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艾萨克·阿西莫夫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6:21
|本章字节:13666字
“我想没有。这听来不大可能,因为那种勾结并没有什么道理。九九派运动绝大多数由低下阶层组成,可以说是无产阶级运动,而安多闰则是贵族中的贵族,他和九九派在一起做什么?”
“假如他是卫荷区长家族的一员,他或许会觊觎皇位,对不对?”
“他们觊觎皇位的历史久远。我相信,你一定还记得芮喜尔,她是安多闰的姑母。”
“那么他可能在利用九九派当垫脚石,你不这样想吗?”
“假若他们存在的话。如果真是这样,又如果垫脚石正是安多闰所要的,我认为他将发觉自己是在玩一个危险的游戏。那些九九派——假若他们存在——会有他们自己的计划,像安多闰这样的人,终将发现根本是骑狻难下……”
“狻是什么?”
“已经绝种的一种猛兽,我这么想。那不过是赫利肯上的一句成语,如果你骑上一只狻,你将发现再也下不来,因为下来就会被它吃了。”
谢顿停了一下,又继续说:“还有一件事。芮奇似乎和一个认识安多闰的女人混在一起,他认为透过她,或许能得到重要的情报。我现在告诉你这件事,免得你事后指责我对你有所隐瞒。”
铎丝皱起眉头。“一个女人?”
“我猜想,是个认识很多很多男人的女人。有些时候,在亲密的情况下,他们会对她口无遮拦。”
“那种女人。”她的眉头锁得更深,“我不喜欢想到芮奇……”
“好啦,好啦。芮奇三十岁了,无疑已经很有经验。我想,你大可放心让芮奇老练地应付这个女人,或是任何女人。”他转向铎丝,露出十分疲惫、十分困倦的神情。“你认为我喜欢这种事吗?你认为我喜欢其中任何一点吗?”
铎丝无言以对。
16
即使在最得意的时候,坎伯尔·丁恩·纳马提也不曾客气或和气地对待他人。此时,十年来的经营即将面临转折点,使得他的性情更加败坏。
他有点焦躁地站了起来,说道:“你这一路真是不慌不忙,安多闰。”
安多闰耸了耸肩。“我还是来了。”
“你说的那个年轻人,你极力推荐的那个非凡的工具,他在哪里?”
“他迟早会来。”
“为什么不是现在?”
安多闰颇为英俊的脸孔似乎垂下一点,仿佛他正陷入沉思或即将作出一个决定,接着他突然说:“在我知道我的地位之前,我不想把他带来。”
“这话什么意思?”
“一句简单的银河标准语。你想除掉哈里·谢顿的计划已经酝酿多久了?”
“始终都是!始终都是!这点会那么难懂吗?我们理应报复他对九九所做的一切。即使他未曾那样做,冲着他是当今的首相,我们也一定要铲除这个障碍。”
“但一定要拉下来的是克里昂,克里昂!如果要拉下谢顿,也不能漏了他。”
“一个傀儡为何让你那么在乎?”
“你可不是昨天出生的婴儿。我从来不必解释我所扮演的角色,因为你也不是个无知到那种程度的笨蛋。你的计划若不包括改朝换代,我怎么可能关心呢?”
纳马提哈哈大笑。“当然。我老早就知道你把我视为你的脚凳,视为你爬上皇位的工具。”
“你指望别的什么吗?”
“绝对没有。我会负责计划,负责冒险,然后,大功告成之际,你就能坐收成果。这相当合理,不是吗?”
“是的,相当合理,因为成果也有你一份。难道你不会当上首相吗?新皇帝将满怀感激,难道你不能得到他百分之百的支持吗?难道我不会是个——新的傀儡吗?”啐出最后几个字的时候,他挤出一个讽刺的表情。
“那就是你所计划的目标?当个傀儡?”
“我计划要当皇帝。当你一文不名时,我提供信用点让你预支;当你手下无人时,我提供人马供你差遣。此外,我还提供你所需要的社会地位,让你得以在卫荷建立一个庞大的组织。现在,我仍旧能将给你的一切收回来。”
“我可不这么想。”
“你敢试试看吗?你也别以为能用对付卡斯帕洛夫的手段对付我。万一我出了什么事,你和你的手下便无法在卫荷待下去,到时你将发觉,没有别的区会提供你所需的一切。”
纳马提叹了一口气。“那么你坚持要把皇帝杀掉?”
