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建伟
|类型:惊悚·悬疑
|更新时间:2019-10-06 13:33
|本章字节:12860字
郭一清有一种强烈的冲动,就想把同娟红往床上抱,同娟红说身上有情况,他的阴谋才没有得逞。两个人又亲热了一会儿,同娟红说:“小韶还在京汉宾馆等着,我去接她。等过了年,我就可以陪你看工程了。”
初二
初二一大早,苗不居就打来电话,让郭一清到他住处取材料。郭一清赶快穿衣起床。
土妮一翻身,也布置了一个任务:“今天可是大年初二,还得回俺娘家走亲戚。”
郭一清揣摩了一下,回复说:“估计我回不去了,你带明明回吧。”
土妮不干不净地嘟囔了一句:“真是跑得了初一,跑不了十五,跟着你算是倒了八辈子的大霉了。”
自从苗不居到京汉市以后,郭一清还没进过苗不居的住宅,光知道他在干调楼住,但具体是哪一幢,他还真不知道。他打电话问了龚广中,才找到最东边的一幢。
到了干调楼二幢楼下,郭一清首先掏出手机给苗不居打了个电话,就听见门栓“叭”地一声响,门自动开了,随后又自动关上了。走进大厅,看着明晃晃的地板,郭一清换上了拖鞋。什么拖鞋啊,是草鞋。早知道如此,还不如把自己从越南买的拖鞋给他捎两双。
郭一清这么想着的时候,苗不居顺手关了电视,坐在沙发上,一页一页地给他讲每个地方为什么要这么修改,还需要增加哪些内容,等等。初七的讲话稿改得很细,基本上可以定稿。“两会”的讲话稿改得很粗,而且需要增加很多内容。
苗不居说完稿子后,郭一清才听到里屋有洗衣机工作的声音,毫无意识地从嘴里滑出了一句:“嫂子没在家?”
苗不居没有接话。郭一清才感觉到话掉到了地下。实际上,苗不居来京汉后,他一次也没见过嫂子的面。高级干部的家属是谁,在哪儿工作,作为工作人员是不能随便问的。为了掩饰尴尬,郭一清连忙告辞,换鞋时,发现脚面发热发麻,才感悟到所谓的草鞋实际上是按摩鞋。
走到大门口,苗不居站在厅前的台阶上说了一句要命的话:“今天改一稿,晚上十点前送来。”
大过年的,让常委办的人来加班,郭一清于心不忍,就自己回到办公室改了起来。他打电话向几个部门的一把手要补充材料时,他们的反应和做法如出一辙,先是吃惊,再表示慰问,最后把需要提供素材的科长的电话给了他。他只好再次打过去。一直到晚上九点多钟,他才改完,赶紧给苗不居送去,长出了一口气。
回家的路上鞭炮声不断,郭一清想起了母亲。父亲刚去世,农村的风俗是不过三周年不许放鞭炮和贴红对联的,家里一定很冷清。他把车停在了小区的楼下,拨通了家里的电话,接电话的是妹妹。
妹妹小声埋怨着说:“妈已经睡觉,你过年也不回来一趟。”
郭一清说:“今年有个特殊任务,初七要开大会,这几天还要加班写材料。能不能回去一趟,看情况吧。”
妹妹很理解地说:“看你忙的,注意身体。”
郭一清又拨通了同娟红的电话。同娟红一听说郭一清又加班了,怜惜万分,说:“我的乖乖,又长了几根白发吧?”
“那是一定的。不过,一见你就又恢复原色了。回家感觉很好吧?”郭一清像喝了一碗蜜。
同娟红抽了一下鼻子,说:“当然。爸爸和妈妈都很高兴,我也高兴,最起码不用做饭,天天吃喝不用愁。就是有一点冷,晚上我盖了三个被子还跟睡在冰上差不多,害得现在也感冒了。妈妈正给我熬姜汤,喂,端来了,不跟你说了,拜拜。”
同娟红的幸福通过电波传给了郭一清。如果不是工程,恐怕同向阳也回去了。他们兄妹都很能干。同向阳现在到底在干什么?这样想着,郭一清就给同向阳打了个电话。
同向阳的嘴都快笑歪了,说:“哎哟,我正想你呢。今年我在工地上不能回去,你弟妹自己回去了,刚才跟你弟妹打电话时,她还在说你呐。”
郭一清受到了感染,也很开心,但却故意往坏处说:“是骂我吧?”
