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日光生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7:12
|本章字节:8070字
非浅一路心不在焉地望着窗外,年还没有过完,眼前掠过大把红色,和喜帖上的红一样喜庆。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又微微犯困,像是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年的出离。只觉得像玩偶一样任人摆布,一直到漂亮的店长柔声说:“第一次见周先生这么有耐心。”她才从无意识里清醒,一袭菖蒲色的裙装,头发已经被放了下来,似乎被弯卷过发梢。从镜子里能够看见试衣间里的沙发上堆着姹紫嫣红,仔细想想大概都是他刚才否定掉的吧。进店的时候她还朦胧着有些好奇,“二十三号别墅”听起来怎么都不像是卖衣服的地方,果然不只是。只是她反应慢,妆都已经被上了一半,给她化妆的女孩子一脸投入,店长微笑着站在她椅后,不住地夸赞她哪里哪里漂亮,仲微哪里哪里优秀。也许因为来得早只有她一位客人的缘故,好像所有的店员都在围着她转,让她有些不自在。回想上一次化彩妆应该是一年前找工作面试的那天,其余时间涂上唇蜜就当做是淡妆了。所以看着镜子里的半成品,自己竟有些不能相信,习惯了素面朝天才忽然觉得上了颜色还挺好看,脸上的憔悴不堪被掩尽饰去反倒有些光泽了。
周仲微的耐心终于用完,敲了门进来,盯着镜子先是一愣,然后挥手说:“我看就这样吧,差不多就行了。”
正化着妆的女孩子不解地停了下来,店长跟她点头示意,其余人也都恭敬地走了出去。
非浅站起身笑着面对着他的打量,他故意用挑逗的语气说:“你这是要赛新娘吗?”
非浅一愣,赛新娘?也许是她敏感了,低下头斟酌着问:“仲微,你什么都不问吗?”
他平静地说:“我倒是想知道,不过你能保证讲完以后心里不难过吗?”
她慢慢地摇了摇头。
他说:“那不就得了,我不喜欢女人在我面前哭哭啼啼的,等你什么时候能当笑话讲出来了,我再问。”
非浅觉得他的眼里写满真诚溢着温暖,那样清澈那样和煦。她的心也随着纯净无邪,抛开一切杂念歪着头从眸子里透着笑意。
他似是有些恼,教她们随便化个妆,化得这么仔细干吗,这要是再化下去可怎么得了。伸手抱住她像个孩子一般:“一会儿不要乱跑,我的朋友都是属狼的。”
她问:“那你是属什么的?”
他直起身捧住她的脸,狡猾地说:“我属狈。”
非浅忍不住抿嘴笑起来。他觉得这一刻的时光正好。
路上她在心里问过自己千百次,到底要不要去,到底要不要,要不要。不断地问,不断地答,要,和不要。无法给自己一个清晰的答案,非浅觉得心思被剥离成了一层一层,剥到了中间却是个空。也很想冲动一把问问仲微的意见,但是被心里生出的小虫啃噬,如果他说不要呢,那么她还去不去。不去必定是后悔,若不亲眼看见如何能将拖了多年的无尾线打上完整的结。去呢,也是会后悔吧,如同纵身一跃之后,难得不是粉身碎骨。这样挣扎了一路,下车时她问自己该先迈哪只脚,无端烦乱中仲微伸了手过来,她抬眸望了望,他眼里流露着从未有过的疼惜之色,是看错了吗,再看下去他的目光就只剩下绅士从容了。她抓住他的手,像是抓着救命草,借着他传来的温热让自己勇敢。他也稍稍用力握了下,然后将她的胳膊放在自己的臂弯里。他们一路走进去很多人在打望,好像主角是他们一样。那时候她还不晓得,这样的出场是他在故意招摇,也没想到他这个招摇的举动会给未来带来那么大的波动。
她早就猜到这场婚礼必定不凡,这样一看果然是盛大的,单是伴郎就出众得满堂生辉,一个周仲微,一个林敬仁,还有,魏来。
魏来看着她,一时语塞,语重心长地问:“非浅,你跑哪去了?”
她恍然回到了很久以前,还在念大学的时候,有一次她把快要结束的合成反应忘在那里就回寝室睡觉了,差点闯了大祸。后来,魏来无奈地问她,你跑哪去了。
她怔怔地看着魏来,他和那时候没什么不同,隔了这么多年却不见老,倒是愈加意气风发了。于是隐隐笑出,避而不答,歪了下头说:“魏老板你好像变年轻了。”
魏来看着她有些揪心,想说,清修找了你那么久,怎么才回来。这种话在这个场合是万万不能讲的,也许以后都没机会讲了。只能像以前一样拍着她的头顶温温地说:“回来就好。”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犹豫间仲微就大声叫了她的名字。魏来看了看她,又看了看仲微,表情有些复杂地说:“去吧。”
仲微正在和敬仁说话,叫她过来打招呼的。非浅始终觉得叫林敬仁不够礼貌,只说:“林总过年好。”
敬仁微笑着回她:“过年好。”又衷心地夸奖:“今天很漂亮。”
仲微跟他嬉皮笑脸,随意指了指楚楚动人处:“得啦,你漂亮的伴娘在那边呢。”即便敬仁敦厚也是啼笑皆非。
仲微拉着她往里走,她问:“去哪?”
