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许书熠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4:37
|本章字节:9342字
云台山,雄伟、挺拔、险峻。云海中的主峰,犹如一把利剑,直刺苍穹。
策马奔腾,长歌当空,身形矫健的大宛马快如闪电,疾如劲风,马不停蹄地奔跑在熟悉的山路上。
当石义回过神时,奔马已跑到了半山腰。
风声紧贴在耳边呼啸,大宛马在陡峭的山崖上,如履平地,宛如翱翔的雄鹰在天空回旋飞掠。强劲的力道,好似在不停地向外扩张,激起一阵阵飞沙走石。
“真是好马呀!”石义忍不住赞叹。
“这几匹马能日行千里,是我家主人花重金从波斯马商那里买来的纯种大宛马。静生先生就是常骑他们来云台寺的。”童瞳淡然说着,言语间透着自豪之意。
一路行来,路边不时地闪过一片片不知名的各色小花,在和风艳阳中尽情地绽放着,将旺盛的色彩融进这群山之中,使周围苍劲的老树也增添了些颜色,给群山也多了几分生机。
石义看着两旁的美景,心中释然。再抬眼,那些大树、巨石一闪而过,仿佛皆向后匆匆跑去。
眼前有的,只是那在秋阳中粲然一笑的野花。那一刻,只感觉到有些东西在身上发生着微妙的变化。也许只有真正融入到广博的自然之中,才能真正体会到人的渺小。
时光轮回,生命尚且微小。若不能平静地看待人生,又何去追逐理想,又如何能够冷静平淡地看待宿命。人渺小如同茫茫群山中的一朵野花,它们尚且能自乐地生活着,而自己又在苦苦寻觅什么?这也许就是看开。投怀于群山之中,石义有了生命中第一次畅快的感悟。
夕阳镀金,凉风徐徐。凝眸望远,垂柳斜阳,绿草仆仆,莺歌燕语,江水烟波,红霞锦舞。
晚来风雨,年华老去,少时情初,百练空舞,星愿还闪,皓月当空,低吟闲赋,独饮愁苦。需醒来,莫再问,长歌叹孤苦。唯悠哉,自鸣欢娱,尘愿一了江湖路!
“吁——”走在最前面的童瞳突然一声断喝,骏马一声长嘶,随即停了下来。
“怎么停下了?”上官云浩打马上前问道。
眼前的景象令众人大失所望。原本通往山顶的一座石桥,不知为何碎裂成数截,有的还残留在对岸,有的则摔落到山谷悬崖之下。
童瞳下马,身形显得有些滞重。望着深不见底的山谷,大宛马在一旁不停地喘息着。
“太可惜了!”上官云浩口中喃喃地说着。“童兄,上山还有别的路吗?”石义上前,无奈地望着数丈深的山崖。
“有,只是……”童瞳显得有些为难,“上山有一前一后两条路。我们走的是云台山的后路,这是上山唯的一一条捷径。要改道从前山走,需绕行。这一来一去,至少也要一天一夜。”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若在平时,以大宛马强劲的力道,孤身飞渡十丈远的距离尚有把握。要是背驮一人,恐怕难行,况且马的体力也快消耗殆尽。依我看还是绕行吧。”
“哎……也只好如此了。”上官云浩欲上马,忽然觉得脚下一片瘫软,随即跌落。童瞳和石义大吃一惊。
“怎么了?”
“看来我们是走不了了。”上官云浩垂头,疲惫地瘫坐在地上。
旁边的大宛马,也有气无力地打着响鼻。二人回头一看,自己的座骑也都如此。
“想必是刚才我们过于催促,使马的体力迸发,现在正是精疲力竭之时。恐怕现在走也走不成了。”童瞳边抚着马背,边无奈地摇着头。
石义举头望了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云台寺,满是无奈和懊恼。“只隔一线,却就这样咫尺天涯,遥遥相望。罢了,我也累了,我们还是在这休息一晚,明早再做打算吧。”石义说着,也就势坐到了地上。
“你们二位在此休息,我前去探探路。”童瞳把缰绳甩到马背上,向树林深处走去。
石义踉跄着取下马背上的酒壶,迟疑了一下,仰起头,猛灌一口,只感觉的胸口有窒息般的痛楚。
“石义,怎么了?”
