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Vivibear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8:58
|本章字节:20842字
“二王子…”绮丝不知何时捧着碗回到了帐中,见到安归出现在这里不免也有些惊慌。
安归若无其事地起身,对绮丝和颜悦色吩咐几句就出了帐门。
绮丝将那碗羊肉汤端了过来,又小心翼翼扶了她起身,“没什么事吧?那罗?”
那罗摇了摇头,勉强地挤出了一丝笑容。
“其实在你昏迷的这两天里,二王子已经来看过你好几次了。”绮丝顿了顿,倒是浮现出几分羡慕之色,“我也听说在草原上你为了救二王子而杀死了一头恶狼,最近这事传得沸沸扬扬,大家都说因为这个事二王子也对你刮目相看了呢。”
那罗苦笑了一下,支吾着应了过去。如果绮丝听见二王子刚才说的话,就一定不会这么说了吧。
二王子,那就是一朵淬了毒液的黑色曼陀罗。远远的躲开他才是明智之举,如果非要靠近他,那就要随时准备好付出一切包括生命的代价。
楼兰绘梦下05匈奴
转眼过去了大半月,在绮丝精心的照料下,那罗背上的伤势渐渐好转,偶尔也能到帐外走动走动了。
匈奴人和楼兰人不同,身为游牧民族的他们更喜欢逐水草而居。以牲畜皮毛为毡帐,毛毡为墙盖顶而成的帐篷就是他们平时的居住之所。整个匈奴帝国的政权分为单于王庭,左贤王庭和右贤王庭三部分,单于总揽了军政大权,国家大事都是在位于匈奴中部的单于王庭商议,左贤王和右贤王则分别掌管匈奴的东部和西部。目前那罗所在的地方就是左贤王胡鹿姑的王庭。匈奴人尚左,以左为尊贵,所以左贤王可以称得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由此也可见胡鹿姑王子在匈奴显赫非凡的地位。
这天黄昏时分,那罗在绮丝的陪同下像往常那样出了帐篷去周围走走看看,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自从那天以后她就没再看到过二王子,听说他前阵子去了单于王庭拜见匈奴单于及各位重臣,和他们相处得相当融洽,更不知用什么方法得到了单于的青睐。
那罗对于这个消息一点也不觉得意外,这才像极了安归的作风。
夕阳缓缓西沉,将一望无际的天幕逐渐染成了红里透金的美妙颜色,由远及近冉冉地氤氲开来。草原上的人们正在忙碌着,男人们卖力的磨着刀,女人们有的坐在帐篷外缝制着皮衣说着家常,有的在烤肉准备晚饭,孩子们骑着羊在绿色大草原上欢快地玩耍,一串串如铃铛般的笑声随风传了过来…
附近的匈奴人都知道那罗是随楼兰质子一起过来的宫女,但因为听说了她勇敢杀狼的事迹,对她也就格外客气一些。一位上了年纪的匈奴大妈热情地将正在烤的肉切了一块递给她,那罗也不再客气,道谢了之后就接过来大口大口吃了起来。见她大方自然毫不扭捏作态,大家心里更是对她平添了几分好感。
“这姑娘,长得还真是俊俏。”大妈笑眯眯地看着她,“反正将来也要在这里住上很久,我看倒不如嫁给我的儿子算了。”围观的众人顿时都哄笑起来,那罗刚吃下去的那口肉差点卡在了喉咙里,咽得她说不出话来。这副尴尬的窘样更是令大家乐不可支。
“赫伦大妈,你的儿子好像才十岁吧,现在说媳妇未免也太早了吧。”
“十岁怎么了,我可不介意我的媳妇大几岁,大几岁更懂疼人!”
“赫伦大妈,那你就干脆让你儿子讨个老婆子吧,那不是更疼人吗?”
“呸!你儿子才讨个老婆子呢!”