同向阳模棱两可地说:“说骂也行,你弟妹知道你在书记身边工作,估计这会儿会陪书记,不会陪嫂子。说咱俩光棍正好一块去讨饭吃,大过年的肯定有施舍的。”
郭一清笑出声来,说:“弟妹还真说对了,我加了一天的班,到现在肚子还在抗议,你嫂子也回娘家了。”
同向阳极力邀请,说:“我也是刚从工地回来,你来我家吧,我给你做吃的。”
郭一清也想起了同娟红给他的半成品,说:“大过年的,去你家不好,我回去随便做点。我主要是想问一下工程停工没有?”
同向阳大包大揽说:“放心吧,两班倒,加班加点,好在今年的天气不是太冷,对工程质量影响不大。要不这样,我出去,咱俩找个地方聊聊,到美伽蓝酒店吧。”
“找个不扎眼的地方吧。”
“考虑得挺多的嘛。好吧,就到一片红酒店,高级领导干部一般不去。”
郭一清怕开车让别上看见,或者让纪委查到了更不好,便拦了一辆出租车。不开车的感觉真好。平时开车时,既操心车,还要操心接打电话,既危险,又费脑子。
到底是过年,一片红酒店也布置得很喜庆。看到餐厅的服务员比客人还多,郭一清评论说:“都说现代人的观念变了,过年不在家里,都到大酒店,这种样子看着不像。”
同向阳也有同感,说:“这是商家玩的广告游戏,就好比是野地里烤火——一面热。实际上,咱老百姓还是喜欢在家里团聚,老人们也乐意。哪有大过年的往外跑的?”
在服务员的导引下,两人找了个卡座坐下。同向阳让郭一清点菜。郭一清点了一个烩菜、一个豆芽炒粉条、一条鳜鱼、一个蘑菇炒青菜、一个甲鱼汤。
同向阳笑了,说:“典型的四菜一汤,严格遵守上级规定。一看就知道是机关的,党培养出来的好干部。”
“自己吃饭,以实惠为主。平日搞接待,桌子上菜摞菜,结果也没吃好,回家还要做面条吃。”
“是,是,有同感。”说着,同向阳又要了一瓶五粮液。
郭一清坚持要服务员把五粮液拿走,说:“太贵了,有个意思就行了。”
“是攒着钱下儿子,还是发霉呀?咱自己不能亏待自己,再说了,大过年的,只当放鞭炮了。”同向阳不乐意道。
不到一个小时,两个人就把一瓶酒平分了,郭一清有点晕晕的,但更多的是兴奋。同向阳请郭一清去洗个澡,郭一清想起州南庄园的一幕,摆了摆手。
“就洗个澡,反正咱俩是光棍。”同向阳就不由自主地先笑了起来。郭一清感觉酒劲上来了,出出酒也好,便随着同向阳坐电梯到了五楼的洗浴中心。
郭一清脱下羽绒服,刚想往柜子里放,同向阳挡住了,伸手把两个衣柜摸了一遍,然后说:“放吧。”
“这里面不是空空的吗?”
“有些先进设备你看不见。”
偌大的洗浴空间,就他们两个人。同向阳感慨地说:“小时候,我放寒假时坐公共汽车,快到站时,就剩我一个人了,跟现在的感觉差不多。那叫阔气!”
进了大浴池,因水热郭一清又从水中浮出来,问道:“你刚才说的先进设备是什么?”
同向阳双脚抬起,如狗刨似的扑腾了一下,溅起一片浪花,然后才在池边找了个位置坐稳,说:“我怕别人把咱们的谈话录音录像。”
郭一清用力把毛巾甩到了池子中间,说:“你太小心了吧,好像处处是陷阱。”
同向阳用手搓着肚皮,说:“我跟政府部门的人打交道多了,他们一张嘴,我就知道想说什么,一撅屁股,我就知道想干什么。但是你不一样,能出污泥而不染,真不容易。”
“这样说,好像这个社会已经烂掉了?”
