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拘留所(4)

作者:九方楼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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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科幻·灵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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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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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2216字

点名之后并不回到监室,而是穿过侧门走廊来到一个大车间,里面摆着很多长长的大桌,桌上堆得小山似的全是印刷海报,另外还有很多双面胶带。有个管教告诉唐寻如何将双面胶带往海报背面贴,每两千张再绑成一捆,原来是进行劳动教养。


这工作并不复杂,纯粹的熟练工种,海报的内容也是经常换,有时遇到大美女的海报,很多人就偷偷藏起来几张,留着回到监室后慢慢意淫。每人都有相同的定额,先干完就可以提前回监室休息。下午两点到两点二十分是放风时间,所有人都排成队,围着大院慢慢溜达,对面远远的是女在押者,其中不乏年轻漂亮的,虽然隔着近两百米,却也有人在偷偷互相挤眼招手。


唐寻年轻敏捷手又巧,没到下午三点就都干完了,他站起来活动了下下发酸的腰背,在管教指引下出车间回到自己监室。


晚上吃过饭后再点一次名,然后才回监室等待睡觉。唐寻这屋里什么都没有,不像其他人还有家属给送来的书看,当然他也没心思看书,基本上就是关了灯上床发呆,直到勉强睡着。


到了周五老雷又来看他,还带了一大堆罐头面包等食物,唐寻这才有机会把事情经过对他讲了一遍,老雷急得直蹦,可又帮不上什么忙,问唐寻需要什么东西,他立刻出去买回来。唐寻摇摇头,只让他每隔一周以借书为名到自己家看看父母是否健康,有时间顺便再去趟经侦局,打听打听案件的调查情况。


就这样一连过了十几天,除了每周日改善伙食、周一晚上洗澡外,就是单调地在车间粘双面胶。说来也怪,林氏公司似乎忘了他的存在,也没人来看他,也许公司是怕人笑话,所以特意隐瞒了实情。


唐寻心急如焚,很想知道警方那边到底有没有消息。忽然这天接到经侦局通知,说在沈阳全市撒网也没找到游小依的踪影,很可能此人已远逃外省,无法寻找,因此缺乏关键的证据链来证明唐寻与这人并无关系。同时林氏公司也表示准备在春节后将唐寻以团伙诈骗罪起诉至中级人民法院,起诉书已经递交法院,春节后就开庭审理。


听到这消息唐寻大惊失色,真没想到公司居然这么狠心,这不是落井下石吗?


次日又是周五,老雷照例来看他,唐寻一说情况,老雷立刻花钱帮他找了个代理律师。


律师打电话给看守所和唐寻通了话,并告诉他调查估计结果:像他这种涉案金额巨大的情况,很有可能被法院以团伙诈骗未遂罪或预谋经济犯罪起诉,虽然是未遂,但林氏公司态度很明确:必须在法律允许的最大范围内给予重判,因此大约会判八到十五年徒刑。


唐寻如五雷轰顶,险些坐倒。他带着哭腔问律师有没有挽回的办法,律师说他已经到林氏公司和古连明及总经理都谈过话,林氏公司态度很强硬,坚持要对唐寻重判,这样一来,事情就难办多了。


唐寻心神不定,那律师象征性的劝他别难过,会想尽一切办法帮他。


圈套


第六天下午,老雷、律师、林氏公司古经理和他们的律师都来了,大家齐聚会议室里,古连明将由林氏集团沈阳分公司总经理签署的起诉书交给唐寻,上面有经侦局刚盖的印章,同意于将此案移交给沈阳市中级人民法院,并于三月二日开庭审理。


看到起诉书上写着“该员工掌握金融职权,却并未以身为表,反而徇私诈骗,性质恶劣、影响极坏。为惩前毖后,本公司决定从重起诉该员工,以儆效尤”这段话,唐寻气得要死,往最深了说,自己并没给公司带来什么损失,而且还是被人所骗,可现在公司居然要用最重的罪名起诉自己,真是典型的墙倒众人推。


唐寻大怒,站起来把起诉书抓成一团扔向古连明,古连明的律师连忙捡起,操着南方口音说:“你这个人怎么可以这样?这是起诉书,又不是废纸,怎么能胡乱丢呢?”


