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裘珊珊说艾米丽的爸妈绝对是个叛徒，好好的中国姑娘，偏要给取个外国人的名字。

艾米丽懒得搭理裘珊珊，她这几天牙疼得厉害，动不动就拿块小镜子照她的牙齿。裘珊珊在一旁幸灾乐祸：“哇，你成天这么折腾，你说你会不会长出两颗好长的牙齿，然后变成吸血鬼呢？真期待！”

艾米丽气坏了：“死丫头，小心我淬你一脸狗屎！”刚说完，艾米丽就笑了，好像这句话真正骂到的人不是裘珊珊，而是她自己。

裘珊珊见艾米丽生气，赶紧圆场：“好啦，好啦，不生气了哈，如果你真变吸血鬼了，那我就算饿肚子也会第一时间请你去看《暮光之城5》的，到时候真吸血鬼看假吸血鬼们演戏，多有意思！”

英语课上，艾米丽一直觉得牙齿不舒服。掏出小镜子偷偷一照，呀，都出血了。没办法，正上课呢，只好含在嘴里，等下课再说吧。

二十分钟后，艾米丽实在觉得难受，只好动动嘴巴来缓解压力。

就在这时，脾气暴躁的英语老师唰地一下从讲台上冲了过来，眼睛恶狠狠地等着艾米丽说：“吐出来！”

那段时间，不知是谁带的风潮，班里上课嚼口香糖的人特别多。英语老师为整顿这个风气，还专门想出了一个馊点子，那就是让人家把口香糖吐到她手里，然后她又揉到别人头发里去。正因如此，班里的短发女孩和板寸男孩忽然多了好几个。

艾米丽愣住了，她想说话，说不出来。

英语老师是个暴躁脾气，看她死活不动，彻底怒了：“叫你吐出来你听到没有？再不吐出来，我就给你爸爸打电话！”

英语老师红脸叫嚣着，左手摊在艾米丽的嘴下，右手从裤兜里掏电话。

艾米丽兴许是吓坏了，哇地一声，终于把那口憋了足有半堂课的血水吐了出来。

整个教室瞬间安静。几秒钟后，英语老师被一群男生抬去医务室了。

事实证明，英语老师确实晕血。

二

第二天，艾米丽被英语老师吓吐血的事情，在整个校园里传得沸沸扬扬。有人传英语老师是个暴力狂，打了艾米丽好几拳；有人传艾米丽是失恋，想到伤心事，难过到吐血……五花八门，什么版本都有，更有一些看玄幻看到脑子抽风的人说，艾米丽其实就是一个穿越过来的吸血鬼。

艾米丽彻底疯了。裘珊珊说：“没绯闻的名人，不算名人。艾米丽，别难过，再怎么说，你这也算是一战成名吧？你看我们，想成名还成名不了呢。”

艾米丽没闲工夫跟裘珊珊侃大山。她脑子里正在想怎么跟隔壁的篮球王子石一航解释这件事情。

艾米丽喜欢石一航，这是裘珊珊早就知道的事。因为起初艾米丽写给石一航的交友信，就是裘珊珊给送去的。

裘珊珊和石一航算是发小，住在同一个大杂院里。交友成功之后，裘珊珊、石一航和艾米丽三人，天天一同骑着自行车回家。

傻子都能看出艾米丽的心思。她回家的方向跟去大杂院的路就是南辕北辙，但她从不抱怨，总是先跟他们俩一块儿骑到大杂院，然后再从大杂院飞奔回家。

但自从吐血事件发生之后，石一航就开始单飞了。不是下课跑着去单车棚推车先闪，就是拖拖拉拉支支吾吾不肯走。一会儿说要练篮球啦，一会儿说要补习外语的。为这事，艾米丽真是烦死了。

艾米丽成红人了。走到哪儿，都有人指指点点。加上石一航也算是学校里小有名气的人物，所以，难免招来很多风言风语。

有人说，是石一航移情别恋，导致艾米丽吐血；还有人说，是跟韩国电影一样的，艾米丽得了绝症，不想拖累石一航，才主动提出的分手。

三

那几天，刚巧《暮光之城4》在北京上映。

艾米丽左借右凑买了两张票，让裘珊珊帮忙送一张去给石一航。

“他接了票没？”艾米丽满脸期待。

“接了，接了，你这个没良心的，怎么不多买一张给我呢？”裘珊珊红着小脸发脾气，大骂艾米丽重色轻友。

“好啦好啦，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经济状况，能买两张都算是逆天了。先记着吧，等我以后有钱了，请你看《暮光之城5》不是更好？”

“嗯，死丫头，记得你承诺过的事。”

“那他会来吧？”艾米丽还是有点不放心。

“应该会来，到时候你打扮打扮，好好跟他解释解释，我估计最近他听到的风言风语也不少。”

就这样，周六晚上，艾米丽穿着那袭很少露面的粉色连衣裙，在影院门口从开场等到了散场。是的，石一航一直没来。

艾米丽在灯光刺眼的高架桥上疯狂地蹬着单车，她手里一直攥着那张没有被工作人员检查过的电影票。大风呼啸，星涌月明，艾米丽一直没哭，她告诉自己，不能这么没出息。

回家之后，她刚把房门关上，就接到了裘珊珊的电话。于是，那些挣扎了一夜的眼泪顷刻噼啪滚落。那是她第一次感觉到友谊的温暖和厚重。

艾米丽把那张电影票撕碎，放在厚厚的日记本里，她决定，要把这些秘密和往事都一并搁到黑暗的角落里去。

四

裘珊珊的包忘记在篮球场了，她打了电话，让艾米丽顺路给带过来。

艾米丽想，这死丫头，包里肯定有好吃的。

艾米丽打开包，翻来翻去，只看到一封淡粉色的叠成心形的信。艾米丽暗笑：“还有人追这死丫头？奇怪了。还是说，这死丫头有喜欢的人了，一直不敢把信送出去？这可不行，作为好姐妹，我一定要把这封信送出去……”

