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蟋蟀(3)

作者:法布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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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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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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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8122字

这的确可以称得上是一件精致的乐器。弓上的一百五十个齿嵌在对面翼鞘的梯级里面,使四个发声器同时振动。其中下面的一对直接摩擦,而上面的一对则是摆动摩擦的器具。我们的小歌唱家只用四只发音器就能将它的歌声传到几百米以外的地方,可以想象这声音是如何的急促啊!


蟋蟀的歌声完全可以与蝉的鸣叫相媲美。蟋蟀的歌声不像蝉那样粗糙,曲调和旋律也比蝉的叫声更加婉转、动听,个中原因在于蟋蟀知道如何调节它的音调与节奏。它的发声器是由身上的翼鞘伸向两个不同的方向而行成的,它靠调整翼鞘的高度来改变发出的声音的强度。此外,两个翼鞘还会根据与蟋蟀柔软的身体接触程度的不同,一下子发出柔和的低吟,一下子又转而唱出高亢的歌声。


说到蟋蟀的翼鞘,有一点是非常值得注意的,那就是蟋蟀身上的两个翼盘完全相似。我可以清楚地看到位于上部上的弓的作用以及四个发音器发出声音时的情形。那么,位于下部的那个弓又有什么用处呢?这个弓有着与上面的弓同样的钩子,只是它没有依托在任何东西上。据我的观察,如果不将这个弓与上面的那个掉换一下位置,那么它就没有任何用处。可是如果真的将两个弓对换,那么被换到下面的上弓也失去了作用,发出声音的仍然只是位于上面的那个弓,演奏出来的调子同对掉前也没什么差别。


最初我以为蟋蟀的两只弓都会被用到,至少它们中有些是会用到左边那只翼鞘上的弓。但是事实恰恰相反,我所观察的众多蟋蟀都是右翼压住左翼,也就是它们全部都是使用右边翼鞘上的弓,没有一只例外。我所观察过的蟋蟀(数目很多)都是右翼鞘盖在左翼鞘上的,没有一只例外。


我一度试图人为改变这种情况:我用钳子将左翼搭在右翼上,尽可能不碰破它一点儿皮。这个工作看起来很难,但只要有一点技巧和耐心,就可以做得很好。待我完成工作后,这个小东西肩上的任何东西都完好无损,连翼膜都没有一点褶皱。


我很希望蟋蟀能够在我创造的人为环境下仍然能够尽情高歌,可是不久我就知道我要失望了。因为尽管我一而再、再而三地摆弄了几次,它始终都会回复到原来的状态。最终我率先放弃了努力,蟋蟀的固执终于战胜了我的摆布。


事后回想起来,我的试验之所以不成功,原因大概是时机不对,我应该在蛴螬还是刚刚蜕去皮的幼虫、它的翼鞘还又新又软的时候进行试验。于是,我找到一直还没有脱掉外衣的幼虫,它的翼和翼鞘就像四个极小的薄片,向着不同的方向平铺开来,这使我想到面包师傅工作时穿的短小马甲。不久,这个小家伙就当着我的面脱下了它的外衣。


小蟋蟀的翼鞘开始一点点长大,只是这时还看不出哪一扇翼鞘盖在上面。后来两片翼鞘开始慢慢接近了。再有几分钟,右边的翼鞘就要覆盖到左边的了。现在正是我动手的时候。


于是我拿着一根草,开始试着轻轻调整小家伙翼鞘的位置,好使左边的翼鞘能够顺利压住右边。小蟋蟀虽然做出抵抗,但这次终究敌不过我的一意孤行。最后,我终于成功将左边的翼鞘先前稍稍推去。至此,小家伙左边的翼鞘终于有机会派上用场了。我很希望它可以一改它们的家族传统,用从未使用过的左提琴演奏出同样余音绕梁的乐曲。


