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赤虎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9: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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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州、蓟县封奕府上也正在宴客,主客正是汉国使节陈浩。
慕容隽占领幽州后,重新划分了北方各州郡的管辖范围。秦皇岛、肥如等滦河平原所在地,已被划为平州;原昌平郡、上谷郡被划为燕州;冀州的河间郡一带则被划为瀛州;中山郡常山郡一带被划为定州。而现在的幽州管辖范围并后世的北京市大不了多少。
中原的花花世界耀瞎了燕国贵族的眼睛,他们只顾的分割中原领土,相比蓟县整齐的街道,繁荣的市贸,慕容鲜卑的发祥地龙城简直成了乡下土财主居住的老屋,要多粗鄙有多粗鄙。慕容隽甚至懒得为龙城再费心思,还延用过去晋国的称呼——“辽东国”来命名那一片所在。
辽东国局势复杂啊,库莫奚、契丹、高句丽……现在再添上一个汉国,这哪是三雄争霸,简直就是一个小型十六国哟。
其实,燕国上下对汉国并不看重,这一方面是固有思维作祟,轻工鄙商一千余年了,战国时齐国重商而亡,而后重商成了诸国之禁忌。一千余年的固有思维了,燕国君臣压根就不信一群工匠能够在辽西四战之地站稳脚跟。
在他们看来,商人是最软弱的,只要一亮出刀来,商人会立马把他们的财产献出来祈求活命。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高句丽。燕国方面一直认为,高翼是高句丽不忿他们的压榨,扶持起来的一个傀儡铁弗。此时,燕国已得到高句丽乘机出兵丸都的消息,这更坐实了高句丽背后操纵汉国的猜测。
商人软弱吗?似乎如此!
在奴隶社会下,没有财产权的商人是软弱的,在合法劳动所得都不能得到保障的奴隶社会,发展商业文明,是绝对不可行的。
然而,在一个有了财产权的社会,又当如何?
身处于奴隶社会的封奕是体会不到的,他没有这种思维模式,所以,他竭力邀请陈浩加入燕国阵营,与他一起残害同胞。
封奕很得意。
他现在住的是涿县卢氏在蓟县的大屋。涿县卢氏可是一个世家大族,远的不说,就说近一百年,卢氏家族的大儒卢植可是教导出刘备、公孙瓒这样的三国英豪。
依封奕这样的家世,以前别说坐在卢家大屋的堂上,便是走到卢家院门前递个手本也需要几代人的努力。而现在,他只不过是唆使了一群鲜卑人征战杀伐,便建立了一个小地方政权,自己便能堂而皇之地把卢家大屋据为己有。此情此景,他能不得意吗?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封奕依靠异族的力量,把压在他头上的大山搬走了,而后,他自己成了新的大山,压在其他人头上。那些人会以他为榜样,唆使别人征战杀伐,前仆后继地建立了一个新政权。把他打翻在地,我们民族的之乱循环,便是这样一代传一代。
不过,封奕不知道后世结局,即使知道后世结局他也不在乎。
我死之后,哪怕洪水滔天!
“先生辩才滔滔,语惊四座,我主甚为倾慕,不知先生回汉国之后,汉王会怎么重用先生?”封奕试探道。
辩才,这个词是新词。源出印度佛教神话中二十诸天中的大辩才天(sarasi)
,音译“萨罗萨伐底”,又称“辩才天”、“大辩才功德天”,为主智慧福德之天神,因其善辩得名。到唐代后,有个和尚名为“辩才”,他能言善辩,能与李世民对谈不落下风,那以后,“辩才”这词才正式流行起来。
封奕说出这个词,说明他对印度佛教经典颇有研究。
此时,佛教才昌盛不久,但因为它卖力地担当羯胡“食人”的愚民工具,在赵国以北的国家,佛教反而有大大的恶名。这也是高翼禁止汉国佛教传播,没引起反弹的原因。
在辽西诸国,宗教基本上处于无序状态,无人监管也无人禁绝。而燕国作为赵国的世仇,崇信的是道教——类似金丹道的一种道教。
普通人信佛无所谓,但封奕作为燕国重臣,即使信佛教,也不该如此明目张胆。基于此,陈浩虽明白了封奕所说的的含义,也只能含糊其辞。
“我王行事,高深莫测,浩乃小才也,此次出使强燕,幸不辱使命。回国之后,但凭我王所命,当竭力维护两国兄弟之盟”,陈浩小心地选择字眼,说。
兄弟之盟——弱小的汉国真把自己当作燕国的兄弟了?他配吗?