“我在国外搞工程时听说了一句行话,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当然,罗马也不是一天垮掉的。”同向阳两手握成一个拳头,比划说,“至少肿瘤已经这么大了,割了照样会扩散,但必须治。我很赞成一句话,说人脱光了都一样,没有高低贵贱之别,一穿上衣服就有了三六九等。就像你我,咱们现在都是平等的,但一坐到办公室,你就是主任,我得陪着笑脸求你办事。”
郭一清乐了,补充道:“所以,一切都有了潜规则。”
同向阳伸出拇指,模仿着电影中的经典动作,说:“高,实在是高!”
郭一清想起了什么,说:“我听到过一句话,说跟开发商打交道是腐败的开始,不知对不对?”
“好像开发商都是老虎,这是误解。工程中有潜规则,我不否认,比如,为了中标,几家公司可能组成一个联盟,赢的肯定是其中一家公司。政府机关中的潜规则更多,而且人们要煞费苦心地去迎合这些潜规则。举个例子,我们联盟中有一家新新房地产公司,也就是搞新大州住宅小区的那个,周新宇是经理。周新宇打通黄双龙这一关节就是在澡堂,他曾经在黄双龙办公室送了几次卡,但黄双龙都拒收了,弄得周新宇一头雾水。有一次,黄双龙饭后提出要洗澡,周新宇才琢磨出门道。脱光衣服后,周新宇把卡给黄双龙,黄双龙哼都没哼。后来,周新宇说,黄双龙是怕在办公室被录音录像。这就是受贿的新的潜规则。关于周新宇的死,社会上传得很厉害,都说是黄双龙和郁明为杀人灭口而导演的一场正剧。我感觉黄双龙调任通南市市长是一种政治策略,估聫计霉运也快到了。你想想,郁明已经进去了,黄双龙的好日子还能有几天?不过,我真担心郁明把我供出来。”
“你给郁明送了多少钱?”
“不瞒你说,十五万块钱。”
郭一清也想起了自己贴在郁明身上的五万块钱,说:“但愿他能咬紧牙。”
“受贿和行贿都是隔墙扔砖头的事,砸着了该倒霉,没被砸着就是幸运。
但愿我能躲过去。”
杀手锏
初七召开的全市机关干部大会叫响了京汉精神,两天后召开的“两会”又进一步明确了全年的重点工作和十大实事。各界反响强烈,尤其是京汉市民感觉到了一种新气象。
会议之前,詹要方就组织召开了京汉各新闻媒体负责人会议,就宣传工作进行了安排部署。会议结束后,苗不居和高风浩等市领导就不断接受中央及省新闻媒体的采访,还在网络媒体与网民进行了互动,也引起了省委、省政府领导的关注。
为筹备春节后的三个会议,郭一清没有安安心心地过春节,原想等“两会”结束后好好休息两天,突然接到高中的老班长项会战的电话,说是晚上约请了三十多个同学,给高中班主任杨淑欣老师过生日,郭一清只好参加。
二十五年过去了,如今这些同学,有的在中学和大学教书,有的在政府部门工作,有的做新闻记者,有的已是小有名气的企业家。还有一部分在外地工作,没能回来。
宴会由项会战主持。项会战突然点将,让郭一清代表同学们讲两句。郭一清只好站了起来。
看着聚到一起的昔日同窗,郭一清忽然来了灵感,手持话筒动情地说:
“二十五年前,我们怀着纯真的梦想从四面八方走到一起,在杨老师的谆谆教诲下,开始了紧张而愉快的高中生活。三年的朝夕相处给我们留下了许多难忘的故事和回忆,三年的拼搏和相互帮助使我们建立了深厚的友谊。但由于学习和工作需要,三年后,我们又不得不告别我们眷恋的母校和我们尊敬的杨老师,各奔前程,这一‘奔’就是二十五年。如今,我们又相聚了,见到敬爱的老师和亲爱的同学,又仿佛回到了二十五年前的母校,心情格外激动。经过岁月的洗礼,每个同学都有了多姿多彩的人生,生活的道路都发生了或多或少的改变,但唯一不变的是同学之谊、师生之情。如果说,我们在事业上还有所成就的话,除了自己的拼搏,更要感谢杨老师的无私培育。因此,我代表同学们发自内心地说一声:杨老师,您辛苦了,谢谢您,祝您生日快乐,祝您身体健康!最后,也祝所有的同学继续一路走好,再创人生和事业的新辉煌!”
