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建伟
|类型:惊悚·悬疑
|更新时间:2019-10-06 13:33
|本章字节:12116字
由于各个副市长分管的口上都有需要改革改制的企事业单位,牵涉到方方面面的利益,争论异常激烈,甚至会议上还发出了事业单位是国家的孩子,应该财政供养的声音。都快十一点了,各位副市长还都在摆困难,苗不居拍板说:“改革改制没有退路,宁折不弯。”
郭一清曾经在发改委工作过,知道企事业改革改制是一条血路,即使能杀出来也都遍体鳞伤。历届市委、市政府也改过,但能动筋骨的不多。何况京汉市还有为数不少的国有企业,这是最难啃的一块骨头。但是,改革的大幕已经拉开,只能义无反顾。用古景线的话说,这是一条不归路。只要是苗不居认定的事情,必须按照既定方针做下去,而且要做好。
会议结束后,郭一清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疲惫,就在办公室休息了。凌晨一点多,佟悦来打了两个电话都没听见。后来值班室的工作人员来敲门,才把郭一清敲醒。
郭一清到佟悦来办公室时,看到佟悦来正趿拉着拖鞋,手扶椅子站在那儿。看到郭一清,佟悦来话没有打弯,说:“出事了,春晴县孙洼煤矿发生了瓦斯爆炸事故,昨天晚上下井的十六个人估计生还的可能性很小。苗书记正往现场赶,他要求我们先向省委、省政府写个检查,你现在就安排常委办起草。
具体情况可以问一下信息科,他们正在写信息,准备向省里报。”
郭一清一边用手机通知刘晓歌召集常委办的人,一边往信息科赶。信息科全体人员都在,斋西文正在修改上报信息。春晴县发来了传真材料,材料上讲,目前只找到了十一具遇难矿工遗体,其余矿工还下落不明。传真的时间是在两个小时前,也就是说是常委会刚结束不久。但目前最新情况是什么,信息科科长侯志发说正在等县里报。
郭一清有心说信息科两句,但碍着斋西文的面子,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毕竟是斋西文分管信息工作。因为写材料人的最大忌讳,就是遇到急情况时等。等到下面把材料整理好传过来,情况肯定又发生了新的变化。这是机关中的通病。想掌握第一手资料必须直接了解现场情况。
郭一清回到了办公室,刘晓歌已带着人过来了。郭一清先拨通了春晴县委常委办主任况子泉的手机。况子泉的声音断断续续,不知是哭腔,还是鼻音重,说:“目前,已找到十三具遗体,救援队还在搜救。事故原因,目前还不明,等有新情况再打电话。”
郭一清把况子泉报告的最新消息传达给了常委办,让刘晓歌带领大家先以此为基础写检查,然后跟车队要了一辆车,自己带着常委办的小俞赶赴孙洼煤矿事故现场。苗不居让佟悦来坐镇办公室协调有关工作,如果自己再不到书记身边,就有些说不过去。当然,还有一层考虑,就是想摸清事故的有关情况,便于在检查中体现。
春晴县位于京汉市西北,是个国家级贫困县,但煤炭资源丰富,所以农民大多靠挖煤致富。经过煤炭资源整合,只保留了十几个煤矿,孙洼煤矿是春晴县产量最小的一个煤矿。
往孙洼煤矿去的路非常难走,多亏了县里的吉普车带路,郭一清凌晨四点多到达事故现场。现场混乱不堪,到处是人和车。可能是太匆忙了,公安人员连警戒线都没有拉。远远看去,矿口还在着火,消防车的高压水枪不停地喷射着水柱灭火。现场临时搭了个帆布帐篷,县委书记牛金贵、县长蒋东保都围着苗不居。古景线从现场刚回来,挤进帐篷,又向苗不居汇报了最新情况。
苗不居忽然用眼扫视了一圈,发现郭一清在帐篷口,对他说:“请通知高市长和尤部长马上到现场来。”
由于发生了瓦斯爆炸,还有三个人被深埋在了煤里面,救援工作很困难,估计最早也要用四天时间才能找到人。明知道生还的希望很渺茫,但苗不居仍命令市、县不惜一切代价,并亲自从省煤矿集团协调了两辆大型挖掘机,以加快救援进度。
