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魏晓霞
|类型:惊悚·悬疑
|更新时间:2019-10-06 09:50
|本章字节:7628字
初秀来到龙山的第一夜,临时住在一户姓陈的老夫妻家里。老夫妻没儿没女,两间小草房就盖在一大片菜地中间,菜地头就是村口。
天黑以后,有一只大鸟栖在村口那棵奇形怪状的老榆树上,每隔几分钟就发出一声哀鸣。那叫声就像一个性格阴郁扭曲的家伙,正在对什么事物发出切齿的诅咒,用文字描述出来是两个清晰的字眼儿:“恨呼……恨呼……”。
这里虽然距离城市只有几百里,外面世界的光怪陆离并没有影响到村民们质朴的生活。人们还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天黑不久就早早地熄灯睡下了,整个小村沉入一片漆黑的死寂中。
身下的火炕像热锅底,直烙得初秀辗转反侧,鼻子尖儿却冻得冰凉。睡惯了软床的身体,硌在硬硬的石板炕上,初秀只觉得身上好像全是骨头,没了肉,浑身不舒服,怎么也睡不着。
真没想到,农村和城市的差别,从第一个晚上就显现出来了。不过既然来了,就不能打退堂鼓。初秀小心地翻着身,试图调整睡姿,让身体舒服一点儿,但无济于事。
夜深了,外面那奇怪的叫声,听起来更加清晰,初秀的注意力渐渐被吸引了。她在黑暗中睁大了双眼,不由自主地凝神等待着。
“恨呼……!恨呼……!”
在那叫声的间隔里,是令人心里发毛的寂静,似乎万物都在严寒中屏息聆听这意味深长的声音。
睡在炕梢的老头儿在被窝儿里咳嗽了一声。
“嘘……别吵醒了孩子……”躺在中间的老太太压低了声音。
“我还没睡着呢。”初秀像听到了特赦令,一骨碌从炕上爬起来,“陈爷爷,陈奶奶,现在就睡觉太早了。不如说会儿话吧?”
“唉,多少年冬天没这么冷了。”老头儿放开嗓子咳嗽着坐了起来。
“你走了那么远的路,我是怕你累着。其实,人老了,也就没那么多觉了。咱就摸着黑唠会儿喀吧。”
老太太说着坐起来披上了棉袄。
“老头子,下菜窖去掏几个土豆埋火盆里。冬天夜长,待会儿小老师说不定就饿了。咱这儿也没啥好吃的。”老太太有些歉意地对初秀笑着。
老头儿边答应着,边摸索着下了地,套上棉衣推门出去了。
“陈奶奶,村口那棵老榆树上为什么系满了红布条儿啊?”初秀迫不及待地提出心里憋了半天的疑问。
“那可是棵老树,有几百年了,都成精啦。村里谁家的孩子有病有灾的,不好养活,就拜老榆树当干爹,摆上供果,系根红布条儿,领孩子冲老树磕仨头,这孩子就能养大。”
“是这样啊!您听……这是什么鸟?叫声怎么那么奇怪?”初秀话音刚落,就传来一声怪叫:
“恨呼!”
老太太用烧火棍捅着火盆里的木炭,火盆里立刻窜出了红红的小火苗,发出了微弱的光亮,映出老人脸上慈祥的皱纹。
“那是‘恨呼’,就是猫头鹰,我们这儿也管它叫夜猫子。”
“原来是猫头鹰?噢,我在书上看过!真不知道猫头鹰还有这么多名字呢。”初秀好奇地冲着老太太笑了。
她这才知道,那种长着大鸟的身体却配着一个兽头的怪禽,在东北民间被称作“恨呼”。民间传说猫头鹰的叫声是索命的信号。据说,每当它阴险地出现并叫个不停,附近的村镇就会有人死去,不是寿终正寝,而是横祸加身。不管关于爱护益鸟的宣传怎样一年年深入进行着,这里的人们还是固执地认为,那家伙是个不祥之物。
往往在清冷的夜晚,一弯月牙儿孤伶伶地挂在树梢上,猫头鹰就来了。村民们只要一听到它的叫声,就都噤若寒蝉。大人们的脸上会露出紧张肃穆的神情,小孩子则胡乱掀开母亲的衣襟儿,把小脑袋瓜儿一直钻进热乎乎的怀里去,才算有了一点点安全感。
它那个怪诞的“昵称”,就源于那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从不改变的阴森狠毒的叫声:“恨……呼!恨呼!”这叫声,不紧不慢,声声刺耳,听上去酷似一种神秘的咒语。
“这只恨呼来村里好一阵子了,一到晚上就在那棵树上叫,叫得人睡不着觉,心里直栖惶。”老太太忧心忡忡地说。
这时,只听“哐当”一声,老头儿挟着一股寒风推门进来了,他手里捧着一堆土豆,用后背撞上门,好像自言自语地说:
“‘恨呼’又来嚎丧了,不知道这回谁家要倒霉?”