唐寻指着古连明的鼻子大声道:“姓古的,你这是存心想给我制造冤案!”


古连明倒不动声色,他慢悠悠地说:“冤不冤自有法院来断,你自己没资格评判。”


唐寻猛跳起来,绕过桌子要去揪他衣领,被老雷等人死死抱住,古连明站起来后退几步说:“这人有点疯了,我们也不用和他浪费时间,走吧,我们回公司!”说完和他的律师扬长而去。


唐寻双手抱头瘫倒在办公桌边,老雷扶他起来说:“老唐,你先别激动,总会有办法。”


那律师也说:“女骗子还没有抓到,对方没什么佐证可以断定为团伙诈骗,到时候上庭我会尽力帮你开脱,最多也就是经济犯罪或诈骗未遂而已,没有几年的。”


唐寻忽然从椅中跳起来,揪着律师大叫道:“我是被人坑了,不是诈骗,你这个笨蛋律师!”


律师涨红着脸,边挣扎边说:“唐、唐先生,你这种态度让我很难帮你啊!”老雷好容易将两人拉开,过了半天唐寻才冷静下来。


老雷说:“老唐,你先稳一稳,我尽量找人帮你疏通看。”


唐寻流着泪问:“我家人还好吗?”


老雷道:“我每隔十天去你家一次,你家里人都好,他们还以为你去外地出差,问为什么打你手机总关机,我只能撒谎说你手机在外地被偷了,还没来得及补卡。”


唐寻拉着老雷的手说:“谢谢,等过了这关我再报答你……”


老雷叹了口气:“现在就别说这话了!”


管教见时间差不多,就打断了他们的谈话,架着唐寻回监室。


从此唐寻万念巨灰,每顿饭几乎只吃几口,贴双面胶的速度也慢了许多,每天都要粘到很晚才收工,后来连管教都靠不起了,到八点就让唐寻回去,免得耽误自己睡不好觉。


在看守所关了一个来月,转眼到了元月下旬,再有十天就是春节。进入三九后,天气越来越冷,各监室探视的家属也渐渐多起来,家属们都准备了很多食品和烟等往里送。


这天唐寻忽然被管教带到办公室里。有名管教递给他一份文件:“签于你在押这段时间内表现良好、遵规守纪,因此所里决定从今天开始,调你到劳动监进行劳动,希望你好好改造,争取宽大处理,先在调动报告上签个名。”


唐寻没弄懂意思,怎么调到一个什么劳动监干活,听管教的意思好像还占了便宜似的?等签完名跟管教到了后院才知道,这劳动监的确比在车间干活有优势。原来所谓的劳动监就是做一些活动范围比较大的活,比如喂猪浇菜、扫院擦窗、跟车装货之类的工作,这些活可以露天作业、自由活动,比圈在囚室里强百倍,可以说除了没有工资,和正常人上班没啥两样。


可这些对唐寻来说毫无意义,此刻他觉得自己就是一个被医生判了死刑的人,只不过早几天晚几天。


最近劳动监的工作地点在后院东南角仓库里,先把车间运来的打好捆的海报装进硬瓦楞纸箱里封上胶条,再用手推车装到运货卡车后车厢中码齐。这活其实并不轻松,纸看上去很薄,其实却是最沉的,每只装满海报的大瓦楞纸箱都有四百多斤,必须两个人同时扳动纸箱,抬起一角才能推上小轮车运走,来回很累不说,装箱时还经常被锋利的纸边割破手掌。


同唐寻一起干这活的还有第三监区的两个人,都是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从聊天中得知他们俩一个精于偷,一个擅长骗,是看守所的常客。这两人都是老油条,平时干活会偷巧懒,看上去忙得热火朝天,其实并没出什么大力,反倒是唐寻这种实惠人经常累得满脸是汗。这几天气温本来就低,仓库里更是又阴又冷,三人穿着笨重的军大衣戴劳保手套干活,仍然冻得双脚发麻。


