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月暮雪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2:03
|本章字节:9276字
她看见他慢慢向她靠近,几乎遮住了她眼前所有的光,她开始颤抖,止不住地细微颤抖。他的双手落在她纤细的肩胛上,她的颤抖更厉害了,只那么轻轻一推,两人便软软地躺倒在床榻上。
咫尺间,她迎上天际醉意朦胧的脸,他的吻夹杂着沉重的呼吸接二连三地落下。不知为何,她竟睁眼看他,两双眼睛对上的刹那,似有一道闪电,穿过半黑半灰的天空,窜入天际的眸中。一瞬间,休休眼前闪过一个熟悉的影子,身子不由得僵硬着,闭上了眼睛。
突然,一阵剧痛似要胀裂开来,她禁不住发出一记呻吟。蓦然睁眼,眼前的天际也僵住了身体,他的双目死死盯着洁白的褥单,急促的喘息中,他咬紧牙,带着某种情绪凶猛起来。
在一种压抑到痛苦的折磨之下,休休听到自己的低吟声。天际光滑寒凉的肌肤浸淫在她身上,在他黑色的带着异样神色的瞳孔里望见自己的影子。恍惚间,一切都成空白。她伸手撑在榻上,却碰到了冰凉的东西,眯起眼才看清,那是求子娃娃憨态可掬的脸颊。
也就在同时,只听啪的一声,瓷娃娃滑落在地,跌破成一堆薄片。
天际滑脱于她,一时间,屋内是一种教人窒息的静默。
洁白的褥单干净得刺得人眼盲,更映得躺在床上的女人如春夜的一团月色,寒凉苍白。天际平日里最惧寒,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
“你不是……处子身。”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眼里有着摄魄的凌厉。
休休脑子嗡嗡作响,早没了颜色的唇片颤抖着:“天际哥,听我说,这个不重要……”
“可对我很重要!”
天际发狂地吼了一声,捉住了休休的手。那手与他的心一样,冰凉冰凉的。
“你的脑子里现在是不是想着跟他在一起?”
“不是!天际哥,我不是啊!”
休休心一颤,挣扎着,却无法摆脱:“天际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天际灼热的气息带着酒气喷薄在她的脸上,声音粗鲁:“我怎么会娶你?”
休休的脑子一片混沌,只是徒劳地摇动着身子:“天际哥,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想嫁给你啊,真的想嫁给你!”
天际瞪红了眼,手劲大得让她的腕骨咯咯作响,痛得她几欲昏厥:“你说你那个父亲很假,没想到你比他还要假!你这个女人,竟然骗了我,真让人恶心!”
说着,他手劲加大,一拽,休休的身子生生被拽倒在床榻下。惨叫中,休休只觉得每一寸肌肤,被一点一滴地撕扯着,无法愈合,像干裂的冰面。她禁不住号啕出声。
天际悲愤的声音在耳边回荡:“你那夜还回来干什么?你早就是他的人了!你去他那里,我不会阻拦你的!”
休休忘记了疼痛,扑上前去,满脸泪水飞溅,双手抓住他的手肘,悲哀地叫着:“天际哥,你听我说,我跟他什么关系也没有了。那夜我已跟他说清楚了,我想解释的,可你不想听,你相信我,好不好?”
天际的神志狂乱起来,他扯掉休休的手,悲恸地嘶叫:“是你想和他结束?还是他想和你结束?你和他不可能了,才想到嫁给我对不对?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他霍然起身,休休跪在地上,双手猛地抱住了他的一条腿,呜咽着:“天际哥,我是真心想和你过日子的,你别这样对我好不好?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你对我这样,我还不如死了的好……”
天际已经失去理智了,积郁已久的苦痛顷刻爆发,他疯狂地叫道:“我不会相信你的!我一次又一次地被你骗,也一次又一次地骗自己。为了你,我被人嘲笑,说我新婚之夜连个媳妇都管不住!我已受够了!”
用人听到哭闹声,胆战心惊地从门缝里观察里面的动静。见新夫人披头散发,衣衫零乱,满脸泪水纵横,半跪在天际面前啜泣着。
“夫人……”用人小心地唤了一声。
“滚!滚!”