“我没有说‘杀掉’,我是说‘赶下台’,细节部分我就留给你了。”安多闰说最后这句话的时候,以近乎轻慢的动作摆了摆手,同时手腕轻轻一挥,仿佛他已经坐在皇位上。
“然后你就成了皇帝。”
“没错。”
“不,不会的。你会死掉,却也不是死在我手里。安多闰,让我教你一些严酷的现实。如果克里昂遇害,那么继位问题立刻浮上台面,为了避免内战,禁卫军马上会杀尽卫荷区长家族的每一个成员,而你会是头号目标。另一方面,如果只是首相被杀,你却能安然无事。”
“为什么?”
“首相只不过是首相,他们来来去去毫不稀奇。有可能是克里昂自己对他感到厌烦,而安排了一场谋杀。我们当然要让这种谣言四处散播,这样禁卫军就会犹豫不决,就会带给我们组成新政府的机会。真的,他们自己很有可能会庆幸谢顿时代的结束。”
“而在新政府组成后,我又要做什么呢?继续等待?直到永远?”
“不。一旦我当上首相,便会有很多方法可以对付克里昂。我甚至也许有办法和禁卫军搭上线,甚至保安部门也不例外——把他们都当成我的工具。然后我会设法找个安全的方式除掉克里昂,让你取代他的位置。”
安多闰突然冒出一句:“你何必那样做?”
纳马提说:“我何必那样做?你是什么意思?”
“你和谢顿有私人宿怨。一旦他完了,你何必还要冒不必要的天大风险?你会跟克里昂和平共处,而我不得不退隐,回到我那破碎的属地,拥抱我那不可能的梦想。而且说不定,为了安全起见,你会把我给杀了。”
纳马提说:“不!克里昂生来就要坐上皇位。他的先人做了好几代皇帝——高傲的恩腾皇朝。他会很难应付,会是我的眼中钉。反之,你若登上皇位,则会建立一个新的皇朝,不会有任何强大的传统羁绊,因为你必须承认,过去的卫荷皇朝完全微不足道。你将坐在一个颤巍巍的皇位上,需要一个人支持你,那个人就是我。而我将需要一个依赖我,因此我能应付的人,那个人就是你。好啦,安多闰,你我的关系不是因爱结合的婚姻,那在一年之内便会褪色;它是由于互利而做的结合,在我们有生之年都能维持不坠。我们要互相信任。”
“你发誓我会当上皇帝。”
“如果你无法相信我说的话,发誓又有什么用?让我们这样说,我会认为你是个极为有用的皇帝,一旦一切安排得万无一失,我马上会要你取代克里昂。现在,为我介绍那个你心目中的完美工具吧。”
“很好,请注意他与众不同的地方。我曾经研究过他,他是个不算很聪明的理想主义者,要他怎么做他就会怎么做,不会在乎危险,不会三思而行。而且他散发着一种值得信赖的气质,让他的猎物也会信任他,即使他手中握着一柄手铳。”
“我觉得简直难以置信。”
“等你见到他再说吧。”安多闰道。
17
芮奇保持目光低垂。他已经瞥了纳马提一眼,那就足够了。十年前,芮奇被谢顿派去引诱九九·久瑞南自投罗网时,他曾经见过这个人,因此看一眼即绰绰有余。
十年的时间,纳马提并没有多少改变。谁都看得出来,愤怒与仇恨仍是他最主要的特征——或者应该说,至少芮奇看得出来,因为他了解自己多少有些偏见——而这两点似乎将他的外表定了型,永远不会再改变。他的脸孔更加瘦削一点,他的头发已经斑白,但他的薄嘴唇仍旧拉出同样冷酷的线条,他的黑眼珠依然射出如昔的危险光芒。
这就够了,于是芮奇一直没有再望向他。在芮奇的感觉中,纳马提这种人不会喜欢一个敢面对面瞪着他的人。
纳马提似乎要用双眼吞噬芮奇,但脸上总是挂着的冷笑却并未敛去。
他转向不安地站在一旁的安多闰,开口道:“所以说,这个人就是了。”听他的口气,仿佛他提到的对象并不在场。
安多闰点了点头,做出几个无声的口型:“是的,首领。”
纳马提突然对芮奇说:“你的名字。”
“回阁下,普朗什。”
“你相信我们的理念?”
