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却答非所问：“镜框里的人是我老姐姐，死了十几年了，当时她就死在这张床上。”说完用手指了指那张蒙着白布的床。唐寻这时才发现，那镜框里的老女人和这房东老太太长的很像，但眉目五官确是有些差别，应该是姐妹俩。

“她死了以后，我舍不得扔掉，于是就一直让她躺在这张床上，不信你看。”说完慢慢走到床边，伸手去扯那蒙在床上的发黄白布。

拌脚石

十一月的西安已是冬季，虽然气温没有东北那么冷，但也应该穿毛衣或皮夹克了，可在“天上人间”夜总会里，似乎季节足足延迟了两个月，一群年轻男女都穿着半袖恤、短裙热裤，配着动感强烈的音乐，在舞池中光怪陆离的射灯下疯狂扭动身体。

两个相貌清秀、打扮时髦的年轻女孩正在互相点烟，但点烟的既不是打火机也非火柴，而是一张崭新的百元大钞，其中一个女孩眼皮涂成蓝色，彩绘长长的指甲，两根细长白嫩的纤纤玉指正夹着一根大卫杜夫，凑着钞票燃烧的火焰点烟，其他桌的男男女女边看边笑，有人羡慕，有人赞叹，也有不屑一顾者。

舞池四周都是豪华包厢，三五成群的富男靓女在其间休息。一个恤上印着美国三k党图案的英俊少男从舞池迈步下来，带着满身疲倦，懒散地坐在真皮沙发上，好像刚给地主扛完活。

对面坐着一名男人，下巴留着胡须，脖子戴着粗大的金项链，坏笑着问：“哎，怎么样，我介绍的妞还够劲吧？”

“不错，还算带劲。”俊男有气无力地回答。

金链男满脸淫笑地说：“都说那女孩特别开放，你可得好好试试啊！”

桌边有个女孩抽了一口掺着大麻的美国烟，吐出几个淡青色烟圈，脸上带着媚笑：“现在哪个女孩不开放？我还觉得自己也挺开放呢。”

她对面有个光头青面、膀子上都是文身的肌肉男讪笑着回应：“真的？能不能让我试试？”

那女孩身边坐着的正是那英俊少男，他面带不悦之色，冷冷地说：“阿豹，当着我的面你也敢泡我女人？”

肌肉男满脸不屑：“别装圣人了，你还不是一样当着你女人的面泡妞？”

少男猛拍桌子：“我他妈愿意！关你屁事？”

抽大麻烟的女孩连忙搂着少男劝解：“哎呀亲爱的，你别当真，开个玩笑嘛！”金链男连忙劝开，肌肉男似乎习以为常，毫不在乎地从牛仔裤口袋里掏出一小包白粉，撒了些在玻璃桌上，用一张信用卡边刮边有节奏地晃着身体。

少男斜眼看着她：“你倒不在乎，是不是真想给我戴绿帽子？”

金链男身边有个打扮妖冶的高挑美女，笑着对少男说：“看你，还当真了，人家阿豹是逗你呢！”

肌肉男阿豹用鼻孔对准吸管猛吸了一口白粉，陶醉之后长叹口气：“什么是神仙？这就是神仙……”

他旁边有个二十出头的漂亮女孩，头发挑染成几种颜色，皮肤白皙、容貌娇美，上半身陷在沙发里，正摆弄着手里最新款的手机。忽然她合上手机，寂寞地说：“没意思，我要回家了。”说完起身欲走。

高挑美女连忙抱着她：“小蕾，干吗回家啊，你走了多没意思，再待一会儿吧！”

旁边那阿豹一把搂过她的纤腰：“林大小姐，初次见面你也没和我说几句话，现在还要走，是不是不给面子呀？”

林小蕾生气地推开他那肌肉虬结的臂膀：“你是谁啊，要我给你面子？”说完甩手就走。

阿豹脸上变色，手中信用卡往玻璃桌上“啪”地一摔，站起来伸右臂揪住林小蕾衣领：“你他妈跟我装什么纯洁？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我阿豹是谁！”左手一伸，竟握住她胸前饱满的***。

林小蕾满脸通红，气得反手去扇他耳光，口里大骂：“混蛋，快放开我！”

阿豹右手抓她手腕向后一扭，他力气当然大，林小蕾疼得眼泪直流，哭着用脚踢阿豹，阿豹淫笑着也不躲，一直摸林小蕾的胸不放开。

那戴金项链男人笑着劝道：“阿豹，刚认识的朋友，人家不愿意就算了，你干什么？”另两个女孩也跟着劝阻。

阿豹久混黑道，越劝越来劲：“臭娘们，哥今晚偏要和你玩，看还装不装！”

