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周林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8 09:44
|本章字节:7720字
“原形毕露,都看看自己什么样子!”望着东倒西歪的兵们,雷钧脸上的汗水已经结晶,白蒙蒙的一片,显得是那么的凝重和不可抗拒,“我知道各位恨不得将我大卸八块,但我仍然要践行我的诺言,如果有一个人不能按时到达,明天,这条路我们还将重走一遍!我希望你们把对我的仇恨化做动力,现在离我们约定到达的时间只有三个多小时,还有至少十五公里路程。这是第一次休息,也是最后一次,给各位二十分钟时间补充能量。水和食物都在你们的身上,自己决定如何分配。”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胡海潮的声音显得更加严厉,“哭丧着脸有用吗?指望谁来拯救你?这道坎就摆在眼前,没有退路,过也得过,不过也得过!”
兵们默不做声,他们甚至连翻眼皮和愤怒的力气都没有了。雷钧讲话的时候,章参谋就黑着脸,在队伍后面来回转悠,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雷钧很多年前就和他打过篮球,知道此人脾气耿直,六年前就已经任副连职好几年了,到现在还是个正连职参谋。怕他搂不住火,或者以“钦差”的身份指点几句不该讲的,影响了兵们的士气,便赶紧走过去搭讪。
这章参谋果然心里窝着火:“你把这个当做侦察连了吧?你看我这把老骨头被你折腾得。”
雷钧赔着笑:“团长为什么不派别人来?因为您是定海神针!换别的参谋,早就趴下了。”
章参谋仍旧没好气地说:“得了吧!谁不知道你雷连长的脾气?就是团长他老人家亲自来,你照样还是我行我素。”
“刚才我有点急眼了,多有冒犯。”雷钧说道。
“你抬举我了,参谋不带长,放屁都不响。”章参谋气已消了大半,抬手说道,“我是作训参谋,对训练这事还是有点儿心得的,这么蛮干,迟早会出问题的!”
雷钧抓抓脑袋说:“行,我接受组织的批评。回头,我自己去找团长作一个深刻的检讨。”
章参谋在机关待了近十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知道这个九连连长言不由衷,跟他打完太极,接下来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便懒得再跟雷钧啰唆:“省省吧你,你那水壶里的水要是喝不完,给我留点儿!”
兵们蹲在地上,鼓起腮帮子开始中餐。雷钧拆开牛肉干,往嘴里塞了两块,连袋子一起扔给了不远处的李朝晖。胡海潮一直拿眼盯着自己的搭档,他本想上去提醒他几句的,见他对自己敬而远之,又摇摇头蹲下。
看着兵们狼吞虎咽,雷钧的心里五味杂陈,移目远眺,目及处已经能隐约看见胡杨谷边的山脉。大漠烈日,无边苍茫,让人徒生一股豪迈之气,不由得感慨万千。恍惚中,他觉得这一切是那么的不真实。这些年来命运多舛,几乎已经习惯了逆来顺受,他本以为自己是最不幸的,一个人承受了所有的孤寂与挫折,梦想却始终如空中阁、水中月,看得见,抓不着。可今天,一切都改变了,这三十多个活生生的汉子,都是自己的兵。让他们前进,他们就不敢后退。
如果不是六年的坚守,这个时候,肯定还在徘徊中经历着痛苦的抉择,是脱下军装还是继续追寻自己的梦想?但现在,他已经没有了这种顾虑,命运将他推向了人生中的又一个起点,也使得当初设计的人生轨迹得以无限期地延续。
未来,谁也不知道,也许,明年、后年,总有一年到了这个时候,仍旧逃避不了面对现实。他不是没有想过,有时候,他甚至想得手脚冰凉。他不知道,自己真到了脱下军装的那一天,该怎么活下去?