封奕嘴角露出一丝讥笑,故作惊讶地问:“怎么?汉国的人才已多到可以随意浪费的地步了?陈兄如此高才,汉王竟忍心闲置?”
“高才——嗤”,说到这儿,陈浩忍不住满腹怨气,他乘着酒意愤恨地回答:“我王喜好与世人不同——立马万言,在他看来不如一粒扣子;诗文千卷,抵不上一柄好刀;国之大儒,比不上一个摇船的渔夫……唉,不提也罢!”
封奕一喜,继续煽惑:“难道,以陈兄胸中丘壑,竟不能在汉国寻一立足之地?”
乘着酒意,陈浩怨气十足:“孙绰孙兴公,封太尉知道吗?其人博学善文,所著《情人碧玉歌》,辞藻华美……”
《情人碧玉歌》谁不知道,这曲《情人碧玉歌》流传甚广,并使中华民族诞生了一个新成语,叫做“小家碧玉”。
“碧玉小家女,不敢攀贵德。感郎千金意,惭无倾城色”,封奕以银筹击拍,高声唱着《情人碧玉歌》:“孙兴公,当世文宗,才学惊世。人谓其文烂若披锦,华丽典雅,晋之不用,是晋失德……且慢,听你的意思,孙兴公现在在汉国?”
一念至此,封奕惊出一身冷汗。
难道汉国的发展,真如此不可遏制?连孙兴公这样的大才,也弃晋到了汉国?如此,那燕国真需要调整策略了?
“孙兴公正在汉国!”陈浩一字一顿地回答。
封奕此刻心中冰凉。完了,完了,孙兴公来了辽西,我还是辽西第一大才么?
“不过……”陈浩话题一转,继续说:“我王却瞧不起孙兴公的本事!”
封奕心中一喜,要是汉王就在眼前,他绝对会扑上去亲汉王两口。
这才对呀,孙兴公这样的大才,就应该闲置。你说我坐到这样的高位容易吗?我杀了多少同胞才在胡人这里做上高官,我这样的人才能算“大儒”!孙兴公,不过就是会做几首好诗,凭什么他的名气在我之上?汉王瞧不起他,这就对了,不会拿自己同胞的头颅向胡人献媚,那算什么“大儒”,狗屁大儒。
旋即,无数的疑问泛上封奕心头,他讶然问:“孙兴公,怎么到了三山?汉王为什么看不上孙兴公的才能?”
“朝廷封赏汉王以孙兴公为使……”,陈浩解释说:“汉王曾说,治国之术,全靠‘经世济民’学说,也就是经济学。
按汉王的说法,这经济学包含许多学问,包括算学、货殖学、商学等等学术。
汉王曾言,孙兴公文辞华美,令人叹为观止,也算是文人中的佼佼者,然而,孙兴公所学,仅仅是在基础教育上出类拔萃,治国之术还需专才。
若孙兴公熟悉刑律,可为司法官,整肃一方风纪,然而,他不懂。
若孙兴公精通算学,可为户部官员,使一方富足兴旺,仓廪充裕。然而,他不懂。
若孙兴公知兵法,可统军征伐一方,使四境安定。然而,他不懂。
孙兴公此人也,除辞藻华美外,也不懂货殖学,也不懂商学。我王曾言,国家强盛在于奇淫巧计(科技),在这方面,万卷圣贤书的作用抵不上一粒扣子。
所以,只完成了基础教育的孙兴公——给他一把琴,他会是个合格的吟游诗人,走街串户吟唱华篇丽句,以娱乐百姓,顺便帮助不识字的百姓诵读布告文本,以使官府律情得以下达。
汉王曾言,这样的人才,乡间田陌不可或缺,朝堂之上绝不可容其立足。因为……”
陈浩凑近了封奕,一字一顿地说:“王曰:此等人,虽下笔千言,洋洋洒洒,其实是空洞无物,无一用于国。他们全不懂逻辑,也不懂经济,更不懂算学,却坚持不学,并以他的‘认定’而自鸣得意,千年不懈地党同伐异——国之大害,莫过于此。”
陈浩说这话时,心中充满了不甘,自己饱读了十几年的圣贤书,怎么就不如一粒扣子呢?魏晋风流,什么是魏晋风流,不就是坐而清谈吗?汉王高翼竟然看不上清谈,偏偏要他们这些清谈之士起来亲手做事,这怎能让他甘心呢?
