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晓辉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9:31
|本章字节:6880字
听说土波又到处欺负小孩,但我们也没时间去管他。听说他常常和别人打架,鼻子老出血,很难再好起来了。好像还有许许多多的事情我还没来得及做,夏天就要来临了。
期末考试来临了,交完卷子之后我们就放暑假了。全班都一副兴奋的样子。像以往一样,李老师让我把全班的卷子收齐拿到办公室去,大麦这次兴奋地接过我手中的卷子,说要帮我拿过去。我们开始打扫教室,暑假过后我们要到对面六年级的教室去了。我突然有些悲伤,我不能和他们一起搬到对面的教室去了。
暑假开始后我一直在家里收拾东西。姥姥好像比以前更紧张了,吃饭的时候突然说想起柜顶上还有一包面粉,正好可以给我们带走,便立刻放下碗筷进房间里取去了,仿佛迟一会儿它就会不见了似的。她好像在着急地等待着我爸妈到来,又害怕我爸妈突然来了。
我到门口晾衣服的时候看见了王小丽,她站在不远处的树下,向我招了招手。她怎么会来呢?我走过去,正午的太阳很猛烈,我看不清她的脸。她突然说:“吴大,你不要怪大麦,是我让他干的,我让他把你的卷子撕掉,因为我想考全班第一,我想到小镇上念书去,我不要再留在这里……”我呆住了,我想起她那天突然说的话、大麦接过我手中的卷子……我看见王小丽哭了,她哭出了声音,然后转身就跑,边哭着边跑,阳光下她的马尾在晃着……我想起那时候她追着她妈妈边哭边跑的模样,她比那时候哭得更加伤心了。
五
后来我爸妈来了,他们把我的东西一件件收拾好搬到车上。
姥姥在一旁帮忙着,一边叮嘱我这叮嘱我那,我只是点头。我爸爸把那包面粉拿出来,说没人喜欢吃。面粉躺在椅子上,这么大的一包,我不在,姥姥得多久才把它吃完呢。姥姥说:“赶紧上车去,很晚了……”我跟着爸爸妈妈上了车,姥姥转身走进屋里去了,再也没有出来。
后来在人群中我们上了火车。这是我第一次看见火车。小时候我常常跟大麦和土华说,有一天我会坐火车到北方去,去我爸妈那里。我还说要把他们都带上,一起坐火车到北方去。外面的景物在飞快地后退,树木在后退,村庄在后退,夕阳也在后退。
我渐渐觉得困了。我想起临走的前一天,土华跑来找我的情景。他说:“大麦撕掉了你的卷子,也撕掉了王小丽的卷子!大麦不想王小丽离开。”土华气喘吁吁地说着,说得那么吃力,仿佛就要哭出来了。
我想起了李老师。他现在还在困惑地找着我们的试卷吧。而王小丽,她也不能离开了。我、大麦、土华,还有王小丽,日后我们要到哪儿去,我们要成为怎样的大人?我想得越来越吃力。
我睡了很久很久。我妈妈突然叫醒我,她说:“起来看看,这是长江。过了长江我们很快就到了。”朦胧中我爬起来望向窗外,江水上面是茫茫的一片,满是烟雾。远处有鸟儿在飞。这是长江啊,我看见祖国的长江啦。以前,我们指着书本上的长江,说有一天我们会来到这里。那是多久以前的呢,我记不清楚了。
我知道我离村庄越来越远了。我姥姥、大麦、土华,还有王小丽,他们都在渐渐远去。我突然觉得,我们日后一定还会遇见更多更多的人,过起更长更久的生活。有一天我们都会成为我们想要成为的人。我们都会去到我们想要去的地方。那一天快要来临了吧。
是的,有一天我会成为我想要成为的人。大麦、土华和王小丽也一样。我们会去我们想去的地方。我离开了姥姥。也许会有一天我也会像离开我的姥姥一样离开我的妈妈。但是,我会成为想要成为的人。
但那一天来临的时候,我们又会在哪里呢?