天际赶用人走,满腔怒火烧得更旺,全身控制不住地颤动:“还有那个燕喜,你们主仆俩联合起来骗我!世上最毒妇人心,我真怕了你们!”边说,他边快速地穿上衣服、靴子。
休休惊恐地拉住他,哀求道:“天际哥,你想干什么?你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我是你的妻子啊!”
天际的手突地抖了一下,盯着她哀伤绝望的脸,使劲地捏紧了拳头,一刹那又松开了,挣开她的手,转身跑了出去。
休休哭倒在门槛上,无边无际的黑夜再一次向她席卷而来。
冷月已被黑云遮蔽,天空像条漆黑的幕布,近得似要塌下来。风萧萧,夹杂着呜咽声,嘶嘶鸣叫着。
天际离家已经大半月了。
一开始休休跑到公府去找他,天际竟严词拒绝且不许门吏再报。外面把守得很森严,任何人未经他允许都不让进去。休休生怕外人看出自己的身份,让他面子不好过,自不敢点破,每次都是恹恹然回来。
后来,门吏的防守松懈了,一打听,原来天际跟了刑部主事赴益州办事去了,路途遥远,谁也说不清何时回来。休休心灰意懒,终日待在晗园以泪洗脸,郁郁寡欢。
用人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偷偷去了趟沈府,将休休的情况禀告给了柳茹兰。柳茹兰听罢自是吃惊,便急急地赶了过来。
不过是大半月未见,她看到休休时,休休已形容憔悴,眼眶深陷,脸色苍白无颜色,哪像是新娘子模样?她不禁悲从中来,心生怜爱,拥住她流下了泪。
休休倒是镇定,对着柳茹兰惨然笑道:“二夫人看我这副模样,定是可怜休休。休休落得这般光景,怕也是自找的。”
柳茹兰垂泪道:“本以为你们青梅竹马,彼此了解对方,我才放了心。哪知才几天,就风云突变,没想到天际城府这么深。”
休休替天际说话:“二夫人说哪里话来?他本是开朗的,只是有点多思多疑罢了,经人点破也是会云开雾散的。”
“那他这次为何搞得这么严重?”柳茹兰皱了眉头,其实她是不了解天际的。
“也要怪我,没解释明白,他心里有疙瘩。我以为他是理解我的。”休休怆然泪下。
“你要和他解释什么?”
休休一时语塞,不知道如何回答。
“是不是三皇子的事?”柳茹兰心下明白,紧盯着她的眼睛。休休迟疑片刻,终是点了点头。
“结婚那夜,你被强人所掳,燕喜受伤。我急着想赶来,却遭老爷阻止,所以猜想定是三皇子所为。”柳茹兰叹息道,“你这孩子用情太专,结果反而伤了自己,那天际怕也被你伤了。”
休休一时泪眼涟涟。
“那萧岿将来三宫六院的,把你忘记也是迟早的事,你也不要放在心上,这会害苦自己的。”柳茹兰似是触动心怀,轻叹道,“还不如平常人家,夫妻两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清贫,却是幸福的。”
休休目光呆滞,神情茫茫然。柳茹兰反而笑起来,安慰她道:“谁没个年轻的时候?找机会跟天际解释清楚,他是你的丈夫了,应该会谅解你的。”
休休听了柳茹兰的话,心里稍微平静。可一想到天际,脸色顷刻又暗淡了下来,她连他的面也见不到了。
柳茹兰要走,休休送她到前院,想问问有关欣杨和燕喜之间的事。柳茹兰虽是深明大义的人,儿子喜欢上了丫鬟,内心自然也是不同意的。如今自己这般境况,柳茹兰只字未提燕喜,她也无话可说。
似乎犹豫了一下,柳茹兰问道:“老爷终归是你的父亲,你们两个僵成这样,总不是办法。”
休休立刻寒了脸,柳如兰也就闭口不谈了。两人间一阵静默,谁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起。
院门外传来争吵声,两人不觉对望一眼。正在这时,用人匆匆进来,说有位妇人自称是新夫人的母亲,一定要见新夫人。
“娘……”休休惊讶出声。
话音未落,外面已经有人一脚踩了进来。休休隔着树荫,朦胧瞧见母亲曹桂枝一身桃花红的棉袍,艳艳的一片,步态也是飘忽。
柳茹兰目不转睛地看着曹桂枝,依稀记得她以前的模样,似是被什么触动,轻声脱口道:“曹桂枝……怎么变成这样?”