转眼干了四五天,有时碰上活多,三人还得加班干到晚上十点多钟,管教怕出意外,一般情况下都得在活全部做完之后,亲自把三人送回各自的监室才能休息,可时间一长,见这三人又老实,就渐渐放松了警惕。有时工作量大要加班,管教就提前回去休息,三人也没人监管,收完工就直接回监室找值班管教开门睡觉。虽然没人管,但院子里四角都有岗亭,探照灯来回在院子水泥地面上乱晃,只要唐寻他们稍微走远些,那光柱就跟着你照个没完。


这天收完工又是九点多,大院里静悄悄的,一片清冷。三人拖着疲惫的身体往回走,今晚特别冷,口中呼出的浓白哈气就像漏眼的热水管。


那四十多岁的惯偷骂道:“这劳动监还是他妈的香饽饽,整天累得要死,又冻又饿,下回打死也不申请上这来了!”


那三十来岁的惯骗也跟着说:“就是,我这腰都快累断了,明天就申请调回去。”


又问旁边垂着头走的唐寻:“哎我说小子,你不累是怎么的,咋不说话啊?”


那惯偷一摆手:“你别问他了,这小子可能上辈子是说相声出身,话说得太多,自从来到这里,我就没听他说过几句话,问他等于白问。”


惯骗说:“唉,谁刚来这种地方都没心思说话,快过年了,我们还在这儿蹲号子呢,真丢人,我都想跑出去了!”


惯偷伸手指一嘘:“你小声点,让管教听见有你受的。”


惯骗笑了:“我也就是说说,哪有那胆子。”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唐寻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却是忽地一动,有个主意在心里萌发。晚上躺在床上,借着高窗外那清冷的月光,唐寻开始在心里仔细盘算行动计划。


第二天还是在仓库装箱。仓库北角有里个杂物间,里面有个大磅秤,唐寻趁那两人推车出去装货的机会,用最快速度抱了一捆海报来到杂物间,在磅秤上称了这捆海报的重量,不到十公斤,然后再自己上磅秤称了称,发现居然只有五十五公斤。他清楚记得刚进看守所时在浴池洗澡,在秤上量体重是六十公斤整,来看守所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居然足足瘦了二十斤!


唐寻回到仓库继续装货,心想这世界上最有效的减肥方法就是进看守所,保证比任何药品都灵。


他边装箱边在心里查数,箱子是订做的,每层刚好能放六组海报,层与层之间再用一块方形薄木板隔开,总共四层。也就是说,每层的重量是五十六公斤,纸箱装满货后的总毛重约二百四十公斤。而自己的体重是五十五公斤,刚好与一层海报的重量相同。再看每捆海报的高度,约六十公分高,基本和一个人胸部同宽。唐寻暗暗点头,心里有了眉目,只待时机出现。


又两天过去,这天海报很多,估计又得干到晚上十点左右,八点钟刚过,管教对三人教训一通后就先回去休息了,唐寻见管教离开,就开始注意机会。


这三人的工作方法是两人一组,穿插合作:唐寻和甲共装一箱,下次就是唐寻和乙共装,再下次是甲和乙共装,以此循环,公平合理。快到十点的时候,唐寻把剩下的海报每二十四捆分成一组,还有五组零四捆,也就是说,还够装最后五箱。


该轮到唐寻和惯骗共同装箱了,惯骗刚要动手,唐寻忽然捂着小腹:“这泡尿快把我憋死了,王哥、李哥你们先装这箱,我去方便一下,再不尿就死了!”说完就跑到仓库角落假装撒尿。


两人心中暗骂唐寻偷懒,但也没多想,那惯骗还打趣说:“小心点尿,天冷,别尿到半路给冻住了!”说完两人共同搬了一箱海报,塞上小推车去装货了。


两人走远后,唐寻立刻跑到仓库西角,那里有很多尚未组装的纸箱,他抄了一根订箱钉藏在袖子里。


这样一来,工作轮次的次序就变了,倒数第二箱还是由惯偷和惯骗动手,两人推着小轮车离开仓库往卡车处运,同时唐寻已经往最后一箱里码了两层海报,并偷偷将箱子挪到铁架旁边,再用指甲在瓦楞箱内壁上四面六十公分高度处划了印记。眼见两人渐渐远去,心中暗叫一声:机会来了!