“是的,阁下。”他依照安多闰先前的指示,谨慎地对答,“我是个民主人士,我希望人民进一步参与政府的运作。”
纳马提的目光扫向安多闰的方向。“好个演说家。”
他再度望着芮奇,问道:“你愿意为政治信仰而冒险吗?”
“任何危险都愿意,阁下。”
“你会遵照指示行事吗?毫无异议?绝不退缩?”
“我会听从命令。”
“你懂得任何园艺吗?”
芮奇犹豫了一下。“不懂,阁下。”
“那么你是川陀人?生在穹顶之下?”
“我在千丸出生,阁下,但在达尔长大。”
“很好。”接着,纳马提又对安多闰说:“把他带出去,将他暂时交给等在外面的人,他们会好好照顾他。然后回来这里,安多闰,我要和你谈谈。”
等到安多闰回来后,纳马提整个人有了巨大的转变。他的双眼放出精光,嘴巴扭成一个狰狞的笑容。
“安多闰,”他说,“前些天我们谈到的神,灵验的程度超出我的想象。”
“我告诉过你,这个人很适合我们的目的。”
“远比你想象中更适合。你当然知道一个故事,哈里·谢顿,我们可敬的首相,如何派他的儿子——或者该说养子——去见久瑞南,对他设下陷阱,而久瑞南不听我的劝告,结果中了圈套。”
“是的,”安多闰不耐烦地点着头,“我知道这个故事。”他说这句话的神态,代表他对这个故事了若指掌。
“我只有那次仔细看过那孩子,但他的形象已烙印在我的脑海。你以为十年的岁月、高跟鞋,以及剃掉八字胡就能骗过我吗?你那个普朗什就是芮奇,就是哈里·谢顿的养子。”
安多闰面无血色,他屏息了一阵子,然后说:“你确定吗,首领?”
“就和我确定你站在我面前一样确定,我确定你引了敌人登堂入室。”
“我毫无概念……”
“别紧张,”纳马提说,“我认为,在你游手好闲的贵族生活中,你从来没做过比这更好的一件事,你扮演的角色正是神为你所圈选的。假使我不知道他是谁,他的确有可能完成任务,不外是在我们里面卧底,窃取我们最机密的计划。但既然我知道他是谁,事情就不是那样了。反之,我们现在掌握了一切的一切。”纳马提兴奋得猛搓双手,却又有点不太自然,仿佛了解到对他而言这样做多么失态。他先是微微一笑,接着哈哈大笑。
18
玛妮拉若有所思地说:“我猜我再也见不到你了,普朗什。”
芮奇刚淋完浴,正在吹干身子。“为什么?”
“葛列布·安多闰不要我再见你。”
“为什么?”
玛妮拉耸了耸柔滑的肩膀。“他说你有重要的事要做,没有时间再瞎混了,也许他是指你会有个更好的工作。”
芮奇愣住了。“做什么样的事?他特别提到任何事情吗?”
“没有,但他说他要到皇区去。”
“是吗?他常常告诉你这一类事情吗?”
“你也晓得是怎么回事,普朗什。男生和你在床上的时候,总会扯上一大堆。”
“我晓得。”芮奇说,他自己则总是刻意避免,“他还说了些什么?”
“你为何要问?”她稍微皱起眉头,“他也总是问起你。我注意到男人这一点,他们彼此感到好奇。你说为什么会这样呢?”
“你和他说了我些什么?”