太阳升起来了,大地一片清冷。凌乱的救援现场仍然在切割着苗不居的心。古景线一夜没睡,脸上挂着疲惫,胡子长长了许多,显得格外扎眼。
高风浩和尤小龙到矿口视察后就到帐篷里来,一脸无奈的表情。人在大自然面前竟然如此无力。
九点四十分,春晴县委、县政府的班子都到齐了,中央和省新闻媒体的记者也在不停地往回传送着最新消息。
苗不居与高风浩和尤小龙商量后,现场宣布了几条措施:一是继续全力搜救被埋矿工。二是免去蒋东保的县长职务和卢勃的副县长职务,并按有关程序办理。三是公安部门全力追捕在逃矿主和两个驻矿员,检察部门立即介入调查。四是县里抽调各委局负责人组成善后组,分头做好遇难矿工家属安抚工作,坚决杜绝上访。
会议还在进行,省长孙英贤和主管安全的副省长李关标也赶到了现场。县委书记牛金贵连忙迎上去想握手,孙英贤气急败坏地吼道:“混仗。”苗不居和高风浩也不敢伸手了。
掌握了第一手材料后,郭一清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带着小俞返回办公室。
晚上十一点左右,苗不居回到了办公室。郭一清把检查呈了上去,便在办公室等回音。快一点了,仍不见动静,郭一清又进苗不居的办公室去催。龚广中听见门响,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揉着蒙的双眼,说:“苗书记还没看。”
郭一清看里间的门开了一条缝,探了一下头,发现苗不居两只脚跷在办公桌上,材料斜落在胸前,已睡着了。
龚广中说:“苗书记这两天都没合过眼。”
郭一清说:“叫他到床上睡吧。”
龚广中说:“就这样吧,他一醒,肯定要看材料了。你们休息吧,有事我打你电话。”
郭一清走到常委办,大家都已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郭一清想起了小时候自己做作业睡着时母亲给自己盖被子的情景,心中有一种柔情在荡漾,也想给他们每人盖一床被子,可被子在哪儿?这就是自己刚参加工作时的情景,这就是亲爱的同事,这就是写材料人的待遇,这就是领导背后的智囊团!郭一清轻轻地抬起脚,悄悄地退了出来,关了灯,带上了门。
早上七点多钟,龚广中把苗不居改定的稿子送给了郭一清,郭一清出了个清样,让市机要局传真到了省委和省政府。
四天后,从春晴县传来消息,最后三名矿工的遗体也已找到,至此,救援工作全部结束。公安部门抓获了在逃的矿主和两名驻矿员,经初步审问后,已移交检察机关调查取证。
呈报检查
省委、省政府决定派出调查组,赴春晴县调查孙洼煤矿安全事故责任。苗不居向高风浩和古景线传达了省委、省政府的决定,要求全力以赴配合好省调查组工作。随后,又要郭一清代他起草一份请求省委、省政府处分的报告,并要求绝对保密。
苗不居显然是经过慎重考虑,请求处分的理由也交代得很清楚:“从前期初步调查的情况看,主要原因是煤矿矿主违法违规偷着生产,但从监管层面看,主要是党委、政府监管措施不落实,深层次原因是一些干部责任心不强,作风漂浮,没有认真履行职责甚至失职渎职。为此,我向调查组请求,应由市级领导班子承担的领导责任应主要由我承担。主要理由:首先,这次事故所暴露出的监管层面的深层次原因是干部作风建设方面存在严重问题。党中央、国务院高度重视安全生产工作,三令五申强调要把安全工作放在突出位置,抓紧抓好抓出成效。省委、省政府对安全生产工作要求严格,制度健全,措施有力。今年初,省政府专门召开了安全生产工作会议,对安全工作进行了再动员再部署。从落实党中央、国务院和省委、省政府安全生产制度和措施来看,市、县(市)区两级政府安全生产工作制度是健全的,措施也是到位的。