女人们笑得前赴后仰,那罗连忙趁着混乱抽身而出,拉着绮丝赶紧逃离了这些彪悍的大妈大婶们。
“匈奴女子真是太粗鲁了。你听听她们说的这些话,我听着都觉得害臊…”绮丝摇了摇头,眉宇间隐隐含有一丝不屑。
那罗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如果从好的方面来看,那就是她们爽朗大方不拘小节。毕竟,像绮丝你这样优雅又美丽的姑娘可是不多哦。”
绮丝似乎也有点不好意思,面上微微一红,“你呀,什么时候嘴变得这么甜了?”
“看到美人嘴自然就会变得甜。”那罗俏皮地眨了眨眼,这些天来她和绮丝相处得倒是不错,而且对方好像也真将之前的不快抛诸脑后了。
绮丝漂亮的栗色眼睛闪过了一丝笑意,提醒道,“我们今天走得有点远了,也是时候该回去了。不然到时二王子怪罪下来,我可是担待不起。”
那罗点了点头,目光忽然落到了远处的帐群上,不禁好奇地问道,“绮丝,你看那是什么地方?那些帐子看起来大小不一好像特别漂亮呢。”
绮丝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古怪,她迟疑了一下解释道,“那些帐子里住得都是左贤王的妻妾们。在匈奴,一般的平民家庭通常都住在一个大帐里,一家子共睡一帐。不过王公贵族们就不一样了,像左贤王的妻妾们各自居住的帐子更是有严格的等级之分呢。”
“哦,就和我们楼兰的后宫一样!”那罗立刻就明白了。
“对,你看那最大最正中的一顶大帐,就是正室大阏氏的,也叫正帐。东西侧那几顶叫偏帐,是左贤王的其他几位阏氏住的。还有那七八顶更小一些的帐子,也叫做待诏帐,是更低一级的待诏侍妾住的。至于服侍妻妾们的奴婢就都住在最后面的窝帐里,这些女人都是左贤王的财产,有时也会作为奖赏赏赐给立功的臣子们。“
那罗不禁咋舌,“这可真是不少,一个左贤王的妻妾居然比我们楼兰的国王还多。”
“这都不算多呢,听说单于的妻妾数量更是左贤王的好几倍呢。”绮丝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将来等匈奴单于归了天,那些妻妾就都归新单于所有了。”
那罗瞪大了眼睛,“这样的话新单于岂不是有好多妻妾了?这怎么忙得过来啊?”
“这有什么稀奇的…”绮丝将嘴凑到了她的耳边小声道,“据说那汉朝皇帝的妃子更是多得像天上的星星那样数不清呢。”
那罗正想说什么,却隐约听到从不远处的草丛里传来了一阵孩子的哭泣声。她循声找去,发现一个小男孩正蹲在那里伤心地抹着眼泪。这小男孩看起来也不过四五岁的样子,一头微卷的浅褐色头发,雪白柔嫩的面颊让人忍不住想捏他几把。
“小弟弟,你怎么了?是谁欺负你了吗?”那罗探下身子想问个究竟。
小男孩依然低着头抽抽搭搭道,“哥哥他…哥哥他抢走了我最喜欢的那匹小红马,还把我推倒了…”
“原来是这么点小事啊。”那罗弯起了眼睛,“小红马有什么好玩的,我给你变匹小绿马出来好不好?”
“真的吗?”小男孩有些不太相信地抬起了头,他有着一双相当漂亮的灰蓝色眼睛,骨碌碌转动起来时更显灵动可爱。
“当然是真的。你先闭上眼睛,我叫你睁开你再睁开。”那罗见他乖乖闭上眼后就拔了一些草叶迅速编了起来。很快,她就让那小男孩睁开了眼,笑吟吟地递给他一匹活灵活现的草编马。
小男孩顿时笑逐颜开,接过了草编马爱不释手的把玩着,“太好了!我的小绿马!我的小绿马!”
“原来你还有这个本事啊。”绮丝低声笑道,“这马编得还真像。”
那罗的笑容中掠过了一丝淡淡惆怅,这用草叶编小动物的本事还是以前母亲教她的呢,用来哄孩子是再好不过了。
小男孩正兴致勃勃地玩着草编马,忽然一抬头像是看到了什么,开心地一跃而起,飞快朝着那罗的身后跑了过去,一边还大叫着,“父王,你看你看!这只小马像不像?”