英俊少男冷冷地道：“我劝你还是放开她。她是林胜文的妹妹，你想和她玩，小心得后遗症。”

“我管他妈林胜文、林振武？除了我大哥，西安我谁也不认识！”

林小蕾边哭边扯开喉咙大喊：“二哥快来呀，有人欺负我……”

迪吧里人声喧哗，哪里听得到？阿豹大手捏着小蕾的***，觉得触手似绵、十分舒服，顿时血液上涌，借着白粉的药力，竟撩起她的内衣，想探手伸进里面去摸个真切。

忽然他眼前一花，似乎有人站到他身边。阿豹侧头看去，一个面沉似水、中等身材的陌生男人竟就在他身边，冷冷看着他。

“谁？”阿豹脱口而出。

这人也不搭话，伸手抓住阿豹非礼小蕾的手腕就往后带，阿豹心里有气，就凭你这副体格也敢和我动手？好歹我也练过十几年拳击。他松开林小蕾，左肩一抖想把手抽回来，不想对方是个虚招，那人手臂微动，右拳猛砸在他脸上，“砰”地一声鼻梁断裂，鲜血横流。

阿豹疼得眼冒金星，若不是凭着这副大块头，恐怕早仰面摔倒了。他大怒，也顾不得脸上流血，右拳如风直捣向对方面门。这人也不躲闪，抬左臂硬挡住阿豹那醋钵大的拳头，右拳闪电般又击中对方右脸。

这拳打得更狠，阿豹只觉七荤八素、眼前发黑。他后退两步，伸手抹了抹脸上的血，大叫一声，抬腿去踢对方裆部。这人不退反进，右腿扬起落下在阿豹小腿迎面骨上一压，再顺势高抬来了个空手道中的上挑腿，直踢在阿豹下巴上，他口吐鲜血仰天摔倒。

这几手功夫只在数秒之间，旁边那几位男女刚回过神来，阿豹已被打倒。那脖子上戴着金狗链的男子霍地站起，操起桌上的啤酒瓶劈头就砸，这人依旧用左臂格档，啪！酒瓶裂得粉碎，啤酒沫四处飞溅，这人左拳如风抡在男子左耳边，打得他横飞出去老远。

另外那英俊少男很识相，知道这人身怀绝技，早拽过身边的妞远远躲开。

林小蕾满脸是泪，跑到这人身边，抬起手没头没脑地扇他耳光，边打边哭：“柏军你这个混蛋，你怎么才来，让人家欺负我……”

这叫柏军的人脸上被扇得啪啪直响，却毫不躲闪。林小蕾打累了，指着慢慢爬起来的阿豹大声说：“他欺负我，你给我打死他！”

舞池四周的人已经围拢过来，都远远地看着，无人敢上前。阿豹脸上污血滴滴直流，双手扶着玻璃茶几，好像体力不支。柏军冷冷看着阿豹，慢慢走过来。突然阿豹大叫一声，双手将沉重的钢化玻璃茶几高举过头猛掷过去。周围发出女人的尖叫声，柏军待茶几飞到面前，低吼一声飞腿蹬向茶几，茶几倒飞回去正撞在阿豹脸上，阿豹的脸就像贴饼子般拍在钢化玻璃上，这一下力道奇大，他的身体撞向身后的木板隔断，喀喇一声隔断撞裂，人也飞了出去。

周围的人纷纷后退，生怕沾到边。柏军绕过舞池慢慢走到后排，这时从二楼包厢跑下几个黑衣大汉，为首的人叫道：“谁吃饱了撑的，敢在老子这儿撒野？”

等来到柏军面前时，几人均是一愣，又立刻换成笑脸：“原来是军、军哥，您这是……”

“没你的事，躲远点儿。”柏军看都没看他。

这几人立刻退开，远远站着观看。柏军来到阿豹面前，弯腰拎起他软软的左臂，此时阿豹的脸几乎被打烂了，看不清鼻子和嘴在什么位置，脸上一片脓血。柏军双手握住阿豹左臂，伸脚踩在他左胸口，慢慢道：“有些东西是不能随便摸的。”