“你瞎说什么!”老太太压低声音,提醒地瞪了老伴儿一眼。
“倒霉?为什么?”初秀不解地盯着老人黑乎乎地挪近了的身影。
“‘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唉!不知哪家又要出个横死鬼儿。”老头儿小心地说。
“横死鬼?”初秀好奇地睁大了眼睛。
“别听他胡说。那是我们农村的一句老话,不当真,不当真!”老太太似乎害怕这个城里来的老师会耻笑他们迷信,连忙用眼神儿制止着老伴儿。
“陈爷爷,您刚才的意思是说,猫头鹰一进村,谁家就会死人吗?”初秀琢磨了半晌,还是忍不住怀疑地问。
“八九不离十。还都是横死的,老死、病死的不算数。”老头儿咳嗽了几声。
“横死的?”
“就是……出啥事儿死的。”
“就是指非正常死亡吧?……以前这只鸟到村子里来过吗?”初秀若有所思地问道。
“唉,多少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我还年轻呢。”
“那……是谁家倒霉了呢?”初秀急切地往炕沿前凑了凑。
“是老宅子。那只‘恨呼’叫了没几天,他们家就出事了。”
“真的?出了什么事?陈爷爷,您快给我讲讲吧!”天性喜欢历险、对惊险悬疑故事兴趣浓厚的初秀,立刻被老人的话激起了强烈的好奇心,急切地想知道其中的故事。
“哎呀……按理说,老宅子那块地,可是块风水宝地呀。背山面水,正在龙头之上。每年从冬至那天开始直到清明,清早太阳从山后一出来,第一缕太阳光,肯定就先照在老宅子上。别的地方还都阴着呢,只照得整个大院子金晃晃的……”
“您说的就是河对面山根儿下的大宅院儿吗?”初秀想起了来村子的路上,见到的那个围着黑乎乎院墙的老房子。
“咱这地方都管它叫老宅子。”老头儿接着说,“可也不知是咋回事儿,偏偏事儿都出在那老宅子里头!莫非是当初盖房子的时候冲撞了哪路神仙?”
老头儿住了口,纳着闷儿坐在炕沿上,把土豆一个一个细心地埋在火盆里,然后挟了一个火炭点着了烟袋锅,“吱儿”地抽了一大口。
初秀竖起耳朵,耐心地等待着。
老人慢慢吐出了一口烟,在烟雾缭绕中开始讲述他的故事。
大概一百多年前,那时候,咱这儿还是一片没有多少人烟的荒地呢。
你知道咱这地界为啥叫龙头山?这里面可有些说道!咱村这道岭,从高处看,就像一条长龙在云雾里张牙舞爪,龙嘴里还吐出一道清水来,就是村前那条河。
要搁在上古时候,可了不得!这可是个出天子的地方。要不,古代的渤海国怎么能选在这块儿建都呢?
那年,有一户人家从山东闯关东来到东北,就在老宅子那块地上盖了个小房儿住下来,开荒,种地,生孩子。后来,又有人在河对面落了户,这龙山村才慢慢成了气候。
没多久,那户人家也不知道怎么了,过得好好的,冷不丁睡了一宿觉的功夫,就像水蒸气儿一样飞了……
听人说,兴许是叫野狼给吓跑了。也有人说,那家人大概是叫狼群给当了干粮了!
那时候咱这儿到处都是野牲口,他们家看中的这块地方,就有好几个狼窝。这家外来人不懂得野牲口的性情,盖房子的时候也许是不小心,捣了那狼窝,还弄死了两只小狼崽儿。
后来的一天半夜,一只老母狼就带着一大群野牲口来了,用爪子挠门、挠窗户,“嗷嗷”地直叫唤,听着那叫糁人!
第二天一早,房前屋后都是爪子印,墙上都叫狼挠得一道一道的。
那些狼连着来了好几宿,闹得全村人都睡不安生。就这么着,等大伙儿想起来的时候,那户人家就没了。
从此,狼群也就不再来了。
后来,不知从哪来了一个年老的道士,人们都叫他曹老道。这曹老道看中了这块风水宝地,就在那小房子的原址上依山傍水建了一座大庙,用高高的围墙围了个严严实实,他就在那庙里头打坐修行。
大家伙儿都议论,说那庙里闹鬼,半夜就看见鬼火一闪一闪的,还经常能听见各种各样奇怪的声音。说是……有马嘶,人叫,喊杀声,还有刀枪剑戟撞得叮当乱响,轰轰隆隆,那阵势就像古时候千军万马在战场上厮杀。
村上原先有个老人儿,活了一百多岁。有一回他打那庙前路过,走着走着就犯迷糊了,直转到天亮,一看,自个儿还绕着大庙的围墙转圈儿呢!
你说邪不邪?时间一长,谁都不敢靠前了。
村里人都传说那老道可有钱了,洗脸的盆子都是金的。有人看见他手腕子上还带着两个黄澄澄的大金镯子,足有一斤来沉,也不知是真是假。
有一年冬天,一伙儿强盗不知怎么听说曹老道有钱,趁着一个月黑头的晚上来打劫,杀了老道,还把他的两只手都给剁了下来。
我寻思着,八成啊,是因为那金镯子戴得太紧了,撸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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