男孩的话音刚落,就听到绮丝略带惊慌的声音响了起来,“左…左贤王…”
左贤王?不是吧!那罗心里暗叫倒楣,怎么偏偏在这种地方撞到那位咕噜咕噜王子?算了算了,既来之,则安之,反正想躲也躲不掉了。她定了定心神,低垂眉目僵硬地转过身去,眼角的余光扫到了对方所戴的青铜鱼耳环在夕阳余晖下闪动着浅浅光泽。
当看清她的容貌时,他那双细长冷峻的灰蓝色眼中明显闪过一丝诧色,脱口道,“是你?!”
那罗见他认出了自己,只能硬着头皮行了个礼,“那罗见过左贤王。”不知是不是之前留下的阴影,每回见到他那罗总觉得自己的舌头有些隐隐作痛。
“你怎么会在匈奴?”胡鹿姑神色复杂地注视着她。
那罗无奈地扯动了一下嘴角,“回左贤王,我就是上次和二王子在一起的死人。”她特地加重了死人这个词的语气。
他的脑海中飞快闪过一个满身血污半死不活的身影,不禁更是惊讶,“原来那个人是你?”
“正是。”她苦笑着点了点头。
“那么那只狼也是你杀的了?”他用某种意味不明的目光上下打量了她几眼,“下手倒是狠辣,一心护主衷心可嘉。”
“承蒙左贤王夸奖。”她继续苦笑着,并不想领下这份功劳,“说实话这也只是求生本能而已。假如当时我不趁那个机会杀了那只狼,等它咬死二王子后自然就会对付我。唇亡齿寒,这个道理我也是懂的。”
这换了是其他人多半会表一番忠心,然后说些浮于表面的空话。所以听她说得这么坦率直白,胡鹿姑倒是觉得有点意外。
“你还是和初次见面时一样,总有你的歪理。不过,”他的目光微微一动,“小心终有一天这条舌头会给你惹来麻烦。”
那罗下意识地缩了缩自己的舌头,不再言语。
胡鹿姑又转向了自己的儿子,“提多,下次不要为这些小事闹脾气了。身为匈奴男子,更是不能轻易哭泣。你啊,要多向你哥哥学学。”
那个叫提多的小男孩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伸手指了指那罗,“父王,这个女人会编小马!干脆把她送给我陪我玩好不好?”
“哦?”胡鹿姑沉吟了一下,似乎正在考虑儿子的要求。
那罗的脸色蓦的就变了,这不就等于自己也要进入那个“后宫”吗?她可不想和那个麻烦的地方扯上关系。还没等她开口推辞,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突然从旁侧传来,“那罗,你不好好待着养病,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这个平时让人崩溃的声音此刻听起来却是入耳似清波,那罗循声望去,只见安归就站在不远处的树下,半眯着眼睛,嘴角噙笑,犹如水面飞过的轻燕,掠起优雅美姿,令人惊艳不已。
“二王子…”她连忙拉着绮丝闪到了安归身后。不知为何,左贤王所带来的压迫感,令她觉得还是在安归身边更加好受一些,尽管,后者也绝非明智之选。这就好比当她只能在斩首和绞刑中选择一样时,那么绞刑好歹还能落个全尸。这样的比喻或许不是很恰当,但她当时的感觉就是如此。
安归朝胡鹿姑微微一笑,慢条斯理道,“左贤王,小王子要这丫头陪他玩,那是她的荣幸。只不过这丫头不争气还带着伤,要是让小王子觉得不够尽兴就太失礼了。我看呢不如这样,”他略略弯下腰,对着提多露出了温柔美好的笑容,“提多王子,干脆让她将草编动物的本事也教给你的侍女们。这样的话,人人都学会了,你就可以比比谁的小马编得最像最好看,那是不是会更好玩呢?”
提多毕竟是个小孩子,被他这么一说立即赞同地拍起手来,“好啊好啊!我要她们编好多小马!”