“不多,只说你是那种非常高尚的人。我自然不会告诉他,说我喜欢你胜过喜欢他。那样会伤他的心,也可能伤害到我。”
芮奇开始穿衣服。“所以说,这就是再见了。”
“会有一阵子吧,我想,但葛列布也许会改变心意。当然,我很想到皇区去——如果他带我同行的话。我从来没去过那里。”
芮奇差点说溜了嘴,但他及时咳嗽一下,然后说:“我也从没去过那里。”
“那里有最高大的建筑,有最优美的名胜,还有最高级的餐厅;那里是有钱人住的地方。我很想碰见些有钱人,我是指除了葛列布之外。”
芮奇说:“我想,从我这种人身上,你得不到什么东西。”
“你人很好。你不能时时刻刻想着信用点,但有些时候总得想到它。尤其是,我认为葛列布已经逐渐厌倦我。”
芮奇感到不得不说一句:“没有人会厌倦你。”然后才发觉这是由衷之言,令他不禁有些困惑。
玛妮拉说:“男人总是那样讲,但终究会令你感到意外。无论如何,我们处得很好,你和我,普朗什。好好保重,谁知道呢,我们也许会再见面。”
芮奇点了点头,发觉自己无言以对。他无法说些什么或做些什么,来表达自己的感情。
他将心思转到别的方向。他必须查出纳马提等人在计划些什么,若是他们要让他和玛妮拉分开,那么危机一定正迅速迫近。他手头唯一的线索,就是有关园艺的那个怪问题。
他也无法再将任何情报传给谢顿,自从见到纳马提后,他始终处于严密监视之下,所有的通讯管道全被切断。不用说,这是危机迫近的另一个征兆。
可是,假如他在事后才查出是怎么回事,假如他在新闻不再是新闻时,才将这个消息传出去,那他就注定失败。
19
哈里·谢顿这一天很不好过。自从收到芮奇的第一封电讯后,就再也没有他的音讯,他对发生些什么事毫无概念。
除了他对芮奇的安危自然而然的关切(若发生什么实在很糟的事,他当然会得到消息),还有潜在的阴谋令他坐立不安。
它一定十分精妙。直接攻击皇宫是绝不可能的,那里的安全防范太过严密。但若真是这样,还有什么其他计划会足够有效呢?
整件事使他彻夜未眠,白天则心神不宁。
讯号灯闪了一下。
“首相。两点钟的约会……”
“两点钟的约会是见谁?”
“曼德尔·葛鲁柏,那名园丁,他有必要的证明。”
谢顿记起来了。“好,让他进来。”
现在不是见葛鲁柏的时候,但他曾因一时心软而答应下来——当时那人似乎心乱如麻。首相不该有那种心软的时候,但谢顿早在当上首相前便已经是谢顿。
“进来,葛鲁柏。”他和颜悦色地说。
葛鲁柏站在他面前,机械性点着头,双眼到处乱瞄。谢顿相当确定,这名园丁从未来过如此富丽堂皇的房间。他有一股恶毒的冲动,想要说:你喜欢吗?请拿去吧,我根本不想要。
不过他只是说:“什么事,葛鲁柏?你为何这么难过?”
葛鲁柏并未立即回答,只是露出茫然的微笑。
谢顿说:“坐下,老兄,就坐那张椅子吧。”
“喔,不,首相。那可不合适,我会把它弄脏。”
“即使弄脏了,也不难清洗,照我的话做。好!就坐在那里一两分钟,整理一下你的思绪。然后,等你准备好的时候,再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葛鲁柏静静坐了一下子,然后急速喘着气说:“首相,我就要当园丁长了,是万岁的大帝自己告诉我的。”
“是的,我听说了,但困扰你的当然不是这件事。你的新职位是可喜可贺的,而我衷心恭喜你。我甚至可能还有功劳喔,葛鲁柏。当年我险些遇害时,你所表现的英勇我从没忘记,而你大可相信我对大帝陛下提过这件事。这次晋升是个适当的奖赏,葛鲁柏,而且你无论如何当之无愧,因为你的记录明白显示你绝对胜任。好,既然这点说清楚了,告诉我是什么事在困扰你。”
“首相,困扰我的正是这个职位和这次晋升。这是我无能为力的一件事,因为我无法胜任。”
“我们深信你能胜任。”
葛鲁柏变得焦躁不安。“我是不是得坐在一间办公室里?我不能坐在办公室里,那样我就不能走到露天的空气中,在植物和动物的陪伴下工作。我会像是在坐牢,首相。”
谢顿的眼睛张得老大。“没这回事,葛鲁柏。你不需要成天待在办公室里,你可以随意在御苑中闲逛,监督每一件事物。你能做你想做的一切户外活动,只是免除了辛苦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