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海斯曼报告(13)

作者:高野和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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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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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6: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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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3846字

菜单中有一个写着“adme”的选项。这一术语同研人的专业有关。“这是吸收、分配、代谢、排泄和毒性等五个英文单词的首字母缩写,是药物进入体内后的状态指标。”


“哦……”正勋似乎明白了,“是药物在体内的动态和毒性吧?”


“这个软件,连‘adme’都可以预测?”


“嗯,光看这个功能,并没什么好稀奇,因为其他软件也能预测药物在体内的动态和毒性。但‘gif’还可以指定生物种类,选择人或鼠。还有基因组输入栏,必要时实施定制医疗。”


研人也开始真切意识到“gif”这个软件有多么不同寻常。“如果这个软件十全十美,那就不需要临床试验了。”


“嗯。整个制药工程都可以由这个万能软件承担。人要做的,只是合成药物和确认结果而已。”


研人和正勋相视而笑。


“接下来——”正勋再次看向电脑,似乎对这个神奇的软件倍感兴趣,“我们来找找这个软件并不完美的证据吧。你有什么好办法?”


“不知道这个有没有用?”研人将塞在书架上的一摞纸拿出来,那是实习医生吉原下载的肺泡上皮细胞硬化症的相关论文。“葡萄牙的研究人员发布了刚才提到的那种受体的立体结构。”


正勋浏览了一遍论文,喃喃道:“是同源建模啊?太好了。”然后反复比对“gif”中的图像。真实的cg图像变成了由球和带组成的抽象模型。将受体的活性部位放大后,与配体结合的部分就从原子层面上显示出来。


“果然如此。”正勋说,“两种模型差别很大。原子坐标的数值也不一样。”


“这么说,‘gif’是骗人的?”


正勋却苦着脸说:“现在还不知道。从逻辑上说,有三种可能:葡萄牙的研究人员错了,或者‘gif’错了,或者两者都错了。”


研人对正勋不肯轻易下判断的态度深表敬佩。强大的逻辑思维能力是科学工作者唯一的武器。


“其实,计算机辅助药物设计已经遇到了瓶颈。就算是最先进的软件,也很难准确预测膜蛋白质的立体结构。葡萄牙的博士多半也使用了错误的模型。”


正勋打开自己笔记本电脑中的软件,拷贝了碱基序列的信息,输入“gif”。“这种蛋白质的结构是已知的,我们来做个试验,对比一下‘gif’生成的结果吧。”


敲击回车键后,屏幕上出现了一串英文:请连入因特网。


“这是为什么?”正勋不解地问。


研人将高速因特网的网线接入a4大小的白色笔记本电脑。机器接入赛博空间后,“gif”的画面也改变了。


remainime00:03:1这个数字正在逐秒递减。


“只要三分钟?”正勋嘟哝道。


三分钟后,“gif”就给出了答案。窗口中浮现出正勋指定的蛋白质的立体结构。正勋仔细比对,神情越来越严肃。“奇怪,这个软件准确描绘了一百个氨基酸构成的蛋白质的结构。”


研人也惊讶不已。这不就证明了“gif”是完美的吗?


但正勋仍然没有立即下结论。


“我首先想到的是,这个软件是冒牌货。”


“那它怎么能模拟出蛋白质的结构?”


“它要求在计算时连上因特网,对吧?”


“嗯。”


“它可能找到网上已有的蛋白质结构,假装是自己计算的结果。只要接入蛋白质数据库,就能找到许多类似的信息。”


“原来如此。”研人说,但马上又发现了新问题,“可是这样一来,我们不是就无法判断‘gif’的真伪了吗?”


“不错。我们无法辨别‘gif’是自己计算出正确的结果,还是盗用了别人的发现,因为正确的结构只有一种。但如果计算未知的结构,那谁都不知道‘gif’和其他的模型谁对谁错。”


他们似乎中了一个狡猾至极的圈套。不过,倘若“gif”是冒牌货,那到底是谁出于何种目的,大费周章地开这种玩笑?


正勋问:“你父亲熟悉编程吗?”


“完全不懂。”


“那他是从哪里得到这个软件的?”