胡鹿姑的眼底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面无表情道,“这孩子被我宠坏了,让二王子笑话了。既然这样,那就让那罗多跑几趟吧。”
安归又客气了几句,笑着目送他们离开。绮丝猜测二王子可能还有话和那罗说,就十分识趣地先告退了。
草原上的凉风吹拂而来,挟带着淡淡的草叶清香,凋零的野花披着夕阳的余晖在风中微微颤动。安归眼中的笑意渐渐敛去,从树枝间交错落下的阴影投射在他脸上,令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喜怒难测。那罗很清楚刚才是他帮她解了围,犹豫了一下还是讪讪道了声谢。
安归挑了挑眉,朝“后宫”的方向望了一眼,“你倒也知道那里去不得。如果住进了那里,你就是属于左贤王的财产了。他自然是看不上你,不过到时多半会把你当作礼物赏给臣子们。”他顿了顿,“尽快把那些侍女教会,早点抽身。”
“我知道了。”尽管他说的话并不中听,但那罗这次还是挺感激他的,对他似乎也稍微改观了那么一点点。
他看了看她,又问道,“背上的伤势好些了吗?”
“多亏绮丝的细心照顾,我已经好多了。”那罗答得是实话,不然她哪能随意出来走动呢。
“过些天我会宴请左大都尉和其他一些臣子,你就继续好好养你的伤吧。”他若有所思地望向了遥远的天边。夜幕已经降临,有几粒不太明亮的星星在天边闪烁,挣扎着发出了黯淡的光芒。
那罗感觉到对方好像怀有心事,但她不愿意自讨没趣,只有保持着沉默。
“时候不早了,回去吧。”他说着就转身离开了,蓝色长袍在夜色中渐渐隐没,融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楼兰绘梦06阏氏
两天之后,那罗第一次走进了那片略带神秘的“后宫”帐区。在侍女的带领下,她先去偏帐见了提多小王子的母亲安胡阏氏,一位来自乌孙国的贵族之女。安胡阏氏长相甜美,脾气也极好,只是交待了几句就让其他侍女跟她学编草马了。
偏妃的侍女们也都出乎意料的容易相处,去了几次后,那罗很快就和那群匈奴姑娘混熟了。从她们的口中得知,原来这位左贤王年纪轻轻膝下已有两女两子。正室大阏氏生了两女一子,最小的儿子就是由这位安胡阏氏所出。大王子是嫡长子,生性霸道强势,小王子就比较娇弱任性。可偏偏左贤王却是特别宠爱这个小儿子,所以母子俩一直以来都是大阏氏的眼中钉。每隔一段时间,大阏氏就会来找麻烦,也亏得安胡阏氏次次都忍了下来。
为了不让小王子感到厌烦,那罗索性就将其他几种动物的编法也都教给了她们。每回见面这些姑娘们都有问不完的问题,除了对楼兰国感到好奇以外,她们最有兴趣的就是关于安归的话题了。
“那罗,你们的二王子在楼兰娶亲了没有?”
“二王子长得这么美,在楼兰一定也有很多姑娘喜欢吧?”
“二王子有心上人了吗?他会不会喜欢我们匈奴的姑娘呢?”