他步子迈得很大,轻描淡写地说:“找地方坐。”
没想到会遇上林畅妍。和非浅记忆中的一样,她的神态举止还是那般和煦得体,眼神交错的刹那也是微微一惊。畅妍很快恢复笑容,拉着婚纱的裙摆高兴地问仲微:“好看吗?”
他大方地夸奖:“跟仙女似的。”
非浅心里也在想,真的跟仙女似的。林畅妍还是四年前的样子,周身散发着大家闺秀的贤淑味道,她觉得自己倒是和四年前不一样了,那时候见到畅妍是惴惴不安的,此刻却镇定若常,还能保持着微笑。
畅妍说:“婚纱排队定做了那么多年,不好看才假。”话是说给姜非浅听的,即便是贤良的人也该有个私心。
仲微接话说:“你这么说我才发现,手工做的就是不一样,就算是个男人穿上恐怕也能得道成仙。”
畅妍知道他一向不好惹,鼓着脸假装生气。
非浅抿嘴说:“听他瞎说,你让他穿上试试看。”
仲微才介绍说:“这是姜非浅。”然后似笑非笑地刮她鼻子:“这是什么女人,胳膊肘往外拐。”
余清修走过来的时候,三个人都在笑,倒显得他的面色清冷。畅妍只看了他一眼,便自然地挽起他的胳膊说:“你看周少爷难得好心提前来帮忙。”
仲微抬手说:“甭套我,我是提前来参观的。”
清修问:“还有哪个美女是你没见过的。”
仲微煞有介事地说:“你这个人就是思想龌龊,我是来学习结婚流程的。”
清修勉强笑了笑:“真是士别三日,没想到你也能踏下心来扰人红鸾。”
仲微一脸认真的无赖:“我就是跟风。”
清修便低低笑起来。
这样的气氛让非浅觉得累,拉拉仲微的胳膊说:“咱们去那边吧。”
仲微仿佛是故意,只看着畅妍说:“我带她上去开间房,非浅昨晚没睡好。”
婚礼就那样开始了,非浅一直盯着手表一秒一秒直到十一点整,秒针时针重合了位置,一颗心坠满了石头忽地就没了重量,她只是笑自己,来都来了,却反而躲起来。从这间房往下数十八层便是礼厅,十八层真是个娱乐大众的数字,人们只知道十八层下是地狱,却不知道十八层上是否是天堂。她不清楚自己究竟躺了多久,睡不着也醒不来。直到门铃被按响,她猜是婚礼结束仲微接她回去,不料,将门打开看到的却是余清修。
仲微靠在大厅柱子后面一颗接一颗地抽着烟,畅妍寻过来的时候被浓浓的烟味呛得忍不住咳嗽。
他抬头看了看,笑着说:“这身旗袍也好看。”
畅妍走过去与他并肩,柔和地问:“你这次是真心的吗?”
他把烟灭了,却把烟蒂夹在手里,含糊地说:“大概。”
她问:“爱她什么?”
“不知道。”他反问,“你爱清修什么?”
她怅然地说:“我也不知道,太久远了都忘了。”
他说:“一直没来得及问怎么决定得这么突然。”
她眼神失了焦距摇摇头说:“清修没什么优点,除了孝顺。”
他狡黠地笑着:“跟我还谦虚什么,在你眼里他恐怕全是优点,至少恋旧是的。”
畅妍低着头微笑得几近微弱。
他问:“需要我恭喜得偿所愿吗?”
她用肘抵他:“你说话总像是在飞快刀,不见血不收手。”
仲微指着她的胳膊开玩笑说:“别挑逗我,我刚喝得可是有点高。”
畅妍软笑说:“仲微,我们认识也有二十几年了,可是你做事情我总是看不懂。”
他又拿了一颗烟出来,没有点燃只攥在手里一点一点地捏碎,原来都是心知肚明的:“我有时候也不懂自己,我只是知道解铃还须系铃人的道理。”
畅妍低头专注仲微手里支离的烟丝,他手上的动作缓慢而有力,仿佛能听到骨头摩擦的声音。叹气说:“你这又是何苦。”
仲微笑起来,笑得略带苦涩:“不苦,就是疼,心疼。”
“总算是栽了吧。”畅妍渐渐也附着苦笑,“有个人早就想看你认栽了。”
他沉默了很久,忽然笑得一脸阳光:“我知道。”随手把碎掉的烟丢到置物筒里,诚恳地说:“畅妍,有句话敬仁也许不会说,我得告诉你,清修他是有情有义的人。”不等她答话,一脸沉着地大步向电梯方向走。
林畅妍定定地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有点陌生。认识了他二十几年,看着他从胖乎乎的小男孩儿到清俊的少年再到混世的公子,第一次觉得四个俗烂的字扣在他头上正好,“大智若愚”。如果不是亲见一定当做笑话来听,他几时懂得了掩饰锋芒。那个玩儿心比天高的竹马,已经成长为敢做敢当的男人,虽然说比别人的周期长了些,总归是成熟了。
“有情有义埃”畅妍细细地重复着他的话,他也是有情有义的,到了这个时候还记得帮清修说话。定了定神,转身步回到正厅,新郎不见了总不能让新娘也一并找不到。
小说。