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池昕鸿
|类型:人物·传记
|更新时间:2019-10-06 13:08
|本章字节:12230字
胡抱一把戴春风引到王亚樵面前介绍说:“这是我的好朋友戴春风,人称江山才子,文武皆备,今见司令正是用人之际,我认为戴春风是可用之材。”
王亚樵问道:“为什么来投军?”
戴春风挺胸昂首答道:“当今曹、吴当道,奸臣横行,战乱不已,民不聊生,学生唯有跟随先生,执一利斧,铲除豪强,效命疆场而已。”
王亚樵一听,心中果然高兴,当即任命戴春风为小队长,拨给数十名新兵,交其训练。自此,戴春风对王亚樵言必称“先生”,执礼甚恭。也逐渐得到王亚樵的认可,王也时常让他留心,举荐些贤才,来充实他的力量。
一日,戴春风忽然记起在西湖奇遇的胡宗南,立马举荐道:“春风认得一位朋友,姓胡,名宗南,很有抱负,能力在我之上。”
王亚樵大喜,要求戴春风立即联系。
戴春风遵命,给胡宗南去了一封信。
几天后,胡宗南来到军营,找到了戴春风。原来,胡宗南在孝丰任教,因学校纪律混乱,制度松散,上书自荐任校长。但后来,校长位子又被剥夺了。
后来他在上海一朋友开的毛竹行混口饭吃。这时,适逢孙中山在广州开办了黄埔军校,在上海秘密举行了第一期考试,胡参加了。昨日,路过孝丰学校,刚巧就收到了信,特来投军。
当晚,戴春风、胡抱一把胡宗南引荐给王亚樵。
王亚樵笑道:“诸位老弟以后就是我的中队长了,咱们努力奋斗。”
“既然我们有缘,何不来个桃园‘四结义’,不知司令意下如何?”胡抱一道。
胡宗南、戴春风二人更是喜出望外,被封为中队长已颇感青云万里,和司令结拜岂不更是前途无量,二人当下点头答应。
焚香歃血,四人跪倒在香案之前,王亚樵居长,其他三人为小弟。
不多日,胡宗南意外地接到上海写来的信。原来胡宗南,投考军校之事,已接通知,限速去广州参加全国总复试,逾期不去者予以除名。
胡宗南接信后,觉得机会难得,虽然在王亚樵手下觉得很开心,但还是向王亚樵辞行。戴春风泪流满面,在分别的路上,两人起誓,将来不论谁先得志,不可忘记昔日之交,一定要相互提携。胡宗南走后,戴仍在王亚樵部下。
1924年9月初,齐卢战争打响,直系四省军阀围困卢永祥部。
当时,卢永祥拥兵十数万,有足够能力应付直系军阀。但开战不久,情况发生了变化——卢永祥派往江山县仙霞岭镇守浙江门户的炮兵团团长张国威投降了福建督军孙传芳,孙顺利通过仙霞岭天险,长驱直入,进入浙江,直捣杭州。
接着,江苏督军齐燮元、江西督军鲁涤平、安徽督军马联甲相继进入浙江腹地。卢永祥腹背受敌,伤亡惨重,不得已退至浙北,与王亚樵的浙江纵队汇成一处。
9月中旬,大部队撤至沪杭线上海境内的淞江,其中,大部分系王亚樵手下的浙江纵队成员。四路军阀亦紧追不舍,欲一举剿灭而后快。卢永祥为保存实力,令王亚樵部抵御追兵掩护其撤退。于是,一场惨绝人寰的恶战在淞江上演!
王亚樵率方振武、余亚农坚守苦战,与直系大军抵抗十余日。战斗中,王亚樵亲临前线指挥,身披枪林弹雨而无所畏惧。终因敌众我寡,力量悬殊,虽保护卢永祥回了上海,但王亚樵部几乎全军覆没。
最后,王亚樵自知无回天之力,说道:“诸位老弟,如今兵临城下,集体突围已难以实现,就是咱们侥幸突围出去了,这么多人又去哪里安身呢?”