那罗自然也不敢乱嚼主人的舌根,只能将此类问题支支吾吾地一带而过。她有些头痛地揉着太阳穴,对此感到疲于应付。看来二王子在匈奴还真是有人气呐!真是搞不懂,除了漂亮外,这种男人有什么可喜欢的?他就是一朵有毒的花啊,谁沾上谁倒楣,不死也要掉半条命。
“喂喂,你们听说了没有?前两天阿克娜公主还派人送了礼物给二王子呢。”其中一个侍女兴奋地小声传播着王庭里的八卦。
“阿克娜公主是谁?”那罗好奇地开口问道。如果喜欢上了二王子这样的男人,起码需要一颗异常强大的心脏吧。
“阿克娜公主是左贤王的堂妹,也就是单于最为疼爱的侄女。她不但是个一等一的大美人,而且性子也烈得很。之前左大都尉向单于提出想要娶她,结果被她用马鞭都抽得好些天都起不了身呢。”侍女捂嘴直笑,撇了撇嘴,“那左大都尉是出了名的好色,公主自然是看不上他的。不过,这里也只有公主敢这样拒绝他了。”
阿克娜公主…或许和二王子会是绝配也说不定。这是那罗在听完之后脑中一闪而过的念头。
“那罗,这块孔雀石真是漂亮,一定是你心上人送的吧?”有侍女眼尖瞅到了她滑出胸口的孔雀石。
那罗的脸微微一红,连忙将孔雀石塞了回去。
众姑娘顿时哄笑起来,有几个性子热的就问她的心上人是否还在楼兰。那罗随意应付了几句,心情却是变得有点不平静了。一想到伊斯达,她心里对安归的那一点感激又消失殆尽了。如果不是安归的阻挠,她现在应该已经和伊斯达到长安了吧。前方的路不管有多坎坷,不管有多辛苦,她都想陪那个人一起走下去,无论以什么身份。可是如今,谁又能在他身边共同经历这一切呢?他失意的时候,他难过的时候,他生气的时候,又是谁在安慰他呢…
教完今日的编草技艺后,那罗怀着异常低落的情绪离开了侍女们的窝帐。
“那罗,你快过来!”在回去的路上,提多小王子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急匆匆喊住了她,然后悉悉索索从怀里拿出了一样东西,略带得意地摊在了她的眼前,“你看看!我自己编的这匹小马像不像?”
那罗一看之下顿时笑出了声,这编得哪里是匹马呀,根本就是个长出了四个腿的鸡蛋嘛!
“怎么,不像吗?”见了她的这个反应,提多立刻鼓起了腮帮子,看起来倒更像只气恼的小动物。
“马儿要是长这样,你说它还能跑得快吗?不如我帮你改成别的小动物吧?”她在征得了他的同意后就飞快地动起手来。没过多久,一个新的小动物就诞生在了她的掌心里。
“是乌龟!”提多瞪大了眼睛,仰起脸佩服地看着她,“那罗你好厉害哦,连这个都能编出来!”
被他这么一夸,那罗的心情也变得愉快起来。她将草编乌龟往他手里一放,笑道,“送给你。乌龟的编法我也会教给那些侍女,以后你喜欢的话可以让她们给你编好多。”
“可是乌龟跑得太慢,我不是很喜欢这种动物诶。”提多转动了一下眼珠,“慢吞吞的笨死了。”
那罗正想说什么,忽然看到提多的目光望向了远处的某一点,脸上的神情似乎变得有点落寞。她朝那个方向望去,只见众侍从正簇拥着一个趾高气扬的男孩策马前行,那男孩大约有八九岁,容貌相当漂亮,手执弓箭,一脸的意气风发。
“快去禀告左贤王和大阏氏,就说图克王子今日打猎大有收获!”他身边的侍从得意地喊道。
那罗并不觉得奇怪,匈奴人尚武,男子从小就要练习搏击箭术等各项技能。所以图克王子年纪小小就能打到猎物也是极有可能的。只不过比较起来,她身边的这位提多小王子好像就只知道吃喝玩乐了。
“哥哥好厉害,他都可以打到猎物了,我还什么都不会呢。”提多很是羡慕的看着那个方向,又黯然收回了目光。
“那你为什么不学呢?”她忍不住问道。
“因为…我比较笨吧…又那么爱哭…”他扁了扁嘴,眼圈一红泫然欲泣,“母亲也说我学不会这些,哥哥和大阏氏都不喜欢我。你看,我连小马都编不好…”
那罗心里一软,安慰他道,“可是你父母很疼你啊,其他人喜不喜欢你又有什么关系?”
“我也想变得像哥哥那么厉害…可是我就是那么笨…”他边说边蹲了下来,拔了根草在地面上胡乱画着圈圈。
那罗注视着眼前的小男孩,心里泛起了一丝微澜。她一直都以为这孩子没心没肺就知道玩,没想到年纪小小的他也有着自己的烦恼呢。不过身为王室子弟,又是在这样复杂的环境下成长,谁又能真正的轻松快乐呢?
