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玛哈公主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8 09:43
|本章字节:13400字
“我的心今天不和我交谈,但我的头脑说这是死亡之海!”
说完我起身再次四下转悠,想找到离开火焰海的路,可转来转去都又转回到岸边。我手搭在一棵树上,低垂着脑袋,愁眉苦脸地对乌龟君子说:
“这不是一棵树,对不对?我不是赛赫勒,你也不是乌龟君子。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时间不是分分秒秒和月月年年。雨不是水,风也不是空气!”
“没错啊,赛赫勒。这树可能是影子和鸟巢,你可能是人类今后汲取的教训,我可能是真主让人们用以考验的恩惠,今天可能是相见,或增或减的时间可能光明,雨可能是甜蜜,风可能是上天赠予的怜悯。”它顿了一下然后接着道:“也许我们两个人说的都是对的,但不管怎么说,我的朋友,气恼是不会把你的幻觉医治好的。”
“这不是幻觉!”我用手指着海说。
“赛赫勒,你认为一个小姑娘创造一个火焰海就是为了吓唬你,符合正常思维吗?”
“是的,这就是她所做的!我问你,君子,我和一只乌龟交谈符合正常思维吗?”
“那谁说得准呢?”它反问。
我一气之下甩下乌龟君子,飞快地走向能让这一切快点结束的地方,却发现自己走来走去最终都是重又站在火焰海的岸边。我万念俱灭,坐下来失神地望着前方。孰料乌龟君子一直跟着我,此刻我的恼火已经平息,遂对它说:
“要是赛菲纳和我们在一起就好了……”
“是啊,赛菲纳的意思就是船,说不定他就是你的救命之船。”乌龟君子说。
“赛菲纳?!船?!没准真是如此,但怎么做呢?而且他今天在哪儿呢?”
我待在这没有生还希望的地方,脑海中浮现出囚禁在自己幻觉中的怪物的故事,但我很快让自己撇开这些思绪。我想起乌龟君子,四下寻摸,可它早已不知去向。我成了孤家寡人……
我对自己说:要是我没有对它出言不逊、随口说些不过脑子的话就好了。
我想起它对我的好,它和我相处融洽,真心诚意地陪伴我,对我的劝慰也都是真知灼见。想着想着,乌龟君子的形象无论在我的眼里和心中都变得高大、美好起来,要是有它在身边该多好啊……我越想越觉得难过,越想越觉得悲伤,以至于忘记了眼前翻卷着恐怖波浪的火焰海。
幸福的人过了好长时间,我听到有人清嗓子的声音,宏亮而悦耳……是的,是赛菲纳的声音。我抬眼看去,禁不住心花怒放,赛菲纳正迈着坚定的步伐朝我走来。他仿佛是从山上走下来的似的,脚踩地的样子看上去犹如一条左右摇摆着在波浪中行使的大船。一定是我的激动心情传达到了脸上,所以赛菲纳一见到我就哈哈大笑起来,我也跟着他笑个不停。他问:
“是什么把你弄到这个地方来啦?”
“那你怎么到我这儿来了?”我反问道。
“哈哈,是它们运我来的。”他指指自己的脚,“而领路的是它”。
我定睛一看,原来乌龟君子在他的两脚之间呢。我说:
“乌龟君子,那条谚语简直说的就是你呀,有道是:如果来了,没有同等者;如果走了,没有替代者。”
乌龟君子回答说:
“瞧你说的,赛赫勒。我正觉得不好意思呢,把愁绪满怀的你一个人抛下真不合适,愁绪会把精神摧毁的。其实我是去找赛菲纳,走得急忘记告诉你了。”
我们三个一起坐在火焰海旁边,重逢的喜悦并未让我们言谈甚欢,而是带来长久的沉默。我回想过去,此时此刻身陷绝境,多想回到以往的日子啊,该怎么过怎么过,就是受苦受累也无所谓。早知现在,何必当初呢,真是太愚蠢了……正在我思绪万千之际,不料赛菲纳却诗兴大发,只听他吟道:
既是命中定,你我又何能?
言语不悦时,无声胜有声。
“赛菲纳,你有什么不高兴的呢?”我说,“你可以根据自己的意愿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我怎么高兴得起来呢,赛赫勒?看到你被困在这里无能为力,作为朋友我怎能不着急呢?但你不妨告诉我,现在你的头脑里想的是什么。”
“我在想我的养父……”
他没等我说完便惊讶地问:
“你的养父?”