几个纵队长也已聚齐,戴春风听了王亚樵的话后,小心翼翼地道:“咱们分头突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唉,只能如此!来,兄弟们,端起这碗酒,就当是告别酒。”王亚樵哀叹说。
戴春风原估计卢永祥的势力远远超过齐燮元,这场战争必胜无疑,到时也能“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想不到如今败北,自己还差点送了性命。戴暗忖:古人云,“识时务者为俊杰”。如今卢永祥兵败,威风扫地,我何不趁机溜之大吉,寻找新的出路。
主意打定,戴春风即借口家母、娇妻挂念,想在突围后,直接回家省亲。
王亚樵是位明白人,也不挽留,并送给他盘缠。
戴春风颇为感动,哽咽着说道:“先生对我的教诲与恩德已刻骨铭心,永世不忘。他日若有用得着之处,我赴汤蹈火亦在所不辞!”
世事真是难以预料,待王亚樵与戴春风再相逢时,师徒已成不共戴天之人。
戴春风辞别王亚樵,逃出敌军重围后,直接进入上海,准备稍待数日,再回江山老家去。
一日,戴春风在上海滩的码头旁无所事事,偶然间看到一篇题名为《蒋介石其犹龙乎》的时事评论。由于他与蒋介石有过几面之缘,于是认真读了起来。
原来,1925年,孙中山先生在北京逝世,国民党在南方的广东顿失去中心,原来就矛盾重重的广东国民政府内的各派政治力量开始了重新组合。蒋介石因为担任黄埔军校校长,手中有枪,因此被很多人看好,而蒋介石也借此机会,大力扩充自己的势力,排挤胡汉民、汪精卫等。势力逐渐大了一些,所以文章最后评论说,蒋介石最有可能继孙中山之后主政。
想到自己已经快30岁了,还是一事无成,成天在上海打流,尽管也少不了吃喝,但自己平生的“抱负”无法施展,正所谓“英雄无用武之地”。戴春风看过这个消息后,心里有一阵振奋,遂产生了投奔蒋介石的想法。但转念又想,我与他只是见过面说过话,他这么大人物,见了许多人,我在他心里能留下记忆吗?也许他把我这个不起眼的人早忘了。况且,这些年的风云人物也见多了,大都是各领风骚几年而已,如王亚樵。蒋介石难说也是这种人物。
于是,戴春风这次真有点思家心切,很快就回江山县保安村老家去了。
戴春风在家乡密切地关注着时事的变化。一次,他来到一乡客栈歇息。他边喝茶,边拿些报纸来看,得知,广东国民革命政府在中国共产党的倡导下,已发布了北伐宣言,表示要出师北上,打垮一切军阀,而且委任黄埔军校的校长蒋介石为北伐军总司令。看到这条消息,戴春风激动得难以自己。也深为自己没有能够赶上革命大潮而后悔,说不定去了黄埔就会飞黄腾达呢!
忽然,戴春风听见身后有人喊:“哎呀!这不是春风兄吗?”
戴笠转过身,一眼就看见店门口站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青年。此人身材较高,着长衫,手提藤条箱,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他那双不大不小,眼角微微向上翘着的双眸和那见棱见角的四方形厚嘴唇,戴笠是那么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来对方的姓名。
“春风兄,我是毛人凤!你认不出我啦?”来人正是戴春风高小时的同学毛人凤。
“哎呀,人凤兄!十多年没见啦,你变化可真大。过去你是又瘦又小,现在竟这么高大啦!”戴笠惊喜地跑过去,紧握着毛人凤的双手,一个劲地打量,并连珠炮似地发问道:“人凤兄,你这是从哪里来?这些年都干什么?还在边嘉湖小学教书吗?……”
毛人凤知道戴笠是个急性子,索性等他问完,才微微一笑说:“说来话长啦,还是让我放下行李,喝口水,慢慢谈,如何?我这是才从船上下来啊……”
“对!对!伙计,我就跟毛先生住一个客房吧。你帮我去买几档好菜,把好酒也快快端来!”戴笠从衣兜里掏出两张钞票塞给伙计,又接过毛人凤手上的提箱,就往楼上请。进了客房,戴笠忙不迭地为毛人凤沏茶,端洗脸水。毛人凤边洗脸边告诉他说,他头年去广东投考了黄埔军校的潮州分校。可是入学不久,他就得了场大病,只好中途退学。病好之后,本准备重新报考军校,不料又遇上老父病故,他此行便是回乡奔丧……
戴笠一听他是从广东来,就忍不住打断他的话,问道:“原来你老兄是从广东来的?快说说,那边到底怎么样?”
