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Vivibear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8:58
|本章字节:19202字
留意到她的发丝间夹着片草叶,他伸手将那片草叶轻巧地挑了开来,指尖触及之处,是柔滑如缎的发丝。他的心里莫名一动,指尖像是受了什么蛊惑般滑上了她柔嫩的脸颊。那罗的睫毛重重忽闪了几下,却没有睁开,像是觉得有点痒痒,迷迷糊糊伸手挠了挠自己的脸,右脚无意识地踢开了盖着的毯子一角,整个身体像个小虾米似地往里蜷了起来…
狐鹿姑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笑意,按捺住了从心底升腾而起的某种异样感觉,想去帮她拉一下毯子,忽听帐外传来了安归的声音,“那罗,今天还闷的慌吗?我特地来告诉你一件事,你听了一定会…”话还没说完,他已掀起了帐子,大步踏入了帐内。当他看到胡鹿姑时似乎愣了愣,面带惊讶地问道,“左贤王,你怎么也在这里?是来找小王子的吗?”
狐鹿姑的目光微微闪动,转身将提多抱了起来,冷淡地回答了一句,“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在这里?”说完,他也没再看那罗一眼,抱着提多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帐子。
安归见他离去,这才敛去了脸上的惊讶之色,望向那罗的眼神里更多了一些复杂的意味。刚刚走到帐门前,他无意中正好看到了那一幕。为了阻止那个人做出更加出格的举动,他几乎是连想都没想就闯了进来。那罗这个死丫头,也不知怎么搞的,尽招惹到别的男人。才摆脱了一个左大都尉,现在又来了个更难对付的左贤王。若是左贤王开口讨要那罗,那他又该怎么做呢?是双手将她奉上以稳固和匈奴的关系,还是…他蓦然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居然因为她而有了困惑,有了犹豫,有了难以抉择的时刻,有了恼怒,郁闷,无奈…那些种种他以前从未体会过的情绪…这种认知让他感到有些莫名的不安和烦躁,他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似乎想要甩去这种奇怪的感觉。
就在这时,那罗在睡梦中咂了咂嘴,翻了个身。
“你倒好,睡得这么死。睡相还这么难看。”他看着那罗无奈地低语了一句,伸手想将被踢到一边的毯子重新盖在她的身上。那罗一只手仍然捂在胸口,紧紧握着那颗孔雀石,似乎在半梦半醒之间又说了几句细若蚊虫的梦话。
依稀辨出她所说梦话中的那个人名时,安归忽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阵无名火,当下就没好气地将那毯子重重扔在了她的身上!只听“啪”一声响,那罗也被这一下震得惊醒过来。面对那双略带愠色的眼睛,她显得有点不知所措莫明其妙。自己这又是在哪里得罪他了?莫非睡个觉也能惹到他?
她正纳闷着,突然又想起了另一件事,连忙问道,“二王子,你见到提多小王子了吗?他人去哪里了?”
“他已经回去了。”他皱了皱眉,“你也是,居然就这么睡着了。要是万一小王子出点事,你贱命一条死了也就算了,还要连累本王子知不知道?”
那罗明白这次是自己理亏,只能低垂着头乖乖挨骂。
“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吧?”他瞥了一眼她的腿,面色看起来稍稍缓和了一些。
那罗见他转移了话题,不禁松了口气,点了点头答道,“已经痊愈了。现在我能跑能走能跳,一点问题也没有。”
“很好。既然没事了,那么也该尽尽做奴婢的本分了。我这里可不养闲人。”他的目光显得异常无情,“这样吧,从明天开始你就去湖边的草甸子那里放羊。”
“诶?放羊?”她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怎么?听不懂我的话?还是不乐意?”他对这句话带来的效果感到很满意。
“身为奴婢有什么不乐意的。以前我也不是没放过羊。”那罗回过神后露出了一脸满不在乎的表情,“既然是二王子吩咐的,那我明天就去放羊好了。”
安归的心情似乎变得好转,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意,“不过这羊牛之类的牲畜是匈奴人最宝贵的财产,所以放养它们的时候千万不能出任何岔子。要是万一走丢一只的话…你该知道后果会是什么…到时我可也保不了你。”
“我会尽力而为,绝不连累二王子你。人在羊在,人要是没了,那我也没辄了。“话音刚落她就听到了他发出的一声轻笑。虽然这个放羊的活儿让她感到有点意外,但再仔细一想其实也未必是坏事,这样一来她逃跑起来不是就更方便了吗?