“是的,他原先是我们那座城市一个大清真寺的门房。那是座极其繁华乃至奢华的城市,尘世间人们追求的一切享受可谓应有尽有。全世界的人都慕名前来,然后带着他们的食物、货品和知识各奔东西。我养父所在的那个清真寺,是城里和远道而来的莘莘学子汲取知识的源泉。”
说到这儿时,乌龟君子挪着乌龟惯常的步子靠近我问:
“你的亲生父亲为什么没有抚养你?”
“我也不知道,乌龟君子。”我回答它说,“据我养父说,他那天出去干什么自己也记不太清了:要么是去市场买东西,大概是要买块布做件新衣服,当时正赶上斋月的最后几天,晚上的市场热闹非凡,家家商铺张灯结彩准备迎接开斋节;要么是去找陶瓷匠艾布·萨利姆理论,因为他买的新水罐上有个裂缝。
重要的是,在这川流不息的人海里和商家高声吆喝与牲口乱叫的嘈杂声中,他突然觉察有人拽住他的衣角,只见一个小男孩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小孩文文静静的,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手抓着他的衣角紧紧不放。我养父实在不忍心掰开他瘦弱的小手,于是把他带回自己居住的清真寺。他为寻找丢了这个小孩的亲属或者有能力抚养他的人奔波了很长时间,但都没有结果。或许是天意使然,举目无亲的孩子就这样留在了寺里。这个孩子就是我。”
“我是个生性乖巧的孩子,给我什么我就吃什么,从没有过多的要求。到了睡觉的时候,养父就把我抱到他房间的床上去睡。要是夜里冷了,我什么也不说,怕打扰他睡觉,直到他自己醒了,给我盖上他精心放好、逢年过节才穿的厚厚大袍。养父在清真寺的小屋有个小门,直通寺内大厅,还有个相对来说挺大的阳台,正对着城里的一条街道。阳台上有做工精美的铁栅栏,我从铁棍之间观望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偶尔我也爬到铁栅栏上面,想看看街的更远处有什么。有时候,清真寺里弥漫的熏香味道透过门的缝隙进入我们的小屋。我什么都听养父的,从不违背他的意思。见我长得顺眼,性情温顺,养父给我起了个名字叫赛赫勒,意思是‘容易的’,说明我天性和易,好养好带。”
“养父督促我学习知识,以便长大了从中获益。稍大一点后,我开始帮大人做点事,负责打扫寺里的灯盏。但养父怕耽误我的学习,总是替我干这些活儿。就这样,在养父不断的督促和帮助下,我在清真寺充满知识的氛围中长大成人。”
“你的养父过世了吗?”赛菲纳问。
“不,他还健在。愿真主保佑他长寿。”
“那你干嘛要离开这样好的地方和你的养父呢?”话刚出口,赛菲纳又连忙笑着补了句:“噢,对了,你是要去寻找知识之城。”
“是的。”我说,“有一天我路过一个广场,看见一大群人围着坐在一只漂亮木箱上的人。只见那人上身左摇右晃地侃侃而谈,而他们都恭恭敬敬地侧耳倾听。我挤进人群想听听他到底在说什么,可惜只听见他讲的最后一句话:
‘在这里,你们会发现知识之城,如果你们见到过它,就可以认为自己是幸福的人了。’”
然后他与大家告别,在人们的簇拥下离去。我连忙问在场的人他都讲了什么,没有一个人回答我。于是我又飞快地去追赶他,但没追上,眼睁睁看着他渐行渐远。
我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找到这个城市。
海卫士赛菲纳听我把身世讲到这儿时,打断了我,他将两手放在我的肩上,注视着我问:
“你为什么会冒出这个念头?”
“什么念头?”我问。
“寻找知识之城啊。朋友,你不会跟我说你离开清真寺和自己养父,仅仅是因为在集市广场上听到三言两语你觉得不够吧?”
他的问题对我来说很是突然,思索起来自己也有点困惑,但我还是回答他说:
“也许当时是出于好奇心!”