毛人凤正要说什么,房门被推开了,伙计用托盘端着四小盘菜和两小壶酒走了进来,戴笠和毛人凤忙抬过靠窗边的小长条桌,帮伙计把饭菜摆好。
待伙计退出之后,毛人凤压低声音对正在斟酒的戴笠说:“春风兄,依我看,中国革命的朝气在广州,中国革命的希望就是黄埔……”接着他把自己知道的有关广东革命政府以及黄埔军校创办、训练、招生等等情况一一相告。说得高兴起来,毛人凤还轻轻地哼起了黄埔军校的校歌:“怒潮澎湃,党旗飞舞,这是革命的黄埔。主义须贯彻,纪律莫放松,预备做奋斗的先锋。打条血路,引导被压迫的民众,携着手,向前进……”
戴笠听得入神,连酒菜也顾不得吃。室内光线越来越暗,他却浑然不觉,直到毛人凤提醒,他才点着煤油灯,边喝酒边继续问这问那。毛人凤以往是不太爱说话的人,这天他或许是多喝了两杯酒,或许是老同学相见格外高兴,突然变得能说会道起来。
说完自己的经历,他又把听到的一些情况,比如黄埔军校如何严格训练学生,如何领导学生英勇奋斗,取得两次东征的胜利,以及孙中山先生生前所说的关于黄埔军校的一些话,通通倒了出来。他告诉戴笠,孙中山先生说过:“……我们今天要开办这个学校,是有什么希望呢?就是要从今天起,把革命的事业重新来创造,要用这个学校内的学生做根本,成立革命军。诸位学生就是将来革命军的骨干,有了这种好骨干,成立了革命军,我们的革命事业便可以成功……”
“太好啦!吾辈总算报国有门,前途有望啦!”戴笠听到此,兴奋得双手一捶桌子,“腾”地站了起来,仿佛他已经考入了黄埔似的。
“嘘!”毛人凤伸出右手食指,轻轻地吹了一下,示意他小声点。他这才警觉地走到门口,看看门外无人,才又关门返回桌边说:“在这里是得小心点。对了,你在潮州分校见到过蒋介石先生吗?”
“见过一次。他也是我们潮州分校的校长。只不过,平时是何应钦先生代理校长,主管校内事务。蒋校长还是我们浙江人呢,讲的一口宁波话。”
“你听没听说过一个叫戴季陶的人?”戴笠曾经在报纸上看过蒋介石的戎装照片,总觉得这个蒋介石就是当年在上海交易所见过的那位蒋瑞元。为了证实这一点,他特意先打听戴季陶。
“此人没见过,但听说过。据说他担任过军校的什么主任。现在军校的孙文主义小组,据说就是根据他的什么主义成立的……”
“果然是他们!”毛人凤话未说完,戴笠不禁拍案而言。
“你认识他们?”毛人凤不禁好奇地问。
“在上海见过几面。不过他们地位太高,恐怕也不会关照我们这些无名之辈啊!”戴笠自然羞于说出自己在上海交易所“打流”之事,便含糊其辞地答道。
“你不用担心。我们的老同学周念行和姜超岳都在广州,找他们,会关照你的。他们已经是一二期的老大哥啦!”毛人凤又告诉了一个戴笠意想不到的消息。
“念行他也在广州?他可是日本留学生啊!”