“不知道。”


礼物——这个软件的名字,渐渐飘散出阴森的气息。


“还有一种可能,即‘gif’确实是十全十美的。当然,这只是假设。”正勋强调道,“如果这一假设成立,那‘gif’就可能是装有云系统的黑客软件。”


“云系统?”


“是的。这是寻找外星人的‘sei计划’用的方法。要从宇宙电波中探测出可能是智慧生命发射的信号,需要异常庞大的计算量。于是该计划招募了大量志愿者,将他们的电脑联网,利用他们电脑cpu的一部分进行计算。数十万台电脑集中起来的话,其计算能力将超过超级计算机。”


“我能说句题外话吗?”


“可以。”


“他们有没有找到外星人?”


“还没有。”


研人有点失望。


“银河系中心发出的来历不明的电波,过去只检测出六次。现在这些电波仍然是个谜。世界各国的天文学家,已经制定了报告程序,应对找到外星人的情况。”


“哦。”


“言归正传。”


正勋迅速将关注点从外星人转移到“gif”上。


“决定软件性能的重要因素有两个:电脑的计算能力和算法。”


“算法指的就是计算步骤吧?”


“不错。省略无用的计算,用更少的步骤获得正确的答案。”


研人拼命思考,理解这些非专业知识。


“如果这台电脑接入了分布式计算系统,将计算任务分配给其他电脑,那计算能力就会大大提高。但是,即便将一亿台电脑连起来,也不可能完成分子动力学模拟计算。”


这一点研人也明白。正因为计算不完美,才要在制药过程中收集与结构活性相关的数据,研究更合适的化学结果。发达国家之所以争相研制超级计算机,也是因为计算能力与科学技术水平直接相关的时代已经来临。


“能弥补计算能力不足的,是简化计算步骤,也就是算法。尽管使用了各种方法,但完美的算法是不存在的。算法不同,答案也会不同。这就是当今科学的局限性。换言之,目前人类所掌握的计算能力还不够强,也没人发现完美的计算步骤。”正勋做出结论。


研人道:“也就是说,‘gif’不可能十全十美。”


“根据常识判断,应该如此。”正勋答道,但脸上依然带着不确定的神色。


“你还有什么疑惑?”


正勋的话突然含糊起来:“怎么说好呢,那种感觉……”


“感觉?”


“嗯……这个软件,用起来感觉很奇怪。”


“怎么说?”


“唔……怎么说呢?”正勋揪着头发,将他心中异样的感觉翻译成日语,“用的时候觉得,这软件真像是万能的。”


这种感觉,恐怕只有精通软件的正勋才明白吧。


“开发这个软件的,应该是非常优秀的研究人员。从表面上看,他对分子层面和电子层面极其复杂的生命活动都了若指掌。倘若这个软件真的能用,那授予开发者多少个诺贝尔奖都不为过。”


研人也有同感。


“不过,好像也没有直接证据表明,这个软件是冒牌货。这软件设计得太巧妙了。”


“开发这个软件的人有何目的呢?”


“这也是个谜。在专家眼里,这个软件是‘不可能存在的’,而普通人又不知道这是什么软件。”


研人闻言大悟,“非专业的研究人员可能会受骗。”


“什么意思?”


“就像我父亲那样的病毒学家啊。他会不会上了当,相信这是‘万能制药软件’?”


研人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名叫坂井友理的女人。她跟父亲是何关系目前还不得而知,是不是她带着这个软件主动找到父亲,提议开发治疗绝症的药物呢?诱饵就是新药所带来的巨大专利费。但实际上,“gif”只是冒牌货。坂井友理打算吞掉父亲投入的研究资金后一走了之。坂井友理用他人名义开立银行账户,向父亲展示账户上的大量存款,然后诱骗父亲将钱汇入该账户。


可是,为什么父亲死后,坂井友理要冒着危险出现在研人面前呢?如果她想要回小电脑里储存着欺诈行为的证据,比如来往的电子邮件,那就解释得通了。她对安装着“gif”的电脑置之不理,是因为从软件入手,追查不到她头上。