艾米丽越想越来劲，她觉得自己将要帮裘珊珊了却一桩大事，心里乐得不行。

“珊珊，我喜欢你。我不明白，那么优秀的你，为什么成天和成绩倒数的艾米丽混在一起。你知道的，我为什么不喜欢艾米丽，就是因为她成绩差，还不上进。珊珊，如果你愿意和我做朋友，那放学后你就来篮球场等我。如果你不愿意，没关系，我们仍然还是好哥们儿。”

没有署名，没有落款，但艾米丽却一眼就能看出这是石一航的字。

人很多，她告诉自己不能哭。她仰起头，看着瓦蓝的天，努力不让眼泪流出来。

她坐在开满雏菊的花坛边，小心翼翼地把信折成原来的样子。一颗粉嫩的心。

五

“石一航，我跟你说，艾米丽已经看过那封信了。”裘珊珊在大杂院边洗衣服，边跟石一航闲谈。

“你怎么知道？”石一航满脸疑惑。

“蠢货，我在信里包了一根短短的头发。可艾米丽送包给我之后，信里那小根头发却不见了。这不明摆着艾米丽已经打开过了么？”

没人注意到艾米丽的改变。她只是扎了马尾，换个更大的书包。

艾米丽被调到五组去了，一下子，便和裘珊珊隔得好远好远。有人说，是她主动向班主任提出要求的。

这些都不重要了，反正艾米丽再也没有和裘珊珊同路过。她找了很多借口来搪塞裘珊珊，这些借口像是之前就背好一样，流利而又自然。

艾米丽开始学着做课堂笔记，开始学着背诵单词，开始学着争分夺秒，把题海当乐趣。每当她累了，想要放弃，眼前总会浮出那封信的内容。于是，隐隐作痛的心又给了她无穷的力量。

艾米丽不想再跟石一航有任何瓜葛，她只是想要证明，自己并非朽木。年少时的喜欢，就是这样，说不定，下一秒就会从喜欢变成厌恨。

当然，她还是会想起裘珊珊。偶尔在教室的过道里撞见，她还是忍不住笑笑。那么多美好而又荒唐的时光，她怎能忘却？

半年后，所有人都被惊到了。艾米丽从倒数第三，一下子爬到了正数第九。

裘珊珊仍然稳坐一把交椅，毫无悬念。只是，比起艾米丽，似乎后者更能让人看到希望和惊喜。

艾米丽一下就成了所有差生的正面偶像。学校让她写学习心得，班主任让她谈改变的原因和改变后的理想。

漫长而又煎熬的付出终于在现实的光芒里得到了诠释和补偿。艾米丽从来没觉得那么充实过。

六

新学期班长竞选，艾米丽主动上台演说。为这次演讲，她准备了整整一个暑假。看演讲书，看演讲视频，写演讲稿，背稿子，然后对着镜子不停练习。

艾米丽激情澎湃的演说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最后，她和老班长裘珊珊成了最终候选人。

一个是年年第一，工作出色的老班长，一个是改头换面，突飞猛进的新希望。到底该投票给谁呢？班里的人开始叽叽喳喳，讨论个不停。

“不用讨论，也不要带任何感情色彩。大家心里想要选谁，就把她的名字写在选票上，两分钟后我会当众统计，绝不徇私。”

“裘珊珊，一票……艾米丽，一票……”

班主任每念一张选票，都会把票举高让同学们看，以示公正。

最后，事情僵持住了。全班61人，只有60张选票，而裘珊珊和艾米丽，刚好每人30票。

众人一片哗然。到底是谁没投票呢？

就在众人决定重投的前一秒，学习委员张英站了起来：“老师，不好意思，我的选票漏了……”

这张选票使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秉烛了呼吸。

三秒后，班主任念出了选票上的名字：“艾米丽！祝贺你！”

接着，教室里想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周末的篮球场上，石一航大汗淋漓地调侃裘珊珊：“哥们儿，你怎么就落选了？你对告诉我实情。”

“好啦好啦，告诉你，告诉你，都快被你烦死了。那天不是我去收选票么？我一边收一边数，发现我刚好31票。我知道事情不妙，于是就在转身上讲台的时候，把最底下的那张写有我名字的选票给攥在手心里拿走了。当然，学习委员张英最后投给艾米丽的那票，也是我搞的鬼。张英和我关系多好啊，哈哈，让她帮这个小忙，她肯定义不容辞。再说了，也只有她的身份，才足以让人信服，是不？”裘珊珊吊儿郎当地晃着大脑袋。

“那，情书的事情怎么办？要不要告诉艾米丽，这只是一个局？”

“去死，你要敢现在告诉她，那我以后铁定跟你绝交！当初都说好了，只有毕业了，才能告诉她！现在你就想违约？也不想想，当初让你写这封破信，你对我提了多少要求？又是让我给你买新篮球，又是让我给你补习的，我容易么我……再说了，你以为这死丫头跑得了？她答应过的，等《暮光之城5》上映，要带我去看的！”

“好好好，那咱们就说定了哈，毕业之前，谁也不要告诉艾米丽！”说完这句，石一航稳稳地抛出了篮球。

“咣！”好一个完美的三分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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