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图拜与苏丽娅(3)

作者:玛哈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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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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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4: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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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2924字

“那野薄荷在这地方干什么呢?”萨拉问我。


我告诉她:


“野薄荷仅仅是充当一个信使,让国王知道它因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失去了什么。与国王交谈的野薄荷只是真相的一种回声,而国王必须了解真相,好让他在行进的道路上关注自己以往忽视的东西。愚昧其实就是迷失。我刚刚讲过,国王听了野薄荷的话哭了。痛苦的他泪雨倾盆,流下的泪水竟然将阻隔玫瑰的水晶溶化了。随着他的眼泪越来越多,水晶下面玫瑰的容貌也越来越清晰。过了一会儿,国王抬起头,看到玫瑰的枝条已经冒出闪亮的屏障,亭亭玉立地站在他的面前。”


“太好啦!”萨拉一边高兴地喊着一边鼓起掌来。


遗憾的是,这些枝条上都没有花朵。于是国王决定在旁边等待,直到玫瑰开花。好多年过去了,国王就这样一直等着这些枝条上开出花朵。等啊等啊,他已是衣衫褴褛,筋疲力尽,头发都白了,但他不改初衷,坚持等下去。


一天,有只夜莺从他头上飞过,忧伤地唱道:


玫瑰啊我要把你来责备,你说我的鸣啭片刻便没;


那么你的芳香能否长存,永远不消失永远不变味?


夜莺对国王说:


“老人啊,您的愿望就要实现了,但您追求的人儿早已不在了,不在了。”


“什么时候开花?”国王急问。


“就在今夜,当黑夜女王挥洒她的香气,令整个夜空吐露芬芳的时候。可她已经走了很多年了。”夜莺回答他。


国王听后,动了返回自己王国的念头,说道:


“想必我的王国如今已是玫瑰开满四野了。我等不到黑夜降临,现在就动身。”


在返回途中,国王真的看到漫山遍野的玫瑰覆盖了他的王国大地。


这时,我禁不住唱了起来:


大马士革玫瑰灿烂无比,俊秀宇宙因此更加绚丽。


它的光令黑夜变成白昼,让人赞美主创造的奇迹。


“什么?!”萨拉不太明白,“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更确切地说,夜莺的意思是:国王期盼已久的玫瑰即将在那一夜晚开花,而他苦苦寻觅玫瑰花所要献给的爱人———野薄荷,已经在很多年前离开了这个世界。”


“这是多么不幸的命运啊!”萨拉感叹道。


“不!你不要忧伤。这对国王来说,是命中注定的事。”我虽对她这样说,但我的歌声却满是伤感:


你要满足真主定下的运命,长久等待才可以心想事成。


你将沦为俘虏而前途未卜,假如你得到他的一瞥惊鸿。


当我明白萨拉对国王的命运安排有多么不满后,为了不让她对国王的遭遇过度悲伤,我有意转移她的思绪,说:


“你还没问我那个穿荆棘衣的姑娘呢!”


“对呀!她发生了什么事呢?”萨拉急切地问我。


显然,在我交代完国王的事情后,她的恐惧感更加强烈了。这样,我又言归正传———那个悲惨的姑娘开始也在国王身边等待玫瑰开花,但和他一起等了很久之后终于失去了耐心,于是向国王告辞。国王同意了,与她告别并对她的离去感到悲伤。姑娘上了路,但愿她能找到解脱的途径。她像一只蝴蝶似的颤抖着走在饱受折磨的山路上,前方的路仿佛没有尽头,她只能坚韧地走下去。在每一个岔路口,她都盼望遇到能够让她摆脱苦难的人。


几天几夜过去了,她独自一人茫然地前行。走着走着,她突然看到一眼老井,于是靠前仔细看,发现有条绳子搭在井边,绳子的另一头伸向漆黑的井底。她不知道是什么驱使她拿起绳子,然后慢慢往上拉,绳子的尽头有一个结,中间捆着一块经过雕琢的水晶。她把水晶抠出来,想把它挂在自己脖子上,由于身上套着荆棘衣,所以怎么也挂不上去。她又尝试将水晶放在额头,水晶往下滑了滑居然挂住了。然后她离开这个地方,继续赶路。正当她走着的时候,她听到路边的花儿叽叽咕咕地在说话:


你抱怨说自己身无长物,其实天地星辰归你所属。


你有田野上的香花熏风,夜莺的歌唱也由你做主。


姑娘抬头望了望乌云密布的天空,她看到云层上一束阳光斜刺里冲射下来,将阻挡它的云吓得逃向地面。说时迟那时快,正当两朵云突然裂开时,那束耀眼的光径直照射在她额前的水晶上。水晶反射出的光极其强烈,一瞬间竟然夺去了姑娘的视觉,她什么也看不见了。与此同时,她身上的荆棘衣顷刻化为灰烬。她穿起一件细软清香的玫瑰花衣,鲜嫩的花瓣温柔体贴地遮护了她疲惫的身体。姑娘笑了,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新衣,极度的舒适使她忘记了自己巨大的损失。


这时,萨拉眼中含着悲伤的泪花问我:


“当她确信自己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的时候,她做了什么呢?”


“她能做什么呢?!”我反问道。


姑娘继续往前走。正在她用脚探索着走路的时候,她的耳畔蓦地传来一阵魔幻般的笛声,她从未听到过如此轻柔美妙的旋律。她循着笛音走去,最后来到了一个她看不见的青年牧人面前。牧人放下笛子,拉住她的手问:


“你迷路了吗,女士?”


“你该问我从什么时候就迷路了。”姑娘回答,“真主对我是怜悯的,虽然我迷失了方向,但我并不难受。请你继续吹笛子吧”。


“你穿的衣服多么奇特啊!”牧人说。


“它不是我的衣服。就像我抵押给光明的视觉不属于我一样,这衣服也不属于我,早晚有一天我是要还回去的。”


“还给谁?”


“可能是湿润的大地吧。我认为生活就是游戏,它时而戏弄我自己的人生,时而戏弄我的朋友花蕊姑娘的人生。前者是由于愚昧,后者是由于嫉妒。”姑娘说。


这时牧人用低微的声音叨念着,以便不让她听见:“花蕊姑娘,多美的名字啊!”说完他痛苦地垂下了头。


姑娘接着说道:


“我的朋友堕入情网,她爱上了一个自由自在、云游四方的牧人。那牧人如同终日微笑的野草,风儿把它带到哪里它就在哪里生长。他穿行于大地,边走边唱,唱给心上人的情诗在山谷中久久回荡。我的这个朋友有7个嫉妒成性的兄弟,还有一个同样嫉妒心极强的女友……有一天,花蕊姑娘告诉我,她要给情人送去一个装满玫瑰醇酒的瓶子,并用手绢将它裹好。手绢上写着……”


此时牧人突然打断了姑娘的话,就像你经常打断我的故事一样。他说:


我的目光是如此犀利,把你和你的时空袭击。


倘使我把你藏入眼底,到复活日也心旷神怡。


这个故事我很清楚……”说完他开始接着讲姑娘开了头的故事———当她的这个怀有妒忌之心的女友将她俩相爱的事———尽管只是一种贞洁之爱———告诉她的兄弟们后,他们火冒三丈,把这个牧人抓来抛进她住宅旁的一口老井。他被遗弃了,被遗忘了。很多年里,他在井下能够听到情人的哭声,但他不敢呼唤自己的心上人,担心会给她带来麻烦。他只能在冥冥之中让自己的悲伤与她的悲伤相交,生活如同一个除了绝望什么也不生长的荒芜花园。


直到一天,他不再听得到心上人的哭声,于是忧心如焚,怕她发生了什么不测。又过了一段时日,他脑海中一片黑暗,再也无法忍受———他确信自己永远失去了她。人们最终把他从井底拉上来,说他的恋人由于终日以泪洗面变成了瞎子,走到一个只要人活着便永远找不到的地方。此时此刻,牧人心中的爱情骤然变作几乎要把他置于死地的愤怒。


这时,我为萨拉唱道:


我们将希望寄于空幻与梦想,将死的虚无托给可期的时光。


那希望的基础是尘埃的碎屑,支柱浮立在飘渺的空气之上。


“萨拉,”我说,“当姑娘知道面前这个温柔的同伴是谁时,她惊喜万分。”


然后我接着讲———“你!”姑娘急切地问,“你就是那个饱受折磨的牧人?”