“老爸怎么那么糊涂啊。”研人愤愤地说。


“你父亲也有值得肯定的地方。”正勋劝慰道。


可是,这一推论还存在一处说不通的地方,那就是《海斯曼报告》。这份人类灭绝研究报告的第五节写着什么?研人拜托报纸记者菅井去找这份报告,但至今没有消息。不光是《海斯曼报告》,这次的“新药开发欺诈”最好也同菅井谈谈,研人想。有必要的话,甚至要做好报警的准备。


“这台机子能借给我吗?”正勋指着装有“gif”的电脑问,“我还想再玩玩。”


“嗯,可以。”


“谢谢。”


正勋跟研人聊了大约一个小时,交换了手机号码,然后在午夜前离开了。交谈中,研人了解到这个韩国留学生的特殊经历。他在祖国读高中时跳了一级,十七岁就上了大学,头脑相当聪明。流畅的日语是在学校学会的。后来,大学休学服兵役期间,他又在美军基地工作,掌握了英语。跳级也好,兵役也罢,国家不一样,学生所处的环境也大相径庭。


研人目送正勋离开,顿生觅得知音之感,心情为之大振。他在狭窄的浴室里冲凉、刷牙,做好睡觉的准备,然后躺在床上,做出了最终的决定。既然知道“gif”无法使用,那就只能认为父亲留下的研究不可能实施。他只能放弃开发肺泡上皮细胞硬化症的特效药。


总之,肯定不行,经常受挫的研人对自己说。拯救十万个孩子?真是不自量力的妄想。


但有一幅画面却在脑海中萦绕不去。


是那个嘴边满是鲜血、饱受痛苦的小女孩。


小林舞花。


从研人的公寓出发,步行二十分钟,就能见到那个孩子。她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因为无法摄入足够的氧气而痛苦地喘息。此时此刻真实存在的那个女孩,一个月后就会从世界上消失。


死、掉。


这个地球上,没有一个人可以帮助那孩子。


“混蛋。”研人小声咒骂,关掉台灯,打算入睡。


他在床上辗转反侧,却始终无法熟睡。半睡半醒之间,思绪和梦境交替,杂乱无章。空无一人的实验室、因实验失败而一筹莫展、遭到导师指责、笼中蠕动的小白鼠、细胞膜上张着大嘴的孤儿受体……这些零散的片段在黑暗中浮现出来。突然,一段轻柔的电子音乐不知从何处传来……


研人吓了一跳,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睡着了。右臂伸出被窝外,拿起仍在地板上继续鸣叫的手机。


他半睁开眼,看着液晶屏幕,上面显示“不明号码”。现在是凌晨五点,房间中还一片漆黑。研人不耐烦地接通了电话。“喂?”


“古贺研人,请注意听我说。”


“喂?”


尖利的声音在耳边回响:“古贺研人,请注意听我说。”是用电脑制作的人工声音,毫无抑扬顿挫之感,“古贺研人,请注意听我说。”


“你是哪位?这么大晚上。”


对方忽略了研人的愤怒,自顾自地说道:“三十分钟内离开你的房间。三十分钟内离开你的房间。不要留在你房间。不要留在你房间。”


人工声音用古怪的日语将每句话都重复一遍。恶作剧吧?研人这样想着,正要挂断电话,内容又变了:“小电脑不要给别人。小电脑不要给别人。”


研人意识到这说的是a5大小的笔记本电脑。他从床上爬起来,侧耳倾听电话里平板的声音。


“三十分钟内离开你的房间。不要留在你房间。小电脑不要给别人。”人工声音又将之前的话重复了一遍,然后补充道,“快从你的房间逃走。快从你的房间逃走。关上你的手机。关上你的手机。”


“喂?”研人呼叫的同时电话就断了。


研人敲了敲头,摆脱睡意。在寒冷的房间中回想着那段古怪的话,体内仿佛也刮起了一阵冷风。


小电脑不要给别人——


三十分钟内离开你的房间——


快从你的房间逃走——


这明显是警告。莫非三十分钟后,会有人来这个房间抢夺笔记本电脑?