彩虹
文/九月薇影
一
欧阳茹成为我的上铺时,我曾帮她铺床单。床单和被单上绚丽的彩虹花纹,令我眩晕。我说你得小心点,别哪天晃晕了自己,从上铺摔下来。她笑着说:“在彩虹下睡觉,会觉得一直是白天,夜里不害怕。”我看见她细小的牙齿,像阳光下的湿漉漉的贝壳。
欧阳茹是这学期来插班的新生。
开学那天夜里,我们屏住呼吸只待督促晚睡的老师离开,就窸窸窣窣从被窝里探出了头。漫长的两个月未见,太多的话题需要交流,彻夜不眠也不够。
妍妍说起她在油画老师那里认识的紫头发男生,很瘦很帅,高考志愿是中央美院。章婧谈起她的夏令营之行,说自己去参观了清华北大,还有复旦。她回忆的语气极尽了朝觐者的虔诚,还用一句颇具哲理的语言来形容了她印象中的北大——那是一座盛大的迷宫,拥有某种神秘的力量令人变得清醒,却也在冥冥之中使人更加迷惑。
我在回味章婧的这句话时,其他人纷纷向她打听夏令营的价格。
那个数字,我在旅行社的宣传单上见过,是妈妈将它带回家给我看的。“老妈呀,现在谁还跟旅行团那么老土,清华北大是什么样子,网上随便搜搜就能看见,还用得着花这么多钱?你放心吧,四年后,我拿着大红的录取通知书住进去,你和老爸也理直气壮地去参观!”
“你这丫头,四年长着呢,别这么早说大话。”
妈妈将宣传单收起来,转身去炒菜,还不时腾出左手揉眼睛。我合上书对她喊:“别瞎伤感哈,女人心事太多老得快哦!”
“你这没大没小的死丫头,是油烟太呛人。”
她骗不了我,我知道她在流泪。我们住在房东用板材搭建在七楼上的第八楼,三十几平米里没有单独的厨房和卫生间,一家人的举动和言语,很难在彼此的注视和聆听之中被掩饰。
不知室友们什么时候换了话题,开始关心起新同学欧阳茹。大家很好奇,为什么一向冷若冰霜的“猫头鹰”会亲自帮她把被子送到寝室。
猫头鹰是男生们私底下对英语老师李红萍的称呼。因为她喜欢穿灰暗的衣服,整个人像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羽毛,又终日阴沉着面孔,只剩下一双眼睛锐利有神,猫头鹰一般令人望之生寒。
刚才还饶有兴趣参与讨论夏令营的欧阳茹,却立时进入了梦乡,没有回答大家的追问。但我知道她其实醒着,因为她小心翼翼的辗转反侧,全被睡下铺的我听入耳中。
二
新学期的家长会,我们班有两名学生的家长缺席,我,还有欧阳茹。
学校的大礼堂热闹非常,校长蹩脚的普通话震得礼堂的天花板往我们的头顶上飘下柔软的灰尘。我和欧阳茹抱着膝盖坐在阴暗的角落里,把鞋带系了又拆,拆了又系。我忍不住问她:
“你的家长为什么没来?”
“不想来。”
“不是吧,你妈妈呢?”
“我没有妈妈。”
“这……”
“别问我了,那你呢?你爸妈怎么没来?”
“我爸爸请不了假,我也不知道我妈今天为什么没来。”
“你妈答应过你会来学校?”
“当然!”
“可是她没来,我告诉你,肖薇,大人很善变的!”
我惊讶于欧阳茹当时语气的寒冷,像刚从冰窖里挖出的冰块冒着白雾。“不是的,小茹,我想,我妈今天一定是有急事没来得及通知我。”
后来我才知道,妈妈那天吃过午饭便出门,却在公交车上坐过了站,下车就迷了路,又再次乘反了车。折腾到天黑,给爸爸打电话,爸爸才去将她接回家。
三年了,妈妈始终不能游刃有余地适应这座城市,但为了爸爸和我,她从未有过抱怨。妈妈说这是一个寄存爸爸梦想的地方,当年爸爸报考了这座城市的大学,却以三分之差,走向了命运的另一端。这么多年来,爸爸种地、去城里的建筑工地打工,在为家人的生活留下幸福汗水的同时,他一直心怀隐痛。我小学毕业考得全县第一名的好成绩时,爸爸激动地拉着妈妈喝酒唠叨,一直到天亮。等我醒来,他抱着我说:“薇薇,我就知道你和爸爸一样会念书,我要带你去省城读书,将来考清华北大!”
于是爸爸不顾爷爷奶奶的阻拦,在那个夏天将我和妈妈接到了省城。爸爸不再住工地,而是花不菲的价钱为一家人租了房。这座城市虽然没有为农民工孩子建立专门的学校,但依然为我敞开了求学的大门。
那天在学校礼堂,欧阳茹一直缠着我讲我和爸爸妈妈的故事。我们溜出礼堂,在球场上走了一圈又一圈,直到累了,坐在高高的看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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