“没什么,也许是刚才跑得太快了,有些不适,休息一会就好了。”石义胡乱地将嘴角的残酒抹去,随手把酒壶丢给上官云浩。
“呵呵!”上官云浩苦笑,自饮一口,“都说静先生料事如神,所卜之卦能通乾坤,知福祸。不知道这次他算没算出我们被困山下了?”上官云浩看了石义一眼,说着。
“以前我可以骑马连奔三天三夜,虽说这大宛马是名马,可与父亲的战马一比,还是相差甚远。爆发力虽强,可耐力差得很,关键时候就用不上劲了。不过,我们又何必苛求这么完美呢。”说到最后一句,他的眼里忽然泛出一丝细微的自嘲,转瞬消散。
“不知在这云台山上过夜是种什么情趣?”上官云浩说话的语气不温不火,带着一丝调侃的味道。
“以天为盖,以地为庐。连绵群山,让我们不为世俗所羁,心胸变得如此旷达。举杯邀月,与好友共饮美酒,岂不快哉!”石义抬头凝望着天空,脸上居然恢复了一丝笑意。
“好一个不为世俗所羁!能有这样的机会,静听天籁之音,悟地之深邃,是上苍冥冥之中的安排,何必又让那些俗事,日夜钻刻于心,弄得烦闷不堪。”
“说得好,说得好!”童瞳不知何时而归,随之大笑,笑声清亮,“我原以为二位也是为世俗所累,同那些酒客一样,是纸醉金迷,沉沦不归的俗人。方才听君一番话,自己心中也透亮了许多。”童瞳边说,边轻轻击掌,面露赞赏之色。
“不如我们去拾些柴火,找些野味,摘些野果,纵酒放歌如何?”上官云浩站起来,面带喜色地提议。
“好!方才我去探路,就看见不远处有几棵果树。我去摘些果子来。”童瞳和声说道,转身又踏回密林。
上官云浩从怀中掏出火镰,递给石义,“我与童兄一起,顺便看是否能抓些山鸡、野兔之类。你就在附近捡些干柴,晚上生堆篝火,等我们回来。”说罢,跟随童瞳而去。
吸着清鲜的空气,踱着小步,沐浴着残存的夕阳,整个人从内到外感觉浑身都是暖的。石义循着一曲小径,拾级而上,放眼望去,远处的会江渐渐远去,云台山仿佛矗立在天地间,被云雾缠绕着。凝视良久,石义收回目光。倏忽间,几只蝴蝶于眼前一闪而逝,还未有抓它们的念头,就已振翅远去。石义不禁向这些自由的生灵投去羡慕的一瞥。
石义漫步于丛林中,无意中发现了一地的落花。默默地注视了许久,俯下身去,轻轻地捧起那凋零的花瓣,淡淡的余香,徐徐泛入鼻息。
当生命只剩下躯壳,当繁华渐渐远去,当一切都逝去,当一切都无法挽留时,还剩下什么?
“哎,落花!”手中的花瓣缓缓飘落到地上,透着倦意的淡黄,伴随逐渐消瘦的落花。
眼看着落日、落花随风而去,石义的心思也随之沉浮。正出神,一片飘零的枯叶悄然地飘落到石义的肩头。石义小心翼翼地拾起它,紧紧握在手里。
如果一切成为茫然飘飞,自己又为何怅惘和伤感?生命是短暂的,有的转眼间就败落凋零,有的逝去之后就再难寻觅。万物有生即有灭。生,固然喜悦,而死亡,又何尝不是一种壮烈。
石义试图将自己的心扉打开与自然交融。心随风卷起,这一切,散漫了、碾碎了、飘飞了。
从幻梦中醒来,仰起头,时不时还有片片枯萎的树叶随风飘落。生命的消亡,没有留意,没有迟疑,只留给树一个潇洒的身影,一去不复返……
未落的叶子还紧紧挤在一起,期盼着风的再次来临,俨然把淡淡哀愁升华,痴盼着风的再次吹来,等待着回归,重生。
虫,依旧在争鸣;风,依旧在呼啸;流水,依旧在潺潺流动。而夜,已深……
火光轻盈地闪动着,照亮了四周,也照亮了脸庞。
寂静的空气中,到处弥漫着让人蠢蠢欲动的香气。火光渐盛,童瞳和上官云浩的脸被映得有些微热,两只被剥皮洗净的野兔在熊熊燃烧的火焰灼烤下,香气越发地诱人。
“噼啪……”
冒着松油的树枝,在火焰中爆裂,香味更加浓郁了。
石义紧盯着火焰上微妙的变化,不停地上下翻动着焦脆的野兔。
童瞳忽地笑了起来,对石义说道:“想不到石义兄还有如此的手艺,小弟佩服!”