“还有,别想着逃跑。“他笑得是那么迷人,似乎对她的小心思都了如指掌,“你也知道,我是最喜欢迁怒于别人的。”
“二王子你这是威胁我吗?这关其他人什么事?”她也有点恼了。
“你说呢?”他的笑容下隐隐有股狠厉之色,”“如果不信,尽管可以试上一试。”
那罗神色僵硬地盯着他的眼睛,忽然扬起了一抹明媚的笑容,“我根本也没逃跑的打算,所以这个威胁对我来说是完全没用的。”
他扬了扬嘴角,“你能这样想就最好了。”
走出她的帐子后,安归静静在帐前伫立了一会,脸上的神色看起来有些复杂难辨。让她独自一人去放羊,这也只能算是个不得已的权宜之计。如果想要让她少在这边引起其他人的注意,那个偏远的草甸子是最适合不过了。
初春的草原碧草如茵,各种各样的野花在风中摇曳着曼妙的身姿,空气中处处漂浮着沁人肺腑的花香,就连吹拂过身边的轻风都显得格外清冽。
在湖边的草甸子里,一大群羊正老老实实地在固定位置上吃着青草,不时发出满足的咩咩声。而在不远处,身着一袭匈奴短袍的那罗正安静地倚坐在树下,嘴里还嚼着一根甜草,似是在闭目养神,看起来倒是有几分惬意。
这早出晚归放羊的日子已经持续好几天了。第一天她刚赶着羊群到这里时,着实也感到有点郁闷。安归指定的这个草甸子离居住区比较远,所以很少有牧民会将羊群放养到这里来。远目眺望,四周围是一点人烟也没有,冷冷清清,伴随她的只有偶尔响起的鸟鸣声。
幸好她小时候经常放羊,所以这份工作对她来说也算是驾轻就熟。尽管刚开始那只脾气最坏的头羊总和她捣乱,但她只用了几招就连打带哄地搞定了它。和羊群磨合了几天之后,它们就服服贴贴地以她羊首是瞻了。
“这只头羊以前可是一直都喜欢捣乱,没想到现在倒是听话的很。”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沉稳的声音突然从她身后传来。
那罗很是惊讶这里居然会有同类出现,回过头一看,只见说话的人是个年约三十多岁的男子。他的容貌清秀,乌黑的长发并未像匈奴人那样披着,而是束成了一个干净利朗的发髻。虽然身穿着一袭匈奴袍子,但他的五官气质却带着几分西域人少见的儒雅。只不过,那秀气的眉宇间分明凝结着一股抑郁颓废。
“大叔,你怎么知道这只头羊喜欢捣乱?”那罗冲他笑了笑,好奇的问了一句。这荒凉的地儿好不容易出现个人了,而且还是个清秀的大叔,让她感到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感。
那男子看到她的笑容似乎微微一愣,脱口喊出了一个名字,“婉儿?”话音刚落,他又像是自嘲般摇了摇头,脸上飞快闪过来一丝怅色。
“因为我的好友之前也放过这群羊。他啊,每天都被这只头羊折腾的够呛。”他的神色变得有些黯淡,“不过,他现在被放逐到北海去放羊了。”
“北海,听说那里可是几乎没有人烟的荒芜之地啊。”那罗瞧他的神色略带伤感,又连忙转移了话题,“那大叔,你想不想知道怎样让这只头羊变得听话呢?”
果然那男子似乎也来了兴趣,“那你倒说说。”
那罗清了清嗓子,解释道,“当头羊不听话时,就要用木棍抽打它。不过这抽打可是要有技巧的,如果甩得高,打在它身上,羊毛那么厚,根本就伤不了它,也起不到威慑的作用。如果甩得低,羊腿那么细,一不小心就会被打折了。所以要掌握好力度,既要让它害怕,又不能伤害到它。”
“原来牧羊也有这么多讲究。看似容易,其实并不简单。”男子感慨地叹了口气,“就连个小羊倌都不是那么好当的,何况是那些手握千军万马的人呢。”
那罗听他说这话,忍不住又打量了他好几眼。这位大叔,看起来似乎不像是个普通平民呢。她正想说什么,忽然听见离羊群不远的草丛里传来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紧接着一个毛茸茸的脑袋鬼鬼祟祟地钻了出来…
那罗看清那是只豺狗脸色一变,心里暗暗后悔没带上防身的武器。这豺狗虽然没狼那么可怕,但怎么说也是生性凶残的动物,看来今天丢羊是无可避免了。人在羊在,这可是她在安归面前夸下海口的哦。
可是,就凭她,就算冲了过去也是无济于事吧?弄不好还会伤到自己。到底该怎么办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羊被它夺走吗?