“对了,刚才你说乌龟慢吞吞的笨死了,”那罗眨了眨眼睛,将话题又转了回去,“你信不信,我说有时乌龟也会跑得比马快哦。”
提多显然不信,反驳道,“怎么可能?乌龟爬得那么慢!”
那罗微微一笑,将他拉到了旁边的一个小斜坡上,慢悠悠开口道,“在平地上乌龟当然不可能比马跑得快,但是我们试试换一个地方,结果可能就会完全不同哦。”说着,她将一颗圆石子放在斜坡上一推,那石子就骨碌碌滚了下去。
“看到了吗?如果换一条倾斜的下山路,马是跑得快,可乌龟根本不用跑,它有自己的长处啊,它背上的壳够硬对不对,所以只要缩起身子骨碌骨碌往下滚就可以了啊。你说是谁会比较快到山底呢?”
提多看着那颗圆石子,似懂非懂答道,“滚应该比跑更快吧。”
“没错!”那罗笑眯眯地点了点头,“所以啊,就算是先天条件再差的人,只要用对了方法,以自己长处对付他人的短处,一样可以胜出,一样能让人刮目相看。更何况是小王子你这样根本一点都不笨的孩子呢?”
提多显然是受到了她的鼓励,双手握拳道,“那罗你说得对,我也要做乌龟!”
那罗扑哧笑出了声,“我可没说要你做乌龟,你记得可千万别乱说啊,不然让你父王知道了又得要割我的舌头了。”她弯下了腰,轻轻帮他掸去了肩上的碎草,“好了,时候也不早,我也该回去了。下次想找人玩的话就派人来叫我好吧。”
提多重重应了一声,脸上绽放出了属于孩子才有的纯真笑容。他心情甚好的看着那罗走远,回转身却看到自己的父亲正从一棵树后走了出来。
“父王!”提多欢天喜地地扑进了他的怀里。
胡鹿姑长臂一揽将他抱了起来,眼中露出了难得一见的温和,“刚才一直都和那个小婢女在一起吗?”
“嗯!父王你说是马跑得快还是乌龟跑得快?“提多兴奋地想现学现卖,不过才开了口就像想起了什么,吐了吐舌道,“我还是不说了,不然父王会割她的舌头的!”
胡鹿姑心里不禁有点好笑,刚才那丫头的一堆歪理他又不是没有听见。
“单于刚才派人送来了不少大宛的贡品,提多,你想不想去看看有什么想要的?”
“父王,我也想学射箭!”提多的回答让他感到有些意外。一直以来这孩子从来没提过主动要学什么,这还是破天荒头一次。
胡鹿姑面露赞许之色,轻轻拍了拍提多的脑门,“我先送你回你母妃那里,从明天开始派人教你学射箭好不好?”
提多高兴地将脑袋直往父亲怀里钻,“好!我以后也要猎好多动物送给父王!”
“好孩子。”胡鹿姑的唇角略略上挑,目光望向了那罗所走的那个方向,眼眸里仿佛掠起了一丝波动。就像是凝结的冰层之下,那不为人所知的暗涌正在苏醒。
而在这对父子的不远处,也有一对主仆幽怨地注视了他们许久。年纪稍长的女子姿容雍丽,衣饰华美,头上装饰着用狼牙打磨后串起来的长链子,簪在鬓角的玳瑁在夕阳下闪耀着温润的光泽,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贵气。
“大阏氏,左贤王是越来越宠那乌孙来的贱人了。您看看,他是多么宠那个小孩子啊。要是这样下去,说不定连未来的继承人也…”身边的侍女一见主人脸色不善,立刻就识趣地收了声。
那个女子冷笑一声,从唇瓣溢出清晰的一字一句,“那贱人若是想要让自己儿子取而代之,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可是大阏氏,俗话说得好,防人之心不可以无啊。”侍女小声又劝了一句。
“那贱人除了左贤王外无所倚靠,而我娘家是匈奴地位尊贵的名门兰氏,一直以来都和单于家族联姻,父亲又官至左骨都侯,是受单于重用的辅弼大臣,在国事上更是举足轻重,谅左贤王也不会存废长立幼之心。”大阏氏顿了顿,“不过,他性子素来冷酷,就算对两个女儿也很少露笑脸,这样宠那个孩子总归也是个隐患。”
“那么大阏氏…您打算怎么做呢?”