去年底,市政府召开了全市安全生产工作会议,部署了安全生产大检查,要求进一步严格领导分包、暗访、有奖举报、驻矿员制度及责任。在对煤矿的监管中,各县(市)区都建立了严格的领导包矿制度、驻矿员制度和检查制度,组建有安全生产检查大队,而且平时还不间断地进行安全生产检查。不少县(市)区都把后备干部派驻到矿上。春晴县向该矿派驻的两名驻矿员中,有一人是后备干部,还明确规定,凡是一年内不发生安全事故的,后备干部可以提拔。就在事故发生前两天,市、县(市)区两级还相继进行了对该矿驻矿员的暗访和安全检查。但从事故发生的原因来看,主要还是驻矿员没有履行职责,疏于监管,甚至知情不报,失职渎职。这说明我们长期以来在干部作风建设方面还抓得很不够、很不到位,因此,市委应当承担主要领导责任。其次,京汉市明确实行安全生产党政同责的制度。京汉市委、市政府落实上级安全生产各项要求的态度还是坚决的,市委常委会多次研究安全生产工作,并明确提出‘各县(市)区要明确党委、政府两个主要领导为安全生产第一责任人,党委专职副书记主抓安全生产工作,政府由具有两年以上工作经历的副县(市)区长抓安全生产工作’,‘安全生产工作一定要落实党政同责’,即凡是发生安全生产事故的,党委与政府负责人都要承担相应的安全责任。我作为党委的主要负责人,应该首先带头执行这一规定,应当承担主要领导责任。”
苗不居基本上是一气呵成,而这两条理由基本上是鸡蛋里挑骨头。郭一清手记得酸麻,忽然想起一个问题,问道:“不知道高市长写没有?”
苗不居没有回答,倒是很严肃地说:“这个报告写完后,你直接送到省里,今天再晚也要送去。”
不可思议的是,天还没黑,居然下起了雪,而且越下越大。一打听高速公路没封,郭一清嘱司机赶快出发。
三月份下这么大的雪,在京汉的历史上不多见。突然变天,冻得郭一清直发抖,司机只好打开暖风。但是,暖风吹得时间长了,车玻璃上又雾朦朦的,看不清前边的路,只好又换成凉气吹一会儿。郭一清在这样的环境中,一会儿凉,一会儿热,到省委大院时,已感觉浑身发冷。
从省委值班室下来,已经是晚上十点了,地上的雪已积得很厚了。司机说省交通电台已预告高速公路封闭了。郭一清给苗不居打了个电话,说事情已办完,回不去了,今晚住到办事处。
办事处主任孙成磊本已安排了饭菜,见郭一清没有食欲,又发起了高烧,只好把他送到省第四人民医院,一直输液到凌晨两点才又拉回来,安顿他到房间休息。
郭一清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下午又去医院输了两瓶液,这才感觉好多了。
省城的雪停了,太阳也出来了,雪开始融化。高速公路仍然没有开通,郭一清还是回不了京汉。晚上,孙成磊说安排了一桌饭,叫两个副主任作陪,喝一点红酒,乐和乐和。
郭一清想起好长时间没见于中柳了,特别是自从于中柳调到省城以后,他和常委办的人也没来看过,感到有些愧疚,便想备份礼去看看他。
郭一清先拨通了田大行的电话。田大行一听郭一清来省城了,非常高兴,说:“于书记今晚要陪杭州来的客人吃个饭,晚上七点半送他们上飞机。今天倒是个空,我先汇报一下,等一会儿给你回电话。”郭一清心里有底了。
田大行一会儿回电话说:“于书记说不让你过来,送走客人后他去办事处。”
听郭一清说于中柳要来,孙成磊忙让服务员把茅台酒换成了京汉贡酒。尽管京汉贡酒很便宜,但于中柳爱喝。那时候,为了宣传,于中柳曾在北京专门推销过,而且自己身体力行带头喝京汉贡酒,也为其他领导带了个好头。
晚上八点多一点,于中柳和田大行过来了。孙成磊把办事处的班子成员都叫到了一起,轮番给于中柳敬酒。孙成磊拿起于中柳面前的小碗,要给于中柳盛一碗莲子羹,于中柳不让盛。孙成磊面露愧色地说:“自从于书记当省领导以后,再也不到办事处了。看来,还是我们没有给于书记服务好啊!”