到了第三天,我的小动物就开始能够用它那动过手术的翼鞘演奏了。起初我先是听到摩擦的声响,那声音就好像是机器的齿轮由于没有切合好而正在调整一样。待完成调整之后,我又听到了那熟悉的歌声。


就在我以为我的试验以成功宣告结束的时候,我突然发现我高估了自己改造自然的举动了,我以为我成就了一位与众不同的乐师。谁知,我发现这个固执的小东西仍然在拉它的右提琴,而且始终如一从未改变。因而,它拼命想把自己的翼鞘回复原状,而更不幸的是,它的肩膀也因此而脱臼了。最后,经过一番痛苦与不懈的努力,它的两个翼鞘又恢复原状了,右边的翼鞘又像原来一样压在左边翼鞘上面了。看来我希望将这个小家伙改造成左手琴师是不具科学性的,于是它就用行动来嘲笑我的愚蠢行为。最终,它还是作为一个右手演奏者度过了一生。


对于小家伙的乐器,我想我已经说的够多的了,下面就让我们来欣赏一下它那美妙的音乐吧。我们的歌唱家在家门口温暖的阳光下开起了演唱会,躲在屋子里自娱自乐可不是它的风格。它那“克利克利”的歌声音调饱满,清脆而柔美,尾音更是缠绵不绝好像永远没有休止一般。这个春天我们都沉浸在它的歌声之中。我们的小歌者如此热爱唱歌仅仅是为了让自己过得更加快乐。它用歌声歌颂那洒在身上的明媚的阳光,为它的生存提供能量的青草以及为他挡风遮雨的栖身之所。总之,它尽情地自弹自唱、引吭高歌仅仅是为了抒发生存的快乐,感谢大自然对它的恩赐。


如果说起初,我们的演唱家只是在自得其乐的话,那么到了后来情况就有所不同了。因为它逐渐转而为它的伴侣演奏了。可是它的伴侣不但不感激它的这份关心,反而还不停地和它地争斗,直到把它赶走。否则的话,它的伴侣就要将它咬上,甚至是吃掉它身体上的某个部位。不过,即便它“识时务”,离开那个是非之地,它也仍旧逃脱不了死亡的命运。听说喜爱歌声的希腊人热衷于将蟋蟀养在笼子里,以便随时随地可以听到它的歌声。对此,我始终是持怀疑态度的。因为蟋蟀那略带烦嚣的歌声,如果在近处听久了耳朵是受不住的,而且希腊人未必爱听这种来自田野的乡村音乐吧。不过从另一个角度讲,这种情况也是有可能的。因为希腊人也有可能用蟋蟀代替蝉养在了笼子里。不过,蝉是不能养在笼子里的,除非我们将洋橄榄或榛子系木一起搬进笼子里。但是即便如此,只要将这小动物关上一天,它就会心生厌倦而死去。因而,希腊人是不可能将蝉养在笼子里的。最有可能的解释就是他们用蟋蟀代替了蝉。而对于蟋蟀来说,只要每天都有莴苣叶子为食,就是被关在拳头大的笼子里它也在所不惜,丝毫不感到烦恼。相反,它还会心满意足地快乐生活。所以,雅典城里的小孩子们那挂在窗口的笼子里养的,不就是这种小动物吗?


普罗旺斯以及法国南方各处的小孩子们都有着与雅典城里的小孩子们同样的嗜好。对于那些生长在城市里的小孩子来说,蟋蟀更是成了他们的宝贵财产。这个小动物因为小主人关怀备至的宠爱,享受到了各种美味佳肴。当然,它们也会不时唱起美妙的乡村音乐以回报主人对它们的种种优待。因而,当蟋蟀的生命结束的时候,它的主人,甚至主人的全家都会感到难过和悲哀。这足以说明这个小家伙与人类的关系是多么的密切。


我们附近的另外其他三种蟋蟀都有着上面提到小动物同样的乐器。虽然它们在歌唱的多数方面都很相像,但是它们还是有一些细小的地方不尽相同,比如它们的身体大小各有不同。经常到我家厨房黑暗处溜达的波尔多蟋蟀为例,它的身体是蟋蟀一族中最小的,因而它的歌声也最为细微,一定要侧耳细听才能听得到。