卡车离仓库大门有几十米远,两人得差不多三分钟才能折回来,唐寻心怦怦狂跳,先将薄木板架在铁架上,用最快速度在木板上放了四捆海报,然后再把八捆海报推到铁架后面藏起来,最后踩着铁架跳进瓦楞箱里,用手指甲在侧身蜷缩躺下,伸手将旁边的薄木板拽到自己身上,分别用肩膀、小腿侧面和两手顶住四角,尽量把木板的高度保持在印记处。


刚做完这一切,就听两人边说话边走回来,那惯偷见仓库里没了人,只有最后一箱海报码得满满的,就差封箱贴胶带了。惯骗在仓库里喊了几声:“又尿尿去了?你小子是不是前列腺有毛病,快回来装箱!”


好几分钟也没见人回来,惯偷说:“操他妈的,这小子肯定是偷懒先回监室了,最后一箱还得咱俩运!”


惯骗也骂道:“哟嗬,你别看这小子一脚踢不出个扁屁,还真有点心眼!妈的,跟老子玩这手?看明天咱俩怎么收拾他!”


两人骂骂咧咧地压好箱盖,用胶带来回封牢,再费力地搬起纸箱一角,将纸箱推上小轮车,推着出了仓库。唐寻曲身躺在箱子里,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天气非常冷,他却紧张得顺头流汗。


两人推着小轮车来到大货车后厢开始装。装完货后惯偷拍了拍卡车驾驶室的门,示意司机可以走了,随后两人也穿过后院,回各自的监室睡觉。


卡车慢慢启动开向看守所后院大门,探照灯晃了几晃,电动大铁门缓缓开启,因为每次装货后都有管教清点人数后卡车才能离开,门卫哪知道管教头两个小时就回去休息了,于是顺利地将卡车放行。


唐寻躲在纸箱里很快就开始呼吸困难,他尽量减少呼吸次数,免得氧气消耗太快,脑门汗珠开始流出。耳中听得大铁门沉重的关闭声,就知道卡车已经出了看守所,正顺着大道行驶,唐寻早打听到这卡车把海报运往沈阳经济开发区一家方便面厂,离这里大约六十公里。


约一个小时后卡车开始减速,随后又听到铁门开启和拉卷闸门声,然后卡车停下后厢打开,夹杂着人的说话声,有人将纸箱搬出卡车,估计也是堆放在仓库中。半小时后卷闸门降下,然后人声渐远,最后四周安静下来,寂静无声。


唐寻知道仓库已经无人,他从袖子里摸出那根锋利的订箱钉,开始在箱壁上划道,纸箱虽然结实,但毕竟是瓦楞做的,不多时就划开了一长条口子,冷空气钻进来令唐寻精神一振,用力掰开纸箱裂口钻出来,四周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十分钟后眼睛适应了黑暗环境,见这里果然是个小型仓库,堆的满满当当都是各种规格的纸箱和木箱。


除了卷闸门外,两侧有几扇玻璃窗,所幸窗户并没有安装护栏,否则就得困里头。唐寻踩着纸箱扭开一扇窗打开,见窗子距地面约有六米高,外面是个厂院,院子里黑沉沉的,除了不时刮过的冷风外,半个人影也没有。


他又跳下来找到两大捆打包用的玻璃丝绳子,数股并用结了一根结实的长绳,将一端牢牢绑在窗户支架上,然后缒着绳子慢慢下到地面。


院子不算大大,仓库西面还有一座旧式的四层楼,也不知是工厂还是办公室,院左面停着几辆大型厢式货车和叉车。天气非常冷,现在又是深夜,寒露加上冷气更冻得唐寻浑身打颤,他紧了紧身上的军大衣,猫着腰在院子里来回转了一圈,发现厂院有正门和后门,正门紧挨着收发室,窗户亮着灯光,看来守夜的还没睡。


唐寻抬腕看看表,十一点二十分,将近午夜。他悄悄摸到后门,后门是一扇对开的小铁门,门上着铁锁链。唐寻见靠墙堆了一些高高低低的木箱,于是爬到箱顶站在墙头,这墙有三米左右,不算太高,唐寻轻轻跃下,双手在地面顺势一撑卸掉下坠的冲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