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不对！它和天宫的差距太大了，一个久远而沧桑，墙壁是用石头打造出来的巨型建筑物，甚至看不到建筑物的全貌，只有巨大的墙壁，它仿佛隔断了世界，一个辉煌而大气，通体黄金，却根本不像是实体，很可能只是个幻象，而且八成是由于黄金笔迹引起的，两者虽然同样神秘到无法想象，可实在不像是一体的。

很多时候，由于两种事物拥有同样显着的特性，我们才把它们联系在一起。

此时此刻，在这庞大到无法想象的地宫下，一切都显得那么渺小，我便如蝼蚁般仰望着它。

可是，除了被巨大的铁陨石堵住的洞口，我找不到任何与它的内部相通的路，只能在墙根下不停地徘徊。我不禁有些沮丧，只能循着父亲留下的标记继续走下去。

这一走，又不知道多久，好像这巨大的地宫没有边际，彻底隔断了世界一样，幸好手里还有些干粮和水源供我补给，要不然肯定在这地方绕死。

我一直在看着表，从铁陨石那里走到地宫城墙的拐角处用了一个下午，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了，我走路都开始迷迷糊糊的，眼皮沉得厉害，感觉只要一闭上就再也睁不开了，双腿越发瘫软，此刻，我多希望这一切都是一场梦，给我一张舒服的床，泡个澡闷头躺在床上就那么沉沉睡去，醒来之后一切都会变回原样，我还十二岁，父亲正坐在我的身边看着我。

虽然分隔了十二年，我对父亲的思念却越来越强烈，我硬挺着，跟着父亲留下的痕迹走。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越来越觉得迷糊，最终承受不住跌倒在了地上，并没有因疼痛清醒片刻，我眼前一黑，彻底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很踏实，也许是太累的缘故吧，我梦见我回到了十二年前，和父亲在院子里撒欢，母亲就在旁边看着。

父亲还是那么高大，身姿英挺伟岸，在我心中的印象丝毫没改变过，突然之间，父亲变脸甩了我一巴掌，惊得我立马坐了起来，下意识地伸手捂着脸。

四周还是一片漆黑，完全看不到任何东西，只能感觉到有一个人正蹲在我前面，有一双眼睛在看着我，我下意识地向后挪动了两下，站起来惊道：“谁？”

说着我拿出手电筒，看到了一张不可思议的脸。

父亲！

“爸……爸？”我有些怀疑自己在做梦，原本还有些因没睡够而昏昏沉沉的脑袋彻底清醒了，父亲的脸一如十二年前，一张极富男人魅力的干净脸庞，岁月仿佛夺不走他的青春，时间有一种回归了的错觉，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儿子，你长大了。”父亲站起来笑着，浑厚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听起来格外温暖，我无数次幻想过和父亲重逢的场景，他一定会说：“儿子，你长大了。”

他说了，说出了我最应该为此骄傲的话。

我无法抑制激动的情绪，看着仿佛陌生了的脸庞却越来越觉得有了活下去的希望，一把抱住了父亲，声音因激动有些颤抖：“老爸，儿子长大了，儿子来接你来了！”

在我的印象中，我父亲睿智，果敢，无所畏惧，就算天塌了，他也能为我们母子撑起来一片天。

这不奇怪，小时候谁眼中的父亲不是这样高大的形象，只不过我的印象定格在了十二年前。

“长大了，长大了……”父亲一直在念叨着这句话，我松开父亲，见他还穿着那身老旧的服装，好像从来没换过，这是十二年前流行的服装，那时候，经济不发达，穿着也没有多大的时尚个性，所以服装能一眼辨认出来，这一刹那我有一种错觉，时间回到了十二年前，我变成了一个小孩子。

我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还有这两天长出来的胡荐子，证明我没变小。

“老爸，这十二年你都在哪？怎么不回家？”我原来就奔着这个目的来的，见到了父亲，自然最希望得到这个答案。

“我这十二年都在哪？我也不知道。”父亲突然低头沉思了起来，一边来回地走着，一边嘴里嘟囔道：“我在哪呢？我在哪呢？”