关上你的手机——


研人连忙关机,但仍旧不知是否该相信警告。会来抢电脑的,只可能是那个叫坂井友理的女人。那打电话来的是谁?尖利的人工声音,多半是将文字输入电脑后生成的。之所以无视研人的提问,自顾自地说下去,就是因为这些文字是提前准备好的。


不要留在你房间——


这句话的意思听得懂,但说法很别扭。难道是外国人?研人的脑海里不禁浮现出李正勋的面庞。不对,正勋的日语要流畅得多,几乎称得上完美。


研人爬下床,打开灯和空调。因为睡眠不足,大脑昏昏沉沉的。如果是坂井友理冲过来,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尽管研人身材瘦弱,但假如拼尽全力,就能把她赶跑。


快逃——


可是,人工声音听起来却异常紧张,仿佛在说“不逃走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研人刚进厕所,一股寒气就再次蹿上脊背。那天晚上,坂井友理是乘商务车来大学的,那辆车中还有一个身影。对方不止一个人。


坂井友理曾说过:“我也是为了研人君好。”现在,研人终于理解了这句话的言外之意。那是在威胁研人,不交出电脑就有性命之虞。


研人思来想去,十多分钟就这么浪费了。可是,到底该怎么办?研人明白自己的性格优柔寡断,但这个时候必须当机立断。在上厕所、洗脸期间,研人决定好了下一步该怎么走。他并非相信警告电话,但保险起见,还是暂时离开房间,观察一下事态发展。不如去便利店打发时间,待天亮之后再返回公寓吧。


研人换上衣服,带上钱包和房间钥匙,将已关机的手机放进口袋。慌乱中,他差点儿忘了带走最重要的东西——a5大小的笔记本电脑。这玩意儿该怎么带走呢?他脱掉身上的羽绒服,从衣柜中翻找出户外穿的大衣。大衣胸部有一个放地图用的口袋,刚好可以将那台小电脑放进去。


这时,窗外传来汽车的引擎声。时间是五点二十六分。还剩四分钟,研人边想边拉开窗帘和窗户,悄悄来到阳台。周围还很黑。借着路灯的光芒,俯视楼下单向通行的狭窄小巷,只见一辆商务车就停在阳台下方,外形同坂井友理的车很像,但颜色不一样。毫无疑问,那辆车是专门挑选可以堵住公寓楼出入口的位置停下的。


研人感觉自己的后路被切断了。要离开这座建筑,只能从那辆车的旁边经过。


副驾驶席上下来一个男人,站在车边。那人动了动肩膀,似乎在抬头张望,研人连忙缩回了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微弯着腰,返回屋内,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错误。房间里亮着灯,窗户开着,窗帘也没拉上。下车的男人应该猜得出房间里有人。


下面传来车门开开关关的声音。对方有几个人?研人正这样想着,门外就来人了。刺耳的门铃声反复响起,按门铃的人好像怒不可遏。研人浑身发抖。事到如今,假装不在是行不通了。他来到门口,通过猫眼观察。薄门板外,站着一个眼神凶狠的中年男人,身穿制服。他身后站着两个戴着白口罩的男人。


研人不敢回话,忍着尿意继续窥视外面。站在前排的男子朝后面的同伴点头。其中一个戴口罩的男人拿出放大镜模样的东西,盖在猫眼上。研人的视界顿时模糊,看不见外面了。


研人立刻意识到对方在做什么。通过放大镜能修正猫眼透镜造成的歪曲,从而从外面窥视室内。也就是说,戴口罩的男人肯定看到了门内侧的研人。


研人不禁往后退了几步。这时门外爆发出怒吼:“古贺先生!古贺先生!请开门!我们是警视厅的!”


警视厅?警视厅是什么?思维混乱的研人问自己。


“我们知道你在里面!快开门!”


对方是警察。尽管研人不知道对方为何而来,但明显感觉到来者不善。星期天一大早就嚷嚷着自己是警察,目的是引起公寓楼里其他住户的注意。研人无奈地拧开门把,半开着门,但没有取下门链。


“你是古贺研人先生吧?”最前面的男人露出整张脸,递出身份证似的东西,“我是警视厅的门田。请让我们进去。”


研人紧张得口水都干了:“你们有何贵干?”


自称门田的男人的脸色愈发严厉:“是关于你父亲诚治先生的事。”


“我父亲?”


?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