一声令下,再次上路。兵们休养生息后,面色红润,步伐矫健,没有人再盲目地冲刺,他们都不约而同地站在队列中,紧紧相随。也许这样整齐划一的队形保持不了太久,也许会有人在中途倒下,但雷钧知道,结局几乎不会再有悬念了。
十五点二十五分,第一批七个人踉跄着比约定的时间提前了半个多小时赶到了指定地点。两位班长刘良和范得贵,在放下背囊稍作调整后,转身往回跑。作为老兵和骨干,这个时候,他们比任何一个兵都清楚自己的责任与义务。
先他们十多分钟到达目的地的雷钧,并没有阻止他们这种违规的行为,弟兄们这一路的表现已经让他很受感动,特别是这一群兵龄最长的士官与骨干们。虽然他看上去面无表情,没心没肺。
但胡海潮和范得贵半架半拖着最后一名士兵转过山丘,进入视线的时候,已经离最后的时间只有不到五分钟。两个早就被卡车送到目的地的卫生员严阵以待,所有兵都屏声静气地,紧张而又崇敬地看着这三个蹒跚的身影。没有人喊加油,更没有人欢呼,他们已经耗尽了体力,甚至虚脱得无法平稳地站立。雷钧喝退了几个体力恢复较快,准备上前帮忙的队员,他要让这一幕定格,让自己的所有部属永远铭刻在心。
三四百米的距离,平常他们只要不到一分钟就可以轻轻松松地跑完,但今天,这样的距离就像横亘在面前的贺兰山脉,近在眼前又遥不可及,难以逾越又不得不去征服。
胡海潮的身上挂着五杆枪,早就体力透支,身边的这个家伙在离终点还有五六公里的时候,就已经被打败了,几乎瘫在了他的怀中。那个时候,所有人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胡海潮情急之中,狠狠地抽了那小子几耳光,这家伙才悠悠然还了魂,开始挪一段瘫一段。否则,纵使他胡海潮有金刚之身再生个三头六臂,也没气力把一个一百五十多斤的汉子生生地扛回来。
一百五十米、一百米、八十米……有人开始情不自禁地欢呼,接着欢叫声一片。在离终点大约还有四五十米的时候,那个本已经处于半休克状态,气若游丝的战士,突然用力挣脱胡海潮和范得贵的手,大吼一声,摇摇晃晃地冲向人群……
兵们忘情地抱作一团,声嘶力竭地喝着、闹着,喜悦还有委屈的泪水夺眶而出。胡海潮眼睛红红的,轻轻地搂着低头抽泣的李朝晖的肩膀。雷钧别过脸去,兵们真情流露,对这一切他能感同身受。这一刻,他们需要宣泄,需要慢慢去品味这一生中难得一次的幸福。
雷钧走到了章参谋的身边,他正表情痛苦地捧着双脚查看血泡。奔跑的时候没有感觉到,这一坐下来,脚底开始传来钻心的疼痛。脚板起泡的不止他一个,坐在他一旁的刘良,右脚前掌血泡早就破了皮,肉粘在了袜子上,脱袜子的时候,痛得他倒抽凉气。
“章参,还好吧?要不要让卫生员包扎一下?”雷钧笑问。
章参谋翻眼看看雷钧,甩了甩手里的袜子,说道:“你赢了!往后你怎么折腾,我都不管了,反正我也负伤了!”
雷钧哈哈大笑:“您可不能撂挑子,您要是不盯紧了,万一整出什么幺蛾子,您这可是失责哦!”
胡海潮凑了过来,一脸夸张地说道:“老章,你这是怎么了?咋能起这么大个儿的血泡?”
章参谋撇撇嘴说:“早听说你们俩穿一条裤子,沆瀣一气。今天看来果然如此,猪肉炖粉条我也不要了,求你们放过我行不?”
短暂的喧嚣过后,兵们就像扎了眼泄了气的皮球般,神态委靡,横七竖八地瘫软在地,还摆出各种撩人的姿态。二十多分钟后雷钧吹响了哨子。
“都休息好了?”雷钧笑嘻嘻地问道。
没人回应,这时候,连张张嘴都是一件吃力的事。
“现在距离天黑至少还有三小时,大好的时光不能浪费了。鉴于各位英勇的表现,我决定今天晚饭延后到九点钟,给各位再增加一个项目!”
多数人都没反应过来,机灵点的以为连长在开玩笑。只有参与制订计划的胡海潮和章参谋知道这个疯子是在玩真的。
见兵们面无表情,没有反应,雷钧说道:“好!看起来你们精神还不错,都已经作好了心理准备。都回头看看,看看这块世外桃园。我和指导员没有骗大家,带你们来就是看风景的!可惜啊,你们好像都无动于衷!”
兵们都习惯了这个连长神一出鬼一出,谁都不知道他下一秒钟想干什么,但他们都清楚,今天的事还没完。有的低头略有所思,揣摩着接下来连长到底要玩什么花样。有的干脆什么也不想,反正最艰难的时候已经挺过来了,再怎么折腾也得天黑,也得睡觉,索性静心养神。
“给各位半小时的时间,就地搭好帐篷,听哨声集合。今天还有最后一哆嗦,不比这四十公里轻松。希望各位有始有终,拿出你们舍我其谁的豪迈之气,像个真正的男人,迸发出你们最后的能量!同志们有没有信心?”
“有。”回应他的声音稀稀落落,有心无力。
雷钧怒吼:“有没有信心?”
“有!”这次仍旧声小势微。
雷钧握紧拳头举起来,又轻轻地放下,沉声道:“解散!”
目送连长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兵们愣在当场,不知所措。站在队伍一侧的胡海潮,铁青着脸扭头训斥道:“一群兵!看看你们的样子,丢脸丢到姥姥家了!”然后又拍拍自己的胸脯歇斯底里地吼道:“再苦再累,老子他妈的精气神还在!”
所有人都低着头羞愧难当。在烈日下奔跑了四十公里,一个都没有掉队,却在到达终点后,不小心踩了“老虎”的尾巴。没有人再去想猪肉炖粉条,他们后背发凉,懊悔不已。
胡海潮还没完,两只眼珠突起着说:“腿软的,可以打报告退出!还想证明自己有蛋的,做好脱十层皮丢半条命的准备!我陪着你们玩!”
忍了一天的胡海潮,训完了兵们,又气势汹汹地跑去找自己的搭档。雷钧见他黑着脸,便知道这伙计来兴师问罪了。
胡海潮说:“不是说好了今天只有四十公里这一项吗?你怎么又来这么一出?把我这个指导员当摆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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