那豺狗很快选定了离它最近的那只羊作为目标,呲了呲牙就扑了上去!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样细长的东西挟带着凌厉的风声直冲那豺狼面门而去,扑一声迅速扎进了豺狗的右眼,接着居然又从它的脑后穿了出来!豺狗哀叫了一声,身体打着颤摇晃了几下就咣当倒在了地上。
那罗直看得膛目结舌,转过头看了看那位大叔…对方的手还没有缩回去,这暗器显然是出自他的手。她又向前走了几步,再定睛一看那暗器,瞳孔顿时猛烈地收缩了一下,脸上也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恐表情。
那件所谓的暗器竟然只是…一根树枝!
用一根树枝居然就能将这只豺狗的脑袋射个对穿,这是一种怎样恐怖的力量!那罗再回头看那位大叔时,觉得对方的整个气场好像都不同了。
“大叔…多…多谢你了。这真是太…太厉害了。”她结结巴巴地开了口,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表达自己的震惊和佩服。
“好久没动手了,速度已经慢了不少。”他转了转自己的手腕,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那罗赶紧扶住了差点掉下来的下巴,扯出了一个崇拜的笑容,“大叔,这还算慢呐,我要是能有你一半的身手,那简直是走遍天下都不怕了!”
他的目光掠过她的笑容,忽然开口问道,“那么你想学吗?”
“我?”那罗愣了愣,有点怀疑自己的听觉出了问题,”我…我可以吗?”
他点了点头,“不过一个女子学我刚才那招并不是很适合。这样吧,我教你射弩如何?小型弩弓便于携带又具有足够的杀伤力,用来自保是绰绰有余了。”
那罗张了张嘴,还是不敢相信这样的好事会掉到自己头上。
“如果你想学的话,那我就每天过来教你两个时辰,怎么样?”他的提议让那罗感到自己一定是在做梦。
“可是我俩素不相识,为什么…为什么你愿意教我?”她忍不住将心里的疑惑问出了口。在她的认知里,这天底下可没有平白无故的好事…
他的目光温和地停留在她的脸上,似乎正透过她看到了另外一个人,“因为,你笑起来的样子和我的女儿婉儿很像。她和你的年纪也差不多。”他顿了顿,又收回了目光,“那么,你学还是不学呢?”
“我学!我当然学!”
是夜。安归王子的帐内。
听完了凌侍卫今日的禀告,安归将手里的羊皮卷放了下来,微微一笑,“哦,这么说她还真答应学了?”
凌侍卫试探着问了一句,“那二王子您觉得如何呢?”