石义认真地看了一眼,又将烤兔轻轻翻转,香气顿时又升腾了起来。
“这算不上什么美味,不过这烤肉的手艺,是我在军营里学的。军队长年在外打仗,有时粮草供应不上,军士们只能抓些野味来充饥。时间久了,人人都有一手烤肉的绝活。只是我学艺不精,没有他们做得香。”
“有机会一定要到石伯父的军营里见识一下烤肉的高手,你都能烤出如此美味,想必他们的手法更为高明。”
石义一怔,眼中平淡之色渐渐消退,随即脸上出现异样的神色。“可惜,他没能活下来,几年前就阵亡了。”
静悄悄的四周只有火堆中不时发出爆裂的声音。三人都沉默不语,火焰依旧伸缩不定地炙烤着野兔。当表面的色泽渐渐有了些焦黄,浓郁的烤肉香气中,也飘起一股股淡淡的松枝味。
石义最后将烤兔轻轻地转动了几下,说道:“好了。”
在美味的诱惑下,三人已顾不得斯文,风卷残云般分食着诱人的兔肉。喝着美酒,嚼着嫩肉,心结大开。他们或放声高歌,或低头呓语,甚是过瘾。
上官云浩拎起一块啃剩的腿骨,打趣地说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云台山中,如饕餮般享受着这般美食,实在是对佛祖的不敬。”
童瞳微带笑意,说道:“我等所作诸恶,皆由贪婪引起。为了果腹,不要自责太多了。”
火焰静静地燃烧着,映着石义微红的脸,他缓缓道:“众生皆平等。我等有感觉,万物亦有。所有的爱恨情仇,喜怒哀乐,只要生活在这个世上,有些东西必须要放弃。懂得舍弃,才能解脱。”
童瞳转身向火堆中加了一根树枝,沉默着。过了许久,忽然笑道:“我跟随主人多年,一直以为这世上的一切都能看开,方才听你一言,惭愧!”
“呵呵……”石义面上的笑容似乎隐约有苦涩之意,“天下之大,又有谁能真正看开?不提这些了。来,我们喝酒。”
童瞳透过燃烧的火焰看着石义,觉得他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寂寞。
“我只想做个普通人,能够在芸芸众生里,明明白白,自自在在地活着。可现在,只有在醉酒之时,才能对天高歌,肆意释放。”石义一时竟是痴了。夜风萧萧,竟不知为何而醉。
“石义,你醉了!”上官云浩眉头皱起,看着醉倒在一旁的石义。
“这些年来,我总是在醉与不醉之间徘徊。也许根本就没醉,也许我根本就没醒。”石义痴痴地坐在地上,口中不停地喃喃念叨着。
童瞳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石义,眼中光芒闪烁。“若是心中纠葛太深,至死也不会解脱。”
“死?”石义心头一阵迷惘,霎那间思绪万千,纷至沓来。
大义、夙愿、责任、富贵,缠绵着。虽风雨飘渺,却从未想过一直萦绕在心头的到底是什么?又如何能解脱?
醉了,醉地石义支撑不住了,终于倒在了空旷的大地上。
千古一醉,醉了漫山遍野、醉了千里烟波、醉了一帘幽梦、醉了数重山。
在一双眼睛合起的一刹那,他似乎看到了什么。或许是青花,或许是扬风,或许只是一个错觉。
炽热的火焰化作了一抹飞灰,一缕轻烟,最终飘散于茫茫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