突然他两膀一用力，“咔嚓”一声竟将阿豹左臂齐肩折断。

阿豹正处于半昏迷状态，突然的剧痛使他像打了鸡血似的扬头惨叫，状极可怖，旁边看热闹的人纷纷惊叫起来，有几个胆小女孩直接被吓得昏了过去。

见阿豹只剩下半口气，再碰就得死，柏军也不再为难他，回头走到吓呆的林小蕾身边说：“早点回去吧，老板和老爷子正在吵架，别再给他们添堵了。”

林小蕾看了看那边阿豹的惨状，连忙闭上眼睛，乖乖跟在柏军屁股后面离开“天上人间”夜总会。

两辆豪华跑车一前一后驶在通往西安西郊的公路上，前面是红色保时捷卡雷拉g，后面则是银灰色本特利欧陆gc型，柏军怕这个林大小姐半路又跑到其他地方去，所以在后面不紧不慢地监视。两辆车飞驰到西新庄别墅区内，门卫老远就看到这是林家的车，早将门杆高高抬起，生怕动作晚了惹对方生气。

穿过外围居住区来到内区，两辆车拐进林之洋的别墅大院停车场里，女佣早站在门外等候，一见两人回来，连忙打开别墅房门。柏军下车后对林小蕾说：“三小姐，老板和老爷子正吵得厉害，你最好先别惹他们。”

林小蕾嘴撇得老高，简直能挂个油瓶：“我才懒得理他们呢！”说完拎着奶白色lv包走进大门。

“人呢？”林小蕾边走边问女佣。

女佣答道：“在二楼内书房。”林小蕾上楼来到书房门口，隐约听见里面似乎在争吵着什么，这书房装有特制隔音门，一般情况下根本听不到里面有声，除非说话声音极大，林之洋那老沉持重的嗓音正在发言，其间偶尔夹杂着林胜文激动的辩解。

林小蕾觉得有点奇怪，这父子俩平时极少吵架，大部分情况都是林之洋说了算，林胜文在外人面前威风八面，在他老爹跟前却只有执行的份，而今天似乎有点不同，两人好像起了大矛盾，声调也都高了许多。

林小蕾好奇心大起，蹑手蹑脚地将耳朵贴在门上听，可实在听不清说的什么，她悄悄拧开门把手，闪出一道小小缝隙，屋内人丝毫没察觉外面有人偷听，这回听得清楚多了，只听林之洋怒道：“我居然没看出这小子使了缓兵之计，竟然把我也给骗了！”

又听林胜文说：“爸爸，这小子貌似忠厚老实，其实很有心计，我俩都被他给糊弄了。现在他死活不愿参加天眼计划，腿长在他自己身上，我们总不能去沈阳绑架吧？”

林之洋恨恨地说：“没别的办法，只有把他干掉，这样才能永远免除后顾之忧。只是可惜了那本《皇陵秘术》的奇书，唉。”

林胜文惊声道：“我认为没必要！为了这个金盘，我们付出的已经够多，现在又要铤而走险去杀人，难道天眼的吸引力就这么大？”

“废话！如果没有价值，我会花那么多力气？我这几年的精力都费在这个六壬极乐盘上，咱们的瑞士绿卡也已办好，当然不能更改！”

林小蕾瞪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要杀唐寻？为什么？刚要推门进去，又听林胜文道：“父亲，唐寻只是个小人物，他不同意参加我们的计划，也没必要灭口吧？就算他告到警方，对我们的指控也不见得会成立，毕竟他没证据，而且以我们林家的影响，也不是轻易就能告倒的。”

“你懂什么？”林之洋打断他的话，“还记得和他在一起的那个《西安日报》女记者谢雨凡吗？我觉得这女孩很不简单，也许正是她利用唐寻来查我们林家，所以绝不能放松警惕，唐寻从头到尾都是参与者，也是目击人之一，所以只要他死，就没有任何力量能阻止我们。”

林胜文显得很沮丧：“看来您是不能改变主意了？”

林之洋哼了声：“枉你做我儿子四十多年，我的脾气你还不知道？我决定的事，是不会改变的。”

“那……我交给柏军去办吧。”林胜文叹口气，沮丧地说。

林之洋点点头：“别在沈阳做，那样太张扬。让唐寻以公司名义再单独出趟差，然后找人在外地将他解决掉，可以说是歹徒图财害命，或者交通故事都行，做得干净点儿。”

林胜文极不情愿地点点头。

两人正在密谋，突然呼的一声，书房门被人猛推开。把父子俩吓了一跳，回头看却是林小蕾。她怒气冲冲进来，大声问：“你们为什么要杀唐寻？”