“是的,正是我!但我的心已由浑浊变为清澈,我已从所有痛苦中解脱。”


姑娘心如潮涌,半是悲伤半是羞涩地问:


“我们接下来将要做什么呢?”


“现在让我们先去找影子女士吧。”青年牧人说,“也许在阴影中生活的你在那儿可以找到结束你黑暗旅程的途径。”


他俩一起上路,如同心中怀着照亮无名黑暗之灯的人。两人翻过巍峨的高山,穿过深幽的峡谷,越过荒野的沙漠,去找寻这个影子女士。看见他们的人都在说,姑娘走过时身后留下一条玫瑰盛开让大地也感到自豪的小路,而她却看不到一路走来始终跟随着自己的美。


“她太不幸了!”萨拉感叹说。


“只要创造了美就不必感到悲哀。”我说,“你想想看,那些在花园辛勤劳作的人,他们播下树种,用水浇灌,他们清楚地知道自己看不到种子完美地长成参天大树,可能也等不到在树荫下纳凉,甚至也品尝不到它的果实,但是,他们或许收获了一切。”说着我为她陶然地唱道:


难道你没看见鲜艳的花朵,云一样叶片伴着香风掠过。


你将爱情与悲伤同时采下,主的慈悯在花中熠熠闪烁。


寻找了好长时间之后,他们终于找到了影子女士。两人走进她小小的房间,见她坐在一个很大的织布机前,正专心致志地工作着。她穿一件大红与指甲花相混颜色的衣服,特别大,铺展开来几乎盖住了整个房间的地面。正当牧人琢磨着这位女士是否真的是他们要找的人时,他观察到她正在用一根光明之线和许多根黑暗之线交纺着。只见她轻轻地、熟练地、奇怪地拨弄起手指尖儿,于是一块漂亮的布一蹴而就,但是刚刚织好便烟雾似的在空气中消失无踪。她瞥了他们一眼,问道:


“什么东西像不能分开的双胞胎一样,与所有存在的和所有失去的紧密相连?”


姑娘仔细想了想女士提的问题,然后答道:


“是光明,女士!”


“那什么与光明相连?”影子女士又问。


“是空气,女士!”


“那什么与空气相连?”


“是时间,女士!”


“那什么与时间相连?”


“是天命,女士!”


“那什么与天命相连?”


姑娘一时语塞,绞尽脑汁也猜不出这个谜语的答案。牧人见状,便对姑娘说:


“现在先不管这个。如果影子女士不能提供帮助,那咱们就去找声音女士。


她住在沙漠边缘,也许她可以为我们指点迷津。”


这时,我问沉默良久的萨拉:


“你为何一言不发,也不打断我的话了,萨拉?你的正确问题到哪儿去了?”


她试图掩饰自己想知道后来将要发生什么的强烈愿望,回答我说:


“我已决定遵从你的劝告,耐住性子听故事,听你将故事中的美好和秘密娓娓道来,而不是急着一拳把它打透。”


我听后笑着说:


“太好啦!那样的话,给你讲故事的我就不会像那个在云彩上写字的人了。”


说完我言归正传———牧人带着姑娘走啊走啊,直到一片浩瀚的沙漠出现在他们面前,漫漫黄沙如同大海般一望无际。太阳像一颗硕大的泪珠渐渐西沉,给沙漠染上一抹略显发暗的金色。夕照使他们周围的沙丘忽高忽低,看上去仿佛巨大的石头建筑若隐若现。真是迷人的景色啊!牧人凝望着眼前这即将逃之夭夭的美景,依稀感到沙漠此时也跟他们开起了玩笑。他好想冲向这沙浪起伏的图画之中,但他不能,因为身边的心上人看不见这些———她犹如一座山,静静的,一动不动。


正当牧人因此而兴致大减的时候,他看见了声音女士。只见她在这旷野中行色匆匆地走着,就像有干不完的事情。牧人走近她,发现自己身在许多大圆井中间,每个井都有凿好的阶梯,供声音女士上下。女士示意他们跟着她,而她则往一个井下走去。这简直就是世界上最大的井。就在这当口,他们忽然听到可怕的暴风声从深深的井底传来,于是猛然站住,踌躇不前,不敢再跟着她。过了一会儿,他们听到柔和的春风声从同一个井下传来,然后是下雨和打雷,接下来是湖中波浪轻轻拍岸的声音,再接下来听到山间瀑布奔涌而下,继而分流成条条温柔的小溪,陡然间又变作汹涌的海面上猛烈碰撞的巨浪。又过了一会儿,他们耳畔传来:风吹树叶,植物破土,青草生长,种子发芽,花儿盛开,乃至银河群星在宇宙中运行,以及恒星的引力和行星的围绕,与此同时其他井里还传出飞禽、走兽、游鱼和昆虫的声音,甚至连岩石的声音都隐约在耳,总之大自然里的一切声音无所不包。