于中柳笑着说:“又来将我的军了。那时候,咱们是上下级关系,你肯定得服从我,我得讲原则。现在咱们是朋友关系,不要客气。”
办事处的班子成员听于中柳这么一说,都非常激动,要再次给于中柳敬酒。于中柳赶紧来了个急刹车,给每人倒了一杯酒,碰后宣布结束。
孙成磊和班子成员都要送于中柳上车。于中柳谢绝说:“让一清送我。你们都回去吧,以后我来办事处的时候,只要你们别嫌弃就行。”
“哪里,我们请还请不到老领导哪!”孙成磊等班子成员和于中柳一一握手告别。
郭一清和于中柳坐在后排座位上,脑门上直出汗。他后悔忘记准备礼品了,这时候应该顺便去看一下嫂子。
于中柳一眼就洞穿了郭一清的心思,说:“你嫂子出国了,如果她在家,肯定要让你到家里吃饭了,毕竟你来一趟省城也不容易。那时候,你跟着我也忙,出不来。等一会儿,你跟小田找个地方聊聊。我还得回办公室把文件批一下。”
“少熬点夜。”郭一清发自内心地说。
“那时候,你们经常劝我少熬点夜,我没有感觉,总觉得有很多事情需要我去做。现在我终于体会到了,年龄大了,精力真的不济了。”于中柳忽然转了一下话题,“这次孙洼矿难恐怕要牵涉到春晴县政法部门的一些干部。”
“苗书记已给省里写了请求处分的报告。”郭一清声音很小,仿佛是不想让田大行和司机听见。
“这顶多算是一个较大事故,怎么会处分到省一级?哦,亮明态度是对的。”于中柳也仿佛是自言自语,“祸不单行啊!去年的磁河大桥垮塌牵涉出了徐沟钼矿的违规开采问题,还有新大州住宅小区的违规开发问题。中纪委和省纪委联合调查组已经开始最后收网了。昨天,黄书记就是因为这件事被‘双规’的。”
“啊?是黄双龙书记?”郭一清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赶紧盯了一句。
“自食其果吧!要说我也负有一定的责任,不仅仅是双龙同志,还有郁明同志。郁明整天在我身边工作,我也没能及时发现他的违纪问题。双龙在工作中处处与高市长作梗,我当时也没有意识到,还以为是高市长牢骚太盛。有人说是周新宇害了他们,我看不对,是他们自己害了自己。”于中柳又转了个话题,“关于你个人的问题,我想跟你谈谈。上次孙省长在京汉见了你后,印象很好,要调你到省政府综合处,我给挡驾了。现在,综合处还有一堆人都没解决职务问题,你又是后来的,怕不好发展。实际上,你现在的平台很好,一旦将来有机会,再往前走一步的可能性较大。平常京汉那边有什么事情了,可以打个电话。”
郭一清不知道于中柳最后一句话是不是有所指,反正不外乎这么两层意思:一是个人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说,二是随时通报一下京汉方面的情况。
于中柳到省委大院下车后,郭一清和田大行让司机把他们送到了一家国医推拿院,一直到凌晨一点多才回到办事处。
第二天,郭一清回到了京汉市,先在家里休息。
政研会议
佟悦来晚上在办公室批阅文件时,给郭一清打了个电话,要他把市委政研工作也抓起来。政研工作原来是韩大尚抓的,韩大尚一死,这项工作就没了分管领导。政研室的几个科长也天天嚷着要再明确一个分管领导,急于找到组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