“一个女孩子,学些防身的本领也好。如果万一哪天你正好不在,又出现了今天的这种状况,那确实也不容易对付。”他似乎并不以为意。
“只是那个男子…不知道他是什么背景?属下看他的长相并不像是西域人。让那罗跟那个陌生人学,真的没关系吗?”凌侍卫还是不大放心。
“在匈奴,能有这样好本事的人屈指算可数。既然不像西域人,那我想我知道他是谁了。那罗能得到那个人的指点,也是她的运气。”安归垂下了眼眸,“你继续看着她,有什么情况就及时向我禀告。”
凌侍卫应了一声,“二王子,属下一定奉您的命令保护好那罗。其实今天若不是那男子动作快,属下也已经出手…”
安归的神色变得有些古怪,抬起头略带不自然地打断了他的话,“保护她?她一个小小的奴婢要什么保护?我让你守在那里,是让你盯着那群羊,关她什么事。”
盯着羊?凌侍卫的嘴角一抽,眼底却掠过一丝淡淡笑意。
在二王子的身上,似乎…有什么正在慢慢改变呢…
楼兰绘梦下13
第二天那罗放羊的时候,那位大叔果然如约而至,还带了一副他自己亲手制作的弩弓和弩箭。因为考虑到那罗的身体条件,他特意将这副弩弓做的小巧便携,也更适合她上手练习。
那罗兴奋地道了谢,接过弩弓爱不释手地摆弄起来。
“这只是给你自卫用的。平时打仗时那弩弓可要大的多,射出去比弓箭的威力都要强。”大叔解释了两句,“其实这学起来并不难,主要还是要靠平时多加练习。”
那罗点了点头,急切地保证道,“大叔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学的。”
“在练习之前,首先你要知道这弩弓每一个部分的作用。只有完全了解它们的作用,才能发挥出最强的力量。你好好看着,”他指着弩弓一一道来,“这个是弩臂,那个是钩牙,还有别小看这悬刀,它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
那罗很认真的听着,将他说的每一个字都牢牢记在脑海里。任何可以保护自己的本领,她都会用心去学。因为,只有保护好自己,才能等到见到伊斯达的那一天。
今天的这两个时辰,那罗只是学了一些弩弓的原理和基础知识,并没有上手练习。不过她也明白,对于初学者来说,冒然急进是大忌,一切都要循序渐进。反正她平时放羊有的是时间,那就慢慢学好了。等她有了一技傍身后,从这里逃到长安的机会自然也就大多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那位大叔每天都按时到来,耐心地指导她练习射弩。那罗生性聪颖,再加上学的又认真努力,十几天下来这射弩的本事可谓是突飞猛进。
这天,等完成了当天全部的练习量之后,那罗拿出了准备好的点心递给他。
“大叔,你尝尝,这是提多小王子昨晚给我拿来的点心,说是和匈奴的点心不一样。我可是特地拿了孝敬您啦。”
他的目光落在那点心上时,眼底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话语中夹杂了一丝几不可闻的颤音,“是…炸蜜糕?这里居然也有长安的炸蜜糕?”
那罗抿嘴一笑,“大叔你怎么知道这是长安的点心?提多说这的确是新来的侍女从汉朝商人那里学来的呢。”
他似乎沉浸在了某种回忆中,神色显得有几分怅然,“这是长安城里最出名的点心。我打小就喜欢吃这个,怎么会不知道呢?”
那罗愣了愣,顿时恍然大悟,“大叔,原来你是汉人?怪不得我一直觉得你长得不像当地人呢。”
“没错。”他点头承认,“我是汉人。还有我那位被放逐到北海的朋友,他也是。”
“那大叔,为什么你们不回去呢?在这里又没什么亲人,岂不是冷清的很?”那罗不解地问道。
他沉默了片刻,才又开口道,“我的那位朋友,他叫苏武。前些年出使西域时被匈奴单于扣了下来,单于说是要等到公羊生出小羊的那一天,他就可以回汉朝。”
“公羊生出小羊?那不是根本没可能的吗?”那罗瞪大了眼睛。
“单于根本就没有放人的打算,但是苏武一刻都没有放弃过离开这里的念头。因为他知道长安还有家人在盼望着他回去。”他的脸上缓缓地浮现一个笑,只是那笑容太过酸涩沉痛,“不像我,永远都回不去了。”
“可是大叔你不是有女儿吗?你的女儿不是和我差不多大吗?你的家人一定也盼着你回去吧。”那罗有些不解地问道。
“确实,我的女儿和你差不多大。”他的眼中露出了异常伤感的神色,仿佛能让旁人的心也之为之微微疼痛,“如果…她还活着的话。”
那罗似乎明白了什么,她识趣地闭上了嘴,再也没有追问下去。
这位大叔的身后,一定有一个悲伤的故事吧。
当晚那罗被凌侍卫叫到安归的帐内时,她忍不住旁敲侧击地打听了一下这位大叔。安归也装做对她偷学射弩一事并不知情,还借机卖了个不大不小的关子。
“你说的这位大叔啊…我好像不是很清楚。不过,你是怎么认识他的呢?”