再比如,田野里的蟋蟀通常会在阳光明媚的春天放声歌唱;而到了夏天的晚上,意大利蟋蟀就粉墨登场了。意大利蟋蟀是种十分瘦弱的昆虫,身体的颜色淡淡的几乎呈白色,也许是由于它习惯晚上行动从而不会被太阳晒黑的缘故吧。这种蟋蟀身体十分柔软,如果你将它拿在手中,你甚至会害怕一不小心就将它捏扁了。它喜欢待在高处,各种灌木丛中或是较高的草上都是它经常出没的地方,它几乎很少爬到地上来。从七月到十月,每个酷热的夜晚里,我们都能够听到它美妙的歌声。它总是从太阳落山的时刻唱起,直到半夜也不见停止。


普罗旺斯的人都熟悉它的歌声,最小的灌木叶下也有它的乐队。很柔和很慢的“格里里,格里里”的声音,加以轻微的颤音,格外有意思。如果没有什么事打扰它,这种声音将会一直持续并不改变,但是只要有一点儿声响,它就变成迷人的歌者了。你本来听见它在你面前很靠近的地方,但是忽然你听起来,它已在十五码以外的地方了。但是如果你向着这个声音走过去,它却并不在那里,声音还是从原来的地方传过来的。其实,也并不是这样的。这声音是从左面,还是从后面传来的呢?一个人完全被搞糊涂了,简直辨别不出歌声发出的地点了。


意大利蟋蟀的歌声听起来总是忽高忽低,造成这种情况主要有两种可能。第一是由于下翼鞘被弓压迫所造成的:随着它的翼鞘被弓压迫的程度不同,它的声音也时高时低,时抑时扬;第二则是受翼鞘位置的影响:如果翼鞘抬得很高,它的歌声就会比较高亢;翼鞘稍稍低下来,它的歌声也就随之低沉一些。如果遇到捕捉它们的敌人,这种淡色的昆虫就会用它那颤动板的边缘压住柔软的身体,借此将来者搞得晕头转向。


在我所知道的昆虫里,再没有任何一种比意大利蟋蟀的歌声更加清晰和美妙的了。八月里,你经常可以在夜深人静的晚上听到它在歌唱。我常常趴在草地上静静地欣赏这动听的歌声,那种感觉真的是十分惬意。


意大利蟋蟀喜欢集中在我的小花园。花园中每一株开着红花的野玫瑰上,欧薄荷上以及野草莓树和小松树上,到处都是它的舞台,到处响起它的歌声。它的声音清晰且富有美感,十分动听。这个世界上的每棵小树、甚至每棵树枝上都扬出赞颂生命的欢快的歌声,这歌声简直就是动物版的“欢乐颂”嘛。


天鹅在我的头顶上高高地翱翔在银河之间,而蟋蟀则围绕在我的脚下唱着快乐的歌曲,时唱时止,时高时低。听着这弱小的生命讲述着它的快乐生活,我已然忘记了星辰的美景,完全陶醉于这个小昆虫那美妙的音乐世界之中了。天上的星星朝我眨着眼,俏皮可爱,为什么却无法拨动我的心弦?也许是因为它们缺少一样最最重要的东西——生命。事实就是如此。我们的理智告诉我们:那些被太阳晒热的地方存在着同我们一样的生命。不过这种信念终究也只是一种猜想,而并不是确信无疑的事实。


在蟋蟀和它的同伴身上,我感受到了生命的活力,它们就是这片土地上的精灵。这就是为什么我在夜晚无意天上眨眼的繁星,偏偏钟情于它们的歌声的原因了。一个活着的微小生命——哪怕是最最微小的一个,也会比那些无限巨大但毫无生命的物质更能够吸引我的注意,让我如此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