一席话讲得老师和同学们心里都热热的,杨老师也热泪盈眶,非要给郭一清端酒。郭一清说:“杨老师,应该是我们给您敬酒。”杨老师不认他这个理,先给郭一清端了一杯。接着,同学们开始轮流给杨老师敬酒,然后又纷纷跟郭一清碰酒。
这时,郭一清接到了值班室的电话,说组织部通知,让他十点赶到市委党校开会,不得迟到。会不会又是推荐干部,或者又出了什么事情,否则,也不会晚上十点着急着开会呀?
郭一清脑子正在高速运转时,在京汉联合中学任教的司马宣端着酒过来了。郭一清没有了喝酒的心思,只象征性地抿了一下。司马宣有些不高兴,说:“同学们都说省长的一大茶杯酒你都喝了,今天老同学给你端一小杯酒你都不喝,太不给面子了吧。来,咱俩碰半茶杯。”说着,司马宣找了两个喝水的杯子,都斟满了酒。
郭一清被架到了炉子上,忽然计上心头,说:“这样,你先喝,我保证在你喝完五秒之内喝完。”
司马宣不知是诈,先端了一杯,微微仰起后手,如细雨浇竹一般,慢慢喝了起来。
郭一清看着司马宣三分之一的酒已下了喉咙,也端起另一个酒杯,以闪电般的速度在身体右侧的地毯上倒了大半杯,又以闪电般的速度将仅盖住瓶底的酒往唇边送,但就是不下喉咙,等确认司马宣看到了,郭一清才做咽酒的痛苦状。
司马宣咧开大嘴,露出一颗龅牙,竖起大拇指:“行,还真是海量。”其他同学笑得几双筷子都掉到了地上。
郭一清给大家做了个抱拳的动作,表示对同学们包容的感谢。出了酒店,郭一清开车格外小心,自己还在叮嘱自己:“决不能在这个关键时刻出事儿。”
到市委党校时,郭一清签完到就被安排到了第八考场,单人单桌。考场里都是各委局的班子成员,大家都在相互询问考什么。卷子一发下来,才知道是考英语。不少人都抓耳挠腮,三十分钟后就有人交卷溜号。
郭一清本来也想交卷,一是酒在肚里翻腾,很难受,二是确实不会答,如果题目不是用汉语写的,恐怕连题目的要求都读不懂。但一转念,又想到这次市里组织这样的考试,肯定是有目的的,不敢轻易放弃。这时候才后悔自己高中和大学时没有好好把英语恶补一下。
正山穷水尽之际,郭一清忽然想起明明平常答题时的技巧:一般来讲,选择题和判断题选c和d的比较多。这小子,估计平时的成绩中有不少水分。
先不想他,临时抱佛脚,自己也蒙吧,很多选手答王小丫的开心辞典不也是蒙的吗?干脆一半选c,一半选d。
还有一道作文题,是给市民写一封创建全国文明城市的公开信。称呼怎么写?是mydear?不对,这是写给情人的,在大学时经常这样写,但称市民为亲爱的是神经病。是hello?这是打招呼的,通用。记得一位市领导劝人喝酒时说:“我学英语只学会了三个单词,一个是yes,一个是no,一个是hello。
hello就是喝了,所以你要hello。”写上hello,怕有劝酒的意思,不能写。
郭一清只怪刚才喝酒太多,什么也想不起来了。他侧过脸,拉长脖子,瞪大两眼,聚焦了一会儿左边一位仁兄的卷子。天哪,他的作文写得密密麻麻,肯定是位英语天才。郭一清心里着急起来,万一人家都考了高分,自己名落孙山多丢人啊!郭一清开始向对方求救作文。
对方小声说:“写完hello,正文部分从前到后把卷子抄一遍。”
郭一清愣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原来是如此高手,不禁又问:“那不跟交白卷一样?”
对方很自信地回答:“这样,说不定老师会开开恩,还会给两分。”郭一清也如法炮制。
英语考试卷子当天晚上就改出来了,第二天上午成绩通报到了各单位。郭一清得了三十八分,估计是选择题和判断题的功劳,打电话一问别人,基本上不相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