她干笑了两声,“我怎么会认识他呢?只是偶尔听其他侍女提起来,说是他的武艺高强,所以我觉得有点好奇嘛。二王子你如果没什么事的话,那罗就告退了。”
他斜倚在貂皮缝制的软榻旁,在烛火映照下显得光浮迷离,若有若无的慵懒之色流水般漫过他无可挑剔的眉眼,靡丽的好似月下华美无双的琉璃樽。
“哦?”他抿嘴轻笑,“可是,我好像又忽然想起来那个大叔是什么人了呢。”
那罗刚想起身,听到这句话又坐了下来。
“你听说过汉朝的飞将军李广吗?”他的手里把玩着一只相当漂亮的青金石手镯。
那罗点了点头,这位飞将军的威名在整个西域也是如雷贯耳,几乎就没人不知道他的。只是,那大叔和飞将军又有什么关系?
“李广去世了之后,他的孙子李陵少年得志,为汉朝皇帝所重用,年纪轻轻就被封为了骑都尉。之后汉军出征匈奴,李陵也向皇帝保证,他愿意助一臂之力,以自己的五千步兵抗衡匈奴的十万骑兵。”他顿了顿,“结果,在那场惨烈的战争中,李陵的五千兵力杀死上万匈奴骑兵,他的战术和指挥无疑是正确的。但可能是时运不济,没有及时的接应和支援,最终几乎是全军覆没。李陵血战到最后一刻,走投无路之下也只能投降了。”
李陵?投降?那罗的脑中灵光一现,脱口道,“难道那位大叔就是…”
安归不置可否地一笑,“多半应该就是他了。”
那罗心里震惊不已,她就知道大叔不是普通人,可没想到竟然是那么厉害的人物!
“他归降之后,单于很是欣赏他,要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他为妻,并且封他为右校王,有权力统辖整个黠嘎斯部落。只可惜他似乎并不想接受这份好意,而且至今还没有到黠嘎斯部落述职。听说他初降匈奴时,忽忽如狂,自痛负汉。”安归好像是有些惋惜地叹了一口气,“以前的飞将军之孙,早已不复往日的意气风发了。”
那罗嗫嚅道,“可是他在长安也有妻女家人吧,不想另娶也是人之常情。”
安归的唇边漾起了一丝讥笑,“他在长安早已没有家人了。汉朝皇帝知道他归降匈奴,又误会他为匈奴教练士卒,一怒之下夷了他的三族。”
“啊!”那罗不禁低呼了一声,心里涌起了几分酸涩。怪不得他说永远也回不了家了。
因为,那里已经没有他所在乎的人了。
“那罗,你在想什么?”他的声音再次将她从沉思中拉了回来。
“没什么,只是觉得他很可怜。”她垂下了眼眸。
“可怜吗?听说当时因为步兵们死伤惨重,士气大跌,李陵就将过错都算到了将士们偷偷随军的家眷身上,将她们全部斩杀。”他目光深邃地盯着她的脸。“一旦进入了这个你死我活的战场,就算是再仁慈再温柔的人,对着陌生人,也要锻炼出一颗比玄铁更坚硬更冷酷的心。”
那罗越听情绪越低落,“可我还是觉得他很可怜。如果我们这辈子都无法再回到自己的故国,那恐怕就是上天最大的惩罚了吧。”
听到她用我们两字,安归的面容顿时柔和了几分,“拿我们和他比什么,你不用担心,我总是会带你回楼兰的。”
那罗察觉了他语气中不同寻常的温和,不觉微微一愣。
“那时间也不早了,我就不打扰二王子了。”她今天累了一整天,再加上因李陵的遭遇而情绪低落,觉得没了精神很想快点回去休息。
“急什么?“他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悦,“这些天来觉得还适应吗?”
“那个地方虽然远点,不过…空气好得很。”她不愿在他面前示弱,好歹总算想出了一条优点。
他忍住了笑意,“哦?既然这样,那么下次就去更远一点的地方好了,空气不是更好?”话刚说完,他就见到她郁闷地皱了皱眉,不觉心情大好。
“过来。”他朝她招了招手。等那罗近身,他就将手中把玩的那只青金石手镯迅速戴在了她的手上。
那罗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要拒绝,没想到这手镯大小一分不差,居然怎么也取不下来了。
“二王子,这个…我不能要。”
“这是本王子赏你的。”他漫不经心地带着一种施舍的口吻,“好歹你也是我这里的人,整天光戴着那颗破石头也不嫌丢人。”说着,他还很鄙视地瞥了那罗脖子上的那颗孔雀石一眼。
“那不是破石头。”那罗一听也有点不乐意了,忍不住反驳了一句。
他冷哼了一声,“总之这个手镯你每天都得戴着,要是让我发现你取下来,那就把你放逐到北海去牧羊。”
“二王子你…又在威胁我吗?”