我心头涌起不好的预感。

父亲抬起头，道：“我也不知道。”可脸上露出的茫然却让我的心跳都漏掉了一拍。

我又询问起那个绿檀木盒子是不是他邮寄给我的，父亲摇头，一脸茫然地告诉我不知道，这让我更加不确定，又开始询问一些别的情况，比如十二年前，父亲到底受到了什么诅咒，这个我得到了比较肯定的答案，父亲的回答是：“应该是经常梦到一扇黄金城门，而且梦中可以把它画下来。”和我身上的怪事一模一样，可是，他却加了个应该，说明就连父亲自己也不确定。我接着问，父亲是怎么到这秦岭地下的，回答是：应该是发生了地震，我自己跳下来的。又是应该。我越来越感觉到事情的严重，加重了语气问道：“你不能肯定？”

“应该能。”父亲顿了顿，又道，“不过我无比肯定的是，你是我儿子。”

我脑袋轰的一声，已经无心再询问后面的事情了，看来，父亲失忆了。

或者说，不是失忆，而是记忆变得模糊，有些该记得的东西他记不起来了，或者说只有模糊的概念，这是一种选择性遗忘，而且程度很深，他脑子里原本拥有的被他自主地忘记了，就算被别人提起来，也只能有一个模糊的记忆。不过，看来遗忘的时间不长，最起码不会超过三个月，要不然应该已经彻底记不起来了。

父亲到底经历了什么，让他变成这样？

我检查了一下父亲的脑部，并没有发现任何外伤，而且身上也没有，干净得好像刚从浴室里走出来一样，就连衣服都没有一点脏的痕迹，干净到这种程度，太不寻常了。

“你遇到我之前是在哪？”我试着从后开始一点点挖掘他的记忆，可父亲对于这之前的事情却已经彻底记不得了，只是说莫名其妙地在这里遇到我，而我正躺在地上，所以拍醒了我。

这之前的记忆彻底遗忘了，那很可能就是在遇到我之前出了什么事，可是能出什么事呢？他身上干净得这么邪乎。

“儿子，你妈过得好吗？”父亲问道，我正考虑怎么告诉他母亲改嫁的消息，却突然听他顿了顿又说道：“那个人对她好吗？”

我浑身一悚，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父亲突然又沉思了起来，好久才开口说着，“我知道你这十二年一直在想着我，知道你受到了我当年的诅咒，知道那盒绿檀木盒子里的东西，知道我的老朋友青衫道长想要谋杀你，我知道你的一切，可你别问我怎么知道的，我自己也不知道。”

父亲低沉的声音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威严，我只好住口，可这一切却在我心里绾了个很大的结，我一直在思考父亲的异状，可始终找不到一个可以说得通的结论。

所有的理由都太牵强，他不是失忆，绝对不是，他什么都知道。

他很巧妙地回答了我所有知道或者猜测到的问题，却隐瞒了所有我不知道或者不确定的问题，就连我和他探讨的时候，想到的都一样，我承认我继承了父亲严谨的科学态度，很多事情都能想到一起去，可所有的事情都想到一起，实在太难以说通了，就好像，我和父亲是一体的。

这不由得让我想到了道士所说的进化，既然我和道士都拥有敏锐的第六感，那父亲也应该会有，那所谓的诅咒应该就是因为某种被烙上第六感的原因而表像出来的，这种进化似乎可以走出去很远，他什么都知道，难道……看穿了我的心思？

很可能，太有可能了。

我能清晰地感受到，就在我想这些的时候父亲的心境很不平稳，好像是害怕，又像是担忧，甚至能想象到他脸色数变，只是并没有对我有任何不良情绪，我能感受到的只有一种可以称之为温暖的力量，在父子之间割不开的感情里，他对我的爱一如我对他的爱。我狠狠地摇头不去想，一个大男人想这些有些不自在，我能知道的，父亲不告诉我一定有他的理由，总之不是对我坏的理由就够了。

我和父亲收拾了一下，打算继续上路，在我问道这标记是他怎么留下来的时候，却又看见了他那一脸的茫然，索性什么都不问了，看着这片巨大的城墙，我有一种强烈的想要探进去的欲望，可却不得其门而入。

这片广阔的地下空间不知道还有多远，我和父亲不约而同地循着他原本留下记号的方向走去了，彼此默默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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