父子俩都愣了，这丫头什么时候回来的？林之洋干咳几声，假装把脸一沉：“怎么这么没礼貌？进别人的房间也不敲门？”

“哼！我都听见了，我不许你们打唐寻的歪主意！”林小蕾立起杏眼、双手叉腰，摆出一副强势态度。

林胜文没法说服林之洋，正在气头上，他一拍桌子：“关你什么事？少捣乱，出去！”

林小蕾毫不示弱：“我就不出去！你们要找唐寻的麻烦，我才不让呢！”

林胜文怒火上撞，站起来腾腾几步来到林小蕾面前，恶狠狠地扬起右手：“死丫头懂个什么？回你房间去，否则看我不揍你！”

林之洋也在旁边训斥：“在这捣什么乱，还不回去！”

看到二哥这副模样，林小蕾也有点害怕，毕竟他很少跟自己发这么大脾气，但林小蕾可不是这么容易被吓倒的，她把俏脸一扬，摆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哼！你少吓唬我，我还要把事情告诉唐寻，让你们干不了坏事！”

林胜文怒不可遏，顺手给了她一巴掌，打得并不重，因为他也没打算真打，但毕竟还是打了。

林小蕾做梦也没想到这个从小就极护着她的二哥会动手打自己，她捂着脸，眼泪夺眶而出：“你……你打我？我、我再也不要你们了！”

林胜文对这个妹妹宠爱有加，可以说从小到大也没碰过半根手指，顿时有点发蒙，连忙道：“小蕾，我不是故意打你，只是你太……”

林小蕾根本不听，大声说：“我告诉你们，你们要是敢杀他，我就死给你们看！”说完扭头冲出书房，蹬蹬蹬跑下楼去。

林之洋重重拍了一下书桌：“这个死丫头，总坏我的事。”

“爸爸，如果我们仍然要杀掉唐寻的话，不知道小蕾会做出什么事来，你看这”林胜文说道。

林之洋双手按在书桌上：“不用管！只是一时兴起，毕竟她是我女儿，我很了解她，这个大小姐才不会为了某个男人去寻死，放心吧！”

林胜文在屋里焦急地转了几圈，欲言又止，下定决心要张嘴，却见林之洋站起来一摆手：“别说了，就这么定了，具体方案你让柏军去实施。”

林胜文没好气地回答：“随便找两个人就行，总不能什么事都叫柏军吧？他又不是八爪鱼！”

“不行！这绝不是什么小事！唐寻这人很机敏，如果随便找几个混混，办不成事反叫唐寻逃脱，那就坏了大事，所以必须由柏军亲自来办！”

林胜文满肚子都是气，干脆也不出声。林之洋站起来：“今天八月初五，是普化天尊诞辰，我还要去广仁寺晋佛，唐寻的事你快抓紧办。”说完走出书房下楼而去。

耳听得窗外林之洋的车驶出别墅大门，林胜文朝窗子方向狠狠啐了口，低声骂道：“晋什么鬼佛！一边杀人一边拜佛，顶个屁用？”

六天后，西安国际机场公安分局。林胜文正坐在公安局接待室椅子上大骂柏军：“怎么搞的，居然会被机场警察拘留？你平时似乎没这么笨，今天却在阴沟里翻船？”

坐在对面的柏军一言不发，深吸口气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咽下了。林胜文追问：“到底怎么回事？你哑巴了？”

柏军左右看看屋内无人，低声说：“老板，我正在候机室等着，忽然警察来抓住我，说有人向机场警察举报说我是危险分子，有可能使用假身份资料登机，结果就被警察给扣留。不但发现我用了假身份证，还牵扯出几年前我在内蒙古做的那几件案子，所以被拒绝登机，还要配合审查。”

“什么，有人举报你用假身份登机？是谁举报？”林胜文连连追问，而柏军却沉默不语。

林胜文大怒：“谁有这么大胆子敢举报你？我看肯定是你自己不小心搞砸了却推到别人身上，少跟我耍把戏！”

柏军抬头看了看林胜文，还是不说话。

林胜文急得直蹦：“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倒是说话呀！”

“老板，我也是没办法，你别让我太为难。”柏军慢慢道。

林胜文听他话里有话，连忙问：“快说，怎么回事？”

柏军被逼无奈，说道：“是小蕾报的警。”

“什、什么？”林胜文简直不敢相信，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再说一遍？”

柏军道：“是三小姐林小蕾报的警。”

林胜文难以置信：“她、她怎么会报警让警察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