孙绰这样的大才,汉王都看不上,更何况陈浩这样的豪族培养出来的乡间小儒?
“如此看来,以陈兄这样的人才委屈在匠汉那样的穷鄙之地,终生也无望出头了。”封奕微笑着体陈浩说出了这个结论。
封奕也不甘心啊,在燕地这个战乱平凡的北方,他转换了多次立场,杀了多少同胞才换取了胡人的信任,赢得了现在的地位。一直以来在没有文字的鲜卑族人当中,他最自豪的就是自己识字,会写一手好文章,偶尔还能编几首好诗,唱几句小曲。
他是如此的“多才多艺”,以至于连胡人这些“上等民族”都要仰视他,沉浸在北地“第一才子”的荣誉里,连阳裕那个老牌墙头草都要说一声佩服,现在他引以自豪的那些才学,被粗鄙的匠汉之国国主,贬斥为“基础教育”的产物,吟游诗人,这怎能让他甘心。
不过,这样一来,拉拢陈浩的任务似乎很容易完成。封奕皱起那张出卖了无数同胞的老脸,顺势说出了他的企图:“陈兄,我大燕国事如朝日蓬勃向上,兵锋所指,辽东群国战栗。如今,我主厉兵秣马,正图挥兵南下,幽州百姓望风敬从。
我燕国一月之内,扩地何止万里,而汉国穷鄙,人不过十万,兵不过数千,地不过海滨尺寸风暴之地,孰优孰劣,一眼可以看出。陈兄大才,我国新近扩地太盛,正缺守牧一方的人才。以陈兄的才能,与其屈就于匠汉,不若来我国,我主愿意以一州之地相托,如何?”
在封奕看来,燕与汉谁强谁弱一目了然,便是从今后的发展趋势来看,强大的燕国也远不是汉国所能比拟的。燕国只要击败冉闵,黄河以北的中原花花世界,便尽归燕国所有。
而汉国有什么?向南是大海不能耕种;向西是强燕,他不敢惹;向北库莫奚、契丹任何一个部族拉出来,都有十万空闲之士,比汉国的人口总数还多;向东,是他托庇的高句丽。这些部族哪一个都不是汉国所能惹得起的。
汉国的发展已经局限在积翠山南麓了,而这片土地上有什么,虽然河流纵横,然而,它基本上处于原始森林状态,古木森森限制了它的耕地面积。
每年还有数个月的风暴季节,台风袭来时,泥土砖木搭建的房屋根本抵不住风暴。听说那地方都以巨石盖房子,可以想见那里的环境有多么恶劣。
在封奕看来,高翼躲在那片风暴之角,是不得已而为之。在那样艰苦的环境下,匠汉之国正在挣扎求生。也正因为该地环境恶劣,高翼才躲过了覆灭的命运。也正因为如此,其他的部族才懒得去劫掠,所以,那群逃奴才得以生存下来。
陈浩不过是一个新附豪族,燕王慕容隽肯以一州之地安置他,在封奕想来陈浩应该感激涕零,并成为燕国骚扰汉国的急先锋。但他真没想到,陈浩竟然摇头拒绝。
他竟敢拒绝,他凭什么拒绝?封奕脸色一沉,眉毛扬起,也不说话,杀气腾腾的看着兀自摇头的陈浩。
“真要说起来,汉国却是别无所恋”,陈浩叹着气说:“汉国刑法严苛繁琐,比之暴秦有过之而无不及,它连走路,倒垃圾这样的小事都规定得很细,比如‘行必居右’,比如‘扬灰弃于街上者笞一’等等。
此外,汉王好武功,国虽小,却征发不断,今日征倭,明日据青州。国之青壮皆佩刀剑而行,非军功者不得为吏,等等。
然而,细细想来,我还是愿居于三山,无他,谋生易也。”
封奕的眉毛扬得更高了,他要发火了。陈浩是什么人,刚跑到三山的一个小豪族的后代,他说了一大堆三山的不好,却最后表示还是愿居住于三山,这算什么事?逗我玩?
“君且细细道来”,封奕压住怒火,语气不善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