声音女士见他们站着不动,便把他们带到一些更小但更深的井内。那里有创世以来人类最早的声音,是那些流淌于大地下面、无始无终的语言之河的发源地。最后她把他们带到一个大岩洞,入口两侧各有一尊巨型石头乌龟。声音女士说道:


“这里是沉默井,世界宇宙的沉默,一切不可泄露之天机的沉默,未曾说出之话语和未曾听到之秘密的沉默,心心相印和灵犀相通的沉默。有的时候,沉默的旋律中存在声音所无法负载的真相。”稍稍顿了一下后她问:


“你们俩知道那个喜欢沉默的老人的故事吗?”


牧人没吱声,端详着眼前的声音女士。只见她用一条黑蓝两色的长巾缠在头上;系的腰带可谓天下无双,宛如用颜色变幻莫测的云彩做成,忽蓝忽绿,时而金色时而银色,一会儿像晚霞一会儿像黑夜……五颜六色就这样在她腰间交替闪耀。她解下腰带放在手中,腰带像是要掉下来似的,于是她顺势把它扔进井里。腰带飘展开,像一个蜘蛛网。她抓住腰带一头,抽出其中一根线,黑洞洞的井里隐隐约约传来那个细网发出的声音。这时她又问:


“你们俩听到过他唱歌吗?”


“听谁?”牧人和姑娘同时问。


“就是那个喜欢沉默的老人。”


“那他为什么唱歌呢?”姑娘问。


“有些时候,我们可能会主动接近可怕的事物,以为自己可以免受它的伤害。”


声音女士说完这句话,开始讲她的故事———在一个被时光遗忘的地方,生活着一个喜欢沉默的老人。他坐在那里,观察沙漠的呼吸,这呼吸是由一粒粒沙子完成的。只见它们一个接一个的翩翩起舞,仿佛整个沙漠都在过往微风的旋律中跳跃,但这是一个沉默者的舞蹈。老人习惯了这样静静地默默地注视沙漠的运动。他抛弃一切,离群索居,发誓关闭所有欲望的门。他早已放弃了爱情、得失和思念,但他当时并不知道,生活有时并不总是按照人想象的轨迹运行。


老人最讨厌的就是人们整天忧心忡忡的样子。他甚至厌恶长满叶子的树,觉得树叶的沙沙作响是多余的,令人心烦。再有就是这些树一天到晚抖动着自己的青翠在那里臭美,像个高高在上的自大狂。至于沙漠里环绕着他的那些树,无不是树干弯曲,树枝歪斜,连同树叶一起被太阳灼烧得像叉子一般,树根则总是四处乱爬渴望得到生命的雨露。这些树把丑陋显现给自己的创造者,仿佛在说:“主宽恕我吧,从这缺陷就能看出我的恭顺是多么真诚。”


老人会自言自语说:“我是岩石!”此时他感到非常幸福,因为这种想法让他觉得自己很强大。看到寸草不生的山谷里到处都是的乱石,他微笑,心里想:这只是被忘却的眼泪,而大山可能是地面上不会流泪的悲伤的回音。


一天,老人仰望天空,看见一只鹰以优美的姿势在空中自由自在地翱翔,身后仿佛画出一条迷人的小路。他开始跟着这只每天在高空飞翔的鹰走,边走边自得其乐、一首接一首地唱歌,声音像个有点疲惫但对什么都无所谓的壮年汉子。鹰在云与光之间轻盈地飞翔,盘旋中留下的是美好,消失后留下的也是美好……美好时光是绵延不断的,一个欢乐永远地融化了,却为下一个新的更加纯粹完美的欢乐让出了道路。


老人遥望着远方的朋友,心中充满幸福感。他开始每天等待它。很多年过去后,老人只要一想起那只飞鹰,总是禁不住暗自神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