难闻。


租界卫生局组织掩埋队不避危险,在弹雨战火中收尸掩埋,尸体中有双方士兵,但大多是贫苦民众,其中不少是儿童。提篮桥附近一家平房内,男女小孩5个,全被日军枪杀。


向死难者致哀,向保卫者致敬。


淞沪战场的不屈勇士为中国人报了仇,民众为自己的军队骄傲。仅1个月,各界民众的慰劳金就有46978元,慰劳品送了35批。


9月24日,富星电台的联合播音劝募慰劳金节目盛况空前。上海滩上的名伶名票全体到场播唱,生旦净末丑、京沪淮越绍,真是八仙过海,百花齐放。慰劳委员会主任王晓籁作为票友也唱了一段。从下午1时到夜里11时,全上海的所有电台转播了整整10个小时,一边唱,一边电话响,听众纷纷报来捐款数目,共捐得慰劳金550378元!


慰劳金和慰劳品送到了阵地上,送到了每一个官兵的手中。36师212团守江湾时,没有时间挖战壕筑掩体,也缺乏筑工事的材料。上海民众知道消息,立即运去大批麻袋、木材、钢板、铁丝等材料,利用夜幕运到前线。他们和日军对峙着,白天不能生火做饭,一有炊烟,敌人的炮弹就飞过来。群众就送饼干、面包、炒米、大饼。9月夜凉,群众制作了大量棉背心,每人一件。这批棉背心中有部分是防弹的钢丝背心,可惜数量少,营长以上才有。当时复旦大学图书馆炮火猛烈,团长熊新民就把自己的一件转送那里的连长,这件背心转来转去,转了好几个阵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