“哦,那里的留学生多着呢!不过小学文化程度的也有。你尽管放心去,一定能考上。”毛人凤一个劲儿地鼓动他去广州,并从衣兜里掏出二十元钱放在戴笠面前,说是送给他做路费。
其实,戴笠近来一直在盘算着投考黄埔之事,所以格外关心报纸上的有关消息,现在经毛人凤一讲,心中主意已定。他感激地收下毛人凤送给他的二十元钱,并表示日后定将报答。
第二天,戴笠辞别毛人凤,又在县城的熟人及朋友处筹集了八十元钱,便匆匆赶回保安村。
路费有了,但母亲和妻子那里尚无把握,尤其是母亲那一关。因为齐卢之战失败后,戴母曾认真地告诫他说,她已日渐年迈,再也不许他出远门了,更不许他再去当兵。戴笠知道母亲向来说话算话,要想闯过母亲那一关可实在不太容易。为此他一路上苦苦思索,可也没想出什么好法子。离家越近,他越犯愁,以至于身后有人喊他,他也没听见,直到对方连喊几声,他才回头。
来人叫柴鹿鸣,三四十岁,中等身材,穿着一身土灰色的军装,连军帽也没戴。他当时是江山县政府保卫团驻保安乡的一个班长。不过,此人一向对戴笠不错。戴笠手头拮据时,他常借钱给他;戴笠遭乡人讥笑时,他总为其辩护说:“你们莫小瞧他,他若时来运转,决非一般人可比呢!”于是戴笠一向视其为知己,有什么难处总愿跟他说说。而他虽没多少文化,但毕竟是个老兵油子,见多识广,往往能说出一两句很有分量的话。此时戴笠一见他,没说上两句寒暄话就把自己的打算一股脑儿告诉了他。柴鹿鸣一听,立即拍手称赞:“春风,这样好的机会,千万莫错过!我要是年轻十岁,有你那一肚子墨水,我也跟你一起去!”
“唉!我妈妈和老婆不会让我走啊!我该怎么办?”戴笠想让他出个主意。
“好办!戴宜他娘平日不都听你的!这次你也只要说服她,偷偷准备好行装,先放在我那里,瞒着老伯母一走了事。事后她老人家也没办法。”柴鹿鸣把瘦瘦的长脸凑在戴笠耳边,仿佛怕旁人听见似的轻声说着。
“老兄,还是你有办法,就照你的办!”此言正中戴笠下怀,他高兴得直拍柴鹿鸣的肩膀。
当天晚上,戴母领着孙子回房睡觉去了。戴笠温存地望着因操劳家务而眼角上已出现鱼尾纹的妻子,轻声细语地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了他。可是他的话还没说完,妻子的脸色就为之一变,惶惑不安的眸子里渐渐涌出了泪水。无论戴笠如何解释,她只是一个劲地低头落泪,一言不发。
这个是极贤良的妇人,可她理解不了丈夫,在婆母面前也担不起这个责任,她只会哭。
“哼!这次让走也得走,不让走也得走!你要是敢告诉妈妈,就莫怪我不客气!”戴笠急性子,遇上这种局面他就冒火,索性甩出一番气话,独自上床睡觉。
第二天一早醒来,妻子早已下厨房烧火做饭去了。戴笠起床之后,无意中发现自己从县城拿回的那一百元路费已不翼而飞。他急得满头大汗,到处翻找。他最担心的是妻子把钱拿走,交给母亲,那他可就很难脱身了。吃完早饭,好不容易等母亲领着孙子到菜园摘菜去了,他才忙不迭地把在厨房洗碗的妻子一把拖进卧室,怒冲冲地吼道:“你把我的钱放哪里去啦?赶快给我!不然我打死你!”
“你打吧!打死我,我也不给你!”妻子怯怯地望着他,但语气很坚决。这大概是她进戴家以来,第一次违背丈夫的意愿。昨夜,她整宿未曾合眼,鼓足了勇气,才想出这万般无奈的一招。
戴笠急得把她的手臂一甩,跺着脚吼道:“你!你这个鬼婆娘,你是想让我就这样不死不活地守你一辈子?……”他越想越气,恨不得真给她两下子。但一见妻子那可怜巴巴的样子,想起她在戴家千辛万苦,又强压住心中的火气,压低声音哀求道:“秀从,我眼看就三十岁了,若错过这个机会,可能就永无出头之日了,你就忍心看着我无声无息地老死乡里?”
这几句倒还真起了作用。毛秀从的口气松动了一些。她含着眼泪,委屈地说:“不是我不愿让你出门,只是你前脚一走,婆母回头就会责怪我,骂我没能耐,连个丈夫也拴不住……”说到伤心处,她索性掩面痛哭起来,哀求他:“你就不能看在婆母和儿子的份上,不再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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