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委一选出来，龙妮就知道袁野是一个不会让她省心的好班长。

袁野最大的爱好就是打篮球，有空就在球场上跑，不过他还有一个本事：记忆力超群。龙妮布置的背诵作业，即使是佶屈聱牙的古文，他总是花不了多少时间就能一字不差地背下来。龙妮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帅气聪明的男孩子，常常惋惜他不把聪明用在学习上。“袁野，你只要把时间和心思多花一点在学习上，你的学习成绩就一定会很好，你简直是在浪费资源哦。”这句话成了龙妮教育袁野的口头禅。每次听到这话，袁野就露出他的两颗小虎牙，嘿嘿地笑，眼睛清亮得没有一丝杂质。

“你是班长，要管好自己哦。”在龙妮这样的紧箍咒约束下，开学以来袁野的表现还算良好。可是入冬以来，天气一天比一天寒冷，班上迟到的现象渐渐多了起来。而袁野，就是那些经常迟到的学生中的一员。

那天寒风刺骨，上午上完第二节课了，袁野才终于在班上露了面。“袁野，为什么又迟到？还迟到这么久？”在办公室里，龙妮让袁野立正站好，板着脸责问道。“睡过头了，起不来。”袁野老实地回答着。“晚上熬夜学习啦？我们没有那么多作业，你也没有那么勤奋吧？”龙妮仍然板着脸。“有那么勤奋我就不在这个学校读书了。天气太冷了，不想起床。”袁野一脸无所谓地说。他的态度让龙妮特别生气：“‘春来不是读书天，夏日炎炎正可眠。秋有蚊虫冬又冷，收拾书担待来年。’这诗就是给你这种人写的。一个不愿读书的人，任何时候都有理由不读书。天冷了就不起床，你干脆以后都待在家里不来读书好了。”龙妮这时瞪圆了双眼。“哦，就迟到一下你就不要我读书了？我要读，明天我争取早点来就

是。”袁野不以为然地抗议道。“只要你想读书就好，明天不准迟到了，以后都不要迟到了。”龙妮再三强调道。

第二天，袁野准时赶到了学校，可没坚持一周，他又迟到了。龙妮特别生气，就打电话找到了他母亲，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通，希望她早晨督促袁野起床上学。袁妈妈委屈地告诉龙妮，她每天都叫了袁野起床的，只是她上班走得早，不晓得他什么时候起床的。“龙老师，我每天要上班，管不了他那么多。我早就警告过他，我和他爸爸是离了婚的，他爸爸不管他。他要是不听话，我就把他送到他爸爸那儿去，也不管他了。”袁妈妈唠唠叨叨地诉说着，龙妮的心凉了一半。

找家长还是有用，袁野早上基本不迟到了，但是取而代之的却是早退。那天上午第三节课，龙妮视察课堂，发现早上已经准时到校的袁野却没在他的座位上，连同他一起消失的还有姬晓军和胡波。下课后龙妮到班上追问，才知道几个人都把书包丢在座位上人却消失了。“他们可能在球场上打球。”马群、粟飞说。龙妮生气地马上跑到操场，远远就看见一群学生在打球。

龙妮直奔过去时，就见两个人头也不回地往球场后面跑，那正是龙妮熟悉的袁野和姬晓军的背影。龙妮火冒三丈，指着他们喊：“袁野！姬晓军！你们还不给我过来！”喊声止住了两个人的脚步，他们垂头丧气地走到龙妮面前。“胡波哪儿去了？”龙妮追问。“他没跟我们一起，可能出去上网了。”两个人回答。

顾不上胡波了，龙妮把两个人带到办公室。平常总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袁野和笑嘻嘻的姬晓军，这会低眉顺眼地站在办公室。看他们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龙妮气不打一处来，板着脸问道：“你们说现在我们班上什么课？”“数学课。”袁野小声地说。龙妮瞪圆了眼睛：“原来你们还晓得哦。那跟我说一下，数学课为什么在球场上打球？”“数学有啥子好上的嘛。反正今后就是去宾馆酒店上班，现在上课讲的东西都没有用，不想上。”袁野扑闪着一双大眼，一脸真诚。这时姬晓军也在一边发了言：“龙老师，我们知道要上好实训课，考到技能证书，但是学语文、数学这些东西却一点用都没有。”

龙妮还是第一次听学生这样直截了当地质疑包括语文在内的文化基础课的学习意义和作用，她敏锐地感到这个问题其实是许多同学心中的问题，也是班级学习风气不浓的原因。这些急功近利、鼠目寸光的学生，宁愿在操场奔跑，也不愿进教室听课，这大大地刺激了龙妮。

龙妮走进大石学校，第一次参加教研会，就是和同事们讨论教改：在有限的课时里，如何使用那本厚厚的教材。在主管教学的副校长那里，龙妮第一次听到了“教教材”和“用教材”的明确提法，并且也知道教研组已在轰轰烈烈地开展“文化基础课和专业培养目标的关系”的科研。龙妮和她的同事们担忧：职业学校学生重专业技能轻文化基础的思想，最终会导致学生文化素养低，影响和制约学生终身发展的后果。所以在教研中，他们认真思考什么才是职业学校学生真正需要的语文教学，并围绕这个需要来处理教材内容。在对教材内容的大胆取舍和加工中，龙妮和同事们完全走出了普教的教学模式。现在，他们这种尝试和努力，却被袁野和姬晓军们用行动否定了。巨大的沮丧感和挫败感压在龙妮的心上，她一肚子的话，一时竟不知从何讲起。

“书到用时方恨少。”沉吟了一会儿，龙妮开始了她的耐心劝导，“语文是一切学科的基础，数学训练我们逻辑思维的能力，它们是我们学习一切文化的基础。也许我们现在讲的，不像专业知识和技能那样立竿见影，可以直接用在工作中，但是它们一定会在不知不觉中影响我们的思维方式和行为能力。因此严格说来，只有学不到的知识，没有学而无用的知识。”龙妮盯着两个人，“凭你们两个肚子里的那点墨水，要说什么学而无用，还早得很呢。”

袁野低垂着头，姬晓军似笑非笑地侧头看着他。龙妮果断地宣布道：“你们两个一天到晚不好好学习，都成我办公室的常客了。今天又早退、旷课，我对你们简直无语了。作为对你们的处分，袁野，你当不好班长也就不用再当了；姬晓军，我把你今天的账记好，你敢再有下一次，我就对你不客气了。”袁野和姬晓军面面相觑地愣在那里，龙妮看着他们，“回教室去吧！看到胡波，你们就让他到我办公室来。”两个人答应着走了，龙妮深深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