曹桂枝阶下几步,径直来至休休面前。休休明白接下去会发生什么,本能地忍痛闭眼,还未跪下身子,曹桂枝苍白消瘦的手已挥下,重重地扇在休休的脸上。
“你果然嫁给了倪秀娥的儿子!你当是没娘的了?我生你养你,难道就为了储家?当真气死我了!你对得起你死去的爹吗?她爹,你死得冤啊!”曹桂枝捶胸顿足,大声哀号起来。
“娘,您消气,听我说……”
休休不防母亲突然而至,想必倪秀娥回去已经告知其婚事,母亲等不及便风风火火赶来了。如若以前,她还会有所抗争,如今怕是解释也没什么好说。瞬间,那冰凉的悲伤挡也挡不住,她不由得无声抽泣。
曹桂枝停止哀号,面露狰狞,一巴掌又想挥下。柳茹兰的手及时攥在她的腕间,只觉她的手腕瘦得不盈一握,青筋格外清晰地绽在骨血肌肤上,隐约间感到一缕一缕的冰寒。
“曹桂枝,十八年不见,越发泼辣了。”柳茹兰冷哼道。
似乎这才发现眼前的就是沈家二夫人,曹桂枝收回手,扑通跪在柳茹兰面前,再次扯着喉咙哭道:“二夫人,桂枝这厢有礼了。休休太不争气了!桂枝替老爷养了这个女儿十多年,一心盼着给沈家添贵,如今落得这般光景!二夫人,您就代桂枝问问老爷,为什么允了储家娶休休?桂枝可是一万个不愿啊!”
“天际也算是朝廷官员,有俸禄有房子,休休嫁给他有何不可?你不要动不动就打女儿。”柳茹兰道。
“那小子根本配不上我的女儿!二夫人!老爷啊!”
曹桂枝哭得喘息不止,她原是一副不胜之态,此时更显得单薄可怜。柳茹兰唤过丫鬟翠红,帮休休一起将曹桂枝搀扶进屋。
曹桂枝半躺在床榻上,疲倦似的闭目良久,才咬着牙愤恨地对休休道:“去把储天际叫来!”
休休心里为难,垂眸不语。曹桂枝极为不满,喋喋不休地开始训斥女儿。柳茹兰见状,将休休拉到门外,小声道:“我算看出来了,你娘来江陵见你,实是想见老爷。若是不答应,你这里就不得安宁。”
休休被一连串的事情搅得难受,垂一下眼,道:“那人……是不会见我娘的。”
“我且试试,现在就带你娘去。你和天际的事务必不要让她知道。唉,也许这是你娘最后的一次机会了。”柳茹兰叹息道。
休休感激地跪地施礼。几人给曹桂枝整衣梳洗,曹桂枝整个人明媚动人了几分,听说二夫人要带她去见老爷,果然欢天喜地地撇下休休走了。
天色渐渐地暗了,休休伫立在院中等候。寂寞如潮水般涌至,风起吹动落叶点点碎碎,如幻蝶一般。满园稀疏冷落迷糊了休休的眼睛,一切如在烟里雾里,不可捉摸。
翠红终于进了院子,她带来了不祥的消息:曹桂枝始终没见到老爷。
“不知是不是宫里有事,老爷就是没见着。都跪了大半天了,大夫人赶她走,说话很难听,二夫人也没办法。”
“后来呢?”休休幽幽地问道。
“后来二夫人给了盘缠,你娘回去了。”
休休咽下苦涩的一缕笑,眼泪却不可控制地流了下来。
分不清是悲还是凉,她与亲娘曹桂枝在江陵的见面,竟是如此匆匆。更悲凉的是,她并不知道,这是她们母女此生最后一次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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