“行了,这么晚我也要休息了。你就别在这里打扰我了。老杵在这里害得我都没法睡觉。”他一挥手,侧过身子就不再搭理她。
那罗更是觉得郁闷,明明是他自己把她叫过来的好不好?怎么说得好像她死皮赖脸地待在这里不肯走?她没好气地告了退,气呼呼地转身走出了帐子。
听到她离开了帐子,安归翻身坐了起来,注视着帐门的方向久久没有动。他的眼中似乎有什么闪烁着,但,仅仅一瞬间,那闪烁的眸光便又重新收敛于冰绿色眼瞳之下,渐渐消失不见。
第二天,当那罗再次见到李陵时,心中不由产生了一种同情混合着感伤的复杂情绪。身为降敌的汉朝将军,即便他在这里受到单于厚待,但那种孤独和寂寞,以及被摧毁的骄傲是无法用任何东西补偿的吧。
当天她学得格外认真,似乎觉得错过一点就对不起他的用心教习。
“大叔,你看!我能射中那条树枝了!”那罗兴奋地跳了起来,冲着他直笑。她想用和他女儿相似的笑容来感染他。
他果然显得有点高兴,神色也开朗的多了,“你先别得意太早,哪天你能射中顶端的那一小片绿叶,才算是出师。”
“诶!这么高的难度?我又不需要打仗…”
“这就算难度高了?我都已经降低难度了,原本的话要射中正在飘落的绿叶叶柄才算是过关。”
“什么!”她又差点掉了下巴。
见到她这副目瞪口呆的表情,李陵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眉宇间的沉郁之气似乎也在瞬间一扫而尽了。
傍晚时分,那罗像往常那样赶着一群羊,踏着夕阳的余晖回到了热闹的帐区。等她将全部羊群赶进羊圈收拾妥当后,夜幕已经悄然降临了。
她刚走进自己的帐内,就见到绮丝已经提早将晚餐准备好了。面饼,蔬菜,以及一些烤肉。菜色虽简单,但那罗已经很满足了。要不是身边还有一个绮丝,她在这里必定更寂寞一些吧。思及至此,她又不免暗暗自责,如果不是因为自己那时的冲动,绮丝也不会被…
“发什么愣?怎么不吃?”绮丝的声音将她从回忆状态中拉了回来。
“绮丝你真是太好了。我感动的都想要流眼泪了。”她赶紧坐了下来,迫不及待地拿起面饼咬了一大口…什么是幸福?原来在劳累了一天后能有口吃的就是种幸福。
绮丝笑了笑,“别吃太急,我再去给你拿点水喝。”当她端了一碗水再次走进帐子里时,神情似乎变的有些奇怪。不等那罗相问,她就凑了过去低声道,“我刚刚听说啊,提多小王子好像闯了什么祸,大阏氏正准备要责罚他呢。”
“什么?提多?他闯什么祸了?”那罗的心里一紧,忙不迭地问道。
“好像是说提多打死了图克王子最喜欢的那匹小红马,图克王子闹得不行呢。”
“怎么会有这种事?不可能,提多绝对不会这么做。”她又想到了什么,“那左贤王怎么会舍得罚他呢?平时左贤王不是最宠爱这个小儿子吗?”
“左贤王这几天正好去了单于王庭。我看啊,”绮丝压低了声音,“说不定这大阏氏就是趁着王爷不在才故意找碴的。反正啊,我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
“那这样的话提多不就是被罚定了吗?这可不行!我得过去一趟。”那罗将碗一搁就想起身。
绮丝忙按住了她的肩膀,“那罗,你就别管闲事了,这毕竟是人家的地盘。你也是宫里出来的,这种后宫争斗平时看得还不多吗?而且你一个小小的婢女身份,过去了又能帮什么忙?假如真是提多打死了图克王子的马,就算是左贤王也不能太偏袒他吧。”
那罗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我管不了那么多,我还是得再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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