赛菲纳显出不悦和不屑的神色说:
“伙计,你可真够不幸的!难道一个被好心人抚养于知识广场的孤儿,仅仅因为好奇心就抛弃了他们是正常行为吗?好奇心什么时候成为过知识的苗圃?!”
“我当时觉得它是这样的苗圃!”我不太服气。
赛菲纳接着发表自己的看法:
“你说得不对。知识的苗圃是真诚和对美好的不懈追求。假如你有一件宝贵的东西不见了或是丢失了,难道你去寻找它只是由于好奇心作祟吗?倘若使你离开家或者安全的居所的因由是好奇心,那什么能让你这个迷失真相、到处鬼头鬼脑看东看西的家伙回到那里去呢?对你来说最有效的方法,就是真切地认识自己待在你养父的身旁。”
“赛菲纳,那我如何寻找我不了解的东西呢?”我问。
“人只寻求自己了解的东西!你受好奇心驱使走火入魔到愚昧的程度,但你怎么会知道自己盲目寻找的东西是否有益?你是愿意寻找你并不了解其价值的东西,还是愿意追求你了解其真正价值并不断从中汲取营养的东西,如同干渴了解水并深知没有它自己便无法存活?”他停顿一下,然后接着说道:“听着,朋友,你永远无法到达知识之城。”
“那你永远也找不到你心中代表爱情的荷娃!”我针锋相对地冒出这么一句。
“是的,赛赫勒,你说得没错。我最初改变出行方向时就已经选择了错误道路,因为我当时一门心思全在与荷娃朝夕相伴上。现在,我什么都不想,而真主会做其所想。心思中的荷娃使我远离了心灵中的爱情,荷娃已不是完美爱情的化身。我丢失了她,现在如何能再找到她呢?”此时赛菲纳低下头接着又抬起来,仰天说了一句:“我很奇怪,对自我愚昧无知者如何能了解他的主呢。”说完他用双手擦着自己的脸颊,仿佛在抹去灰尘,之后由衷地感叹道:
“我们的圣贤阿里说的这句话多好啊,而他的知识绝不是来自好奇心也不是来自所谓对爱情的追求。赛赫勒,你知道什么是‘恩情真珠’了吗?”
“现在我知道了,赛菲纳。”我回答。
“从今天起我们都被拯救了。”他笑着说。
我情不自禁地拥抱赛菲纳,并对他说:
“兄弟,我了解了穿越火焰海所需要的真珠。”
“别着急,赛赫勒,”他说,“你还不知道这个海的名字,只有知道它你才能抵挡海卫士啊”。
我苦思冥想,嘴里叨叨着:“它的名字……它的名字?”忽然我悟出一个道理:“兄弟,你说大海有卫士合乎情理吗?他怎么能够守卫深深的海底和保卫茫茫的天际呢?!”
“凡事都要有证明。如果你认为这个海没有卫士,那你就跨过它。如果你做到了,就说明你的分析是正确的。”赛菲纳说。
我像自言自语似的对他说:
“你是觉得我刚刚找到真珠转眼又把它丢了,还是因为我一筹莫展而幸灾乐祸?”
赛菲纳起身走向我说:
“我的天啊,我怎么会这样做呢,赛赫勒。不过,你还是应该先知道它的名字,以确保万无一失。”
“唉,兄弟,我要是没遇见那个小姑娘该多好啊!”我望着眼前火浪滔天的大海痛苦地说。
“让你倒霉的不是小姑娘而是你的愚昧。”
我此刻仿佛茅塞顿开,立刻说:
“是恐惧……对,恐惧。它守卫着这个海,把我吓倒在其旁边!自从影子公主告诉我她想要的东西,我就一直处于胆战心惊、失魂落魄之中。”
“为什么会这样呢?”赛菲纳问。
“因为被愚昧迷住心窍的人总是闻风丧胆、草木皆兵。愚昧简直就是迷魂汤……迷魂汤啊!”不经意间我的声音都比平时大了许多。
而赛菲纳则还是以惯常的平稳语气说:
“现在你认为自己有足够能力免受这种汤的侵害了吗?”