大阏氏的眼中却闪过了一丝异常凌厉的神色。
“那个贱人,我会让她知难而退的。”
…
那罗回到住所时,发现帐内多了个熟悉的不速之客。他那在摇曳的火光映照下的优雅身姿,犹如被云层所遮挡住的隔空之月,透着几分疏离与阴暗。
“听绮丝说你的伤已经好多了?”火光淡淡的映在他脸上,更加衬得他面容皎皎莹华,唯有那冰绿色眼瞳依然深邃的令人无法看清。
“多谢二王子关心,我已经能走能跳能吃能喝了。”她现在心情尚好,所以说话时也少了一些拘谨。
安归注视着她低下的脸,只见有几丝浅茶色头发垂了下来,半明半昧的小脸上带着黄昏时分的莲花迟迟敛起的美丽光采,曲曲折折折入他眼,竟惹得他心里莫名一动。
“今天又去那里教那些侍女们编草了?”他有些不自然地移开了目光。
那罗点了点头,“嗯,再去几次应该就差不多了。一切都挺顺利,安胡阏氏也很亲切,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难道有人难为你?”他皱了皱眉,似乎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意这些事。
她瞥了他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那些侍女都挺好相处的,只不过她们总是喜欢问关于你的事,什么你有没有成亲啦,有没有心上人,中意怎样的女子啦…我都快招架不住了。”她顿了顿,又赶紧补充了一句,“当然当然,你放心,我是不会乱说话的。”
“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又能乱说什么。”他的嘴角弯起了一抹讥笑的弧度,“我的要求可是很高的。一般的女子根本就不入我的法眼。”
那罗倒也有几分好奇,忍不住问道,“我也想知道,不知道怎样的女子才能配得上二王子您呢?”其实她更想问的是…不知怎样倒楣的女子才能被你看上呢?
“想知道吗?”安归的眼中多了几分促狭的笑意,“至少嘛…出身不能像你那么低贱,脾气不能像你那么倔强,做人不能像你这么装模作样…”
那罗听得不由也有些郁闷,“二王子,不要把我拿来做比较好不好?我只是个下人而已!”
“这样你不是了解的更清楚一些吗?”他半眯着那双弯长流韵的冰绿色眼睛,“下次和她们扯起来也更有话题啊。”
那罗微微侧过了身子,忽然问了一句,“那阿克娜公主如何?”
他似乎微微一愣,随即就轻轻笑了起来,“看来你知道的也不少啊。真是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关心我,还特意去打听这种消息。”
“我…我才不是呢。根本都是那些侍女说的好不好,我只是顺便听来的。”她的额上出现了几道竖线,只觉得越描越黑。
“做我的妻子,是美是丑都不重要,也不需要太聪明。”他笑了笑,“但是她必须要具有让我娶她的价值。”
他的话听起来没有一丝温情,那罗不禁有点同情他将来的那位妻子。若是换了伊斯达,根本就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
“听说,伊斯达已经到了长安。”他忽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一听到伊斯达的名字,那罗的心仿佛瞬间暂停跳动了几秒,她强忍着按下了想要揪住他问更多的冲动,将所有想问的话硬是都给吞回了肚子里。
在摇曳的火光下,安归的面容若隐若现,或是清晰,或是模糊。深不可测的眼神,像是要从她的表情变化里看出更多的东西。
“二王子是不是还在怀疑我想要逃走?”她抬起头迎向他的眼神,索性将话挑明了。
“难道你不会吗?”他也坦然承认了她的猜测。
她想了想,答了一句,“暂时不会。”
安归微微一怔,忍不住笑出了声,“这话我倒是信,你要是说压根就没再逃跑的念头,我反而还不信了。行,那就等到时候我再想治你的法子。”
说完,他转身踏出了帐子,走了两步又转头道,“对了,负责接待伊斯达的人你应该见过,就是上次来参加父王寿宴的汉使傅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