“不一定!但我至少知道它不能给我带来安全,今天,这对于我已经足够了。”
说完我转向火焰海,用洞悉者而非恐惧者的目光注视着它,它有多大本事,我心里一清二楚。眼下,我曾感到迷惘的心里恰似云开雾散,雨过天晴。
我迈着没有恐惧的步伐离开海岸,朝影子公主所在的方向坦然走去———带着她希望得到的一切,也许比她希望得到的还要多。
返程中,乌龟君子高兴得不得了,在我带的口袋里唱了一路。我们到达那座城市后,开始找它的城门,但左找右找居然没有找到。所有的城门全都不翼而飞!我问赛菲纳:
“这新的状况是怎么回事?”
说完我从口袋里掏出乌龟君子,问它:
“你们的城门怎么消失不见啦?原先它可有12座门呢!”
乌龟君子沉默片刻,然后唱道:
当下迷茫事,今后自会知。
消息送到日,意外人来时。
忧伤的城市我们决定在城墙下等到天亮,夜幕中的城墙几乎一直延伸到天边。我们对找不到城门的蹊跷事百思不得其解。尽管如此,赛菲纳却睡得很香,这让我多少有点觉得奇怪。至于我,好像瞌睡与眼皮离散了似的一点也睡不着,我甚至觉得从记事起这是第一次长时间失眠。我拿出空气书信和烟的墨汁反复端详起来,心里想它们要是能开口说话,告诉我如何度过难关或者把我们带进城就好了,城里的公主希望得到的不正是它们嘛。正在我胡思乱想的当口,突然听到赛菲纳一声大喊:
“荷娃……荷娃,不要再次离开我!”
我赶紧跑过去安慰他:
“没事,兄弟!是个梦,你已经醒了。”
“我不想醒啊!”他难过地说,“荷娃正跟我说话呢,我看见她就像看见你一样真切呀!”赛菲纳说完轻摇着头痛苦地吟道:
相逢托梦久,即使片刻留。
怎奈瞬息间,幻象飘然走。
吟罢他接着说:
“兄弟,你说荷娃会不会是天国的幻影,前来补充我心中的爱情?”
“她怎么样啊?”我问。
或许她的情况令他不快,所以他答道:
“一个完美无缺的人有什么需要问的呢?荷娃对我说:‘赛菲纳,你已接近灾难之地,我担心你有去无回。要知道,这个不幸的城市是不允许爱恋中的情人进入的。’”
我打断赛菲纳的话:
“这么说,我们未能进城乃是上天之意。你不必绝望。”
“此话差矣,这根本不是绝望而是思念。赛赫勒,假若忍耐耗尽,那该如何是好呢?我脑海里总是萦绕着诗人那句‘我眼前的景象如幻如梦,思念中你的脸栩栩如生’。幻觉只有在现实中才会消失。我实在无能为力了,朋友,因为我牵挂的是不属于我的东西。我找不到消除忧愁的途径,也看不到前途有一点光明。我将离你而去,以便让你顺利进城。你是追求知识者,而我……是情人!”
“那你同样是追求知识的人哪,赛菲纳。”
“赛赫勒,我追求的东西更广阔。”他说。
我想到自从我们相识之后,我的这位情人朋友无论任何逆境都不曾弃我而去,如今不能就让他这样离开,遂道:
“至于我,赛菲纳,我是绝对不会让你走的,否则这世界上还有什么友情可言。”
“我的事与你没有关联。我走我的,你做你的。我被思念和希望驱动而行,你则接近大功告成。到你那位悲伤的公主那里去吧,她不应当为父母的遭遇而过度忧愁。她让自己的悲伤覆盖了整个城市,甚至不允许天下有情人的存在。
她使人们陷入绝望,不能按照真主的旨意行事。”
我对他说的爱不应过度忧愁感到惊奇,遂问道:
“难道失去所爱之人还要高兴吗?”
“任何人也不会为此高兴,但同时任何人也不该为此过度忧愁。如果他真的爱那个人,不妨把自己当成远行人而不是可怜人,可怜的人是不懂得爱情的。”
“我就是那种可怜人,赛菲纳!”
他没有理会我的话,继续说道:
“至于远行人,他早晚有一天会回到自己的故乡人那里去。不信你去试试看,让他们中的一个请求真主疗好他的爱情之伤,他肯定会说:‘请您用病治好我的病吧。’因为爱只能用爱治疗。”赛菲纳此时开始归拢自己的行装,并接着说道:“爱情是一个不会因泄露而揭开的秘密。生命可能会嫌寿命之衣紧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